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没有说话,只平静地递上了圣旨,直待他在上面签下名字之后,这才接过来仔细地将这纸保命书放好,然后便跪在了他的身前,磕头道:“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阿哥却没理会她,只僵硬着身子走到马前,复又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向着宫中驰去。

晴川背后的衣衫早已是被汗浸湿了几层,依旧匍匐在地上,许久没有起身。她能为八阿哥做得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有顺应天命了。

乾清宫中,康熙已近昏迷,隆科多将一碗参汤塞入四阿哥手中,低声说道:“所有的人都被我支走了。倘若此刻动手,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四阿哥明白他的暗示,轻轻地点了点头,待他出去后,这才端着参汤轻步走到床前,静静地看着昏迷中的康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阿玛已是老了,此刻躺在床上全无了往日的威严,只余龙钟老态。

皇位就在眼前,可他却下不了手了。这里躺得不只是康熙皇帝,还是他的父亲,他曾爱戴尊敬的皇阿玛,为了皇位,难道真的要把这仅存的一点良知都要泯灭吗?

四阿哥正迟疑着,却突听得床上的康熙问道:“怎么还不动手?”

四阿哥被惊得一跳,手中的那碗“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这声音惊得他回过神来,忙匍匐道了地上,叫道:“皇阿玛……”

康熙一边咳嗽一边费力地翻身坐起,叹息道:“眼看皇位就要到手了,没想到你还是心慈手软,你这样子叫朕怎么把这副担子交给你呢?”

四阿哥抬头看向康熙,一时呆住了。

康熙指着对面墙上的一幅“海棠春睡图”,问他道:“你看到前面那幅画了没有?它后面放着朕的遗诏,你拿过来看看。”

四阿哥心中一片混乱,闻言从地上爬起身来走到画前,将画后藏着的一个锦盒取出,回头看向康熙。

康熙只淡淡说道:“打开,念给朕听。”

四阿哥打开那锦盒,将其中的遗诏取出,展开了轻声念道:“立四阿哥胤禛为太子。皇阿玛,这……”

康熙轻轻地点了点头,“从上一次老十三刺杀事件开始,朕就已经决定要立你为太子了。”

四阿哥心中更是不解,失声说道:“可是皇阿玛并不重视儿臣。”

康熙说道:“这储位是块肥肉,你额娘、老八、老九、老十,还有朝里的那些大臣们,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朕要是公布了你是太子,你的日子恐怕会跟先太子一样过得不踏实。与其如此,倒不如把你放到一边,好好地宠幸老八和老十四,让这两派的人都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做太子。到时候遗诏一出,他们就算想造反也晚了。”

“原来皇阿玛早有打算了。”四阿哥此刻才明白康熙为何不叫他过多的参与朝中之事,原来竟是对他的有意保护。

康熙微微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朕所想的可不止这么简单,你以为朕真不知道那年羹尧的真实身份?朕一直没有揭穿他,那是因为朕让他全力扶植你。还有隆科多,朕跟他处了那么多年,你觉得朕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样的算盘吗?朕是想给你铺一条平坦的大道,让你可以全心全意地把我大清朝发扬光大。”

四阿哥此刻对康熙既是佩服又是畏惧,闻言忙匍匐在地,说道:“儿臣明白了,儿臣一定谨遵皇阿玛圣旨。勤政爱民,把大清朝管好。”

康熙欣慰地笑了笑,抬眼看向外面,停了停,又说道:“这样就太好了。天快亮了,太阳快出来了,朕的时间也不多了,扶朕再看一眼天上的太阳好不好?”

说着自己已是从床边站起身来。四阿哥见他忽然如此,不觉一愣,顿时又明白过来这是回光返照,心中不觉大恸,忙上前扶住着康熙缓缓地走到了窗边。

窗外,东方的天空已是渐渐变亮,片刻之后,便有万道光芒穿破云层放射开来。

康熙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为君者就像这天上的太阳一样,要让这天下的每一个百姓都能感受到它的光和热,即使有一天它终将夕阳西下,可是,第二天再度升起的时候,依然会光芒万丈。朕做皇帝也好,你做皇帝也好,不管谁做皇帝,都要记得,恩泽天下,福佑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康熙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终于全无了声息。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康熙驾崩于寝宫。待八阿哥等人得到消息赶到宫中,整个局势已经被四阿哥控制了。隆科多从内殿走出,宣读了康熙的遗旨,性子鲁莽的十阿哥首先蹦了起来,叫道:“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皇阿玛的意思。四哥,我们都从外面回来,你怎么会从里面出来?难道你谋杀了皇阿玛,谋朝篡位吗?”

