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疑点重重,但因为韦天恩对现场的细节交待得很清楚,谁也不敢说案件就不是他做的。也许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参与,韦天恩只是其中一个,并不了解所有的情节!

因为案情有些复杂,我们几个人开会商量了一下,研究了几种可能情况,并准备了应对措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韦天恩说了谎,他至少也是陈林秀被杀案的知情人!而矿洞白骨案的侦查工作也不能放弃,那个打火机上的“恩”会不会就是韦天恩?

他的毒贩身份,给了我们足够的羁押时间,来调查证实这些问题。

彭帅把指纹带回去做检验,我和董建国继续审讯。

回审讯室的时候,李智林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那里跟韦天恩大吵着,让我们有些意外!

从他们吵架的内容,听出矛盾的原因来自李智林憎恶韦天恩的毒贩身份!

“你把自己的生存,建立在别人的毁灭上!”李智林正冲韦天恩喊,“还厚颜无耻地为自己作辩解!”

“请注意你的用语!”韦天恩反倒不慌不忙,“我的生存和别人的毁灭没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认为我不该有生存的权利?”他这样反问。

“多你这样一个人,不知会破坏多少个家庭!”

“谢谢你这样看得起我的影响力!”

“真该让那些吸毒者的家属揍你一顿!”

“来呀,你打我呀!”韦天恩把手铐举起来,冲着李智林笑。

“混蛋!”李智林作势正要前去。

我连忙拦住他,把他拉到外面。

“我看不得那家伙吊儿郎当的样子!”李智林说,“好像做了什么光荣的事,是来这里领奖似的!”

“别理会他的挑衅,那可是犯人经常设的圈套!”我说,“没必要跟这样的人较真,自有法律惩罚他。”

“这种人就该凌迟处死,如果让我来行刑,保证能剐得他干净利落,痛痛快快的!”

“老弟,我们法医,可不是刽子手!”我笑着拍了拍他臂膀。

我知道,李智林痛恨毒贩的原因,来自几个月前的一起尸体解剖。

那天,我和他去了一家宾馆,给一具死亡不久的尸体做检验。死者是个女孩,身着睡衣,仰面倒在宾馆房间的床铺上,头发凌乱,鼻涕和口中冒出白色泡沫,粘了一脸!她是刚死不久的,此前120急救人员还在现场进行过抢救。

检验开始前,李智林一反常态,拿出一张纸巾替女孩擦了脸。通常情况下,这样做是不允许的,因为有些分泌物可能需要提取检验。但我想了想,没有阻止他这个善意的举动。现场情况很清晰明了,床铺的旁边丢弃着一个用过的针管,死者的手臂上扎满了针眼,所有的情况都符合吸毒过量的死亡症状!女孩死亡前,更有一同吸毒的人员在场,能够证明她是注射毒品后倒在床上的。

开始检验时,女孩的身体还有余温。

不知什么原因,李智林一直双手发颤,脸色苍白!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

解开衣服,那具不知曾经打动过多少人的美妙身体,如今已毫无生气地呈现在我面前。

“真是可惜了!”同去现场的董建国在旁边说。

我没有明白他所指的意思,就没有回答。

解剖的时候,我们发现死者大脑皮质局部增厚,已经发生了质变!——这是在吸毒者中常见的现象,毒品对大脑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一旦产生变化将无法恢复!

我们检查完尸体,没有发现损伤的情况,按照操作流程,工作就算基本结束了。

“需不需要提取生物检材?”董建国问了一句。

他所讲的生物检材指人体组织。

“不用了!有证人在旁边看到事情的经过,就不用破坏尸体了!”李智林没征得我的同意就抢先作了决定,并轻轻将旁边的被单盖在那女孩裸露的身体上。

这时,分明能看到女孩的眼角竟然流出了两滴清泪。——据说人死后还有短暂的意识期,但是否的确如此就无法考证了!

我觉得那天的李智林显得特别奇怪。直到完成工作,向李智林指出替死者擦拭分泌物的不妥之处时,他才对我说,那个女孩是他的同学,还曾经是他的初恋!他还说,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女孩为什么会吸上毒品,如果女孩弥留之际,知道是自己给她做的尸体检验,肯定会特别伤心!

我了解李智林的心结,所以知道他此时在毒贩的面前表现出来的过激情绪,是情有可原的!

安抚完李智林,我重新回到审讯室。

董建国正为李智林训斥着那个毒贩。

“看看你的态度!”董建国说,“就没觉着自己的行为,会对别人产生怎样的伤害吗?”

