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伦对学生向来没什么好的评价。这也是为什么毕业后她直接当了警察,而没有听从老师的建议去上大学的原因。她觉得与其花四年时间欠一屁股债,倒不如利用这段时间找份合适的工作,好好赚上一笔。与高中同学的生活相比,她也不觉得当警察是错误的选择。

不过利弗·王尔德手下的一班年轻人倒让她觉得并非所有的学生都是妄自尊大而又不负责任的小毛孩。这帮孩子11点前就到了;中午之前就卸下装备、搭起帐篷、架起了泛光灯。然后,他们自动地围成一圈,三两下解决午饭,紧接着就开始艰难而又细致地徒手搬迁有好几吨重的大大小小的石头。等到他们能用上镐子、铲子、筛子和刷子时,利弗就退到一边,同感觉自己是个累赘的凯伦一起坐在山洞保护协会的桌子旁。

“很卖力。”凯伦说。

“他们平时不怎么出来。”利弗说,“呃,我是说不怎么出来干本专业的活儿,所以巴不得出来。”

“要多久才能挖干净?”

利弗耸耸肩说:“得看埋得有多深,很难估计。我的一名地质学优等研究生说,松动的沙岩的性质是最难测定的。一旦顶层的石头清理干净,我们就可以把钻探机伸进去了。到那时才能知道这地方有多深。如果洞里的空气干净,我们还能送一台光学纤维摄像机进去,然后就知道我们下到洞中会看到什么了。”

“那样最好。”凯伦说,“我到这儿来可是担着风险的。”

“我想也是。你愿意把实情告诉我吗?还是你觉得我不知情为妙?”

凯伦笑笑。“你是在帮我的忙,还是让你知道内情为好。”于是她言简意赅地把自己的调查说了一遍,还一一解答了利弗的问题。“你怎么看?”她最后问,“你觉得这事儿我能搪塞过去吗?”

利弗伸出一只手,左右摇摆,示意有两种可能。“你的上司有多聪明?”她问。

“他是头笨驴。”凯伦说,“脑子浑得就像一瓶糨糊。”

“那样的话,你运气不错。”

还没等凯伦回答,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洞区昏暗的入口处。“两位姑娘还少一个人吧?”菲尔一边说,一边走到亮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来干什么?”凯伦问。

“转悠转悠,没事找事。”他说,“先来后奏,抱歉,长官。”他伸出一只手,“您一定是王尔德博士吧。我不得不说,我以为凯伦一直独来独往,显然我想错了。”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凯伦眼睛一转说,“菲尔,你要学会善待陌生女性,特别是那种会用十七种不同方式,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你的女人。”

“对不起。”利弗说,显然觉得受到了冒犯,“我知道的可不止十七种。”

觉得陌生感已被打破,菲尔听利弗解释她的人能有什么发现。他仔细地听着,等她说完,他把目光投向了那帮学生。他们已经在岩石顶部的一角挖出了一个凹坑,从那里落下的石块掉到了山洞的顶部。“恕我冒昧。”菲尔说,“但是依我看,这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

“你依然指望米克·普兰蒂斯还活着,像伊恩·麦克伦南说的那样在波兰当矿工吗?”凯伦说,怜悯之情让她的声音有些苦涩。

“与其发现他被埋在那堆石头下,我倒指望他活着。”

“那我还不如指望自己昨天晚上买的那几注彩票中头奖呢。”凯伦说。

“态度乐观一点总不为过吧。”利弗善意地说。她站了起来。“我还是去给学生带个头吧。有什么发现我会喊你们的。”

在珍妮·普兰蒂斯家门前的街道上找到两处泊车位并非难事。菲尔跟在凯伦身后,低声嘀咕着倘若被“杏仁饼”发现利弗那项浩大的工程,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凯伦说,“别担心。”就在这时,门打开了,珍妮·普兰蒂斯正瞪着两人。“下午好,普兰蒂斯太太。我们想和你聊聊。”她的眼神和语气同样坚定。

“啊,我眼下不想和你们聊,时间不方便。”

“这事得听我们的。”菲尔说,“你是要在门口谈,好让邻居都听见呢,还是让我们进屋去谈?”

一个身影出现在珍妮背后,凯伦认出了是米莎·吉布森后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是谁,妈妈?”话刚一出口,米莎就认了出来。“佩莉督察,你查到线索了吗?”她眼中的希望在凯伦看来仿佛是一种谴责。

“没什么具体线索。”凯伦应道,“但你说得不错。你父亲没有和那些工贼一块儿去诺丁汉。不管他后来怎么样了,这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既然你们没有线索,那来这儿干吗呢?”

