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龙在铁匠铺里为宫本喜藏锻造日本武士剑的时候,安路还是跑了一趟酒馆,找到龙天翼和钱霄。

龙天翼证实了他将与宫本比拼剑术的事,但他一再要求安路替自己保密。毕竟他是去县城履职,昨天在秀溪镇已盘桓一夜,为了比剑,他必须多在镇里住上一宿。履职的时间势必会晚一天,到时候龙天翼只能借口在秀溪镇内查探雷疯子狂性大发杀人一案,才不会惹恼了县长胡县长。

看来龙天翼也是个剑痴,宁肯晚一天履职,也要与宫本喜藏比上一场剑术。

而且龙天翼还要求安路保守宫本喜藏身份的秘密,虽说这里距离东北战线遥不可及,但普通民众心中对日本人自然是毫无好感的。若是被镇民知道了宫本是日本人,只怕会群起而攻之,就算滥用私刑血溅长街也是有可能的。

“我倒不是怜惜宫本喜藏的那条性命,我只担心若是在比拼剑术之前,他就丧命于长街之上,那我岂不是找不到比剑的对手了?呵,我在省城,就一直因为找不到相适的比剑对手而苦恼呢。”

这就是高手的寂寞吗?安路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读的那些公案小说里曾经记叙过的桥段。

龙天翼与宫本喜藏相约比拼剑术,时间是宫本定的,比剑地点自然就应该由龙天翼来定。不过,龙天翼也是初次来到秀溪镇,对镇内并不熟悉,所以他也为确定比剑地点而头疼不已。

之所以时间会定在夜晚,就是因为龙天翼和宫本喜藏,都不希望比剑会惊扰秀溪镇内的镇民。但也不可能将比剑安排在镇外,尽管月色如洗,但镇外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树影会遮蔽本来就不算明亮的月光。最好能找到一处秀溪镇内远离镇民的空地,挂上几盏灯笼。

于是,当着安路的面,龙天翼唤来了酒馆老板。

酒馆客房收留了日本人,哪怕酒馆老板不知情,日后若是调查起来,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有这把柄捏在手里,龙天翼嘻嘻一笑,径直告诉酒馆老板,住在那间客房里的是个日本人。老板的脸顿时就吓得煞白,而龙天翼又说,此刻他正暗中调查日本人的底细,让酒馆老板一定得严守这个秘密,并且告诉他一个适合比剑的偏僻地点。

酒馆老板挠头想了想,答道:“既要在镇内能够挂灯笼的地方,又不能惊扰镇民,那可能就只能到雷疯子的茅草屋前去比剑了。”

雷疯子自从失心疯之后,原先的邻居怕他发疯,都搬到秀溪镇的另一头去住了。为了修新房所用的材料,邻居们把原来的房子都拆了,所以现在他家门外变作了一片空地。雷疯子屋外有几棵大槐树,冠盖遮天蔽日,灯笼也恰能挂在树枝上。而现在雷疯子死了,在那里比剑更不会被人打扰。

“嗯,这个地方不错!”龙天翼点点头后,又对安路说,“安医师,还麻烦你去铁匠铺走一遭,通知宫本喜藏比剑的地点。”

安路赶紧答道:“好呐,没问题!”

安路回到铁匠铺的时候,独龙正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挥汗如雨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剑剑身。

虽然现在铁剑还只是粗坯,但安路也能辨认出,这柄剑剑身颇宽,但很薄,单侧开锋。因为剑身宽,铁剑的分量就重。而剑体薄,砍下去的破坏力就愈强——这剑虽是按剑的形状来锻造的,但却是刀的用法,既狠又准且稳。

告知了比剑的地点后,宫本喜藏道了声谢,便先出了铁匠铺,决定先去雷疯子的茅草屋外踩踩点。

宫本离去之后,安路见独龙忙得不可开交,自己却无所事事,于是干脆拾起了独龙从旁边土地庙取来的自创侦探小说,读了起来。

独龙见安路读自己写的侦探小说,立刻兴奋地大声叫道:“安医师,这个故事是我昨天才写出来的!刚新鲜出炉呢!”

