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我将一辆破烂的小运货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梅雨终于停了,这四天一直都是朗朗晴天。地面的柏油反射着白花花的太阳光,一只白色的蝴蝶仿佛在享受初夏的空气一般挥动着翅膀,高高地消失在远处人道云的方向。

“……一来早了啊。”

我看了一眼手表。

姐姐让我十点左右来接她,现在还不到九点半。

那之后我对姐姐坦陈了看到画里的母亲在哭,自己被蜗牛感化了的事。考虑了一会儿后,姐姐说:

——不是被蜗牛感化,是亮自己的感悟。因为你看,那株紫阳花不是亮你拿来放在那里的吗?——

啊,这样啊。自己的行动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也不是说不通。

——怎样都无所谓。——

那之后姐姐的身体迅速回复,息肉通过内视镜手术轻易就被摘除了。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夫也表示没有问题,于是今天就出院了。正好我今天休息,于是就来接她。我准备带上姐姐,送她回公寓之前先到母亲的店里。昨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这样拜托我。虽然姐姐大病初愈不能吃太多,但会准备一些姐姐爱吃的副食。我也说不上有多想吃,但还是打算拿一点回去。和母亲之间的关系还不能说是很自然,我想通过这样的小事来一点一点恢复关系。

我刚踏进医院的玄关,就听到了姐姐明朗的笑声,但是没发现人影。我慢悠悠地穿过大厅,在接待处的旁边看到了她。她正站着和护士闲聊,是之前送晚饭到病房的那位护士。白大褂紧绷着微胖的身体,她正在开口大笑着。

“但是麻烦不要告诉大夫哦,毕竟这是医院。”

她嗓门很大。

“让人知道我把蜗牛带进来,肯定挨批评。”

姐姐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小声回着话,看她那样子似乎是在向护士道歉,但是嘴角却充满笑意。

——把蜗牛带进来?

我站在大厅边上,看了两个人一会儿。

蜗牛,那只小蜗牛。

头脑中像梅雨过后的天空一样一片白。终于,大脑中响起一个声音。一个动听的、穿透力很强的声音。

原来如此。

我看向姐姐的侧脸。笑得根本不像大病初愈的侧脸。我感觉自己的双唇在渐渐上扬。

原来如此,我还真是被骗得不轻。

我想压住上扬的嘴唇,可是却难以做到。想要做出愤然的表情,结果用力不当,整张脸都抬高了。

那眼泪是姐姐干的好事。她拜托护士捉来蜗牛,然后让它爬过画中母亲的脸。不,可能只是把蜗牛放在桌子上,眼泪是用水描上去的吧,或者是晚餐时的粥。那株紫阳花不是买的,而是从路边折来的,姐姐一定发觉了吧。否则她不会用蜗牛。

——是亮自己的感悟。——

装得可真像。

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息肉,却让我误以为是更重的病,这也是她故意的。只有误会她得了癌症的感受之后,我才会向母亲道歉。不仅如此,眺望窗外哼着的那首阴暗的歌也绝对是故意的。真是个胡来的人。玩弄弟弟的感情也要有个限度。

——可是。

我还是觉得很意外,姐姐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虽然明知被骗,却意外地有种爽快的感觉。有一种长期盘踞在头中的东西一下被剥落了的爽快感。我觉得姐姐就像友惠告诉我的风媒花。不,是之前的姐姐。将一切交给身边的风,自己只是挺直地站着。

但人是会改变的。

必须要改变。

自己也一定要变得能吃下煎蛋和温泉蛋吧。

“蜗牛……虫子……”

没准姐姐不是风媒花,而是虫媒花。

“原来我也是虫啊。”

被骗个正着,完全按对方的意愿活动。

我又一次看向姐姐的侧脸。充满活力的笑脸。她不知说了什么,笑出了声,抓着护士的胳膊。这样的姐姐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

“不只是像友惠啊……”

以前的姐姐和现在的姐姐,我觉得都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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