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3日这一天,对沈鱼鱼而言,是漫长难熬的一天。她对凤凰村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朱未来去找钟非后,也一直没有回来。而她也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恐怖体验。

朱未来进入丛林后,巨大的孤独感朝沈鱼鱼包拢过来。尽管山顶可以享受到灿烂的阳光,她还是感觉到活在迷茫的浓雾之中。她心里的迷雾不知道何时才能化开。她在山顶的这片寸草不生的开阔地上来回走着。昨夜的血雨没有在这里焦黑的泥土上留下任何痕迹,沈鱼鱼抓起一把焦黑的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她闻到了硝烟的味道。那场猛烈的血雨没有冲刷掉凤凰村民祭山时放鞭炮留下的硝烟味?

壕沟那边像是传来了歌声。

有人在壕沟里唱歌?

……

千百次抗争,风雪饥寒;

千万里转战,穷山野营。

获得丰富的战争经验,

锻炼艰苦的牺牲精神。

……

的确有人在唱歌,这些咬字清晰的歌词,沈鱼鱼听得异常清楚。沈鱼鱼迟疑了一下,她手上握着棍子朝壕沟边走去。因为是大白天,又在灿烂的阳光下,沈鱼鱼还不至于吓得发抖。她壮着胆子走到壕沟旁时,看到一个戴着灰布帽子,穿着灰布衣服,腰间扎着牛皮皮带的男人坐在壕沟里唱歌。这个男人的装束她仿佛在一些电影电视中看到过,又不尽相同,电影电视里的这些装束有亮色,而眼前这个唱歌的人的装束是那么的陈旧和灰暗,纵使在明亮的阳光下。

沈鱼鱼看到的是男人的侧面,男人唱歌唱得十分投入,乐观的样子。

这是谁?

他为什么要坐在壕沟里唱这样的歌?这又是一支什么歌?沈鱼鱼从来没有听过。

沈鱼鱼仿佛被这个唱歌的人吸引。

在一刹那间,她甚至忘记了钟非和朱未来,忘记了梅花尖给他们带来的凶险和恐惧。

沈鱼鱼轻声地说:“你是谁——”

那个男人停止了歌唱,朝她转过了头,她看清了他的脸。阳光下,那是一张生动的微笑的脸,尽管脸上的某些部位像抹上了些黑色的锅底灰,但看上去还是那么的英俊,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而且活泼。他没有回答沈鱼鱼的问题,只是朝她笑着。那是令她心灵颤动的笑脸,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动人的笑脸。

沈鱼鱼想靠近他,和他说话,探索这个男人的秘密。可是她还没有靠近他,他就化作一缕淡青色的烟雾消失了。沈鱼鱼怅惘极了,呆呆地站在壕沟边上,目光变得如水似雾。盛夏的阳光照耀着她,她感觉到了温暖,上山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这种温暖让她有些感动。

温暖和感动是那么的短暂。

沈鱼鱼的心情很快地又被恐惧和孤独代替了。

刚才的温暖和感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也变得阴冷起来。仿佛天在降霜。时间过得缓慢,有一把钝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割着沈鱼鱼的心。她总是用慌乱的目光投向朱未来钻进去的那片丛林,希望朱未来和钟非突然出现,兴高采烈地朝她欢呼。如果那样,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紧紧地和他们拥抱在一起,亲吻他们。那个时候,沈鱼鱼就不会在乎宋荔投来的怀疑和怨恨的目光了。沈鱼鱼经常和钟非在一起,说实话,从内心里,她的确喜欢钟非,但还没有到爱他的那个程度,况且她知道钟非和宋荔的关系,所以她一直把钟非当成自己的大哥哥。可是,宋荔不会那么想,她以为沈鱼鱼在追钟非,于是常常给沈鱼鱼脸色看。沈鱼鱼和她怎么说也没有用,这个世界难道保持一种纯洁的友谊就那么困难?本来这次宋荔也要来的,她看沈鱼鱼加入了他们,就临时赌气不来了。