“哦,是吗?”安路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

不过,独龙写的侦探小说可真不怎么样,只看了几句开头,安路基本上就猜到了故事的发展套路,以及最后的结局。其实,文章里设置的迷局,还是有一定亮点,可惜独龙的写法实在太糟糕了。当然,安路也不能拂了新朋友的面子,只得委婉地说道:“故事还是很不错的,但如果换个写法,把一些关键线索先行隐藏起来,到了最后揭秘的时候才抛出来,效果会更好一点。”

独龙没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挠着头笑道:“呵呵,安医师是博览群书的方家,我这茶余饭后写着解闷的玩意儿,肯定有很多漏洞的。别说您看出问题了,就连我那妹妹双喜,也能看出不少问题。”

“哦,你妹妹也这么聪明?”在安路心目中,似乎很少有女孩子喜欢看侦探小说。

独龙继续笑道:“双喜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古灵精怪,还喜欢自己画点图纸,让我为她打点工具出来。”

“是吗?”安路更加吃惊了。

独龙指着安路正在看的这叠纸,说:“你看我写的侦探故事背面,就是双喜画的图纸,昨天才送来的。”

安路将这叠纸翻了个面,果然看到纸上画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图案。有长条、有弧形、有三角形。这只是一个个零件,看不出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

“安医师,你一定想不到我这妹子想做个什么东西出来吧?嘿嘿,她在省城胡县长的府邸里,看到有外国洋人送了一部自行车给胡县长。于是双喜呆在府邸里观察了好几天自行车,然后就画出图纸,让我打造成一个个零件,回头她再拼装成一辆自行车。”

“这么厉害呀?”安路不禁咋舌道。

仅凭肉眼观察了几天自行车,那丫头竟然能画出各个零件,让哥哥锻造出来,然后自己再拼装为成品。

双喜真是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聪明。

而独龙也是位巧手师傅,拿到图纸后,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打好了所有零件。就在刚才安路去酒馆寻找龙天翼的时候,双喜已经到铁匠铺取走了零件。

独龙抡着大铁锤,足足忙碌了一个时辰,当宫本喜藏踩完点回到铁匠铺时,独龙恰好完成了锻造这道工序。当着安路和宫本的面,独龙略带炫耀般,单手提着已经成形并透着红光的铁剑,插入盛满井水的水缸中。只听“嗤”的一声,水缸上冒起一团白烟,等独龙再从水缸里捞出了铁剑时,一柄闪着寒芒的单刃剑出现在安路和宫本面前。

“好,好剑!”宫本喜藏不由脱口赞道,眼中流露出惊喜。大概就连他也想不到,在这偏僻小镇里,竟然也能锻造出如此出色的武士剑。

宫本喜藏拿到了武士剑,付了材料钱和工钱后,硬要拉着独龙和安路去酒馆里吃午饭。安路却婉拒了宫本的邀请,毕竟宫本是个日本人,事后万一让镇民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得知安路、独龙曾与宫本一起吃过饭,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待宫本喜藏拎着武士剑欢欢喜喜离开之后,独龙舀了一锅井水,放在打铁的火炉上,拉了几下风箱,煮了两海碗面条。独龙干了一上午体力活,累坏了,一顿狼吞虎咽,霎时就解决掉了海碗里的面条。安路则慢腾腾地吃了很久,也只吃了一半就撑得不行。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当面倒掉剩下的面条,于是尴尬地说:“独龙哥,我还有点事需要回趟小屋。你把碗借给我吧,我把面条带回小屋里去吃。”

“去吧,去吧!一只碗算得了什么啊?我送给你啦!”独龙豪爽地挥了挥手。

安路端着碗一溜烟跑了出来,他本想找个僻静之处倒掉碗里的面条,但又想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训,还是忍住了这一念头。面条留下来,晚上加点葱姜蒜末在铁锅里炒一炒,也能做出一碗美味的炒面出来嘛。

