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私下里相互看了看,然后都匍匐在了地上,高声呼道:“皇上圣明!”

康熙慢慢地转头看向八阿哥,又问道:“老八,你自己的意思呢?”

八阿哥急忙也跪下了,朗声说道:“回皇阿玛的话,各位大臣抬举了,儿臣何德何能,如何能堪当大任?”

康熙却是忽地冷笑了一声,讽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殿中众人俱都是一愣,就又听得康熙冷声说道:“八阿哥乃辛者库贱婢所生,从血统上所说根本没有资格立为储君,尔等不要再提议了,否则朕会觉得你们结党营私,有所图谋。”

殿中一片静寂,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八阿哥跪伏在地上,紧紧地咬着齿关,袖中双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

又听得康熙问道:“老十四那边情况怎么样?”

四阿哥站出来恭声答道:“回皇阿玛的话,十四弟正在新疆伊犁打仗,这几天就会有捷报传来了。”

康熙听了点了点头,吩咐道:“传旨下去,赐他‘大将军王’的称号,赏银万两,让他好好地犒劳三军。”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康熙先贬八阿哥,紧接着又抬了十四阿哥,储君之位的归属显而易见了。待散了早朝,往八阿哥身边凑的大臣顿时少了许多。八阿哥也不在意,只默默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去。

九阿哥与十阿哥为他抱不平,忙在后面跟了上去,劝他道:“八哥,皇阿玛最近病痛缠身,脾气难免不好,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八阿哥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理会他们二人,只独自向着宫外走去。早在几年前他已是与晴川搬出了永寿宫,在外面开了府,巧不巧的还和四阿哥成了邻居。

回到府中,晴川正在等着他吃饭,见他面色不对心中不由得一突,她还记得历史上康熙是死于康熙六十一年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也就是这两天了,难不成是朝中有了什么变故?晴川按捺住心中惊疑,问他道:“怎么了?朝中有事?”

八阿哥没答话,却是说道:“晴川,我们两人很久没有喝酒了,今天喝点酒吧。”

晴川深深看了看他,没再继续追问,只点了点头,亲自去给他端了酒上来。八阿哥并不劝晴川,只自己一个人低头喝着闷酒,很快就带了醉意。晴川不敢叫他再喝,忙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壶,劝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何必呢?”

八阿哥抬头看她,涩声道:“我不在乎皇阿玛是不是立我为太子,可是他为什么要当众羞辱我呢?是,我是辛者库的贱婢所生,倘若他看不起辛者库的贱婢,为什么要临幸她?为什么要有我?”

晴川无言,默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你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想?他是爱良妃娘娘太深了,一时受不了良妃娘娘消失,所以才迁怒于你。”

八阿哥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他刚一出生,良妃便被康熙圈禁在了承乾宫,他是在惠妃宫中长大的,与良妃的感情并不深厚。后来良妃突然凭空消失了,他也曾难受伤心了一段时间,可日子久了,这份悲伤便也慢慢地淡了。他有些迷茫地说道:“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晴川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伤痛不是时间就能抚平的。”

八阿哥落寞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那不是我能左右的,这几年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为什么皇阿玛就是看不到我的努力呢?”

晴川他身旁蹲了下来,双手扶着他的膝头,柔声问道:“还记得你十四年前说过的一句话吗?凡事但求无愧于心,至于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

“可是……”

“没有可是,”晴川沉声说道,眸光中一片明朗,“我还在你身边,不是吗?”

八阿哥点了点头,情绪终平复了些,“眼下也只能这么想了。还好皇阿玛看中的人是十四弟,就凭着我俩的交情,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他欣慰地笑了笑,伸手抚上晴川脸颊,柔声说道:“晴川,等大局一定,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去江南,塞外,天高海阔,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柔,却充满了淡淡的喜悦与无边的向往,晴川听了,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想要说一个“好”字出来,可那唇瓣似有千斤重量,叫她无法说出这个字来。若是十四阿哥登基自然是一切都好说,可她却知道最后的胜利者并不是十四阿哥,而是……四阿哥,他如何会容得他们抽身离去?

八阿哥还静静地看着晴川,她强自笑了笑,答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你累了,先睡一会儿吧。”

他温顺地点了点头,由晴川扶着进了卧房休息。晴川坐在床边,直看着他睡下了,这才缓步出了卧房来到院中。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寒意,沁得晴川的心中也凉了下来,眼看康熙就要驾崩,她要怎么做才能保得住八阿哥,保得住这个家?