如果宋荔来了,现在梅花尖的顶峰是不是就剩下她们两人?而她们在一起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沈鱼鱼不敢想象。

沈鱼鱼心里烦躁不安。

到了正午时分,朱未来还没有回来。她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才想起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信号。沈鱼鱼气恼地把手机扔在了帐篷里。烦躁,恐惧,孤独,期待……她的情绪复杂万分。

沈鱼鱼坐在帐篷里,从包里拿出MP3,把耳机放在双耳上,顿时传来了飞儿乐队的歌曲《我们的爱》:

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

直到现在我还默默的等待

当你开始追寻你要的自由

放开我们紧握的手

带走我的爱和天空

我不知所措我以为我会懂

我们的爱我们的爱

当我独自走到时间的尽头

回忆和我擦身而过

带走你的爱和笑容

我无力承受最后的一点心痛

……

沈鱼鱼闭上了眼睛。其实她早该把MP3拿出来听的,有音乐的时光无论怎么样也是比较好过的。沈鱼鱼甚至想,自己在听飞儿乐队的歌曲时,朱未来和钟非就突然钻进了帐篷,对她说:“鱼鱼,我们只不过是去捉了个迷藏,现在我们的游戏结束了,我们下山吧。”想到这里,沈鱼鱼的脸上漾出了笑意。不知怎地,沈鱼鱼特别喜欢飞儿乐队的歌,只要一听飞儿乐队的歌,她的心情就会开朗起来。她经常会在郁闷的时候,一个人去离学校很近的叫钱柜的卡拉OK厅去唱歌,唱的就是飞儿乐队的歌,唱着唱着,她就开心了。

沈鱼鱼听着听着,嘴巴里哼起了飞儿乐队的歌。

突然,MP3里的歌声戛然而止,变成沙沙的声音。沈鱼鱼睁开了双眼,看了看,MP3的电还十分充足呀,怎么回事?沈鱼鱼关掉后重新打开,耳机里还是传来沙沙的声音。这个MP3还是新买的呢,怎么就坏了?沈鱼鱼着急地用手拍了拍MP3,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假货!”没有音乐,沈鱼鱼的情绪马上被破坏了。沈鱼鱼又把MP3关掉,重新打开,还是沙沙的声音。她气恼极了,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了一阵枪炮的声音,仿佛是电影中战争场面的录音。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声音?MP3没有调频收音的功能,否则她会以为切换到收音的功能上了。

沈鱼鱼异常吃惊,蛇,血雨,枯槁焦黑的手,壕沟里歌唱的男子……这一切发生过的事情,和耳机里传来的枪炮声有什么联系?沈鱼鱼正想关掉MP3,枪炮声停止了,耳机里一片死寂,她愣了一下,耳机里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像是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在说着什么话。沈鱼鱼听不懂MP3里传来的话语,那是另外一个幽冥的世界里传来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阴冷的死亡的气息……

那个幽黑的枪口对着朱未来的眉心。

朱未来还听到了两声叽叽的冷笑,让他毛骨悚然,一颗心像是压在了北冰洋的冰山底下。他的呼吸也沉重起来。钟非是否死在了这支神秘的枪下?自己会不会也被这支枪射出的冰冷的子弹洞穿?这个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怪物是谁?难道他真的是传说中的野人?那他手中的枪从何而来?……许多许多问题在朱未来的脑海里飞速旋转着,最后,他的脑海一片空茫。

朱未来颤抖地说:“你是谁?”

那个丑陋的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声音。

朱未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朱未来的一只手伸向了腰间的匕首,另外一只手还是火烧火燎地痛着,但是,因为那怪人,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的心思全在这个怪人身上。那个怪人发现了他伸向腰间的那只手。他把枪口对准了朱未来伸向腰间的手,朱未来的手停住了,不敢乱动了。他的手再快,也没有子弹快,况且,朱未来的手不一定有多快,他只是想作大胆的一搏,他身上最锋利的武器就是那把匕首,而不是棍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浓雾中还有什么,或者说这个怪人有没有什么同伙,朱未来一无所知。

