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S的位子空荡荡的,上完两节课依然空着。

直到第四节下课,开始准备营养午餐时——

“后来好惨。”

S站在我背后,目光有些空虚地盯着全身僵硬的我。他一手扶着脑袋说:

“早上我去看医生,昨天那个女人害我受伤了。”

S头上罩着的白色网子内侧贴着纱布。他接着笑道:

“我怕连累你,没告诉我爸那女人的事,只解释是我自己贪玩跌倒。”

“啊……那之后……”

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突然追过来,拿着一张大画布想打我。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向玄关,门却上了锁。”

S淡淡动着薄唇。

“她把我拖回后面的房间,推倒在榻榻米上,抓起画布又要打我。虽然惊险闪过,但画布边缘擦到我的头……瞧,就是这里。”

S取下罩着脑袋的网子,随手掀起纱布。

只有那一处像遭到剜除,头发和皮肤都被削掉。

“趁她跌倒的时候,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欵,你不晓得她有问题对不对?否则就算她拥有再神奇的东西,你也不会带朋友去吧。”

我努力点点头。

S什么都没发觉吗?他没想到我是明知那个人有危险,还特地邀他的吗?从S空洞的双眸中,我看不到答案。

“反正,昨天累毙了。幸好你不在,要是我们都在场,肯定有一个遭殃。”

然后,S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S和昨天截然不同,简直像心中的邪恶完全消失一样。

放学后,我独自前往她家。我敲敲玄关的拉门,无人回应。昨天,S的脸贴住的那片毛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我试着推门,门没锁。

她不在屋里。如我所料,室内已收拾整齐,没有倒地的家具,也没有坏掉的物品。唯独那张画布搁在杨榻米上,于是我拿起细看。

有两个地方和我上次看到的不一样。

画布边缘淡淡画上S。只见S凶暴的面孔充满恶意,垂落身侧的双手用力握拳,仿佛要以视线刺穿对方般,瞪着这边。他的表情好可怕,比以往都恐怖,身旁有团黑色的东西。我立刻察觉那是头发,S的头发。

另一个不同处,是哭泣的婴儿背后出现那女人的身影。她贴着婴儿般侧坐,右手轻轻抚摸亲生孩子,面向一旁。温柔的视线尽头,是那名长发男子。

不知不觉,我的眼泪沿着脸颊流下。

我晓得,她的话是真的。

她最后朝S挥动画布。为了我,她想让S消失。一定是画布偶然擦过S头顶,接收S所有的邪恶。而莫名其妙遭受攻击的S趁隙逃离,行动不便的她无法追赶,肯定相当慌张。她大概认为S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别人,然后警察就会找上门。

所以,她再次挑战未曾成功的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仅有一条腿进入画中的痛楚、恐惧、悲伤,想必在她脑中不断盘旋,让她浑身发抖吧。可是,她却毅然决然地跳进画布。或许是渴望与家人团聚的心,最后推了那瘦削的背一把。

于是,她成功从这世上消失,与婴儿、长发男子待在画里。她带着温柔的眼神,抚摸孩子的头。这样算是好结局吗?我当然无法判断。我只晓得,她为我变成这副模样。后悔充斥我全身,包括脑袋、内脏,甚至每根骨头。然而,凝望着画中她柔和的表情,后悔的最深处恍若浮现一丝柔和的光。

总有一天,我会明白这究竟是不是好结局吧?

轻轻把画布放回地上,走出屋外,我泪流不止。

从那之后,S就不曾攻击我,似乎连过去的所做所为都忘得一乾二净。S会熟络地与我交谈,不久,我也能正常回话了。

我们成为朋友。

放学回家时,我们会一起走到岔路再分手。下课时间聊着电视节目,我偶尔会想起骗S到她家的事——幸好没成功。唯有这一点,我敢大声宣告,敢拍胸脯保证。我真的很庆幸当时S没消失,或许他是我有生以来交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春天来临。由于妈妈的事务所迁移,我们必须搬到很远的地方。最后一天上完课,我和S在学校玄关握手。S说他会写信,我觉得鼻子酸酸的。不好意思让他看到我掉泪,我别过头跟S约定会存零用钱买高级画笔送他,希望他再得金奖。S简短回答“我等你”时,他映在校舍窗上的面孔突然产生变化,应该已封印在画布里的那张可怕的脸彷佛瞬间闪过。我吓一大跳,连忙转过头,S依然温和微笑着,那大概是我眼花看错吧。

搬家当天是个晴朗的星期日。妈妈开车,我坐在前座望着窗外的景色。车子经过她家门前时,怪手和大卡车正在拆解房子,屋顶和墙壁已完全消失。妈妈告诉我,因为她失踪,房东总算能进行构思已久的改建计划。车子驶离后,我仍隔着后窗注视着拆除工程。掀开地板时,有个工人大声说着什么,可是我们一下就走远,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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