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路恍然大悟,原来独龙竟是一位心系全局的志士。他做这么多,竟全是为了国民政府的抗日大计。

独龙杀死了宫本喜藏,杀死了龙天翼,而龙天翼又恰好将杀死小酒馆冯老板和店小二的事嫁祸在宫本喜藏的头上。再加之独龙从龙天翼手中夺走了天火残余,从马大帅的视角来看,他只会以为是日本人坏了他的好事,于是将枪口掉转,转向了日本人。

这从国民政府的抗日大计来看,倒也是好事一桩。

难怪当独龙察觉到胡金强准备对马大帅不利时,他一直暗中进行破坏,并最终让马大帅安全离开了秀溪镇。

至于那位张师爷,只怕今后他只有亡命天涯了。就算他投奔马大帅也不行,毕竟爆炸并未真正实施,他没有证据指证胡金强又杀马大帅之心。

对了,那个钱霄呢?这家伙跑到那里去了?他说过,会为三姨太玉婉做出一张人皮面具,还说这几天秀溪镇内会血流成河,到处都能弄到脸皮。他会到哪里去弄人皮呢?

恰在此时,黄铜大门里忽然冲出一个人,正是秀溪镇的镇长,谢老先生。

“独龙,安医师,我的孙女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她……”

独龙顿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冲入了独院之中。

马大帅和胡金强各自离开绣球楼之后,安路和独龙待在院子外的空地上谈话,双喜进了绣球楼,给三姨太送饭菜,而谢依依和谢镇长则留在独院里,收拾三张桌子上的残羹冷炙。

谢镇长将剩饭剩菜倒进铁桶里之后,便拎着铁桶走向厨房,准备将剩饭剩菜倒进厨房里的泔水桶。而谢依依则留在院子里,扫地擦桌子,收拾碗筷。

当谢镇长从厨房回来之后,他便发现孙女没待在院子里。起初他以为孙女大概是进绣球楼里找三姨太玉婉聊天去了,也没在意。但过了一会儿,双喜端着空碗从绣球楼里出来,谢镇长问了一句,才知道孙女并去找三姨太聊天。

谢镇长和双喜两人围着绣球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进绣球楼里寻了一番,却怎么也没见着谢依依的踪影。谢依依就这么不明不白光天化日之下人间蒸发了。

独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如果不冷静下来,就更没办法找到谢依依。

而安路也即刻想到了一个他不愿提及的可能性——钱霄回来了,他趁着独院里一片混乱,再次潜入院中,掳走了谢依依。如果真是这样,钱霄的动机已是昭然若揭,他想用谢依依的脸,制成人皮面具,送给三姨太玉婉。

独院有着高大围墙,墙顶还插有碎玻璃片,仅有一道黄铜大门可供出入。谢依依失踪之前,安路和独龙一直守在门外谈话,谢依依绝无可能是由黄铜大门被人掳走的。

而绣球楼外的独院,双喜和谢镇长已经找过一次了,并没见着谢依依的踪影,也就是说,惟有一个地方可以藏匿谢依依,那就是绣球楼内。

虽然双喜和谢镇长在绣球楼里寻过一番,但当时并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所以现在有必要再好好找一找。

独龙立刻关好了黄铜大门,领着安路、双喜和谢镇长来到绣球楼的大门前。

“安医师,谢镇长,你们守在大门口。”独龙像变戏法一般,从衣兜里摸出一只口哨递给安路,说,“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马上吹口哨,我和双喜就会立即赶出来!”

安路有些不满独龙的安排,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身强力壮,怎能让独龙与小丫头双喜涉险进入绣球楼里呢?于是他抗议道:“还是让双喜陪谢镇长在大门口守住吧。我得和你一起进绣球楼找谢依依!”