那个怪人慢慢地向他靠近。

朱未来靠在树上,没有退路。

他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大难临头,他还闻到一股怪味,那怪味一定是从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朱未来此时毫无办法,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在这个时候,他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现在还独自待在山顶上的沈鱼鱼。如果她看到这个怪人,一定会吓晕过去的,朱未来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忧伤,自己不能够保护沈鱼鱼,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他甚至对沈鱼鱼有了一种彻骨的牵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她。

朱未来突然大吼一声,拔出了那把匕首,一手拨开了指着自己的枪杆,朝那怪人扑了过去。

怪人也发出了一声怪叫!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有个人扑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不是那个怪人,而是朱未来,他朝怪人扑过去,怪人灵活地躲闪开了,顺手用枪托在朱未来的后脑勺上击打了一下,朱未来就一头栽在了满是腐烂落叶的地上,昏迷过去。

怪人把枪放在了一边,蹲了下来。

他狞笑着,一把从朱未来的手中夺过了匕首,插在了腰间的皮带上。怪人光着上身和双脚,就是腰间围着一块野猪皮。满头蓬乱的长发,上面还粘着虫豸的尸体和草根什么的。

怪人喉咙里还是发出叽哩咕噜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

怪人接着在朱未来的身上翻来翻去,他在朱未来防水服的口袋里搜出了一个手机。怪人看着手机,这玩意在他的眼中就是个奇怪的东西,也许他从来也没有见过手机。怪人的脸色有些变化,显然是弄不清楚手机是什么东西而懊恼。他突然把手机放在一快石头上使劲地砸着,直到把那个手机砸得稀巴烂!怪人咧了咧嘴,一把抓起砸烂的手机,往浓雾中甩了出去。

他从朱未来的身上拿下挎包,在里面拿出了面包,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咧了咧嘴巴,就把面包放在嘴巴边上,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感觉味道不错,又咬了一大口,使劲地嚼起来。怪人把面包放回了挎包里,把挎包挎在了自己的身上,叽叽地笑了两声。

怪人站了起来,看着朱未来。

他的两只小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光芒。

怪人从一边操起了枪,拉了一下枪栓,把枪口对准了朱未来的太阳穴,右手的食指勾在扳机上。

只要怪人勾动一下扳机,枪膛里就会射出一颗子弹,子弹就会无情地穿进朱未来的太阳穴里去。

怪人没有开枪,只是用枪口捅了捅朱未来的头,然后把枪背在了身上。怪人叹了口气,拉起朱未来的双手,他的力气出奇的大,朱未来瘫软的身体像个麻袋般被怪人扛在了肩膀上。

怪人低吼了一声。

他扛着朱未来的身体窜了出去,一会就消失在茫茫的浓雾之中。

钟非的嗓子里冒着火。

他感觉到异常的焦渴,嘴唇起了几个大泡,脸上肿胀着,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摸上去滚烫滚烫的。

水,水,水——

这个洞穴里哪里有水?

钟非艰难地站起来,头上的大包让他觉得自己顶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黑漆漆的洞穴里,仿佛有一些无声无息的魂魄在游来荡去。那些黑暗中的魂魄控制着这个洞穴,使这个洞穴充满了冷酷的诡异。钟非没有办法和这些魂魄对话,他不知道这些魂魄从何而来,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个地狱般的洞穴里。

钟非打亮了手电,那些魂魄在手电的光亮中纷纷躲藏,往洞穴深处的阴暗角落里退缩。钟非觉得自己将要焦渴而死,将要变成洞穴里的游魂以及新的一具骇骨,以后有人进入这个洞穴,同样也不知道他的骸骨姓甚名谁。这种想法让他绝望。他不知道自己在洞穴里待了多长时间了,他在时间的缓慢流动中备感煎熬,这样的煎熬是多么的可怕。

水,水,水——

钟非打着手电,往洞穴深处走去。他希望在洞穴里找到一处水流。只要有水,他就能够挺下去,多挺下去一分钟,就有一分钟的希望。钟非突然看见了洞穴的石壁上渗出了一线细细的水流。他像是一个溺水者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狂奔过去,扑在冰凉的石壁上拼命地吮吸着,连石壁上的青苔也吸进了嘴巴,一起吞进喉咙里。

