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追捕陈建军的行动开始了,但这个狡猾的家伙看样子是早有准备,他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空气一样,连些气味都没留下。

胡亮没有参加追捕,他又将第一次调查的内容重复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怪了,真是奇怪,难道……”一个念头浮现出来,但胡亮不敢肯定。“我得去接触接触陈建军的家属。”他下了决心,就立刻跑到李国雄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

李国雄正在看文件,胡亮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吓了他一跳:“咋的啦?这么风风火火的。”他皱着眉头说。

“我对笪也夫的案子有个新想法,想向你汇报一下。”

“噢,”李国雄稍带惊异地看着胡亮,“说说吧。”他把肥厚的背部靠在了椅子背上。

“笪也夫的案子查到现在毫无头绪,一个饭馆小老板会有什么样的仇人呢?能用炸弹炸他?目前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和他人的小摩擦是有的,但都不至于杀他,就是他的妹妹,我们认为她的疑点最大,但她有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明。这时候,出来一个陈建军,车其实是他的。那么,我们可以不可以这样设想,凶手要杀的人不是笪也夫,而是陈建军。”

“噢!”李国雄真的惊异了,他想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错杀?”

“对!阴差阳错。”胡亮断然说道。

“这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你想怎么做?”

“查陈建军,先从他的老婆开始。”

“行。”李国雄的口吻一反他往常的那种含糊暧昧,看来他也被胡亮的想法惊醒了。

25分钟后,胡亮已经来到陈建军家的楼下。陈建军是个典型的伪君子,是真正的不露富的人。他住在计委的家属楼里,三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大,装修得还算是高档。家具是进口的,地板也是进口的,但对一个处长来说,不算奢华。他的妻子是个丑陋的女人,可能陈建军和她结婚时,还不过是个小干部。

“公安局的?你坐吧。这下我们家可热闹了,纪委的、检察院的,这回又来了公安局的,下回该解放军来了。”陈建军的妻子嘲讽地说。

“你还落下了武警。”胡亮不冷不热地回敬道。“这个女人还没有从丈夫的权势中清醒过来,可见陈建军有权的时候,她该是多么狂妄、骄横。”他对这种女人是很厌恶的。

“陈建军有辆凌志车,你知道吗?”胡亮厌恶地看着女人装着打呵欠的样子。

“他的车可不少,都是那些奸商送的,至于有没有凌志,我不知道。我就管开我的车。”女人满不在乎地说。

“你们是离婚了,还是分居了?”

“都不是,是个人管个人。他的事我不问,只要给我钱就行,我的那辆车是奥迪,也是别人送的,我已经交给计委了,剩下的事我一概不管。”

“你的心倒宽,这是什么夫妻呀!”胡亮虽然知道现在的社会情况,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就是这样的夫妻关系。”陈建军的妻子挑衅似的说,“他现在有权了,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都是骗人的鬼话。我有什么办法,睁只眼闭只眼呗。嗯…这不对,是闭上双眼。”她笑了起来,丑陋的脸上满是皱纹。

“不说你们的夫妻关系了。我只问你,有没有人恨陈建军?”

“恨他?这怎么说呢?他这个人挺圆滑,要不然能当上处长?单位里谁能恨他?……没有,没听他说过,外面嘛,他接触的都是些商人,也被这些家伙坑了。他给他们办事,他们付他酬劳,市场经济嘛。怎么?舍不得钱?不能吧。我想没人恨他。”这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口若悬河,可说得还挺有道理。

“一个人在社会里生活,肯定有些恩怨的,陈建军也不例外,你好好想想,他应该给你说过一些事。”胡亮自然不会放弃。女人沉思着,很像是煞有介事的样子,然后说:“没有,他没说过。”

“好吧。”胡亮知道这个女人即使说谎,他也无可奈何。与其浪费时间,不如从别处下手。他起身要走,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道:“陈建军穿白色西装吗?”

