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一大早,查理给鲍勃·卡农打电话。说起来,鲍勃也算酒吧的常客,只不过这个人一到冬天就像冬眠似的只待在家里。不过,他最终还是答应查理,星期一早上去赴约。

天气好的时候,鲍勃一天会来酒吧三次,有时候还会在酒吧待一整天。他很享受这种被当成一家人的感觉,所以很乐意去帮忙接电话,赌马期间也会很大声地下注。

这人还是城里一位老公爵的继承人。现在的市政公园曾经叫卡农花园,是他们家的私家花园。他和一位受人尊敬的女管家住在一起。这位女管家和鲍勃从小就认识。他们现在住在一座有十二个房间的别墅里,里面摆满了各种疏于打理的古旧玩意儿。

他来酒吧前一般已经喝了点东西。他自己说,他每天一早还没起床就会先用酒漱漱口什么的。他最钟爱的酒是当地不太盛产的白兰地。但是因为他,在本地酒吧里总能寻到白兰地的踪迹。有的人干脆叫这种酒为卡农酒。

他虽然是律师,但是并不会去帮别人打官司。他一度被选为市长,但是没过多久就厌倦了这种生活,辞职赋闲在家。

他身材高大魁梧,一脸红色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很粗野。他说话大嗓门,任意吐痰,最大的爱好就是说他们上流社会的丑闻。

“两个老婆?小的那个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哇,你的这个尤戈还真够有本事的!那些老女人肯定早就对他垂涎三尺了!”

鲍勃今天来酒吧,似乎并不是为了品点白兰地,也不是为了打打下手,更不是特意来酒吧看看他星期日晚上就拿到的书。

说起鲍勃的书,那还真是有一番来头。波士顿所有的书店都视他为贵宾,按时给他寄最新的书目。他看的书全都直接从欧洲取货。鲍勃称自己管理书的方式乱中有静。也就是说,他乱放在家里的书是有规律的,年老的女主人无权干涉。

有时候,他会开玩笑地说:“我是人类智慧的受害者!”

星期一早上七点,迈克被从警署押送到监狱。身体被清洗干净之后,他就会穿上特制的带编号的棕色囚服。

九点半,他就会被戴上手铐,由两个警察押解着去法庭受审。等候室里还有十来个因为超速和酒驾遭到起诉的人。

法庭里就像教室一样摆放着几张白色椅子,雪白的墙上挂着美国星条旗。迈克闭着眼睛,嘴巴有些变形。他扭头看到查理和一个留着络腮胡、做沉思状的男人也在席间时,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查理坐到他的旁边后,尤戈的表情更复杂了。

“迈克,你听我说。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市政府之前问过你有没有请律师,你现在就说你请了鲍勃·卡农。所以他今天会为你辩护。鲍勃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尤戈似乎想抗议查理坐在自己身边。毕竟自己现在的窘况被查理看到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你不用担心费用。卡农是个有钱人,免费为你辩护。他是我的朋友。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这个人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你不懂得法律,但是他精通这些东西。你不想让埃拉二十一岁之前都生活在少管所吧?还有你们的孩子,你想他现在就去孤儿院吗?”

迈克似乎没有听懂他说的话,而且似乎也没有在认真听他说话。他现在正紧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不远处那扇写着被告席的小门。

“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交给鲍勃就好。”

查理其实很担心贾斯丁也会来。尤戈似乎也在等他。但是他始终没有出现。法官已经就坐,心不在焉地快速宣读一些无人能懂的条文。他宣读完毕后看了迈克一眼。

鲍勃身穿毛皮外套,手里拿着一顶帽子,向前走去。

“我请求将审判延期至一月份。”

然后他又低声对法官说:“老兄,这件事是不是太突然了?”

忘了说了,法官是鲍勃的侄子。他翻了翻行程安排,说:“一月十九号?”

“可以。”

“您不会还要求室内监禁吧?”