钟非的身后好像站着一个人。

他感觉到了,但是他顾不了许多,还是拼命地吮吸着石壁上的水,连同滑腻腻的青苔。

钟非感觉自己渐渐地清醒过来。

身体上即将凝固的血液缓缓地在血管中流动。

越清醒越恐惧。

他转过了身,在手电的光亮下,他竟然发现一具骷髅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头和骷髅头近在咫尺。

骷髅头上空洞的眼窝里透出一股寒气。

会不会有瘆人的银环蛇从那空洞幽黑的眼洞里爬出来?

钟非的心里嗞嗞地冒着寒气。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

前的恐慌和绝望。钟非就是在这种极度的恐慌和绝望中,看到骷髅伸出双手朝自己的脖子上掐过来。他还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呼唤,仿佛是死神的呼唤。钟非躲开了骷髅伸过来的双手,使出全身的力量,飞起一脚把那具骷髅踢翻在地上。骷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全身的骨架散开了,骷髅头朝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滚过去。

钟非呼吸急促。

他觉得自己离死也许不远了。

他能够抵御一具骷髅的侵犯,但能够抵御洞穴里所有骷髅的攻击吗?如果那些横七竖八地躺在洞穴地上的骷髅都站立起来,朝他扑过来的话。钟非不敢想象自己现在需要多大的勇气在这个死亡气息弥漫的洞穴里存活下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存活多久。

口渴的问题解决之后,饥饿像疾病一样侵入了他的身体内部。他的肠子因为饥饿纠缠在一起,抽动着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没有经历过饥饿的钟非第一次感觉到了饥饿的残酷,这种不可名状的痛苦折磨令他体会到了粮食的宝贵。如果能够活着走出这个死亡洞穴,他只要发现宋荔吃馒头的时候剥掉馒头皮把它们扔进泔水桶里,他一定会狠狠地扇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可他现在饿得实在没有力气去想宋荔了,还有朱未来沈鱼鱼他们。

他又颓然地靠在一块石壁上,缓缓地瘫坐在地上,按灭了手电。他知道,手电的电池迟早会用光的,光明和水以及粮食同样的重要,他不能让自己过早地失去光明。他捂住自己的肚子,尽量的控制住肠胃的快速蠕动。

突然,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这种奇怪的声音仿佛让洞穴里的游魂以及那些骸骨战栗,从空气的波动中他感应得到。

那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沈鱼鱼听到耳机里传来阴冷的声音后,就赶紧把耳机摘下来,冲出了帐篷,把耳机连同MP3一起扔到山下去了,她实在受不了了。沈鱼鱼听到的声音是:“给我一枪吧,给我一枪吧,我实在不行了,我看到了死神的脸——”

沈鱼鱼喃喃地说:“我必须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里——”

她变得疯狂。

沈鱼鱼钻进帐篷里,不顾一切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钻出帐篷,背上背包,拿起那根钟非给她做的棍子,朝山下走去。她不敢回头看山顶上那个孤独的橘红色的帐篷。

她心里说:“对不住了,钟非;对不住了,朱未来!我下山后,一定在第一时间内,让大头村长带人上山来寻找你们!我真的受不了,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不是个勇敢的人,我也不再好奇了。我要回家,回家——”

沈鱼鱼顺着那条小路走下了山顶,小路一直通向丛林,她想,只要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翻过几座山,就可以到达铁索桥,到了铁索桥后,就走出了危险地域,离凤凰村不远了。

想起来简单,走起来就困难了。首先丛林中的浓雾就让她受不了。沈鱼鱼刚刚进入丛林,浓得像白漆般的雾霭就向她扑面而来,沈鱼鱼从阳光灿烂的山顶一下子进入浓雾的丛林中,像是被漫漫的大水淹没了一样。她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仿佛只要轻轻的咳嗽一下就会把心吐出来。浓雾中有太多未知的东西,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沈鱼鱼的手紧握着棍子,这根棍子成了她壮胆的唯一武器。

她咬紧牙关对自己说:“沈鱼鱼,你是最勇敢的女孩子,如果有什么东西出现,你会和它斗争到底的!胜利一定属于你!”

