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礼拜,罗贝多被熬夜的疲惫笼罩,相当疲倦地睡在床上,几乎昏睡。他累到就算床再难睡都无所谓了。他在傍晚五点醒来,顶着睡醒的昏沉脑袋环视房间,看见平贺凝重地坐在椅上看着卢恩文的书。卧室只有面朝东边的窗户,相当昏暗,却没开灯。

罗贝多拖着懒洋洋的身体起身,打开房门附近的电灯。电灯闪两三下后照亮房间,平贺这才发现友人起床,视线离开书本看向罗贝多。

“平贺,你一直都没睡吗?”

“我有睡,”黑发青年微微一笑,“我睡了两、三个小时。”

他到平贺身边往靠椅坐下,腰部与肝脏周围像埋了铅块般疼痛不已,使用过度的眼睛泛红,眼皮浮臆。

“你从那本书发现了什么?”

“这是海因里希·缪勒的日记。他从战败前开始写,时间不算短,一直写到一九九六年他死亡为止。”

“真是惊人的发现呢,里面写了什么?”

罗贝多坐近一些。平贺翻开第一页且将日记递到他面前。

“缪勒在第一页写下自己预感会战败,因此和希姆莱讨论逃亡的计划。”

“你说的希姆莱,是希特勒重要的亲信——海因里希·鲁伊特伯德·希姆莱(HeinrichLuitpoldHimmler)吗?”

“是的。一九三二年时,海因里希·希姆莱就以右翼团体一员的身分活动,后来加入纳粹党成为干部,很快就有实权。六年后,他成为纳粹亲卫队的队长,为了巩固自身权力和地位,将亲卫队发展成党内警察组织。一九三四年的六月,他在罗姆政变中协助希特勒,亲卫队也从此取代冲锋队的地位。一九三六年,全德国警察都纳入他的掌心,他借此强化亲卫队及警察势力,背地里支配党与国家。之后在三九年担任德国民族性强化委员,秉持日耳曼化东欧和南东欧的方针,组织性地屠杀犹太人,他四年后担任内阁大臣,然后到纳粹德国战败为止,他都一面在组织游击部队,同时又暗自策划对英美的投降,希特勒知道后勃然大怒,剥夺他的官职又将他从党中除名,希姆莱最后在一九四五年五月被英军逮捕……”

“虽然不清楚详情,但希姆莱不是自杀吗?”

“是的,基本上是这样,但有可信的说法是,自杀的是希姆莱的替身,本人活着逃走了。至少缪勒的日记写:‘希姆莱与缪勒誓言完成重大使命,即使战败也依然要燃烧纳粹之光。’”

“希姆莱仍生活在某处吗?”

“不晓得……虽然从年龄看来不在人世是理所当然,但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不过两人确实策划严密的逃亡记画,日记也写希姆莱选出了替自己死的男人。”

“他们两人是各自逃亡吗?”

平贺翻到下一页,“是的,两人从不同路线逃亡。至少希姆莱是与英国政府做了交易才逃亡,缪勒到最后都跟随希特勒,后来才带着‘神圣崇高之物’离开,他取得梵蒂冈发的新身分证——也就是米海尔·伯朗主教这个身分。然后遵照希特勒的遗志,谨惯确保‘神圣崇高之物’的运输路线,还有从尤根海姆这座小镇特别选出来的孩子和青年的逃亡路线。”

“所以他选择搭乘拉兹柏古号号逃亡吗?”

“是的,这个乍看鲁莽的尝试奇迹似地成功了,缪勒在这里建立了人数稀少的教会,成功守护‘神圣崇高之物’和继承希特勒遗志的孩子。”

“那么这里的人全都是……”

“前纳粹或受到纳粹洗脑教育的尤根海姆镇的孩子和子孙。缪勒在这种封闭环境中对他们进行完善的洗脑教育,再慢慢扩张影响,他办学院招收一般生,再聚集比较优秀的孩子,对他们进行同样的洗脑教育。”

“如果是真的,纳粹的种子不就会洒向美国吗?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梵蒂冈也有纳粹的种子。”

“如果不只美国或梵蒂冈,全世界都有类似圣玫瑰的地方……”

罗贝多感到全身血管爬满虫般的恐惧,“信仰耶稣的人,不可能同时相信希特勒。”他像在安慰自己。

平贺直直望着他,“不,没这么绝对。罗贝多,连你都因为《恶魔圣经》动摇,不是吗?老实说我也动摇了。缪勒在日记写下自己领悟到的宗教观,他认为纳粹亲卫队是具业力的转生共同体。

“而他们亲卫队所侍奉的‘希特勒’是日耳曼民族面临最终危机时,民族之神派遣下来、降生在世间,肉体、灵魂、精神各方面都十分优异的‘存在’。如此光辉耀眼的‘存在’道成‘希特勒’的肉身,业力更注定他会拯救和东方抗争的日耳曼民族。