有心腹仆人从外面匆匆地进来,走到晴川身边小声地禀报道:“福晋,晚上的时候隆科多与年羹尧偷偷地进了雍王府。”

晴川闻言轻轻地挑了挑眉梢。她隐约记得康熙死在今年的十一月,却是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为了避免突然生变措手不及,早在前几天她便命人暗中监视旁边的雍王府,密切注意四阿哥的举动,只不过却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今天,隆科多与年羹尧为何会深夜进入雍王府?难道宫中已经生变?

此刻再去通知九阿哥与十阿哥已是来不及了,晴川沉思片刻,吩咐那心腹道:“你悄悄地从府中挑些身手好的护院出来,给他们换上军服,记住了,一定要隐秘,千万不要叫人发觉了。然后再叫人继续看着雍王府,一有动静马上来报我。”

那心腹点了点头,忙去了。

晴川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出来,转身看向雍王府的方向,那里,怕也是在紧张谋划吧。

雍王府中,四阿哥将一张从信鸽腿上接下来的纸条递到了隆科多手中,沉声说道:“宫中传来消息,皇阿玛的病恐怕不好。”

隆科多与顾小春听了俱都是一愣,两人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紧张与兴奋。隆科多压抑着激动之色,对四阿哥说道:“看来老天爷也帮我们,十四阿哥将在外,要回来还需要时间,如果皇上在这个当口上驾崩了,那机会就是我们的了。”

四阿哥自是也想到了此处,他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吩咐道:“舅舅,皇阿玛倘若病重,一定会召集所有大臣入内晋见,你先去乾清宫挡着,看情况我们再见机行事。”

“好,我马上就去!”隆科多应道,转身疾步离去。

四阿哥又看向顾小春,“年将军,你带着禁卫军包围整个紫禁城,万一计划失败,我们也好全身而退。”

顾小春也领命而去。

屋中只剩下了四阿哥与素言两人,素言看了看他,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入宫?”

四阿哥神色凝重地坐在椅上,答道:“先等一等,等舅舅入了宫再说,我得和他错开时间。”

与之相邻的庭院中,晴川已是得到了隆科多与年羹尧急匆匆从雍王府中离去的消息,很快,便又有消息传来,隆科多径直入了宫,而年羹尧却是调动了禁卫军。

这么说事情就是要在今夜发生了?晴川沉默半晌,咬了咬牙,亲自带了那些装扮成士兵的护院,埋伏在了四阿哥进宫的路上。只等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果然见四阿哥带着几个随从策马从街道那头飞驰而来。

晴川放出了暗号,那些护院猛地从暗处冲了出去,将四阿哥几人团团地围在了中央。

四阿哥一惊,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晴川这才从众人后走上前去,淡淡答道:“是我。”

四阿哥看到晴川更是惊愕,“晴川,你要干什么?”

晴川却是冷笑,反问道:“这句话应该我问四阿哥。皇上没有召见四阿哥,四阿哥这么晚进宫要干什么?”

四阿哥没有说话,又听她继续说道:“隆科多大人在乾清宫候着,小春又在神武门守着,四阿哥要做什么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

四阿哥跃下马来走到晴川身前,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想杀我?”

晴川嗤笑一声,答道:“我没那么笨,这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我要真的动了你,我和八阿哥还能有命吗?”

四阿哥又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晴川拿了一张空白圣旨出来,递到他面前,说道:“跟你做个交易。这里有一道空白的圣旨,我要你答应,一旦你做了皇上,就封八阿哥为廉亲王,永远不许加害他。”

四阿哥却没有接,只是看着晴川,问:“你怎么敢确定我一定会答应你呢?”

晴川轻轻一笑,慢慢凑到他耳边,用冷静地几近残酷的声音答道:“因为你没得选择。九阿哥、十阿哥的兵马已经入城了,虽然没法跟你的禁卫军比,但京城里一旦出现了斗争,你将来做了皇帝,会有多少争议?而这些争议会带来多大伤害,你自己清楚。我们只是求平安而已,我相信四阿哥不会为了区区一道圣旨,而落个遗臭万年下场吧?”

她这般谋划,为得却是另外一个男子,他压在心底的痛又开始一层层地向上泛着,似乎都将他的心刺破,痛的他连呼吸都是困难。四阿哥却是突然笑了,轻轻拍掌道:“好好好,果然心思细腻,想得很周到。我答应你,拿圣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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