卡农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法官宣布今日开庭到此结束。执法人员上前给他松开手铐,把他重新带回监狱。一间独立牢房。

律师的家门口停着一辆老式豪华轿车。这辆车已经跟随主人十五年了。所以更换零部件必须从底特律调货。从外观来看,这辆车的车垫还是最初的真皮坐垫,头灯也是最初的铜灯,车两边的玻璃窗户上还有一些小小的字母缩写。

“我觉得您自己去向她俩询问情况比较好。这样她们会更放松。您毕竟是想了解情况。”

查理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对鲍勃说。

查理回到酒吧后,发现贾斯丁还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喝酒。他上前象征性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和鲍勃刚刚似乎玩了他一把。于是他边清理柜台边哼起小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查理渐渐焦躁起来。终于,一个电话打进来。

“那位年轻女士现在正在咖啡厅吃面包。”

电话是鲍勃从丘陵那边的一个小城市打过来的。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吃点正经东西的地方。一路上的商店只卖牛奶、咖啡和可口可乐。我刚刚总算是给自己充了点电。小孩子也很好,不用担心。他一路上一直在吃妈妈的奶。刚刚没有打电话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能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刚才迷路了,所以停下来先休息一会儿。”

“她没有抗拒吧?”

“比我想象的容易多了。我们一直用手语交流。我觉得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语言都用上了,包括希腊语和拉丁语。最后她终于写了父亲的名字和地址给我。那个大的好像很舍不得她离开。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大的似乎占了上风。不过好在小的最后明白她如果不协助调查,可能会和孩子分开,而且还得进监狱。总而言之,她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愚昧。”

“‘不要伤害。不要伤害任何人!我们是在一个自由的国家。’”

“她一直重复这句话。”

“‘我不管!没有区别!年轻人!’”

“但你最后还是做到了。”

“我让这边的一个酒保给我拿来提神剂。最不可思议的是,我们这一路困难重重。我翻过一排鸡笼、兔笼,差点被一只山羊咬到。”

“她们两个分别时都哭了。我承认,看见留下的那个女人站在废墟一样的屋子前向我们挥手告别感觉很滑稽。”

“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给我写的那个村庄。因为这里没有人听说过那个村庄的名字。我已经在大雾中开一个小时了。我上一次开这辆车时,记得远光灯好像坏了。我觉得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回去吧。”

“再来一杯,年轻人!再来一杯!就用那个杯子,听见没?我又不嫌脏!”

“过一会儿再见,查理老兄。你如果想毒死那条鳄鱼,我可以免费为你辩护!”

情况似乎正在迅速恶化,大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雪越来越大。对面的台球厅越来越阴森恐怖。老斯科金斯每天都用粗布用力擦着桌子。下午四点以后,少年犯罪团伙就会聚集在台球厅。

下午五点贾斯丁还在酒吧时,桑德斯说:“你知道戈德曼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查理早上去了市政府,所以根本不知道旧货商店这边发生了大事。早上九点半,两个便衣警察去旧货商店调查取证。

“旧货店被人抢了?”

“昨天晚上。”

戈德曼并不住在城里,尽管他在城里有一间店面。他住在离卡农家不远的老街区。两年前,他给旧货店装了自动防盗体系。所以昨天晚上天黑以后,他关上门放心地离开了。

“保险柜还在那里好好的,没有被人打开的痕迹,丢失的全是不值钱的旧表、旧首饰什么的。门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基本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地方。当时有两个警察在巷子里谈论这件事,我碰巧在我家院子里听到了。按照他们的推测,小偷应该是从天窗爬进去的。确切地说是通过一个离地面十二英尺的通风口爬进去的。可问题是,就算把后街所有的垃圾都堆起来,也够不到那个通风口呀!而只能从后街才能爬进通风口。至于他是怎么从里面再爬出来的,警察推断他可能找了一把室内梯子。”

“还丢了什么东西?”