独龙沉吟片刻,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答道:“好吧,反正有些事,迟早都瞒不过你。安医师,来吧,跟我一起进去吧。”

绣球楼里,三姨太玉婉已经用过午餐,她应该待在二楼的卧室里。

独龙和安路进入楼内,独龙首先走入一楼客厅,客厅里没人。但独龙却并没马上转身沿楼梯上到二楼,而是拉着安路的胳膊,穿过客厅,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内。

这储藏室很是逼仄,一眼就可以看出,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但独龙却并没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边,轻轻在窗棂上扳了一下。

一阵“咔咔嚓嚓”的声响从地底传来,安路瞪大眼睛,只是刹那间,地底突然裂开了一条大缝,缝隙内,出现了一条向下的石头台阶,台阶下黑洞洞的,阵阵寒气从地底冒了出来。

台阶下是个地窖。

安路猛然想起,他也听双喜丫头说过,绣球楼的地窖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但当时双喜也是语焉不详,安路再追问的时候,双喜却岔开了话题。

独龙又叹了口气,道:“安医师,该让你知道的事,迟早都得让你知道。来吧,跟我下去吧。”

地窖里有什么?难道谢依依被掳到了地窖里?如果她是被钱霄掳走的,钱霄怎么又会知道地窖的位置?

虽然心中有太多疑惑,但安路还是跟着独龙,摸索着墙壁,慢慢走进了地窖。

头顶刚被黑暗吞没,眼前却突然多出了一丝光芒。独龙用火折子点燃了插在墙壁上的一根蜡烛。

与此同时,一阵桀桀怪笑,从地底深处传了出来。

正是钱霄的声音。

“你们终于找到这里来了!是三姨太告诉你们这个地窖的位置吗?我原本还以为她为了自己的那张俏脸,会保守这个秘密呢!”钱霄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过来。

安路恍然大悟,原来是三姨太玉婉告诉了钱霄这个地窖的位置。

钱霄一定是对三姨太说,会为她制造出一张完美无缺的人皮面具,需要一处不被打扰的安静地方,于是三姨太就让钱霄来到了这处地窖。

独龙没有作答,继续和安路向下行走。他似乎对地窖的台阶相当熟悉,步伐迈得甚是稳健。

很快就下完台阶,两人进入地窖之中。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这地窖很是宽敞,里面点燃了十数根蜡烛,一片光亮。

如安路所猜测的那样,钱霄坐在一张椅子上,在他面前摆着一张餐台般大小的长方形桌子。谢依依被捆绑在桌面上,脸上覆盖着一张湿毛巾,而在桌面上还摆着几个盛满不明液体的玻璃杯,杯中的液体颜色深浅不一。

“你想干什么?”安路一边愤怒地大叫,一边朝前迈了一大步。当他踩到地窖的地板时,忽然觉得脚下松松软软的,低头一看,他发现地窖里铺着的竟不是石板,而是松软的沙土。

真是奇怪,地窖里怎么会铺满松软沙土呢。

“别靠近!站住!”钱霄突然厉声叫道。

安路定住脚步,只见钱霄手中多了一柄刃口锋利的匕首,搁在了谢依依粉嫩的颈子上。在钱霄的另一只手里,则端着一柄左轮手枪。

“你们都别坏了我的好事,滚出去吧!要是再向前一步,当心我对你们不客气。手枪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哦!”钱霄又一次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谢依依躺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她已陷入深度昏迷之中,大概是钱霄给她服用了什么麻醉剂吧。

安路心急如焚,但面对枪口,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时,他忽然感觉衣袖被独龙拉了拉。

“走吧,我们出去吧……”独龙的声音很是黯然。

“呵呵,你就是那个叫独龙的铁匠吧?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我能成功做好人皮面具,也会给你记下一大功。回头让三姨太在胡县长那里美言几句,让胡县长赏你个一官半职,你就不用再在这偏远的秀溪镇里靠打铁为生了。”

安路很是愤怒,回过头来想责骂独龙,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放弃拯救谢依依呢?更何况,谢依依还是独龙的心上爱人呢。

但当他回过头来,却发现独龙的一只手已经摸索进了怀里。

嗯,独龙一定想做点什么吧,刚才的放弃之辞,只是想麻痹一下钱霄。

果然,独龙的手马上就伸了出来。在他的掌心里,多了一个扁圆的玻璃瓶子,瓶子里盛满了红色的液体,半透明的,看上去仿佛鲜血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独龙扬起手,玻璃瓶从他手中掷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美妙的抛物线,恰好砸中了钱霄身边的桌子腿上。