“换句话说,如同耶稣是犹太民族受难时上天派的救世主,缪勒认为希特勒是神派遣的日耳曼民族救世主。日耳曼的神,是666赤龙、也是撒旦——唯一提供人类不死乐园的神,而救世主希特勒是撒旦之子。因此,缪勒也在日记表示,真主撒旦踩着其他伪神在神之座即位的时刻就要来临,袍会建造出不灭的千年王国。希特勒是救世主的证据,会出现在1000年荣光之日、希特勒生日的那天,那天,他的灵魂会重回肉体复活——这些是缪勒结合天主教的宗教观,展现出来的思想……”

“多么奇特的观点,简直像异教团体。”

罗贝多忍不住起身,但一想到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又无力瘫软在椅上。平贺继续说:

“是的。这里的人——神父、修女及SC的成员都像这样被洗脑了。”他神情严峻,接着话锋一转,“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今天是四月二十八日。”

“还有两天……”

“两天后是什么日子?”

“四月三十日是希特勒的忌日。他们如果遵守希特勒的教悔,应该会在这天聚集起来举行特别的弥撒。”

“原来如此,特别的弥撒啊……黑弥撒吗?”

“不知道,必须亲眼确认才行。”

平贺语气冰冷,罗贝多对眼前局势感到一阵晕眩。这时,住处门口响起走远的脚步声,罗贝多匆忙开门追过去,拐过走廊时,他从侧脸认出对方是马基神父。

“是谁?”平贺在椅上问,罗贝多关起门走向黑发神父然后啧一声,“是马基神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偷听我们说话。”

平贺深深靠近椅背跷起脚,“不晓得,或许是一开始,或许是一半。总面吾之是听到我们说话了。不过能不能完成这项任务攸关良太的性命,没问题的,罗贝多,神不会抛弃小孩,袍会用双手守护我们。”

“这么悠哉好吗?我们可是深陷在一群纳粹之中,什么时候被杀了也不奇怪……”

罗贝多在椅子上大大伸懒腰,注视着与其说随时都很冷静,不如说少根筋总是从容不迫的平贺。青年平时喜怒哀乐一目了然,然而遇上紧张情势就面无表情。他在进行天使与恶魔的游戏时大多也是这张扑克脸,似乎天生如此,十分老练又毫无弱点,说不定出生时连哭都不哭……罗贝多甚至如此怀疑。他不知道平贺这名男人究竟是将神迹一一否认的无神论者,还是内心有坚强信念在支撑的忠实信徒。

“今天晚餐在房里吃吧。”平贺突然说。

“为什么?”

“因为罗贝多你表情太明显了。”青年爽朗地笑了,“用这种表情跟大家用餐,马上就会被拆穿我们知道他们的秘密。马基神父也不知道听到多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安全,所以请你待在这里,我去跟他们说。”

两人最后在房里用晚餐。途餐的是名叫罗密欧的新神父。他皮肤光滑如蛋,有一对粗眉和长睫毛,表情和态度都十分严谨,“二位辛苦了,今天的菜色是煎鱼。”罗密欧介绍菜色,同时将放着奶油煎比目鱼佐蔬菜和面包的银托盘放到桌上。

马基很可疑,这人又是怎样?恐怕也是藏匿起真实面貌的纳粹。罗贝多直盯着对方,平贺夸张地重重咳一声。

“谢谢你,罗密欧神父,剩下我们自己来就好。”

“用毕后请将托盘放在门口,我先离开了。”

罗密欧静静点头离开。平贺看他离开后,用刀叉吃了一口煎鱼。

“挺好吃的。”

“你还真毫不在乎就吃下去,说不定里面有下毒。”

“这种事担心起来可没完没了,放弃多余的揣测和恐惧,全心专注在神的使命就好。”

罗贝多无奈叹气,“也是,提心吊胆什么事也做不了。你还没倒下去,应该没下毒才对。”他也拿起刀叉吃饭。

夜晚,平贺一上床就见到如梦似幻的人影。

人影无声无息推门进房到床边,是长发的白衣美人。

——你为何要伤害我?

女人说,平贺想回答却无法出声。女人背后忽然出现雪白如鸟的羽翼,她露出意味深远的微笑后轻轻张开翅膀,飞在平贺上方,香甜的气息吹在青年耳边。

——你为何要伤害我?

平贺好不容易才开口,“如果你是神的人,我不会伤你;如果你是撒旦的人,我不会手下留情。”

女人尖声大笑,凝视平贺。

——你如何才能确定?

她双眼闪烁金光,白色羽翼逐渐变得漆黑,最后化为蝙蝠翅膀,手脚则如猛禽尖利,身体染上乌黑,发出超音波一般的高笑。

——你如何才能确定?

这头奇异的怪物再于平贺耳边私语。她浑身散发腐臭,青年拿着十字架按上怪物额头,对方却咧嘴一笑。

——这无法伤我分毫。

怪物刹那如龙卷风旋转,化为一阵风飞出窗外。

平贺从床上起身,全身冒汗,呼吸急促,“我如何辨别这是神的作为,还是恶魔的把戏?”他双手握拳祷告着,“神啊,请借给我祢的力量,别让我误入歧途,请照亮我眼前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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