可她说这些话时是多么的心虚,心底还嗞嗞地冒着凉气,浑身的毛孔在收缩。沈鱼鱼一步一步地沿着那条小路往前走着,眼睛不敢往四处张望,只是用眼睛盯着脚下的小路,生怕那本来就不是很明显的小路突然消失,让她迷失方向。沈鱼鱼刚刚走出一段路,就出现了问题。

这个问题的出现,让沈鱼鱼一下子懵了,变得六神无主。

她的脚下竟然分岔出三条小路,三条小路通往不同的方向。他们上山时,张大头就告诉过他们,上山下山只有一条小路的,怎么多出了两条来呢?因为雾霭浓重,沈鱼鱼根本就分辨不清哪条小路是通往凤凰村的。沈鱼鱼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怎么会这样?

沈鱼鱼的脑海里也被浓雾弥漫了。

她站在那里,不知如何选择脚下的道路。其实人很多时候,根本就无法选择要走的道路,只有走出老远了,才发现,这条道路根本就不是自己要走的,但是已经晚了,人生是那么的短暂,许多人丧失了重新选择道路的勇气,只好一条道走到黑,终生郁郁寡欢。

沈鱼鱼的眸子里滴落下晶莹的泪珠。

她不敢踏上任何一条小路,因为每一条小路都有可能让她回不到凤凰村,而是会把她带入更加凶险的境地。这迷幻的鬼蜮般的丛林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三条不同方向的小路呢?简直是见鬼了。现在,沈鱼鱼更加相信张秀秀的话了,她很后悔没有听张秀秀的话,她要是留在凤凰村,不和他们一起上山,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浓雾中隐隐约约地传来吼叫的声音。

像是一个绝望而愤怒的人的吼叫,也像是什么动物饥饿后的吼叫……沈鱼鱼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靠近,似乎森林里隐藏的某种可怕的东西闻到了她的味,在朝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一阵风吹过来,丛林发出哗哗的响声,沈鱼鱼退缩了,她想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出梅花尖,到达凤凰村。

沈鱼鱼哭了,绝望地哭了。

她边哭边回转身,往山上走去。

沈鱼鱼回到了山顶,阳光如雨,打在她的身上。沈鱼鱼大声地哭了。没有人听到她的哭声。也没有人安慰她。钟非和朱未来都离她很遥远,仿佛和她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沈鱼鱼哭累了,没有力气了,才感觉到了饥饿。

越饥饿越恐惧,和越孤独越恐惧是同一道理。

沈鱼鱼钻进了帐篷里,从背包里拿出了面包火腿肠等食物,摆放在自己的面前。她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喃喃地说:“我吃,我要吃!吃饱了我就有力气了,不害怕了!”她想起丛林里突然出现的三条小路,也许是自己因为饥饿发晕了幻化出来的吧?沈鱼鱼这时才发现,自己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沈鱼鱼顾不了许多,拿起面包就往嘴巴里塞。不一会儿,她就啃下去了一个面包,然后,她又拿起一根火腿肠,迫不及待地塞进嘴巴里。

沈鱼鱼噎住了。

她眼泪汪汪,张大嘴巴。

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头的火腿肠咽下去,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她用手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地顺了顺,一口气才缓过来。沈鱼鱼喝了口水,觉得舒服了些。接着,她又吃了起来,这下她不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了,而是一点一点地吃着,还不停地喝着水。

沈鱼鱼发现,自己在吃东西的时候,恐惧感消失了。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惊喜。

她可以在这里一直吃着东西,等待朱未来他们的归来。这仿佛是个好主意,在这无奈的情况下。平常,沈鱼鱼怕自己发胖,总是控制自己的食欲,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够活下去,能够不害怕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一切她都不会考虑。