安路站在秀溪镇的长街上,不禁暗笑道,呵,这下连晚饭钱也省下来了,真是不错。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听到长街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匹红鬃大马正朝他飞奔而来,蹄下扬起一团灰尘。骑马人的相貌,隐没在轻尘之中,没法看得真切。

这匹马奔跑得也太快了,眼看就要撞到自己,安路赶紧闪身,猛一蹬腿,躲到了街边。但他腾挪躲避得太过仓促,腕力不稳,在惯性的作用下,手中捧着的海碗竟倾侧过来,碗里的面条全都洒落在肮脏不堪的地面上。

“可惜!”安路骂了一声,又气又急。

而这时只听“吁——”的一声长吼,那匹红鬃大马竟硬生生停在了他的身侧。从马背上传来一个豪爽的声音:“安医师,你怎么在这里呀?”

安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身材矮小,四十多岁,长得獐头鼠目,骑在高大的红鬃马上,就仿佛一只穿上华服的猴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叫张良玉,乃县城胡县长的账房师爷,擅打一手好算盘,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平日只要眼珠子滴溜一下,就能帮胡县长想出一个主意,是县衙门里胡县长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见到他,安路不禁纳闷,天知道是哪股风把张师爷吹到了秀溪镇来?

张师爷翻身下马,却因为腿太短,差点跌倒在秀溪镇的长街上,幸好安路及时扶了一把,才没让他当场出丑。

站稳之后,张师爷勾勾食指,对安路说:“咱们借一步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安路迟疑片刻后,答道:“那……张师爷,就到我租住的那间小屋里去谈吧。”

搞个半天,原来张师爷骑马飞奔至秀溪镇,是为了找安路有要事相谈啊。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安路从镇长谢老先生处租来的那间小屋。张师爷把红鬃马绑在了小屋外的空地上,安路又在屋旁扯了一堆青草,扔在红鬃马脚下,还拎了一桶清水过来喂马。

然后两人进了屋。

张师爷进屋后,瞄了一眼屋内乱七八糟的摆设后,皱了皱眉头,寒暄道:“安老弟,胡县长派你到秀溪镇来为三姨太玉婉治疗脸疾,真是难为你了。”

他不待安路回话,便小心翼翼关上小屋大门,又放下窗帘。

安路实在看不惯张师爷这鬼鬼祟祟的模样,没好气地问:“张师爷,您到秀溪镇来,又有何贵干?”

张师爷四下梭巡一圈后,收低声音,说道:“胡县长在省城收到密报,据说昨天夜里有个神秘男子敲开了绣球楼的黄铜大门,对三姨太的贴身丫鬟双喜说,有秘方能治好三姨太的脸疾。不知安医师是否得知此事?”

安路不禁哑然失笑,张师爷口中的神秘男子,说的分明就是想用化妆术为三姨太治疗脸疾的钱霄嘛。但他转念一想,咦,张师爷怎么会听说这件事呢?钱霄昨天夜里敲开黄铜大门,翌日午时,张师爷就收到消息策马赶到了秀溪镇。是谁告诉他的?胡县长派来监视三姨太的人,明明是他安路啊!难道胡县长还派来了其他人监视三姨太?

不,胡县长另外派来的人,应该不是为了监视三姨太,而是为了监视他安路,监视他是不是半夜妄图溜进绣球楼!

安路感到不寒而栗。

原来胡县长并不信任自己,竟然还派来了其他人。

派来的是谁?秀溪镇就这么丁点大,陌生人寥寥无几。出了安路之外,就只剩龙天翼、钱霄和宫本喜藏三个人了。

龙天翼和钱霄,断断不可能是胡县长派来监视的人,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深夜敲开绣球楼黄铜大门的人,就是钱霄。

难道是那个痴迷剑术的日本人宫本喜藏?可是在省城马大帅的眼皮之下,胡县长胆敢与身份不明的日本人来往吗?

莫非——胡县长派来监视的人,就是秀溪镇本地人?胡县长早就在秀溪镇里安排好了他的眼线,一遇突发事件,就立刻通知县城?

