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虽然比不上东江,但也是个百万人的大城市,壮阔的大江在这里被沙洲分成三条,浩浩荡荡从市区穿行而过,一路上流下浅滩和飞旋着的漩涡。江岸上覆盖着柳树和榆树,浓密的绿荫在湿润的风的吹拂下轻轻摇动着。岸边有许多游人,正在享受着这夏日阴天的凉爽。东江市刑警队的队长,胡亮的好友,领着他们来到这里的一家五金商店。据他们调查,这是樊辉开的。

店里静悄悄的,带着几分冷清的气氛,似乎生意很清淡。一个男店员站在柜台后面冷漠地看着客人,即使刑警队长的警服也没让他的表情有任何变化。直到客人走到他站的柜台前的时候,他的身体才微微动了一下。

“想买啥?”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货都有呢,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们老板呢?樊辉。”刑警队长开门见山,他的急脾气和胡亮可以一争高下。

“老板?樊总呀。”店员忽然对着房间的尽头喊道,“姐夫,姐夫,公安局的找你。”他在一瞬间就叫出了三个称呼,然后他用挑衅的眼光挨个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谁?公安局的?找你姐夫干啥?”随着宏亮的的声音,房间尽头的一个白门帘被粗暴地拉开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脸色灰黄,带着戾气,目光更是凶狠。就连古洛也不想和这种能制造意外的女人打交道。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这两位是东江来的,找你们家樊辉问点儿事。”刑警队长见多识广,声调不变地说。

“他不在。”女人不耐烦地说。

“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她问那个店员,可能是她的兄弟。

“又去干那个了。”店员用手比划了一下,表情变得高兴起来。看样子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夫妻打架。

“这个没长记性的东西。”女人咬牙切齿地说。在外面的樊辉一定会为老婆的仇恨打寒颤的。

“在哪儿?”刑警队长立刻明白了,这个城市里的赌博是很猖狂的,不管是有钱的、没钱的都将很大一部分生命耗费在这毫无意义的疯狂上。不过有钱的即使不能想如他们企盼的那样发更大的财,至少还可以作为一种娱乐,而没钱的如果发不了财,不是自己家破人亡,就是让别人家破人亡了。

“还不是老地方。”店员好像对一个熟人说话一样。

“老地方?”

“金银果酒店。说是酒店,其实就是赌场,这回我是豁出去了,你们把他给我抓了,要挣得这点钱还不够给老板抽头的呢。”女人下了狠心。

这家酒店并不大,只有三层楼,外面装饰得很不错,按照欧洲古典式风格,红色的墙,窗户边缘涂着白色,窗户是长方形的,几棵高大榆树的茂密的枝叶掩蔽了二层和一层的窗户。楼前的空地也不宽敞,停了几辆高级轿车。环境很幽静,甚至可以说是优雅的。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者是黄金做的垃圾箱。

望风的早就看到了警车,但刑警队长也不想隐瞒。“赌博的事以后再跟他们算账,现在办你们的事。”他严肃地对古洛说。

他是机警的警察,估计到樊辉是不愿意见他们的,就以看看娱乐设施的名义,让饭店的大堂经理领着他们走走。一切都很正常,咖啡厅里人们在喝酒、聊天,综合功能厅里的客人再正经没有了,都是些保龄球、台球一类的健康运动的爱好者。刑警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点着头对大堂经理说:“还不错,哪天来玩玩儿。”

“欢迎,欢迎呀。你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大堂经理虚伪地笑着说。队长忽然拉下了脸,比川剧的变脸要快多了。

“告诉你,我们不管你们酒店的事,今天是来找你们这儿的一个客人,是常客,叫樊辉。这两位是省里来的,找他了解情况。你带我们去找他。”

“这……樊辉,没听说过呀。”大堂经理诚挚地说。

“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在我这儿打马虎眼。你要是不给我们找到他,你是知道后果的。你这个店今后还想不想开?”

“那……”大堂经理犹豫着。

“你指给我们看就行了,没你的事。”队长说。

大堂经理没有说话,抬了抬下巴,说:“就是他。”

樊辉长得很体面,比那些大公司的总经理派头好多了,高个子,瘦长漂亮的脸。他正在认真地把手上的保龄球掷了出去。

队长在他拿另一个保龄球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说:“樊辉,找你有点儿事。”樊辉的脸立刻变了,比刚才队长变得还快。“没事,就是找你了解点儿情况。”队长是不愿意和人赛跑的。

樊辉满腹狐疑地走到古洛和胡亮面前来,他畏惧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你是樊辉吧,没什么大事,你只要说老实话就行了。认识程平吗?”古洛开门见山。

“程平?”樊辉犹疑着,“认识,不过是过去的事了,有好长时间没有和他联系了。”

“不对吧。他前些日子去了东江,不是跟你说了吗?”

“噢,你不说我还忘了,是有这么回事。他现在呢?”樊辉很关切地问。

一个保龄球轰鸣着撞在球靶上。“这儿太吵了,咱们到外面去说。”刑警队长带头走了出来。

“我请你们喝点儿咖啡,这洋玩艺儿。”队长笑着指指咖啡厅。

“请。”大堂经理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了。他笑嘻嘻地伸出手臂:“我买单。”这个机灵的家伙看出来没有什么大事,权衡再三,觉得樊辉毕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不,还是我请。”樊辉当仁不让地说。

队长没有理他,管自走了进去。经理跟进去,到了柜台前悄声对服务员说了些什么。服务员点着头,看着新来的人坐下来,就急步出了柜台,走了过来。

“要点儿什么?”他殷勤地问。

古洛除了啤酒对其他饮料不感兴趣,就要了和胡亮一样的咖啡。

“说说吧,和程平是怎么联系的?他都说了些什么?”古洛没等咖啡上来就说。

咖啡厅只有他们几个人,灯光柔声地唤着睡魔,咖啡又让它回去继续自己的睡眠。胡亮佩服起他的朋友了,设计的这个场合足以让樊辉感到轻松,那对警察习惯性的敌意或对抗的盔甲在这里被脱了下来。果然,樊辉开始笑了。

“我能不能问问他怎么了?这么兴师动众的。”

“他是一桩重要的刑事案件的嫌疑人,当然还没有最终决定。”古洛略显犹豫地说。

“他?有这么严重吗?不过也可能,他这个人脾气并不是很好。你们有什么就问吧。我和他虽然是朋友,但犯罪这种事我是不沾的。”“包括赌博。”胡亮讥讽地想。

“他在上个月到了东江,据我们所知他在东江没有熟人,而在本省他似乎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他找过你吗?用打电话或者其他的形式。”

“来过电话,管我借钱,我给他寄去了500块钱。我当时手头并不宽绰。他接到钱后给我来了电话,表示感谢,并说一定还我。我说你就先用着吧。我就问了他为什么来这里。他说做买卖让人骗了,他追踪那几个骗子,知道他们就是东江人。还说一旦找到了再跟我联系,也许我能帮上他的忙。”

“后来又联系了吗?”胡亮急切地问道。

“来电话了,说已经找到了。我问用不用我去,他说不用。我说你人生地不熟,要小心些,那些骗子大多和黑社会有关系。他说没事,光脚不怕穿鞋的,何况他是有准备的。对了,他还说这次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一定要讨个公道。现在想起来,程平是真急了,难道他……”樊辉是个聪明人,他已经猜出发生了大事。古洛微微点点头。

“钱真害人呀!程平是个不错的人,待人挺实在的。”他带着几分遗憾和悲伤的腔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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