“六把手枪和一些子弹。那人挑的都是最现代的粗筒武器和自动手枪。一块用来包武器和子弹的毛皮也不在了。但是橱窗里的火枪和照相机都还在,那些东西每件最少能卖五十美元。”

查理根本不想看在角落里平静地读报喝咖啡的贾斯丁。他潜伏在这里策划阴谋,真是居心叵测!这次失窃,往小了说是武器失窃,往大了说是组建秘密团伙!

有些人还能抑制住怒火,但也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没有留下指纹吗?”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热衷于阅读侦探小说的年轻人。

桑德斯总结似的说了一句:“幸好我生的都是女孩儿。”

可怜的桑德斯一生都盼望可以生个儿子,然而事与愿违。这么多年来,他连生了五个女儿。更可气的是,每个女儿都十足是他的翻版,大脸大眼,体格宽大。

只要有人提到孩子,朱利亚总会很留意,这一次也不例外。她站在厨房门边侧耳偷听。她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看了贾斯丁一眼,插了一句:“我们必须制止小孩子继续去台球厅打球。”

这又有什么用呢?在查理看来,贾斯丁毫无疑问已经赢了。而他查理已经尽力了。他尽力阻止这一切。在迈克的事情上,他还不辞辛苦地请出了卡农。

吃晚饭时,查理接到鲍勃的电话。

“你在哪里?”

“一家酒吧。而且他们家只有很难喝的威士忌。”

“到底是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写。就是路边的一排屋子。我是一直左拐右拐的才找到这家酒吧。好像是在一条有数字的路上。”

“埃拉呢?”

“找到了!她现在和父母在一起。”

“还顺利吧?”

“非常顺利!只不过要发动一家人来拉我陷在沼泽里的车。我觉得我现在是在海边的一个小村庄,这里的好像都不知道路应该是硬的。”

查理脑的海里出现尤戈家乡的景象。

“这里的人都非常好。但是有一点,他们家除了小孩子,其他人好像一句英语也不会说。但是他们的父亲倒是很像电影和小说里自给自足、怡然自得的渔夫,每天只要钓到些贝类鱼类就会很开心。还有,查理,我很想跟你详细说说这边的情况,但是电话费算在你的头上,你知道吧?”

“我知道。”

鲍勃很喜欢别人叫他小气鬼。每次别人给他找了零钱,他总会细心地数了又数。他每次去饭店吃饭都不忘讨价还价。他去加油站加油,总是扯着嗓门大声喊:“最便宜的!”

“一切最开始还挺尴尬的。大家轮流抱着孩子,十几只手。没错,是十几只手,至少也有十二只吧。那些已婚女子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值得一提的是,她们的厨艺非常好!我还喝了一种当地的酒,不过不得不承认,味道挺奇怪的。他家还有一个上学的孩子,每次都是他把我说的话传达给他父亲。现在我觉得我应该要回家了吧。我觉得明天我的肺炎可能又要犯了。”

可是到酒吧关门时,查理依然没有等到鲍勃。每次门口只要稍微有动静,查理的心就会提到嗓子眼。鲍勃显然在回家的路上去了不少酒吧,应该沉醉不知归路了吧。

查理谨慎起见,拨通了鲍勃家女主管的电话:“鲍勃回来了吗?”

“我不太确定。如果他还没回来,您也不要担心。他今天在外面有事,应该很晚才能回来。”

查理说了他和鲍勃的事。

“您在这样的天气里让他去帮您找人?您不觉得惭愧吗?当然,您又不需要关心他的生活!所以您觉得无所谓吗?”

当晚查理觉得自己真的感冒了。他喝了两杯格罗格酒,又服下阿司匹林。朱利亚还给他涂了些治喉咙痛的外用药。晚上睡觉时,查理不停地出汗,床单湿了好大一片。朱利亚不得不起身去拿一条新床单。查理一直想着刚刚打的那通电话,辗转反侧。朱利亚拿着新床单回来时,他披了条被子站起身来。他半睡半醒,突然间似乎听到铃声在响。起初他还以为是厨房的闹铃,可是突然想到可能是卡农的电话。于是他慌忙丢下被子,穿上睡衣跑下楼。朱利亚看到查理往下跑,急忙喊道:“你把鞋子穿上呀!”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查理没开灯,直接扑到电话机前。

酒吧里只有从天窗外照射进来的幽暗灯光。

“查理老兄好!”