安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当然,安路还是向张师爷说明了真实情况,毕竟钱霄在绣球楼客厅里拿猪头作化妆演示的时候,他也在场。

张师爷听完后,大失所望。

“唉,胡县长收到密报之后,心里还激动了一下,以为三姨太的花容月貌又会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没想到啊,只是黄粱梦一场。化妆术,化妆术,说白了也就是一套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真是祸不单行呀……”

“祸不单行?”安路吃了一惊,连声问道:“张师爷,你说祸不单行,是什么意思呀?”

张师爷连忙捂住了嘴,一副祸从口出的模样。但话已说出,就覆水难收了。他只好再次走到窗边,看看外面是否有人窥视后,才低声说道:“安医师,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昨天夜里,二姨太失踪了……”

“啊?!”安路顿时脸上一片煞白。

二姨太,名唤柳絮,时年二十八岁,有着一张酷似狐狸般的瓜子脸。

柳絮尝为县城戏团高昌班的当红名旦,五年前被胡县长看中,花钱为她赎身,接入府邸里收为了二姨太。

二姨太在龙蛇混杂的市井之地厮混得久了,哪怕进了大宅,却依然沾染着不

少江湖气,喜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甚至与小厮丫鬟们关上门玩掷骰子赌钱的游戏。但二姨太虽看似豪爽,赌品却很差,一旦掷骰子输了钱,就会翻脸不认人,把赢钱的小厮拖下去,拿铁制的笤帚给一顿暴打。

若不是她天生一张俏脸,只怕也不会被胡县长看中。自从二姨太住进县长府邸后,胡县长基本上每天都住在她的厢房里,再也没上过大奶奶的雕花大床。府邸里佣人们都在私下嘀咕,天知道二姨太柳絮以前卖唱的时候,有没有顺便卖身?若没卖身,又哪里能学来这么厉害的床上功夫,把胡县长牢牢拴在了她的床上?

二姨太在宅邸里很吃得开,没人敢惹她。她凭着一身狐媚功夫,把胡县长捆在了身边。

不过两年前,一个叫玉婉的女孩被胡县长接进宅邸后,一切就变了样。

玉婉家中遭遇惨祸,父母双亡,这令她的眉宇间始终积氲着一股忧愁。一开始,胡县长想把玉婉当作干女儿来养——大奶奶二姨太都没给他生下一子半女,此时正是他父爱泛滥的时候。

没想到,胡县长接近玉婉后,竟被玉婉身上散发出的忧郁魅力,击中了内心最柔弱的地方。渐渐的,胡县长没事就来到玉婉的闺房,无意中便冷落了二姨太柳絮。

到了今年,胡县长终于按捺不住,将玉婉收为三姨太,二姨太更是彻底被打入了冷宫,落得和大奶奶一样的下场。

二姨太很是心有不甘,时常出入二姨太厢房服侍她的丫鬟在私底下说,二姨太扎了一个小草人,草人肚子里塞进了三姨太的头发,每天二姨太都拿针狠狠刺草人的脑袋。

不知二姨太拿针扎草人的诅咒是否真的成真了,总之天有不测风云,三姨太玉婉刚过门没多久,就遭遇了天火逆袭,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被滚烫的沙土灼了个面目全非。

三姨太毁了容,胡县长也将她置入了冷宫。但胡县长是个离不开女人的风流汉子,再去寻觅个四姨太,时间稍显仓促,所以只好又搬回了二姨太柳絮的厢房。

这下二姨太柳絮可谓扬眉吐气了,以为能过上好日子,谁想才过了两天,她就离奇地从县长府邸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且还是在胡县长眼皮之下发生的。

二姨太柳絮失踪,发生在昨夜华灯初上的时分,算起来,也恰是秀溪镇里发生雷疯子狂性大发砍人事件的时刻。

当时,柳絮在厢房里准备了一桌好菜,为胡县长斟酒拈菜剥虾,胡县长也不时拎起酒壶,喂柳絮喝上几口。厢房大门紧锁,丫鬟小厮都被关在了外面。胡县长喝得有点浑身燥热,便黏上了柳絮的身体。

柳絮有几分泼辣脾气,推开了胡县长,嗔怒地说道:“县长,您还是先去冲个凉吧,满嘴的酒气好难闻!”

