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笼罩在闷热的空气中,天花板垂下的吊扇徒然无功地转动,约翰迷迷糊糊醒来,苍蝇在眼前胡乱飞舞,振翅声响听在耳中宛如小虫的蠕动,很不舒服。他不自觉搔着耳,迟钝望向四周,才发现自己在教会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地上四散着油画颜料和画笔,满满都是混乱且深浅不一的色彩。一座三角画架置放在角落,摆着画,一名瘦巴巴的秃头男人坐在一旁。

男人穿着宽松的茶色衣服,戴着黑框眼镜,一双射出好奇心的小眼睛藏在厚重镜片后,散发出神经兮兮的样子。这男人对约翰来讲就像滩污渍,令人反感,他仅默默看着对方没开口。

“约翰,怎么回事,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不会还在发烧吧?”男人难以置信地问。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约翰怒声高喊,对方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沉。

“你最近怎么老忘了我是谁?说起来,你也不再是凡人了吧?我是基德·高曼啊,最了解你的朋友。这幅画画得很棒,你究竟看见什么?”

他是最了解自己的朋友,可是约翰完全想不起他是谁,这就像忘了脚下黏着一道影子,后来又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他满心怀疑地搜索关于基德的记忆,才想起他是三年来一直缠着自己不放的男人。这男人拍下自己的画作,未经许可就携出,还用小录音机录下他的话。

约翰十分厌恶他。

“约翰,你可以解释一下这幅画吗?”

约翰慢吞吞起身到画布前。画是由让人焦虑的红黑双色绘制而成。三座风力发电的风车和几栋小房子坐落在画中央,后方是一座冒出熊熊火焰的火山。

“这里是哪里?”

基德按下录音机。

约翰脑中瞬间浮现宛如符号的图案,低沉的男声在耳边低声说话。

“地名中有J这个英文字,发音像是矶哇或约贝尔。”

“那里发生什么事?”

基德的声音让约翰头痛欲裂,宛如钉子一下下狠狠敲进脑袋,头晕目眩,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名老人,脚踩七星,身穿发光的衣袍。老人一开口就喷出冒火的剑。

是火山要爆发了。约翰脚下的地面简直像在荡秋千一般剧烈摇晃,他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基德连忙走向他,“没事吧?”

“火山爆发,引起大地震……”约翰声音沙哑,拾起地上的黄色颜料和画笔,他沾上颜料,涂在画布上,然后用画笔推开块状颜料,绘出锯齿状的线条。作画时,他听见自己身后的基德发出兴奋的声音。

“这应该是大地震吧?几级?”

约翰脑中出现房屋一栋栋倾倒的画面,紧接着浮出“七”这个数字。

“七级的大地震。房子全倒了,灾情相当严重,死了好多人。”

“何时发生?”

“恐怕是两年后。是的,是两年后。那地方雨量少,又适逢干季发生火灾,山林烧起大火,房屋也失火了!”

约翰画完黄色线条,画笔从手中掉落。他一想到即将发生的憾事就无比难过,坐在地上痛哭失声。基德坐到他的身边,轻拍肩膀好安抚对方。

“没事的,约翰。出事前警告大家就能减低灾情。地名中有J,是约巴非吧?那里风力发电的风车很有名。我们就去约巴非,告诉大家你看到的画面。你可以上电视,大家都晓得你的预言多准。我们到当地直接呼吁人民,大家一定会相信你而去避难。”

“真的吗?”约翰啜泣着。

“绝对会去的。”基德很肯定。

这时,房门打开。约翰以为来的是困扰他的恶灵,吓得浑身发颤,但站在门口的是如天使般俊美的年轻主教。

“……朱利安主教……”

他顿时松口气,下一秒却晕眩起来,眼前一片黑。此时,他意识到有人扶着自己,是朱利安主教吧?在混沌的意识中,约翰想起和朱利安相遇的过程。

他永远无法忘怀那一段在黑暗洞穴的日子。

约翰发着高烧,全身发寒,在稻草堆蜷成一团瑟瑟发抖。他几乎赤裸,没携带任何证明身分的文件,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何在这。

至今他依然怀疑,自己该不会出生在洞穴之中?打从有记忆开始,他的聊天对象只有夜夜探访的精灵、恶魔,或者偶尔前来的神灵。一天,他终于衰弱得无法动弹,意识逐渐朦胧,但他听见嘈杂的人声,身体也被扛起。转醒时,自己身在野战医院,眼前是朱利安主教。

朱利安提供他住处、食物,治愈高烧不退的他,甚至为他命名为“约翰·乔丹”。对约翰而言,朱利安是父亲、老师、也是神。朱利安真挚向他传福音,他也皈依天主教成为神父。不久,他体验到不可思议的幻觉或幻视,约翰也不晓得其中缘由,他将自己所见所闻用诗歌或图画描绘在小笔记本。朱利安察觉到这件事,就送他油画画具,当作绘画治疗。

自从收到颜料,约翰呈现在画布上的幻视景象更加鲜明。当时,朱利安赞许约翰的才能,引荐他的画给美国画廊,画廊管理者中意他的作品,举办小型个展。基德看过个展前来教会,主张约翰的画作和现实具备神秘的关联性。约翰自己都不明白一幅幅画作和数字的意义,基德却清楚解读出来,看出画和现实事件或灾难的相同处。自此,基德随侍在侧,整理起他的图或诗作。

约翰模模糊糊听见基德告诉朱利安:

“约翰又接触到阿卡西记录了(Akashicrecords),他预见未来,看见约巴非发生严重的大地震,因此担忧到情绪不稳。”

“神会对捡选之人给予试炼,再辛苦也要忍耐下来,”他听见朱利安的声音,湿润的手摸着自己额头,“还有一点烧,我们为你打一点抗生素。”

主教很熟稔打针的技巧,针头刺人手臂上的静脉,但完全不痛。结束后,约翰感到精神和身体轻松许多。虽然药效不可能这么迅速,现在只是心理作用,但朱利安主教和抗生素都是他坚强的依靠。他的意识一点一滴清明起来,一无是处又脆弱的自己顿时变得勇敢。基德说得没错,哭不能解决事情,他要起身将这件事告诉大家,将灾情减到最低程度。

“朱利安主教,我要前往当地告诉大家将发生大地震,那真的太惨了……如果不这样做,灾情真的会非常严重。”

基德插嘴,“我会安排约翰在约巴非演讲。要容纳大批的人得租借大礼堂,也要呼吁当地电视台重视这件事,我们应该可以获得正面回应。”

明明要发生惨剧,他的口气却像在期待什么一般异常兴奋,约翰对此很反感,他咽下涌至喉头的酸液,低头恳求朱利安:

“恳求您与我一同前去,我希望神的祝福与我同在,让我不被恶魔的口舌迷惑,受到他们的威胁……”

“若能尽一臂之力,我当然乐意。”

朱利安用力握住约翰的手。约翰终于睁开眼。墙上的十字架隐隐震动,发出足以撼动屋内的声响。钉在十字架的耶稣呢喃:

你的名字是约翰……被赐与发预言的恩赐……预知世界末日的人……

约翰注视自己颤抖的双掌,掌心上出现清楚的十字圣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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