不是鲍勃,是吕吉

打来的。查理没好气地问他已经几点了,他竟然带着点兴奋和喜悦说:“我这里是十一点半。我如果没记错,你那里应该是一点半。我不会把你吵醒了吧?不过没关系。”

听声音,吕吉现在精神很好,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电话那头时不时传来碰杯的声音,低语的声音,还有女人们的笑声。

“你不认识古斯,不过这不要紧。他是我的熟客,也是我的朋友。喂?你还在吗?”

朱利亚拿着丈夫的外套追下来,轻轻搭在丈夫的肩头,又弯下腰想让他把鞋子也穿上。

“古斯在圣·路易斯工作,每次来芝加哥都会到我这里喝两杯。现在让他跟你说。”

“你好,查理!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猜你一定是个慈眉善目的好人。要不是因为隔着电话,我俩肯定得好好喝上两杯。你看,我和吕吉正在喝一瓶上好的香槟,这酒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微醉的女人的声音:“这酒很有名!”

“查理,不用管她。她是多瑞……多瑞,不要,我有要紧事和这位先生说……我要跟你说的是你朋友的事,就是你上回让我看的照片里的那个人,你知道吧?那人是一个放荡的无耻之徒……那个混蛋,我刚刚也和吕吉说过。”

“别理他,老兄。在圣·路易斯,我们当时是给了钱才见到他的。我们当时称他律师。他说自己精通法律,但是由于某种原因不能成为律师。但是他可以提供咨询,尤其可以为酒吧、夜总会从业者提供咨询。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地方吧?在那些地方,总有一些人希望得到专业建议,但是碍于情面不愿意去专门的事务所……喂?你还在吗,查理?”

电话那头,古斯似乎在问吕吉:“那伙计是叫查理吧?”

“喂?好,简单说吧。就是他谎称给别人提供咨询,但是他一旦获知别人的秘密,又会以此来讹诈别人。对那些可怜的女孩,他的诈骗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说什么,吕吉,别在电话里说这些?感觉不这样说,就跟没跟你说实话似的。你懂吧,查理?好!我和这些勾当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做的都是正经买卖,我是搞建筑的,顺便做一些房屋抗震测评。但是我有个朋友对一个十七岁女孩有兴趣。有一天晚上他带着这个女孩去密西西比郊区的一家酒店以夫妻的身份开房。那位律师知道这件事以后,不知道讹诈了我那朋友多少钱。如果他还在你们那里,麻烦你下次看到他时照他脸上来一拳。我跟你说,对这种人,你还真没有别的办法。我跟你打电话也是为了说这个事情。我们当时就是那么做的。当时我们三个人想一起给他点教训。我们把他衣服扒光,狠狠揍了他一顿,把他丢到河里。我们当时还说,如果再看到他,就一定打断他的腿!”

“后来我们还真就没有见过他。”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快两年了。没事,兄弟,你尽管问。”

电话那头又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

“你那边天气怎么样?听说你住在海边?”

“对,离海边只有四十英里,不过现在下雪了。”

“谢谢。”

“喂?查理?”

吕吉接过电话。

“这应该是你想听的事情吧?我有机会再写信给你详谈。我现在倒有点相信爱丽丝是无辜的。她看了照片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一杯曼哈顿咖啡。”

“晚安。”

电话那头传来那位从圣路易斯来的客人的喊声,他现在应该已经倒好香槟了吧。

第二天查理醒来时发起了高烧,只能卧病在床。朱利亚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把医生请来了。医生开了一堆药给他,嘱咐他必须每两小时吃一次药。送药的柠檬水让他想起小时候最讨厌喝的蔬菜汤。但是查理遵照医生的吩咐,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他现在只能靠听觉来判断来往酒吧的都是谁。下面酒吧的开门声总是在他快要睡着时响起。到十点时,查理听到地板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猜想应该是贾斯丁到了。查理等了好久,朱利亚才从一楼气喘吁吁地赶上来,问:“怎么了?”

