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鬼贯醒来时,外面正静静地下着毛毛雨。他不是那种心情会受到天气左右的人,但在调查失利正感郁闷的时候,那绵绵细雨仍然使他心情更加消沉。他起床自己打开遮雨窗,然后去刷牙洗脸,才刚回来,旅店总管就拿着报纸走进房间。鬼贯的床垫已经收拾好了。

“您早。”总管用京都语向他问早。

鬼贯警部回道早安的同时,在心里想:京都女人说京都方言,正是侬侬软语、魅力无穷,但男人一说京都话,听起来就像个娘娘腔,实在不堪入耳。特别是这名总管与大家印象中的旅店总管,一点都不相像,他皮肤苍白、身材瘦小,脸上还挂着近视眼镜,看起来还比较像个文艺青年,也难怪鬼贯会有这种想法。

“我吃完就要出去了,请帮我算算多少钱。”

“是,谨遵您的吩咐。可惜今天天气不好,下雨了。”

“京都的天气,热到令人无话可说啊。”

“是的,真是非常抱歉。”

总管一副天气不好,是自己的责任似地,向鬼贯警部鞠躬道歉。

“对了,今早有位新仓先生,拨了一通电话找您。”

鬼贯警部把报纸放在桌上,望向总管的脸。

总管口中的新仓,当然就是昨晚他见过的新仓干雄,不过那个人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呢?

“当时客人您似乎尚在歇息,没有接听电话,因此,对方说:他会在八点半前来拜访,希望您能在这里等他一下。”

“多谢,等我跟客人见过之后,再帮我结帐吧。”

“明白。我马上拿早餐过来。”总管低着头走了出去。

新仓干雄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呢?鬼贯想起昨天才认识的,那位脖子粗短的男人,还有他身着浴衣、手上团扇不停地扇着风的样子。

鬼贯警部在女侍伺候下吃早餐的时候,布料批发商来到旅馆。

“这么早前来打扰,实在非常抱歉。”

或许是受到热浪的影响,鬼贯一点食欲都没有。趁着这机会撤下早餐,两人移坐到缘廊的藤椅上。

“昨晚您特地驾临寒舍,却没有接待您,真是惭愧。。”

他的提包放在膝盖上,还穿着奶油色短袖衬衫,一副等一下就要去跑业务的样子。他满脸通红,像是一大早就喝了酒,肥胖的身躯则有着浓密的毛发。鬼贯从经验中知道,这种型的人对金钱的欲望会非常强烈,当然,对女人也是。

“我老婆说什么要夫唱妇随,所以就算我要跟客人见面,她也不会离开我身边,所以,有时候我会像昨天一样,有话想说却找不到机会说出口。”

他拿出看起来很厚实的银色香烟盒,邀鬼贯也抽一根后,自己叼起一根,点上了火。

“喔,您不吸烟的吗?真稀奇。”

“我的体质不适合抽烟。”

“是吗,不过我的原则是,既然生而为人,有意思的东西都要去试试看。不管是烟酒,我都在兵役体检前尝过了。现在,只要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我就会去吃,要是听说哪里有美丽的女孩子……”

他的话在这里打住了,发现自己已经离题太远似的,把烟放在烟灰缸上,正色地说:“其实啊,我知道昨晚的那张照片,拍的地方是哪里。”

“喔。”总算来了。鬼贯警部屏气凝神,等着听新仓干雄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过,他昨天为什么不说呢?

“就像我刚才说的,只要听到哪个地方有美女,不管她在哪里,我就会马上赶过去。那是七年前的事了,听说有个人美、皮肤白嫩、之前是YATONA的女人,我就忍不住开车去见识了。”

鬼贯警部边听边点头,但他并不清楚关西人常说的YATONA是什么意思。

“我骗我老婆说,是要招待客户后,飞车前往那家店,并在那里住了一晚。那张照片照的就是当时停车的地方。”

“在哪里?”

“大阪的飞田游廓。”

说完这句话,新仓很不好意思似地用手帕擦着脸。他脖子上的两层赘肉令鬼贯联想到大海龟。

“飞田游廓的哪里?”

“一处叫‘老松’的店,不只我,很多知名人士都会瞒着太太去那里玩。”

他会这样辩解不休,是因为他对妻子感到歉疚吧。但鬼贯并不是神父,这些事与他无关,他只想知道照片背景到底是哪栋建筑物。

“这个,我除了‘老松’之外,其他的都不太清楚,但从拍摄方向来看,照片里的那家店,应该是在‘老松’的南侧。”

“南侧吗,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飞田游廓很大吗?”

“是啊。那地方跟京都的祇园性质不一样,但那里的规模之大,整个西日本没有一处可以比得过它。我是没去过东京的吉原啦,不过吉原再豪华,一定也比不上飞田吧。”

他一边把烟灰缸上的香烟送入口中,一边夸耀着大阪的好。关西人对东京的竞争心理,鬼贯也领教过很多次了,但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拿花街出来比。

鬼贯警部请他画了飞田与“老松”的简略地图后,将他送到旅店的玄关前。

“昨晚真是非常抱歉。我是爱花天酒地,但在妻子面前,也说不出自己去玩女人的事啊。”

刚才受到旅店总管问候时,还摆出大商贾般从容大度的架式的新仓,一出了大门,马上就压低声音,向鬼贯再三致歉。

太好了,这样总算不枉自己千里迢迢来到京都了。看着新仓的车子渐行渐远,鬼贯感受到自己委靡的斗志又再次壮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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