胡县长哈哈一笑,反问:“我去冲凉,那你又做什么呢?”

“奴家,奴家自然是先躲到床上等着大爷您啦。”柳絮娇滴滴地一边说,一边走到厢房内室的雕花大床前,褪去外衣,只剩一件绘有绿叶白藕的小肚兜,然后翻身上床,用薄被盖住了身体。这恰到好处的半掩半露,更是激发了胡县长的情欲。他忍不住想要立刻进房,却听柳絮说:“县长,您先去冲凉,不然奴家一定把你蹬到床底去。”

毕竟是戏班出身,柳絮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但或许胡县长正是喜欢她这一点吧,带刺的玫瑰,摘下来才会愈发香气扑鼻。

于是胡县长走进了厢房内的浴室。

这厢房是按照柳絮的想法,由工匠特意盖造的。为了方便留住胡县长,柳絮让工匠为厢房修建了一个单独的浴室,还配了西洋进口鎏金浴缸和淋浴莲蓬花洒。不用出厢房,浴室直接与卧室相连。

胡县长走入浴室,蓄水桶里已经装满了温度相适的热水。这蓄水桶的一端在浴室内,另一端则在墙外。宅邸内的小厮见到胡县长进了二姨太的厢房,便开始生火烧水,然后经由室外的入水管,将热水注入蓄水桶中。

胡县长打开蓄水桶闸门,让热水哗啦啦地落入浴缸之中。待缸内水满,室内氤氲着一股热气之后,他便大声叫道:“柳絮,快来陪大爷我一起洗!”这是他们过去惯常爱玩的游戏,平日里只要他呼喊一声,柳絮就会浑身赤裸像只兔子一样蹦到浴缸里来。

当然,那是在三姨太入门之前的事了。

今天却有点奇怪,胡县长连续叫了几声,却没听到柳絮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柳絮生我气了?哼,这丫头又不是不知道,以后我都会住在她这里的。”想到这里,胡县长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姨太的脸成了那样,他再也不想去找她了,只好重新回到柳絮的房间来,真可谓阴差阳错啊。

见柳絮始终不到浴室来,胡县长只好随便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便披上浴袍,脚丫都还淌着水,就走出浴室,径直来到卧室里。

一入卧室,胡县长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咸咸的,还带点腥气。

在当县长前,胡县长也有过刀头舔血的生涯,所以立刻分辨出,他嗅到的气味,是血腥味!而且,这血腥味,是从柳絮的雕花大床上传来的。

胡县长上前一步,掀开被子,一见到薄被下盖着的物什,顿时傻了眼。

被子下,已不见了柳絮的身影,惟有一具湿漉漉还沾染着鲜血的动物尸体,躺在床上。这动物尸体皮毛光亮,脑袋尖尖,只看了一眼,胡县长就认出,这是一只狐狸。

开什么玩笑?胡县长环顾厢房室内,却未见柳絮的身影。

而厢房大门紧紧锁着,是由内闩着的。为防春光外泄,厢房所有窗户也都关着,插销均为窗户之内闩好了的。

就这样,柳絮凭空从这间厢房里消失了。在床上只剩下了一只死去的狐狸。

“昨天夜里,县长府邸里简直就是炸了锅。虽然胡县长竭力保守秘密,不准外泄此事,但也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张师爷眉头紧蹙,缓缓说道。

安路问:“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有人说,二姨太柳絮没有失踪,而是被打回原形,变作了狐狸真身——摆明了她就是狐狸精。说不定三姨太遭遇天火逆袭而毁容,也是二姨太驱动狐狸精作的祟。”

这种流言,肯定是曾经吃过二姨太苦头的小厮丫鬟编造出来的。

“还有人说,二姨太是无辜的,真正的狐狸精是三姨太玉婉。正是玉婉使用媚术,才把胡县长从二姨太身边拉了过去。天火逆袭毁容,只是因果循环而生的报应。但现在玉婉见胡县长回到二姨太身边,于是驱使狐狸精作祟,让二姨太人间蒸发,还在床上留下一只死狐狸示威……”

这种流言,自然是受过二姨太好处的人编造出来的。

安路可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他听完张师爷的讲述,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呵,二姨太柳絮失踪,不正是一桩密室悬案吗?