“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你是不是出去旅行了,我说不是。”

“他知道我病了?”

“对,他还让我转达说希望你在节前好起来。”

“他今天做什么了?”

“看了会儿报纸就走了。”

查理口中的他就是贾斯丁。查理尽量不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他没跟你说别的什么吗?”

“没有。”

“你没有骂他吧?”

“我只跟他说这里有烟灰缸,请不要乱丢烟头。没说别的。”

“桑德斯来了吗?”

“早上没来。”

“哥德曼也没来?”

“只有一些搬家的人过来喝了点白葡萄酒,还有几个送货的人进来喝了点啤酒。酒窖里一切正常。还有人打电话来问赛马的事情,我说今天不开赌。”

“可是今天是开赌的呀!”

“不过也无所谓。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你最好不要看药就喝下去。”

“你还是替我把烟递过来吧。”

“医生是怎么和你说的?”

“我就抽两口,两口,冲冲嘴里的药味。”

查理喝完药后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似乎看见了穿着囚服的迈克。但梦中的牢房不是一间普通的牢房,而迈克穿的是一件奇怪的条纹状囚服。迈克看起来更像一只黄蜂了。梦里,迈克住在海边一间富丽堂皇的监狱里,里面还住着许多女人和孩子,还有一位上了年纪、像圣经里亚伯拉罕一样的管家。

迈克长了一把胡子。所有的人都讲着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但是所有人讲话的语气都温柔祥和,像音乐一样动听。查理似乎还看到远处有赤身拉着竖琴的孩子们。

尤戈应该是囚徒中的首领吧?因为所有的女人和孩子似乎都臣服于他。他正坐在那里,神态安详地享用一碗美味的粥。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查理醒过来。他知道这个点是贾斯丁来酒吧的时间。查理在梦中何尝又不是在等贾斯丁呢?虽然他一直不知道此人会以何种形式出现,但是他一直在等。可这一切,都被现实惊醒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吕吉没有再说:“不要太难为富兰克林!”

他现在也承认电梯员爱丽丝说的可能是真话。

吕吉在芝加哥有美好的生活。他的身边每天都围绕着全美国最有意思的人。所有人都知道斯蒂芬酒店,所有人路过芝加哥都会至少尝一尝那里的意大利面。他们就算只待一个晚上,也一定会到吕吉那里坐坐。

他现在已经是有钱人,早已还清当年欠下的债。想当初,他每天被债务折磨得愁眉不展。但对于这些,查理一点都不看重。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只不过等级没有那么高。但是他自己为自己打工,他不需要听别人的差遣。十五年前,他的前妻在一次车祸中丧生,而他们在好莱坞拍电影的唯一的女儿,只有没钱花时才会给他写信。

“你能不能给鲍勃打个电话?他今天早上还没有来过电话,我有点担心。”

朱利亚再上楼时,他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真是见鬼了!车在离城还有八英里的地方抛锚了,所以他昨晚在车里度过了一夜。早上六点才醒过来。”

“你和他说我生病的事情了吗?”

“他说他这么做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过他说下一次要叫他起床,除非是参加你的葬礼。”

“还有别的人来过吗?”

“肯尼斯路过。”

“他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

“我觉得没有。自从手枪失窃事件之后,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大家似乎都在为城市大抢劫做准备。据说,警察和巡逻队增加了两倍的人手。”

“孩子们还去台球厅吗?”

“我没有留意。”

“他去过那里吗?”

“我给卡农打电话时看到他进了台球厅。”

“他肯定也知道埃拉的情况了。我觉得我应该把他的事情也告诉鲍勃。我明天亲自去找他。”

“你明天还不能下床。”

“我明天就好了。”

“你是想把感冒传染给孩子们吗?”

一天没有经管酒吧的事务,查理已经觉得很难受。毕竟,他的酒吧就像大家聚会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慰藉。

“今天晚上给我敷膏药吧!”