“你说伤害?”韦天恩问,“我只是把东西卖出去,并没有强迫谁去吸,何来的伤害?没有他们的买,也就不会有我这样的卖不是吗?”

董建国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还是详细说说那起杀人案吧。”我觉着这样的说教毫无意义,于是绕开话题。

“关于那起杀人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韦天恩说。

“我们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谎言!”我说,“其实你认识陈林秀对吧?所有的现场证据证明,你非常了解她的情况!”

他沉默不语。

“行凶者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现场根本就没有被翻动过,就连明显放有钱财的地方,也没有被动过!”我继续说。

“所以呢?”他笑着问,“你们认为人不是我杀的?”

“我认为你没有说出杀人的真相!”

很多时候,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我们需要使用一些含糊的用词,让犯罪嫌疑人摸不清我们掌握的真实情况。

“真相?”韦天恩莫名其妙地笑了,“你们需要怎样的真相?是眼睛看到的,心里感觉到的,还是想象出来的?如果一个人像我一样,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连怎么来到这个世界都不知道,对他来说还有真相可言吗?在我看来,真相永远躲在看不见的地方,我也懒得去寻找!”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只有让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才能从中找到破绽。

“看看满大街的人来人往,你们觉得什么会是真相呢?人人内心和善,相亲相爱?我没有那么幼稚,在我看来,满世界充斥着表里不一,所谓的真相,其实就是自欺欺人的一种借口!我愿意说出来,你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相,何必钻牛角尖呢!”

“那不是真相,是混淆视听!”听到他说教式的口气,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就先听听我得到的真相。”他说,“我是一个孤儿,一岁还不到的时候,就被人遗弃在路旁边,是一个孤寡老婆婆拾起来的,后来跟着她长大!从小时候开始,我得到的真相是这样的:别人有父母而我没有,是因为我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别人可以上学而我不能,是因为学校没有老师教我;别的小孩可以穿新衣服,吃漂亮的糖果,而我没有,是因为那些东西不适合我,会让我生病!……这是些怎样的真相?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像我这样长大的孤儿吗?有谁会关注他们的真相?

“你们总说人的本质是善良的,抚养我的孤寡老婆婆是个残废人,是不是值得善良的对待?我从小没父没母,是不是应该被善良对待?可我看到的却是老婆婆被村里人欺负,是我被别的小孩辱骂!……所有这一切,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人首先是动物,自私是动物的本性,不管你有多惨,除了自己没人能帮你,从那时我就知道弱肉强食!你们要我说出真相,这就是真相。——凶手不是哪一个人,而是冰冷的现实!”

“你是在演讲吗?”董建国笑了,“想告诉我们什么?”

“都说了人是我杀的,你们还想要怎样的真相呢?现在你们可以结案,我也不用去云南了,这样的结局不是皆大欢喜吗?”韦天恩回答。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心甘情愿说谎?”我问他。

韦天恩看看我,然后笑了:“我没这样说过!”

“那你解释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杀人?”董建国问。

“我已经说了,就是为了钱!”

问到这一步,大家已经无可奈何。要印证他所说的真伪性,就只有等待彭帅他们的检验结果了!

“把你家人的情况说一下,我们会将你被捕的事通知他们。”停了一阵,董建国开始问韦天恩的家里情况。

“我没有家人!”他说。

“不是还有个抚养你的老人吗?”

“老人已经不在了,前年得的绝症!”

“现在还有什么人?”

“没有了!”

“没有女朋友?”

我明白董建国问这话的意思,他开始调查我们自己的白骨案了。

韦天恩看看他,没有回答。

“据我们所知,你还有一个叫姗姗的女朋友是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姗姗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看过电视新闻了吗?”董建国终于问到了正题,“矿洞里的白骨案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是我们事前商量好的,对于这件案子,如果旁敲侧击没什么效果,就开门见山地向他摊牌。

“好吧,我交待!死的是姗姗,就是你们在找的那个女孩!”他想了想,然后很干脆地回答,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我站在旁边,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那种熟悉的紧张随之向周身弥漫开来,之前的侥幸瞬间被击得粉碎!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了姗姗的声音:“有时候,我已经很努力地想做得最好了,感觉自己如同清晨石缝里的小草,憋着劲往上探头,只不过是想要一点滴露珠,可没曾想早已被四周的力量缚定了,无法挣脱,还有人啐道:‘呸,杂草!’所以有时候,真想痛哭一场呀,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见得会有人愿意去听,索性就不哭了吧!”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这样说过,总之这是我出事之后时常出现的另一种现象。——听得见某人的声音,但回忆不出当时的情境。

这些声音中有刘嫣的,还有另一些不熟识的!我知道这是一种幻听,然而却无法说服自己关于这些声音存在的虚假性,于是精神上的这种近乎分裂,折磨得我寝食难安,也正是这种原因,让我染上了酒瘾!