“他最爱穿白西服套装了,连皮鞋也爱穿白的。有意思吧,一个内心肮脏的人偏要穿最洁白的衣服。”陈建军的老婆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胡亮出门后,立刻驱车去了陈建军的单位——市计委。街上行人很多,车辆也多,一路上堵了好几次车,开车的刑警想鸣警笛,但被胡亮制止了。“没事,等一会儿也行。”胡亮想乘着这个机会思考案情:“看样子我的猜测百分之九十是对的。笪也夫这个倒霉的家伙也爱穿白西装,因此就被凶手误当作陈建军了,做了替死鬼。如果能找到和陈建军有仇的人,案子就有希望了。”胡亮想到这儿,心里着急起来。他看看前面的车,说:“响警笛!”“不用了吧,前面就是了。”刑警说。胡亮这才注意到计委灰色的大楼就在眼前了。

市计委主任亲自接待了他。他的神情既沉重又愤怒:“蛀虫!大蛀虫!计委出了这种人,真是没面子。我也后悔呀!用人失察呀。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们肯定配合。”

“陈建军在你们单位有没有仇人?仇人可能不准确,有没有人对他有意见,很大的意见。”

“这个嘛。”计委主任想了想说,“似乎没有。如果说同事之间没有意见那是不可能的,但很大意见说不上。”“他犯了这么大的事,就没有人察觉,没有人向领导反映?”胡亮不相信。计委主任似乎猜到了胡亮的想法,便说:“我想你可以了解一下他们处的人,我这就给他们打个电话。”他说完就拿起电话。“这还差不多。”胡亮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你是谁呀?……对,是我。公安局的同志要去你们那里了解陈建军的情况,注意接待和配合一下。”主任放下电话,笑着对胡亮说:“他们处在二层,204房间,你找赵临文就行了。”

“谢谢。”胡亮点着头,站起身来。计委主任也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和胡亮握了握手。他的手很潮湿,似乎出了不少汗,可房间里响着空调的声音,很凉爽。

胡亮来到203房间,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见胡亮进来,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了过来。“您是公安局的同志?我是赵临文。”他满面堆笑,很是热情。

“我叫胡亮。”胡亮亮了亮证件。

“不用啦,快请坐。你是主任介绍过来的,不用那虚头巴脑的客套,有话就说吧。”他仍然笑着,但胡亮见笑意已经从他眼睛里消失。“他肯定是紧张的。为什么呢?”胡亮稍稍犹豫了一下,说:“你是他的同事,陈建军这个人平时怎么样?同志关系、人品、工作表现等等,你能说一下吗?”

赵临文的笑容像踏进陷阱的动物,迅速地消失在脸上肥胖、红润的肉摺里。他略微思索后,说:“我现在才知道这个人是个两面派。平常装得可像了,有能力、有魄力、人品也不错,每次给灾区捐款什么的,不光落不下,还捐得最多,和我们关系也很好。谁知道他是个贪污犯呢?”

“他在外面没有得罪人吗?”胡亮心已经凉了一半。

“得罪人?别说得罪人了,表扬信多得很,恨不能把他的抽屉装满。什么没有官架子,一心为企业商家服务,促进了我市经济发展,都是这样的话。”“不管他是不是说谎,在他这里不会有有价值的东西了。看样子得找给陈建军行贿的人了。”胡亮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说:“你们处其他的同志呢?我想问问他们,也许有人知道陈建军的一些事情。他现在涉嫌一桩谋杀案。”

“是吗?”赵临文显然没有思想准备,他脸上的肥肉在颤抖着,眼睛惊慌地转动了一圈。

“是,贪污案不归我们管。”胡亮这才明白,计委的这些人怕的是什么。

“那……”赵临文的眼睛看了一下电话机。

“你们处其他同志在吗?在哪个房间?我去找他们。”胡亮马上想到给他一个借口。

“202、204都是我们处的办公室。我还有些事,你就自己去吧。”惊魂未定的赵临文用食指指了指两边,似乎松了一口气。

当胡亮走进202室的时候,听见赵临文摁电话键的声音,他微微一笑,敲敲门走了进去。

有一个男人在202室里,年龄比较大。他看见胡亮的警服,眼睛亮了一下。

“我是公安局刑警队的,为陈建军的案子来的。”胡亮的话没说完,一个人从他后面闯了过去,行动莽撞,擦了胡亮一下。胡亮嗅到一股强烈的酒气。这人连头都没回一下,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胡亮看了看这个人,大约有40多岁,中等个头儿、宽脸、浓眉。他看着胡亮,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眼睛里就放出喜悦的光。