“医生没让我这么做。”

“朱利亚,我已经觉得好些了,你明白吗?”

“这也太快了吧?”

“你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先于别人洞察到别人心里所想。我们要是能知道他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就好了。我想起埃莉诺了,她好像知道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她可能是瞎编的。”

“可能他自己也是瞎编的。他对各种诡计了然于心,肯定一直防着别人。”

“你能不能好好睡会儿?”

“我不单是指大阴谋,还有可能是小手段,下三滥的小诡计。”

“对,你说得对。”

“对。只要有一点不对劲,他马上就感觉到。”

“这也不全是坏事呀!”

“朱利亚,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说,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觉得不自在。”

“你也是?”

“这也是那些想成为恐怖分子的孩子对他推崇备至的原因。”

朱利亚给查理盖好被子,还特意用一块布盖住他的嘴巴。她把煮药水的锅拿到下面的厨房,拿出几本带插图的书看。孩子们这时也回来了。

“尽量小声点。爸爸睡着了。”

要是没有这个不速之客,这个城市现在该是多么安乐而祥和啊。可是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一瘸一拐走路的陌生人,这个时不时吞药片的陌生人把一切都毁掉了。

查理觉得还是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了。因为他再怎么插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把他当作一个普通酒客更省心。

可是他越这样想,心里就越发麻。他请卡农出面不就是希望他能帮助大家吗?可是很明显,他找错人了。卡农是一个富可敌国的有钱人。整个波士顿也没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富有。正因为这样,他可以过得随心所欲。他可以随意调侃警察,随意取笑城里那些年长的女人。她们大多都和他沾亲带故,但他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喂?我是朱利亚。他的妻子。他现在高烧躺在床上?你是谁?”

她没有听到对方的名字。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对方很快就挂断了。

“刚刚是谁打来的?”

“我不知道。可能打错了吧。”

“我明明听到你说我在床上。”

“对,我当时没多想。不过是对方挂断的,我想他可能还会再打过来吧。”

“是城里来的电话吗?”

“我不知道,信号不太好。”

“可能是吕吉吗?”

“吕吉怎么可能每天给你打电话,讲些无聊的事情呢?”

这个电话让查理心慌慌的。他一直在等那个人再打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孩子们在楼下吃过晚饭,嬉闹一阵子便各自洗漱睡觉。临睡前,他们还一个个来到他的房间对他说晚安。

“爸爸,晚安。”

“苏菲,晚安……卓尼,晚安……玛塔,晚安……”

为什么那个人没有再打过来呢?为什么那个人听到是朱利亚的声音就挂断了呢?

“他还在下面吗?”

“对,一刻钟之前来的。”

“他来做什么?”

“他正和警长说些什么。”

“肯尼斯也来了?”

“他刚来。他说城里一切正常。枪支应该是加来的那些坏小子偷的。所以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知道这不是真相。”

“为什么呢?”

“因为加来的那些坏小子不知道后面有通风口,也不知道屋子里有梯子。”

“很有可能。我只是重复我刚刚听到的话。”

“别的呢?”

“我不可能一直听他们说话。他又说了些街道的事情。”

“他们两个还在下面吗?”

“我觉得是,除非他们在我上来之后走了。”

“谁付的钱?”

“沃德请客。”

“下去接着听,记住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一刻钟之后,朱利亚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我刚下去肯尼斯

就走了。我只听见他嘀咕道:”

“‘这个想法还不错。我们一直想别的,没有想过这些人。这些人的脾气的确很坏。’”

“他开门时,又加了一句:”

“‘不过城外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我只负责城内。’”

“那他呢?”

“什么,他?他还坐在位子上。酒吧也没有别的客人。不过欧若拉刚才进来了,坐到另一边去了。”

“电话没有响吗?”

“没有。”

“下去看看。如果响了,马上接起来。”

“我下次再上来时就该给你贴膏药了,你准备一下。”

朱利亚就这样上上下下十来次,一句也没有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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