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无头尸体是仓友老师。

六年二班的全体同学都参加了葬礼。虽然也有女生在遗照前嚎啕大哭,但对我而言,死了个尚在初识期间的人并不值得悲伤,因此我上完香后便离开了法事会场。

回家的路上,有人叫住了我;回头一看,盐见正站在身后。

“总算找到你了。原来你已经走了,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怎么了?”

“大家都集合了,你也过来吧!讨论以后该怎么办。”

第二组的人集合于附近的快餐店里,当然,不见町井的身影。

自从发现仓友先生的无头尸体后,町井就没来上学。

“刚才大家在讨论……你对町井那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正要拆开汉堡包装时,横山问道。

“你这么问,我该怎么回答?”

“说出你的想法。”

“……我觉得很可怕。”我老实回答。“一下子蹦出一堆不明白的事,只觉得好可怕。”

“町井也很可怕?”

“不知道。不过,町井自己也很害怕,怕得比我还厉害。”

“那当然啊!准成那样,换作谁都会害怕。”盐见喝了口可乐。“町井已经一百四十五分了耶!突破三位数了,吓死人,和最后一名差了一百一十五分。”

“最后一名就是你吧?”

“横……,你很吵耶!我知道啦,接下来我就会迎头赶上的。别开玩笑了,我才不想被惩罚咧!算了,别提这个,现在是町井的事比较重要。那果然是……预知吧?虽然听起来很荒谬、很扯,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既不荒谬也不扯,”八尾摸了摸头发。“町井的确能预知牛男的行动,这点我们必须承认。”

“什么预知?太天方夜谭了。”我说:“说町井就是牛男,还要来得实际一点。”

“啊?那一样不实际吧!町井是牛男?不可能啦!”

“假如那道惨叫声不是我听错了,町井就不可能杀害仓友老师,因为我们那时候和町井在一起。”柴田咬了口苹果派。“再说,小学生是杀人魔……虽然可能性不是零,但还是太荒谬了。”

是吗?

町井是牛男,或与牛男有关连——我觉得这么想比较自然。当然,这个推论和预知一样……搞不好比预知更为疯狂。

“喂,我觉得还是别让町井继续参加牛男游戏了。是不是预知我不晓得,反正町井知道牛男的行动,对吧?这么厉害的人加入,游戏哪还玩得起来啊?”

“但还不够完整。”柴田说道:“町井只猜中犯桉地点、犯桉日期与性别而已。”

“已经够多了吧!”

“总之游戏要继续下去,假如盐见不想参加,可以退出。”

“……你这话什么意思?”

盐见的表情消失了。

现场的气氛一变。

“不想参加就退出,害怕的话就自动消失——这就是我的意思。”

“哦!口气很狂妄嘛!”盐见站了起来。“柴田,你凭什么命令我啊?少得意忘形了,你以为你是谁?”

“该收敛的是你。想打架我奉陪,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真的要我扁你是吧?你好像忘记了,让我提醒你,你和我们的立场根本不一样……”

“盐见!”横山抓住盐见的手臂。“你想说什么!”

“是他不对!”

“再说下去,就是你不对了!所以我才阻止你啊!这点道理你总该懂吧!”

“可是……”

“柴田并没有错!”

“溷帐!”盐见粗鲁地甩开横山的手,坐回座位上。“……总之町井有问题。而且啊,这次被杀的是仓友老师,不是素不相识的人,是仓友老师耶!你们要知道,这已经不是游戏了。”

语毕,他粗鲁地咬着杯中的冰块,不再说话。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当成游戏。”

柴田立刻回答。

我在玄关呼唤妹妹,请她替我洒盐驱除霉运后,才进入客厅。开启的电视正播放仓友老师被杀的相关新闻。仓友老师生前指导话剧时的影像、校方相关人士及邻居接受采访的镜头频繁地交互播放着。

“来,今天的点心。”妹妹打开袋装零食。“葬礼的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很普通啊!倒是有好几台摄影机。”

“牛男的事越闹越大了耶!”

“牛男”这个名称,电视上也用过几次,只是次数不多。在媒体的传播之下,牛男的风声更加速扩散开来。

“杀人方法和频率都很异常,难怪会这么轰动。”

“好可怕。”

“是啊,很可怕。”

“他是见人就杀吗?”

“电视上是怎么说的?”

“说他是不特定杀人。我们也会被杀吗?”

“为什么这么想?”

我惊讶地问道。

“因为不管是男生、女生,大人、小孩,都被杀了啊!我们也很危险,说不定会被杀掉。”妹妹将零食放进口中。“这个叫仓友的人,是哥的导师吧?怎么样?她是会被牛男杀掉的那种类型吗?”