“砰”的一声,玻璃瓶应声而碎,碎片飞溅,其中几块正好刺中钱霄的小腿,几股鲜血沿着他的小腿流了下来。

“砰!砰!砰!”钱霄扬起手臂,连续扣动左轮手枪的扳机。

幸好独龙从身后使劲推了一把,安路卧倒在地上,正好躲过了这三颗子弹。而独龙则闪身躲到台阶上,子弹打在他的脚下,溅起阵阵火花。

安路也有军籍,曾经接受过常规军训,知道马上钱霄又会开枪,他只有赶紧快速翻滚,才有可能躲过新的子弹。于是他连忙翻滚身体,朝地窖一隅的墙壁滚去。但奇怪的是,当他滚到了墙壁的时候,钱霄却根本没有射出新的子弹。相反,他还听到钱霄发出了奇怪的呻吟声,甚是痛苦。

他抬起头,诧异地望向钱霄。

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地窖地上的松软沙土里,竟突然莫名其妙生出了绿色的枝叶,藤蔓一般,紧紧缠住了钱霄的双腿。绿色的叶片上有锯齿,割开了钱霄小腿上的皮肤,渗出了鲜血。

绿色叶片仿佛带有生命一般,紧紧贴在那些流出的鲜血上,似乎在使劲吮吸着。可以清楚地看到,半透明的茎,已经变作了鲜红的颜色。还有一些枝条,正试图从钱霄小腿上的伤口钻进他的体内。其中一些比较细的,已经成功钻入了钱霄的体内,叶片兴奋地翻转着,发出“刷刷”的响声。

而钱霄则像被麻醉了一般,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口水从嘴缝里流了出来,片刻之后,再从嘴里流出来的却是嫣红的鲜血。

“安医师,不要怕,现在钱霄已经成了一堆废物,对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了。安医师,只要你身上没有流出鲜血的伤口,就不必担心这些植物会对你造成伤害。”独龙在台阶上,冷冷地说道。

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安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诡异的喝人血的植物,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它喝了人血之后,便能快速生长,在极短的时间内缠绕住人的身体,并沿伤口钻入人体体内。植物的叶片上肯定有毒,钻入体内后,瞬间便能让人变作一堆废物。

“安医师,这种植物,叫恶人花。”独龙一字一顿地说道。

独龙走到钱霄身边,轻轻推了一下,钱霄的身体便重重跌落在松软的沙土上。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而那些奇异的恶人花,似乎对死人的鲜血并不感兴趣,“刷”的一声,叶片枝条都从钱霄的体内拔了出来,并缩回到了地底,再也不见踪影。

“恶人花,只生长于高山的寒洞中,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奇异植物,又兼有动物的一些特性,在《山海经》与《水经注》里都曾经有过记载。我也是利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在西岭山脉中找到了这种奇异的植物。”独龙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套在谢依依手腕足踝上的绳索。

“这种花,靠喝活人鲜血生长的?”安路战战兢兢地询问。

独龙答道:“确切地说,是喝恶人的血。曾有西方的医学家称,坏人之所以坏,是因为他们的血液里含有一种特别的物质。而这种特别的物质,恰好就是恶人花生长所最需的肥料。”

“这些恶人花,是你种在地窖里的?”

独龙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种这些恶人花?”

“因为,恶人花还有一种神奇的功效。”

“什么功效?”

“恶人花如果能够一直吸食恶人的鲜血,生长将会极为迅速,从撒下种子到开花,仅需七天时间。它的花瓣,晒干后,再泡在恶人的鲜血里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再捞出来敷在脸上,能够治疗烧伤烫伤,效果好到了令人无法想象。”

“什么?!恶人花能治疗烧伤烫伤?”安路大声叫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独龙会在地窖里培养恶人花了,独龙是为了治疗三姨太玉婉的脸疾,才种下了这些恶人花。

“那么,双喜丫头从前院移栽到后院的植物幼苗,也是恶人花吗?”安路问道。

“是的,这丫头老是想自己也来做实验,想试一下在阳光下是否也能培植出恶人花来,所以在独院里撒下了种子。不过,尽管浇灌了恶人鲜血,种子也生出了幼苗,但是幼苗很是柔弱,估计是开不出鲜花来的。”

安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咦,这些恶人花已经培植几天了,在这之前,你给它们浇灌了谁的鲜血?”

