原来丰田车主名叫陶振坤,是一位著名的精神科医师。和我们一样,他也应古阳之邀前往黑曜馆调查古永辉一案。古阳希望陶医生能从专业角度来解释古永辉的行为举止,比如为何会写下那些荒谬的童话,以及案发当时的精神状态究竟是怎样的。

当时陈爝看见他手边那篇打印的童话,正是古阳带给我们看的那份,由此知道他也是受邀前往黑曜馆的人。可对于古永辉所写的童话故事,陶振坤似乎不以为然。他对我们说:“患者古永辉的认知功能出现障碍,且属于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他把幻想和妄想当成现实,所以他写下的这份童话故事,几乎都是幻想的产物,对于谋杀案,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我倒认为,当时在馆内,古永辉可能突然产生幻觉而发病,因为80%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是在妄想的情况下做出攻击性行为的。”

“那你也承认,童话中有一部分内容是真实的?”陈爝反问道。

陶振坤笑道:“就算有,你要找到并用来分析案件,难度就像在沙漠中找一粒特别的沙子那么困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也无法分辨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而且,我们根本无法肯定这部童话和二十年前黑曜馆的那起惨剧有何联系?兴许就是古永辉幻想的产物而已,我从专业的角度劝各位别太当真。”

陈爝也不甘示弱,笑道:“陶医生,我和你看法有些不同,我倒认为这部童话所讲的故事,与二十年前的杀人事件有着直接的关联。”

陶振坤扬起眉毛:“喔?何以见得?”

陈爝拿起那叠童话故事,指着开头那段读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作奥比斯甸的国家……陶医生,这么明显的提示,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奥比斯甸王国啊。”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别说陶振坤,就连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陈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陈爝笑着说道:“奥比斯甸就是黑曜石的英文Obsidian的中文发音。古永辉在开头这么写,其实就提示我们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黑曜馆开始的。这本童话,或许就是古永辉——二十年前那起惨案唯一的幸存者,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线索。”

雨渐渐小了,从瓢泼大雨变成绵绵细雨,夕阳斜射,车窗外一片浓重的暮色。我打开车窗,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与野间草木的清芬钻入鼻腔,沁人心脾。

陈爝给出的答案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它却又那么明显,遍布整个故事。还有多少线索没有被挖掘?我不知道。甚至连陈爝,也只是破译了其中一小部分内容。他说,必须要亲临现场,才有可能把二十年前的整个事件还原。

天色渐暗,我们颠簸过崎岖小路,终于看见了那座深藏在树林深处的邸宅。花园的铁门没有锁上,我下车推开门后,丰田车就顺利地驶入花园。而在花园的中央,正是那座由犹太人伊利亚斯·沙逊出资建造的古怪邸宅。

黑曜馆。

耳边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四周寂静得令人感到恐怖。陶振坤将车停在黑曜馆正面的花园里,然后和陈爝走上台阶,按下了门铃。他身材细长,身高比陈爝还多出半个头,远看像是一根筷子。

这时,我才得空好好欣赏一下这座邸宅的外形。黑曜馆房如其名,上下漆黑一片,外观有浓厚的欧洲古典风格。黑色窗户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模样。不能说很大,但也不小,可能是颜色的关系,整个馆给人强烈的压迫感。黑曜馆一共有三层,顶端还有像城堡塔尖一般的屋顶,像是让卫兵巡视用的。总体来说,这栋邸宅算不上漂亮,但却有一番情趣,若是你喜欢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抑或哥特式的王公贵族,想来对这座建筑应该会很有兴趣。

花园的中央建有喷水池,水池对面停着好几辆汽车,看来已经到了不少人。

伴随着沉重的声音,大门缓缓被拉开,站在门口迎接我们的,是一个模样怪异的老头。

他看上去像个怪物,让我想到了“钟楼怪人”。他的身高大约有160公分上下,诡异的是他的眼神,他收紧下巴,把光秃的头顶对着我们,眼睛从下往上看,面无表情。这恐怖的老头将我们三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我直冒冷汗。反倒是陈爝相当轻松,率先开口道:“我们是古阳请来的,请问他在不在?”