四阿哥尚未说话,隆科多已是急红了脸,怒道:“十阿哥,你可千万不能血口喷人啊。四阿哥是奉诏进见的。”

九阿哥冷声追问道:“奉诏,诏在哪里?”

隆科多一噎,“这……是口谕。”

九阿哥冷笑道:“吞吞吐吐,分明有鬼。这圣旨我不服。”

十阿哥也响应道:“我也不服。”

他两人带头闹事,朝中“八爷党”的大臣们也纷纷应和起来,一时间朝堂之上一片混乱。顾小春在外面听到里面吵闹不休,怕再生事端,索性便带着禁卫军闯入了大殿,将八阿哥与九阿哥等人团团围住。

九阿哥一见也拔了剑,怒道:“好啊,你们还敢带兵包围乾清宫?我等就算血溅于此,也要为皇阿玛讨回公道。”

双方正剑拔弩张之际,却见翡翠从外面跑了进来,高声叫道:“住手!”

众人都齐齐向她看了过去,就听她朗声说道:“德妃娘娘有旨,乍闻大变,大家心情都不好,希望各位不要在此冲突,以免惊扰了大行皇帝。”

四阿哥也怕双方真的在朝堂上动起手来,闻言便答道:“儿臣遵旨。”

翡翠又走到八阿哥等人面前,行礼道:“德妃娘娘请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前往永和宫一叙。”

八阿哥心中明白年羹尧兵权在握,此刻若真的闹起来,自己这方必然要吃亏的,他与九阿哥、十阿哥相互看了看,转身跟着翡翠去了永和宫。

德妃一身素服,眼圈微红地等在永和宫内,见八阿哥他们几人都随着翡翠来了,急忙迎了上来,说道:“谢谢三位阿哥给本宫面子,总算让本宫对大行皇帝有个交代。”

八阿哥向着德妃行了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德妃娘娘叫我们来无非是想劝说我们就范,让你儿子做皇帝。对不起,我们做不到。”

旁边的九阿哥也冷哼了一声,说道:“皇阿玛死得蹊跷,恐怕有人犯上作乱,德妃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不应该任人唯亲,包庇你的儿子。”

德妃听了摇了摇头,叹道:“三位都误会了,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叫三位来也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本宫入宫三十余年,蒙皇上宠幸管理六宫,实在是受之有愧。如今,老四意外做了皇帝,本宫连做梦都想不到。眼下最关键的是把事情查清楚,如果真的像各位所说,老四做了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本宫绝不宽待。”

八阿哥等人听了俱是意外,想不到德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八阿哥语气缓和了些,试探地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德妃深吸了口气,答道:“王公大臣们都在,只要他们反对新帝登基,全力彻查皇上忽然驾崩一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至于禁卫军那边也不用担心,本宫已经急召老十四回朝了,只要他的兵马一到,就根本不用有任何顾忌。”

八阿哥点了点头,顿时明白了德妃的心思,显然她也是不想老四继位,她想得是小儿子十四阿哥。眼下看来,自己若想争夺皇位已是没有多少胜算,倒是不如扶了十四阿哥上去,凭借着与十四阿哥的关系,他们几个也能落个好处。

这样一想,八阿哥便又对着德妃郑重一礼,说道:“娘娘如此深明大义,我等佩服,我等一定会以娘娘马首是瞻。”

另外两人也应和道:“以娘娘马首是瞻。”

德妃红了眼圈,说道:“本宫生此逆子,实在愧对皇上,愧对大清,三位阿哥深明大义,给本宫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本宫在此谢过了。”

说完起身向着八阿哥三人行了个礼,吓得八阿哥等人连忙上前托住了她,“娘娘言重了。”

见他几人这样,德妃心中稍定,确实忍不住轻轻地哭了起来。她苦苦谋求几十年,就是想要十四阿哥做了皇帝,可想不到康熙突然驾崩,竟是四阿哥拿到了遗诏,她如何肯甘心,可老十四领兵在外不在京中,眼下她只能与老八几个结盟,叫老四无法登基,拖到老十四回来。

八阿哥等人见德妃哭得伤心,不由得也落了泪,十阿哥更是哭道:“也不知道皇阿玛是什么时候走的,竟然也没能叫我们兄弟几个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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