安路看过很多侦探小说,柳絮失踪的厢房,门窗都是由内紧闭,同时胡县长也在房中,这正是侦探小说中出现过的完美密室犯罪现场。胡县长泡澡的时候,没听到异动,应该并无外人入内——如果柳絮真遭遇不测,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发出的。

仅从已知的线索出发,安路作出了判断,柳絮应该是主动离开房间,并同时把死狐狸尸体放在了床铺上。她趁着胡县长泡澡之际,偷偷拉开门,离开房间,同时又以细橡皮绳之类的机关,让房门重新回到了密封的状态。

哼,要是事发的时候自己在场就好了,说不定能找到一点细橡皮绳留下的痕迹。

县城安保队那帮酒囊饭袋什么都不懂,原来的安保队长因为即将卸任,心思根本没放在办案上,而即将上任的新队长,此刻还待在秀溪镇的呢。

天知道龙天翼到了县城后,能不能勘出此事的真相?

想到这里,安路突然抬起头,问张师爷:“县长府邸里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您还跑到秀溪镇来,难道就是为了来看看是否有神医为三姨太玉婉治疗脸疾吗?”

张师爷讪笑一声后,答道:“其实还有其他事,但那些事我就不能再对你多说了。”

嘁,还卖关子!

小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沉闷。张师爷也见到安路有点不开心,连忙说:“安医师,我就先告辞了,还得先拜访一下三姨太,然后还有点小事要办。”

说完后,他就拉开门,拍了拍系在屋外的红鬃马,便朝百尺之外的绣球楼独院走了过去。

打从心底说,安路还是很同情三姨太玉婉。

玉婉家中惨遭横祸,被胡县长接到县城,又被收为三姨太,这都是她本人无法操控预见的事,也无力阻止,只能随命运的齿轮转动,走一步算一步。而天火逆袭,造成面容尽毁,更是阴差阳错,除了怨她运气不佳之外,别无他法。

但即使这样,胡县长抛弃了玉婉不说,自己得到过的东西也不准别人得到,还派人来监视玉婉,防范她红杏出墙。胡县长不仅派了安路,还派了其他人来监视。玉婉一定也知道胡县长会派人监视她,而安路就是明里的那颗棋子,玉婉却并不知道暗中还有一颗棋子正无时无刻地监视着她。

玉婉本来就是在秀溪镇里土生土长的,婚前有几个青梅竹马的好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她真要红杏出墙,一定会趁着安路有事离开之际,再与情郎幽会,却正好中了胡县长的计。

想到这里,安路不由得后背生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说不定胡县长就盼着玉婉红杏出墙,然后以此为借口,休掉玉婉,甚至有可能将玉婉和情郎关进铁丝笼里,抛入秀溪河里浸猪笼。如此这般,胡县长会被众人视作受害者,就算传入省城马大帅耳中,他的声誉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嗯,自己一定得想办法提醒一下三姨太,在秀溪镇上还有一个潜伏之人,也在暗暗监视着她。

可是怎么提醒呢?

对了,现在距三姨太走得最近的人就是聪明伶俐的双喜丫头。而在秀溪镇里,和自己走得最近的人,恰是双喜的哥哥,铁匠独龙。

安路决定以隐晦的字句,提醒独龙,再让独龙把话传到双喜耳中,这样双喜自然就能让三姨太玉婉也知道镇里的真实状况。

虽说这么做有些对不住胡县长给自己的那包银元,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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