“我叫齐穆,他叫洪泽生。”那个年龄大的干部赶快说。胡亮点点头,和他们交换了名片。洪泽生看看胡亮的名片,很高兴的样子。他声音粗哑,嗓门很大,说:“是为那小子……陈建军来的吧?”说完,他就笑了。

“对。”

“这个贪污犯,坏蛋,我早就知道他有今天。怎么样?老齐。”

齐穆不动声色,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是百分之百地配合。这小子完了,我高兴,看这不刚庆祝完回来。晚上我还要喝酒,这叫大宴三天。”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胡亮惊异地看着洪泽生,他没想到在这里居然有这种人。

“冷静点儿!清醒点儿!”齐穆皱着眉头说。

“怎么啦?我怎么不冷静啦?难道一个坏人暴露出来,我就不应该高兴啦?是不是有人不高兴啊?”

齐穆没说话,只是将头往侧面摆动了一下。那个方向就是赵临文的房间。

“没事儿,别说一个马屁精,就是头儿来了,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是要处分我吗?我看这回处分谁?知情不举是不是错误?包庇坏人是不是犯罪?是谁视党纪国法于不顾?难道是我吗?”洪泽生的嗓门愈来愈大,似乎想让旁边房间的人听到一样。

“刑警队的?”齐穆装着没听着,又拿起胡亮的名片看看说,“陈建军的案子归刑警队管?不是检察院吗?”他似乎知道一些公检法的常识。

“我不是为贪污案来的,陈建军牵扯到一桩杀人案。我是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

“噢,主任知道吗?”齐穆小心翼翼地问道。洪泽生却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仰着脸把烟喷了出去。

“当然知道,是他让我来你们这里的,还告诉赵临文,让你们配合。”

“是吗?我们其实……”齐穆看看洪泽生,洪泽生像没听到一样,还是仰面看着天花板。“行,有什么你就问吧。”齐穆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

“陈建军的同志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和哪位闹过很大意见?还有你们知道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仇人?”

一声很大的响动,原来是洪泽生翘起的两条椅子前腿落在了地上。

“你要问的是这个呀?”洪泽生喊了起来,“和同志之间的意见?那就是和我意见最大了,如果我和那个罪犯还算同志的话。不论从私从公你们都可以怀疑我。实话告诉你,本来这个处长是我的,但他使用了卑鄙的手段陷害我,可能还有别的手段,抢走了我的职务。他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是研究生毕业吧,可我也是正式的大学生,比他那个大专和研究生班的杂牌货不强?我该不该恨他?从公事方面,我认为他华而不实,就会纸上谈兵,谈得还不咋样。我觉得我比别人不行,就是比他要有能力。再说这个人心术不正,爱搞些阴谋诡计。我向领导反映了不止一次,不光没人听我的,反而要把我调离。人事处都和我谈了,说是我要不去,那就得另谋高就。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如果他被杀了,我当然有嫌疑了。”洪泽生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滔滔不绝地说。

“你误解了,目前据我们所知,他还活着。这个案子很复杂,也不便于向你们说明。你知道他在外面有仇人吗?”胡亮觉得这个洪泽生太敏感,也太性急。

“外面?”洪泽生愣愣地看着胡亮,似乎明白过来。他想了想说“想起来了。有家个体公司,想接一个建筑工程,找过陈建军,但后来闹翻了,这些小人就是这样。那家公司的老板不知从哪儿知道我和陈建军不和,就给我打电话,说陈建军拿了他的钱不办事,让我揭发他。我跟领导说了,但后来无声无息了。那个老板还说他是个无赖,这倒说对了,上他家找了好几次,就是不还钱。”

“这个老板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公司?”

“叫冯忠实,公司叫忠实建筑公司。”

“还有别的吗?”胡亮看看齐穆说。齐穆扭过了头。

“反正这种人肯定有人恨他。你想想,他那么贪婪,谁的钱都敢要,可他的权力再大,也

有办不到的时候,‘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办不到又不退钱,那些把钱当命看的商人能饶过他?我想既然有冯忠实,就会有其他的忠实。”洪泽生笑了起来。

“有道理。”胡亮也笑了笑。“不过,这个洪泽生也要查查。有时候这种炮筒子,也会放冷箭的。”胡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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