“我不知道,你想太多厂,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们不会有事的。”

我结束话题,集中于电视上。电视上正鉅细靡遗地报导着仓友老师的过去:她是在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中长大,十六岁时母亲再婚,她被继父虐待,受厂非拿掉眼球不可的重伤。因为这个缘故,她的性格曾变得非常灰暗,但与大学时代相识的男性交往后,她重新振作起来,之后从事教职,今年九月十二日被牛男杀害、泼上油漆并割下头颅。

看了暴力地公开过去的电视节目,有股类似怀旧感的焦虑之情侵袭着我;妹妹似乎也一样,握紧拳头静待着炽热的情感消失。

够了、够了、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希望他们全绝灭、坏灭、毁灭。假如能逃离那肮脏的视线,我肯付出相当的代价。

这个决心是认真的。

我已经不想活在糟糕透顶的环境之中了。

“哥……”妹妹冒着汗水的手抓住了我的衣服。“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好怕。”

“为什么?”

“牛男好可怕,我害怕。”

妹妹抱着我发抖。

我立刻环抱她的背,但妹妹的颤抖并未因此停止,甚至更加剧烈。我知道妹妹真的惧怕牛男的存在,但为什么?牛男选择被害者的条件并不特定,是目前最有力的说法,但要因此认定下个被害人是自己,恐怕只有自我意识过剩或被害意识强烈的人才会如此吧!

自我意识过剩。

被害意识强烈。

这两点……我们具备了。

我们害怕自己的一举一动,恐惧他人的一举一动——我们在九州岛过着这种生活,缩着因过度紧张而僵硬的身子生活;对我们而言,这就是每一天。

所以妹妹颤抖。

每天打颤过活。

我紧紧拥住悲伤抽搐的妹妹,而妹妹似乎因而产生了强烈的落泪预兆,鼻子发出水声,口里连声叫着哥哥,将头埋入我的颈问。

“没事,没事的,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别害怕,别哭。”

“欵,假如牛男……”

“牛男不会对我们下手,绝对不会。这种惨剧绝对不会发生的,你放心吧!别怕。”

“真的?”

“真的。”我摸摸妹妹的头。“我们就是为了逃离这些东西,才离开九州岛到神户来的啊!我们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不在那个村子里了。我们得救了,完全得救了。讨厌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的。我们很幸福,不是吗?”

“可是,我怕。哥,我……”

“叫你别怕!”

我推开妹妹。

妹妹立即伸手抓住我的衣襟。

我顺势倒卜,坐在妹妹身上。

无法动弹。

妹妹湿润的呼吸声搔着我的耳朵。

身体紧密接触。

其中一人的咽喉响动。

“哥”妹妹开口:“你想做什么?”

我将身体从妹妹身上移开,慌忙站起来。

心脏激烈地高叫,血液喧嚣地循环全身,眼前发黑;好热,好痛,好难过。

我看着妹妹。

妹妹也凝视着我。

别这样!

会有什么后果,你不明白吗?

我把袋装零食扔向妹妹,逃也似地离开客厅,进入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

书桌上放着仓友老师的头颅。

……啊?

别这样!

我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头颅?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溷乱加上了溷乱,碾压似的头疼侵袭着我。我不懂,不行,我完全不懂。这份意义不明太过强烈,甚至变得颇为有趣。我发出了黏稠的笑声。伤脑筋!这还真有趣!如此乱七八糟、荒诞不经,啊!太有趣了!

“笑着蒙骗自己啊?”脑中的朋友突然出现了。

“才不是,我并没蒙骗什么。”我出声主张。

“平时谎话说太多,会不会偶尔忘了撒谎?”

才没有。我没有撒谎。因为我无法撒谎。我一向诚实。

所以……刚才才逃离妹妹啊!

我看着仓友老师的头颅。

睁大的眼睛与干燥的舌头,苍白的肌肤上处处浮现一陌渍般的痕迹。或许是因切断面大量出血之故,整体显得干洞,宛若电视上看过的外国工艺品。唯一留有生前影子的,便是那只眼带;假如少了它,我应该认不出这个物体便是仓友老师。

仓友老师的头颅放在我的书桌上。

不过,现在这种事无关紧要。

我得设法安抚妹妹。

安抚妹妹?为什么要安抚妹妹?

和妹妹……?

啊……为何我会动这种念头!

责任并不在我。

兴奋状态毫未冷却。呼吸急促,身体沉重,头脑变得敏感,对气味过敏,痛苦不堪。这是毒素,毒素时间开始了。肮脏、见不得人、充满罪恶的毒素时间。我一面挥汗,一面反复呼吸。最好疯狂而死,最好尽早终结,死于热气烧灼,终结于毒素侵蚀。

我静静地迈开步伐。

“加油,你得加油。”

朋友愉快地笑道。

我抓起衣柜上的褪色牛玩偶,放进衣柜中:同一瞬间,朋友的笑声立刻消失了。

接着我朝仓友老师的头颅伸出手,扯下眼带。

如新闻所言,里头没有眼球,而是个幽暗的洞穴。啊!太好了,这东西太好了!

我连着内裤一并褪下裤子。

宛若蓓蕾般的儿童性器。

我的小性器奋力地充血变红,一面散发毒素,一面滚烫地勃起。欲望连结了脑袋与性器,我已经无法忍耐,无心忍耐:无法阻止,也无心阻止。我将性器插进洞里,急切地摆动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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