“她是怎么死的?”等我回过神来,董建国正在问韦天恩。

“我杀的。”

“为什么要杀她?”

“她跟其他男人好上了!”

他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投向这边,让我觉得有些心虚!

“说说具体过程!”

“她在歌厅里当歌手,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不清,我早就对她心怀怒气了!后来,虽然换了一个唱歌的地方,还是和那些男人混在一起,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终于忍受不了,就杀了她!事后,我怕被人发现,于是把尸体的头割了下来,然后丢弃在了矿洞里!”

“在什么地方杀的人?”

“姗姗租住的房子里。”

“头呢?”

“扔到河里了。”

“用什么工具杀的人?”

“用手掐,头是用菜刀割下来的。”

“菜刀呢?”

“也扔到河里去了。”

那就意味着,头颅和菜刀再也无法找到了!

案件的侦破出人意料的顺利,以致于我们向潘云汇报情况时,他有些难以相信。随之而来的消息也证实了他的怀疑,彭帅那边反馈消息过来说,韦天恩的指纹没有比对上,陈林秀被杀案件现场的血手印不是他留下的。而矿洞里白骨的DNA检验结果也出来了,跟姗姗的亲属不存在血源关系!也就是说,死者根本就不是姗姗!

当我们质问韦天恩为什么要说谎时,他说的还是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我是在谎言中长大的,靠着谎言生存,已经习惯了欺骗!”

“我不明白你所谓的习惯!”潘云说,“把所有的事情往自己头上揽,你是要破罐子破摔吗?承认自己杀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们也别再费神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我希望你能明白,如实反映情况对你以后的处理是有好处的,你要给自己机会!”潘云试图让他看到一些希望。

但韦天恩笑了笑,没有出声。

“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潘云最后问道。

“没有了。”

根据我国法律,只有犯罪嫌疑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相印证,是无法定罪的。更何况,韦天恩所交待的与案件事实并不相符,按照案

件的管辖规定,最后只能把他移交给云南警方。

我们办理好手续,把韦天恩送到看守所,等待办案单位来接人。

在这期间,我们仍没有放弃对韦天恩的审问,希望能有所突破。——从之前的交待来看,就算不是凶手,他也是知情人!——如果不了解情况,是不会对现场状况那样清楚的!

但一直到云南警方赶到,他都没有再开口。韦天恩有些视死如归的态度,让我们有些失去信心,这样的人一般很难向别人敞开心扉!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云南警方来人的那天却突然哭了,真是让人意外!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脆弱的地方,无论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多么强大!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临行前,潘云再一次问他。

“能不能让我死在这里!”他说,“让人给收个尸!”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恨恨地说道:“我诅咒所有的人,诅咒我的亲生父母,你们记着,其实冷漠才是凶手!”

被带走的时候,韦天恩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朝着家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头上磕出了血印。这样的举动,他解释为愧疚——对扶养他的婆婆的愧疚!由此,我们又萌生了新的希望,期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些什么情况。希望来源于,毒贩韦天恩还是没有完全泯灭人性!

我们去了一趟韦天恩的老家,调查关于他家里的一些情况。据知情人反映,韦天恩跟婆婆的感情很好,以前几乎每个月要回去一次看望老人。但婆婆生病的那两年,却很少见他回家,而是由一个女孩子在照顾婆婆,一直到她过世。

最后一次和韦天恩见面的时候,他已经被判了死刑,正在等待最高人民法院的审核。

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几乎不认得了。也许是心理压力太大,此时的他形容枯槁,脸色憔悴,全然没有了之前那种乖戾之气!

见死期不远,他以说出杀人案真相为条件,要求我们把他的骨灰送回南山老家。他说,本来是打算把遗体卖出去,将所得的钱捐给孤儿院的,但因为人体器官不允许公开叫卖,无法找到买主,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想把骨灰跟婆婆放在一起。——这样,也算是可以在地下照顾婆婆,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了!