“我们还有一两个问题要问你母亲。”菲尔说。

“不重要的话,就等明天再问吧。”珍妮把双臂叉在胸前说道。

“哪天问都一样,没有理由不在今天把事情搞清楚。”凯伦说着朝米莎笑笑。

“我和女儿不常见面。”珍妮说。“我不想把这宝贵的机会用来和你们聊天。”

“不会耽搁很久的。”凯伦说,“也不会麻烦米莎。”

“好吧,妈妈。他们特意跑到家里来,我们至少得欢迎人家进来坐坐。”米莎一边说,一边拉扯着母亲让出门口的道。珍妮的眼睛射出责备小孩儿一般的目光看着两位警察,但最后她还是让步了,侧过身子让出了通道,退回到上一次接受警察问讯的前厅里。

凯伦拒绝了米莎递上来的茶水,还没等母女俩落座,便单刀直入地发问:“上次我们的谈话中,你没提过汤姆·坎贝尔。”

“为什么要提呢?”珍妮的语气中依然带着敌意。

“因为你丈夫失踪那天他来过这里,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在暗示什么,督察?”米莎茫然地问。

“我没暗示什么。我是在问珍妮为什么她没提到那天坎贝尔来过。”

“因为这毫无关联。”珍妮说。

“你和汤姆是在米克失踪之后多久开始有关系的?”这一个问题在空中悬了好久。

“你的脑子真龌龊。”珍妮咬牙道。

凯伦耸耸肩。“他搬到此地是有记录的。你们俩组织了一个家庭,住在一起。他把所有的家当都留给了米莎。我想问的问题就是,汤姆是在米克失踪多久之后取代他的位置的。”

珍妮飞快地看了女儿一眼,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琢磨。“汤姆是个好人,你们可不能没来由地跑来含沙射影攻击一番。他做孤家寡人还不久,他老婆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需要有朋友陪在身边。而且他是个安检员,所以大部分人都不屑于打听他的事情。”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否认。”凯伦说,“我只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理理顺。如果你不把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无法帮忙找到米克。汤姆是在什么时候把关系从朋友推进到更深一层的?”

米莎不耐烦地发出一连串响声。“把她想知道的都说了吧,妈妈。不然,她从别人嘴里也能问出来的。与其从那些长舌妇嘴里听来,倒不如从你嘴巴里说出来。”

珍妮的目光一直落在脚面上,想要看清脚底下的那双旧拖鞋,仿佛答案就写在那上头,可是又偏偏戴错了眼镜。“我们两个都很孤单,感觉被人遗弃了。他对我们母女俩很好,十分地好。”

接着她顿了好一阵子,米莎伸出手,握住母亲攥紧的拳头。“我是在米克失踪后的第六个礼拜整的那天才允许他睡到我枕边的。如果不是汤姆,我们母女俩早饿死了。我们需要人照顾。”

“无可厚非。”菲尔出人意料地说了这几个字,“我们不是来这儿评论你们的。”

珍妮点点头,“他是五月份搬进来的。”

“他是个很好的继父。”米莎说,“即便是生身父亲也不过是那样。我爱汤姆。”

“我们母女俩都爱他。”珍妮说。凯伦听得出来珍妮这句话力图说服她和菲尔,同时也是在说服她自己。凯伦想起麦克吉利弗莱夫人说过珍妮·普兰蒂斯的心一直仅仅属于米克。

“你有没有想过,汤姆和米克的出走是否有关系?”

珍妮猛地转过脸,眼里闪着怒光,瞪着凯伦。“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你认为汤姆对米克做了什么·你认为他杀了米克?”

“你觉得他干过吗?”面对被激怒的珍妮,凯伦依然步步紧逼。

“你找错对象了。”米莎提高了嗓门,不服气地说,“汤姆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拍死。”

“我并没有说坎贝尔伤害了米克。你们俩一致认为我是这样想的,这反倒让我觉得有趣极了。”凯伦说。经此一说,珍妮有些不知所措,米莎则怒气冲冲。

“我一直在想,米克是否觉察到了你和汤姆之间的那层关系。总的来说,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也许他觉得给一个你们更喜爱的人腾出地方,对大家都好。”

“你真是一派胡言。”珍妮气呼呼地说,“那会儿我和汤姆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没有?呃,也许在汤姆看来,如果没有米克挡在中间,那你们就能有什么了。汤姆有的是钱。也许米克是被钱打发走的。”凯伦清楚,这种说法会引起众怒,但是众怒之下反倒有可能显露真相。

珍妮把手从米莎的手心里抽出,身体疏远了米莎。“这都怪你。”她冲着女儿喊道,“我本来不用听这些话的。在我自己家,她居然用这般恶毒的语言来中伤给了你一切的那个男人。你看你让我们都遭了什么罪啊,米歇尔?你都干了些什么呀?”眼泪顺着珍妮的脸颊淌了下来,她反手给了米莎一记耳光。

凯伦已然站起,本欲阻止,然而还是慢了一拍。未等有人上前阻拦,珍妮已经走出房间。愣在一旁的米莎拿手贴着半边脸。“让她去吧。”她喊着,“你们今天造成的伤害已经够大了。”她定了定神,缓过一口气。“我想两位该走了。”

“很抱歉,事态失控了。”凯伦说,“但这完全是事实被曝光所惹来的麻烦。有些事情你完全无法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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