“原来是少爷的人客,请进请进,这里倒拐。我是黑曜馆的管家,叫我柴叔就可以了。其他人都到了,正在餐厅准备用餐呢。”他极力想做出奉承的表情,咧开嘴笑,却更显得丑陋不堪,像是一只狞笑的癞蛤蟆。抱歉,我这样形容纯粹是为了描绘出当时的情形,无心对任何人进行人格上的侮辱。如果造成这样的困扰,请读者诸君谅解。

我们过了玄关,在中庭看见不少人围坐在餐桌前。古阳看到我们,起身走了过来,与我们一一握手。他今天穿了一套礼服,显得英姿不凡,颇有些贵族气。他原本就长得不错,加上精雕细琢的装扮,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还好你们安全抵达,没出什么事儿。打你们电话都不通,我正在担心呢!咦?陈爝,你的衣服怎么湿答答的?”他瞧见我和陈爝的衣服,疑惑道。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和陈爝的车抛锚了,只好淋着雨往这边走。幸好遇见了陶振坤医生。不然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了!”

古阳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说道:“那你们赶快去房间里冲个澡吧,别着凉了!都怪我不好,应该派司机去接你们的,是我照顾不周。柴叔,麻烦您把他们领上楼,顺便再给他们准备两套换的衣服。”柴叔点头答应。陈爝摆手笑道:“客气什么!韩晋,那我们先去洗个澡吧!”说着,便跟在柴叔身后走上了楼。我赶紧跟上他们。

我面前是一片颇宽敞的楼梯平台,螺旋式的楼梯,衔接着一楼和三楼。黑色铁质的栏柱支撑着环绕楼梯的茶色扶手,栏柱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楼梯两侧有两座中世纪骑士的甲胄,手持长矛。他们手中的武器像是延续古罗马和日耳曼的风格,但也有一定的改进。骑士甲胄像是二楼的守护神般伫立在扶手两侧,光是看盔甲就显得威风凛凛,遑论当年骑士身披战甲驰骋在沙场上的英姿了。我不由想起在中世纪时曾有一位日尔曼骑士,他因不满国家诬陷无辜者,并判处其死刑,义无反顾地劫走死囚。尽管最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他却赢得了世人的尊重。就像亚瑟王圆桌骑士的誓言,只为正义与公理而战!

不自觉间又犯了职业病,扯远了。

我和陈爝随柴叔上楼后,分别被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我们两人的房间在楼梯的右手边,紧靠在一起。柴叔说衣柜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使用。走之前,他又回头看着我们,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声音问道:“韩先生怕不怕鬼咯?”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追问:“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难道……”

柴叔说话时,眼神有些躲闪:“少爷邀请各位时,想必已经讲述过这栋宅子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切了,是吧?我只是想提醒一下韩先生,这靠里的房间曾经死过人。当然,如果您本人并不介意,那是最好了。”说完之后,他咳嗽了几声。

对于鬼怪之事,我一向遵从孔子的教诲,敬而远之。我虽不太信鬼神之说,却也并非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严格来说,我持不可知论。但如果要我住一间死过人的房子——而且是横死——那我是万万不敢的!

“能不能……麻烦您……给我换一间……”憋了半天,我才轻声询问道。

“不用换了,我住里边。”陈爝抢在柴叔回答之前说道。

“您是一直在这儿做管家的吗?”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我也是新来的。”

“哦。”

“那好,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待两位先生洗沐完毕,请到楼下餐厅来用餐。”柴叔说完,朝我们鞠了个躬,然后才转身下楼。他的言谈举止,顿时让我对他的印象加分不少。我越来越后悔刚才那样描述柴叔。人不可貌相,真是千古至理。

我走进房间,不禁由衷赞叹起来。整个欧式风格的房间虽然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是优雅不俗,在古典中流露出华丽的贵族气息。房屋中间有一张双人床,床头和边缘刻有别致典雅的纹路。窗台前搭配着大气的落地窗帘。如果仔细一些,从材质和纹路可以看出,窗帘绝对是手工缝制的。水晶吊灯、复古的收纳座钟、墙上的油画,都让整个房间生动不少。静临其中,身心都感到非常享受,这种感觉,再高级的酒店也无法给予。

走进浴室,我脱下身上黏糊糊的衣物,然后打开铜质的水咀开始往浴缸里接水。待水接满后,我试了试温度,感觉差不多后便爬进浴缸,享受起来。浑身被微烫的水流包围,这种感觉简直太棒了!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一条暖流中漂行,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尽情享用温水的滋养。还有什么能比淋雨之后泡个澡更舒服的呢?此时此刻,我彻底陶醉在了浴缸里。

古阳给我们准备了不少衣物,从内裤到外套一应俱全,很是贴心。洗完澡后,我挑了一件红白相间的衬衫和一条灰色灯芯绒休闲裤,匆忙套上便下了楼。谁知此时陈爝已在楼下和众人相谈甚欢,完全忘了我的存在。这使我对他有些不满,我原本以为他会等我一起下楼的。

“韩晋,你可真慢!”我看见陈爝在餐桌旁朝我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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