“呵呵,昨天夜里,我带回了一些宫本喜藏和龙天翼的鲜血。这两个恶人的鲜血,所含的特别物质,真是太丰富了,一夜之间

,恶人花又长大了许多。”

“那在昨天之前呢?”

见安路追问,独龙只好耸耸肩膀,答道:“好吧,告诉你,在这之前浇灌的恶人血液,是来自于胡金强的二姨太,柳絮。”

只有在胡金强县长府邸里待得时间久了,才会知道柳絮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她本身出身低贱,一步登天后,却视丫鬟婢女为草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曾经活生生折磨死了好几个底层丫鬟。这些事,不仅之前安路没听说过,就算是胡金强,大概也是蒙在鼓里的。但双喜却知道,毕竟她在县长府邸里,也是底层丫鬟里的一员。

所以当需要寻找恶人的时候,双喜第一个就想到了二姨太柳絮。

可是,二姨太柳絮不是于一间密室中神秘失踪的吗?原来她是被独龙掳到这里的?独龙用什么办法让她从一间密室里消失的?

既然并非柳絮主动离开,那么独龙又如何制造了密室?

哦,独龙是位心灵手巧的铁匠,柳絮又是从她的雕花大床上消失的。独龙是在那张床上动了手脚,制作了一个夹层?当柳絮躺在床上的时候,独龙启动某种机关,令床板翻转,让柳絮翻进了夹层里,把夹层的另一面翻回了面上。而在夹层里,事先准备了某种连接有注射器的麻醉剂,柳絮一落入夹层,麻醉剂就自动注射进她的体内,令她昏厥。

听完安路的推理,独龙翘起了大拇指,赞道:“安医师的推理能力,真是令人佩服啊。我所设计的诡计,与你猜测的一模一样。呵呵,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把我写的那篇侦探小说交给你,请你帮我修改一番。”

“修改,倒是没问题的。不过,你是什么时候运走柳絮的?柳絮失踪的那天夜里,你不是在秀溪镇里替你妹妹锻造自行车零件吗?”安路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莫非……独龙在西陵县城还有一个同伙?

“呵呵,关于这一点,我就不能再说了。你能让我保守一点秘密吗?”

看来独龙在县城真有一个同伙,他为了不出卖同伙,而选择了保持沉默。

救出谢依依,把她和谢镇长送回家后,独龙和安路再次回到了独院里。

在绣球楼的地窖里,安路再次大开眼界。

双喜的自行车被搬进了地窖里,独龙把自行车所有零件都逐一拆卸了下来,然后像变魔术一般,按照另一种方法进行着拼装。

只过了一会儿,在安路面前,出现了一件奇怪的玩意儿。

这是个全铁制的圆形笼子,笼壁上有约一尺的坚硬尖刺——这些尖刺,拼装成自行车的时候,就是车轮的轴条。而在铁笼里,放入了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头,石头上方有条铰链,石头被悬吊在了笼内中央。

安路根本猜不到这块石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独龙把钱霄的尸体塞进了铁笼里,正好塞在笼壁与巨石的空隙之中。

然后独龙把铁笼吊在了空中。

独龙启动了巨石上的铰链,这巨型石球便在铁笼里如钟摆一般不停摆动,撞击着钱霄的尸体。“砰,砰,砰,砰——”钱霄的尸体被石球冲撞得血肉横飞,渐渐变作了一堆肉酱。

在铁笼下方,有数个加有用纱窗制成的过滤装置的小孔。混有肉酱的鲜血流过小孔,肉酱被滤下,而乌黑的鲜血则沿小孔流到了铁笼外的下方。

用三块铁制品拼接好的浇水壶就放在铁笼下,接住了所有的鲜血。接满之后,双喜便手持浇花壶,仔细地为松软沙土下的恶人花浇灌着鲜血。

一边浇,双喜一边用哼歌般的语调说道:“恶人的鲜血啊,也能浇灌出美丽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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