“我对不起婆婆!”他说,“她养我这么大,从没报答过她!连死都不能跟她死在一起,她是我这辈子最愧疚的人!……”

我们商量了一下,答应了他的条件,让他写一份处理遗体的委托书。

写完委托,韦天恩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感激的神情,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是谁把我出卖了!”他说,“就是那个鬼旺没错吧?两年前,我来北江市的时候,就被他盯上了!……”

我想到第一次和董建国到“月亮岛”歌厅的情形。

“知道那次你们为什么没抓到我吗?——我用毒品收买了他,然后他就自动消失了!”韦天恩有些得意,“但是到后来,他贪得无厌,不断地索要毒品,最后竟然还悄悄偷走了一大袋子。我放出了话,找到他要剥了他的皮!我想他是因为害怕了,才想到举报我,让你们把我抓住!……”

“你们说我是姗姗的男朋友,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她的什么人!我从小生活在姗姗外婆那个村,和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她那时的境况和我差不多,无父无母,跟着外婆生活。姗姗跟我说,她爸爸死了,妈妈不要她,跟别人走了!因为处境相似,我对她有着特殊的感情,我们彼此间也只有对方这一个朋友。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保护她,不让别人欺负她!……十四岁那年,为了救她,我从一辆车的轮子下把她推开,自己却被撞倒了,从此右手落下了残疾,只能使用左手!从那时开始,姗姗就觉得亏欠了我的,处处照料着我,以致于后来,让我感觉越来越离不开她。我也知道那不是爱,但就是无法没有她!长大后,因为手的原因,我一直找不到工作,靠姗姗唱歌过日子。那段时间我很迷茫,后来就沾上了赌,每天只能在赌桌上消磨时间。赌博那东西,一陷进去就无法自拔了,越赢越想赌,越输也越想赌!到最后,我输掉了不少钱,天天被人逼着还债,都是姗姗想办法帮我还的!……”

“姗姗在外面借高利贷,你知道吗?”我打断他的话。

“开始不知道,后来见到有人逼她要债,我才明白过来。”韦天恩抬头看看我,应该是在疑惑我是怎么知道的,“之前以为都是她唱歌赚的钱!”

“继续说下去!”我对他说。

“后来,婆婆得了绝症,情况就更糟糕了!为了筹钱给她治病,我想尽了所有的办法,甚至连卖器官的心都有过!在这之前,一直是姗姗出钱出力地照顾婆婆,我也知道她很辛苦,不想那样拖累她!……我当时心里想,只要有钱什么事都愿意干!正是那个时候,鬼旺为姗姗欠‘疤哥’高利贷的事当中间人,我就认识了他。他有一次跟我说,有人让他帮忙找一个杀手,定金二十万,承诺事后再给二十万!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当时头脑一发热,就答应自己去!后来,鬼旺给了我定金,把我带到一座房子旁,告诉我要杀的人就在房子里,还给了我一把钥匙,说是房门钥匙。

“我在房子附近观察了很久,那里面住着一家三口,男主人很少在家,平常只有母子俩。因为没做过那样的事,我迟迟下不了动手的决心!但鬼旺那边催得很急,让我不得不决定趁那母子俩晚上在家的时候动手。没想到,几天后鬼旺让我退还定金,说不用我动手,委托人已经叫别人办妥了。我明白他们另外叫人动了手,当时想着要给婆婆交医药费,于是就撒谎说钱花光了!他们也没有坚持要我退钱,而是说只要答应了他们一个条件,可以不还钱!……”

“什么条件?”我问。

“让我承认自己动手杀了人。”韦天恩说道,“他们故意把线索指向我,如果有一天你们查到这里,就由我站出来顶罪!”

“二十万换一条命?按照你的买卖原则,这恐怕不是等价的吧?”我笑着问他。

“我就一条命,你们总不会把我枪毙两次吧!”他也笑了,“本来贩毒就够死刑了,还白捡了二十万,对我来说并不吃亏!”

“他们为什么要杀那房子里的人?”潘云问。

“这个不清楚,没人跟我说原因。”

“他们杀了几个人?房子里的男主人去哪里了?”潘云问。

“听说死的只有母子俩,其他人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按照他们的吩咐描述杀人过程!”

“继续讲下去!”

“已经讲完了,全部事情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承认杀了姗姗?”

“这是为了她好,我不这样做,她就会很危险!”