沈鱼鱼吃得撑不下去了才停下来。

她吃饱后就昏昏欲睡了。沈鱼鱼的确也太累了,不停的惊吓让她疲惫不堪。她的头靠在背包上,她躺在那里,眼睛不一会儿就睁不开了。她昏沉沉地睡去后,帐篷外面的一切都似乎和她无关了。沈鱼鱼的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没有噩梦,也没有人干扰。

如果能够这样一直沉睡下去,那应该也是件万分幸福的事情。

沈鱼鱼醒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她是被一个巨大的雷声惊醒过来的。沈鱼鱼猛地坐起来,睁大惊恐的眼睛,她大声喊道:“朱未来,钟非——”

没有人回答她。

她打亮了手电才发现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才想起钟非失踪后,朱未来去寻找他,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杳无音信。

沈鱼鱼又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里不能自拔。今夜,黑沉沉的天空中还会不会降下血雨?还会不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沈鱼鱼躲在帐篷里,不敢到外面去,她蜷缩成一团,浑身不停地发抖,有许多来自黑暗中莫名的恐怖力量从四面八方朝她挤压过来,企图让她崩溃。

沈鱼鱼在恐惧中,又想到了吃!

她又从包里拿出了食物,不停地吃起来。

在吃东西的过程中,她尽量的什么也不想,只是感觉食物给她带来的快感。

沈鱼鱼觉得自己的肚子像一块吸满水的海绵,渐渐地胀开来。她警告自己:“你不能够再吃了,再吃,你的肚子就要爆炸了!”

沈鱼鱼有所顾忌地停了下来,她感觉食物已经在喉头积压着,没有办法下到胃里了。要是在平常,这样吃的话,沈鱼鱼会把自己杀了,这种自杀式的吃东西,对她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过了一会儿,帐篷外面像是有许多人在走来走去,脚步声显得杂乱。沈鱼鱼听到帐篷外杂乱的脚步声,不知道一下子从哪里来了这么多人,她想是不是张秀秀提前带人上山来找他们了。沈鱼鱼满怀希望地撩开了帐篷布,手电光照了出去。沈鱼鱼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山顶还是漆黑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还在继续,仿佛就在眼前有许多人在走来走去。

沈鱼鱼赶紧缩回了帐篷里,心里一阵阵地抽紧。那些杂乱的脚步声从何而来?沈鱼鱼害怕突然闯进来许多隐形人,把她掳走,把她带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想着想着,沈鱼鱼又伸出手拿起了一块面包,面无表情地啃了起来,她听到自己咀嚼面包的声音,那些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不知道今天吃了多少东西,反正她不但把她自己那份食物全部吃完,还把朱未来的那份也吃得差不多了,这样吃下去,她会不会活活的把自己撑死?

沈鱼鱼想起来一个很冷的笑话:一只北极熊,独自趴在冰块上觉得很无聊,于是开始拔自己的毛玩,拔呀拔呀,直到拔完最后一根毛,然后,它突然哆嗦地大叫了声,好冷呀——

沈鱼鱼不敢再吃了。

她蜷缩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抱在一起。她突然想起上午看到的坐在壕沟里唱歌的那个男人,他有阳光般的笑容,如果他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害怕?他究竟是谁呢?

就在这时,帐篷外面传来了真实的脚步声。沈鱼鱼张大了嘴巴,久久没有合上。这不是钟非的脚步声,也不是朱未来的脚步声,他们的脚步声她都异常的熟悉。帐篷外的脚步声一只脚重,一只脚轻……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在帐篷外停住了。沈鱼鱼紧紧地握住了棍子,她想只要那怪物进入帐篷,她就豁出去和他拼了!她的心狂蹦乱跳!从帐篷外面伸进来一只手,一只干枯焦黑的手,手上拿着一把匕首,那是朱未来走时带在身上的钟非的匕首。

匕首“当啷”一声被扔在了帐篷里面,那干枯焦黑的手抖抖索索地收了回去,沈鱼鱼听到了叽叽的冷笑声由近而远。

沈鱼鱼的头皮一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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