“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想到,被杀的那个女人会是姗姗的妈妈!……”

“是她养母!”潘云纠正道。

“对,是她养母。”凶手有些难过地笑笑,“可是姗姗从来都以为,那是她的亲生母亲!……半年前,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就跟我闹翻了,还说要去公安局告发我们!我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被抓,而是怕如果杀人者听到这件事,会对她不利的!于是,我恳求她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但是她不听!果不其然,有那么几次,姗姗上街时不是头顶上掉东西下来,就是有车撞过来,好在她命大,没出什么事。我知道那是有人在暗下杀手,于是找到鬼旺,对他说就算姗姗报了警,我也会按照之前的约定,承担下杀人的罪名。鬼旺却说对方坚持要将姗姗灭了口,如果我不去做,他们会自己动手!为了保护姗姗的安全,我只得移花接木,骗他们已经杀了姗姗!”

“那么矿洞里的白骨是谁?”

“如果我说是一个吸毒者的尸体,你们信不信?”他抬头说道。

“哪个吸毒者?”

“我也不认识!她到我那里买毒品,吸毒过量死亡,我就把她当作姗姗,扔在了矿洞里。”韦天恩说,“没有把头颅扔在一块,是怕你们利用颅骨进行头像复原!男性皮鞋和打火机也是我故意扔在那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你们。”

“姗姗现在哪里?”潘云急于想找到她,核实事情的真伪。

他不会知道,我心里比他更焦急!我还记得,姗姗曾经说,她还清了所有的债,再也不欠谁的了,她想过另外一种生活,不用掩饰什么,不用丑化自己,可以自在地生活!后来想想,我倒宁愿她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的美隐藏在表象后面。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想了一下,韦天恩这样说。

他在说谎。

“不知道一件事,是不用想这么久才回答的!”我说,“你还在隐瞒着什么!要知道,案件没破,对于姗姗来说还是很危险的!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没人能帮得了她!”

“谢谢你,我很高兴还有人能关心她。”韦天恩笑笑对我说,“但是,也正因为她处境危险,我更不能告诉任何人!就让她安安静静地吧,那地方再也没人能打扰她!”

我的心凉了半截。——难道他的意思还是说姗姗已经死了?

后来,不管我们怎样询问,韦天恩始终也没有说出姗姗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吗?”潘云问。

“如果你们兑现了承诺,那就是事实,如果反了悔,就不是事实!”

“怎么说?”

“如果没兑现承诺,说明你们并不相信我,那么事实在你们眼里也不成为事实了!”

“这点请放心,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们可以拿人格保证!”

“说实话,真不了解你们的人格怎样!”他笑着说,“本来不相信你们,在我死后能把我接回去的——我都不知道法律允不允许这样做!不过相不相信已经由不得我了,现在已经没有谈价的条件了!”

“人与人之间总得有信任!”

“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信任!别忘了我的诅咒!如果没抓到真正的凶手,还会有人受害!”

他的话充满了诡异。

“临别时,免交换条件赠送你一句。”临走时候,韦天恩突然回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句。“放心吧,她没事!”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把最后的背影留在通往铁门的过道里。

“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潘云带着一脸的迷茫和无奈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

韦天恩这样的人,我算是头一次遇到,按我们的话说是:真正的煮不熟熬不烂!说实话,我喜欢通过证据分析案件,这种就事论事的方式很单纯。而像现在这样,纯粹地进行人与人之间的交锋,我并不擅长!

整件事情发展到这里,算是无可奈何地到此为止了,潘云安排了人手查找鬼旺的去向——这个人对案件是个关键!

对于该不该结案的问题,专案组发生了很大的争议。有人认为韦天恩已经交待了杀人的过程,而且与案件细节相符,结案应该没有问题,反倒是他后来的供述,是为了求我们把他的骨灰拿回来,因此动机让人生疑!而我坚持认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韦天恩就是杀人犯,在这一点上,董建国破天荒地与我的意见一致!

最后,因为意见没有统一,专案组不得不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鉴于证据不充分,暂不予结案!

往后的几天,我觉着心里很压抑,莫名其妙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一直往上涌,姗姗的去向成了压在我胸口的一块石头。记得她曾经说过,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人生的真相,寻找自我存在的意义,直到最后却绝望地发现,死亡才是最后的真相!我不希望她过早地以这样的真相结束!

后来,有一次去张德生的心理咨询所,我把姗姗这件事当做自己的心理困惑对他讲了。没想到当他听到陈秀这个名字时,觉得特别惊奇,他说那个女人之前是他的患者,向他咨询过心理问题。我这才知道,陈林秀以前去的地方就是张德生的心理咨询所!

“她都说过什么?”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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