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来临,罗贝多感染到平贺的失眠症一般,一大早就醒过来。

看来不能怪罪早晨的阳光,毕竟他为太多事烦心。无论是连续杀人事件,抑或安娜修女被证实童女怀孕,甚至早晨礼拜时出现圣痕现象的少年玛利欧,他都很头疼。遑论只能用神迹解释的玛利亚显灵。甚至连正在阅读的《恶魔圣经》都影响到信仰虔诚的罗贝多,他不禁动摇起来。每一件事都乱糟糟的。于是他确认平贺不在房间后,自行前往礼拜堂。

平贺果然待在浸淫在朝阳中的礼拜堂,他跪下来诚心祷告。这幅情景宛如已经描绘完成的宗教绘画。罗贝多望着眼前,心情平静下来,于是他在友人身边跪下来画出十字圣号然后合掌祈祷。他思慕神、感受神,然后在紧闭的眼帘前,终于出现被光环围绕的神。

“啊,我的主啊……请指引我,请守护我。”

罗贝多祷告着再度画十字圣号,然后轻轻睁眼。他和平贺的祷告同时结束,对方也睁开眼徐徐起身。罗贝多也是。

“早安,罗贝多,你今天醒得真早。”

“作了怪梦,所以睡不着。”

“我懂,”平贺无精打采,“我一整晚都在思考发生在这里的事。”

“今天预定要对约翰主教、詹姆士·贾斯特和康拉德神父测谎吧?”

“是的,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测谎。希望可以获得他们的同意。”

“不过调查杀人事件本来是警察的工作,搜查犯人对我们来说不是很危险吗?”

“扫罗大主教一定也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指示才这么模糊。我们要解决的事一旦泄漏出去,会波及到整个梵蒂冈,所以一定要暗自行动。”平贺认真看着罗贝多。

平贺说的的确没错。自己来之前就有不祥的预感,而且已经涉入这么深,事到如今也不容许逃走。罗贝多默默点头。

早餐结束,平贺向约翰主教与康拉德主教提出测谎的请求,没想到两人一口答应。于是平贺和罗贝多带着两位神父前往比特的房间。后者正埋头替测谎器接上线。

“其他的医生呢?”罗贝多困惑地问。

“离开了,他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是吗?”

罗贝多与平贺重新环视房间。房间的天花板很高,床是三层床铺,还有三张书桌,中央摆着坐起来很舒适的沙发。房里有空调。厚重的红色天鹅绒窗帘遮住窗户。全新粉刷的墙壁一处有一个凹口,里面摆着玛利亚像和十字架。罗贝多赞叹着,“这房间真不赖,简直把学生当贵宾看待。”

第一名测谎者是约翰主教。约翰坐在沙发上,头戴脑波器,手带测量出汗程度和脉搏的机械。比特认真盯着测量器的反应。

“由我先问,可以吗?”大家都同意平贺的要求,“那就开始。约翰主教,请您回想去年圣诞节。当天夜里您待在房里,听到詹姆士警卫的尖叫才到礼拜堂,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这都是真的。”

比特看着约翰的测量点头,用眼神示意平贺问下一个问题。

“约翰主教,请说出你所见到的景像。”

“发生圣痕现象的玛利欧,罗德这位学生飘浮在半空,我目睹时间只有十几秒,但确实看到玛利欧飘在半空又掉到地上。”

“多高呢?”

“多高啊,应该是离地面三、四十公分吧……”

平贺看着比特。对方有些为难地盯着测量器,罗贝多也在一旁看着并说,“有出现什么结果吗?”比特听到他的窃窃私语,脸上露骨出现不快,示意平贺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约翰主教,这时你作何反应?”

“我急忙跑向玛利欧,扶他起来。但正面的门突然打开,刮起风,礼拜堂的灯全灭了。”

“然后……发生什么事?”

“我将祭坛的蜡烛点上火,这时脸色苍白的詹姆士和司提反神父、彼得神父和克劳斯神父进来。”

“詹姆士说了什么?”

“他说玛利欧浑身是血飘在半空,吃惊万分,不过目睹到神迹很难不大受震撼,此外,玛利欧不只因为圣痕流血,周围还飘荡着香气。”

“约翰主教,你之后要神父和詹姆士将血迹冲洗干净吧?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隔天星期天是礼拜日,礼拜堂有血很不安。”

“是吗……我懂了。圣司提反的彩绘玻璃上有血字,您晓得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晓得,神的作为超越我们人类的理解。”

“原来如此……最后一个问题。您今天有使用备用钥匙进约瑟夫的房间吗?”

“怎么可能……我没进去。”

“谢谢。我问完了。接着是康拉德神父。”

约翰卸下身上的机器让位给康拉德,然后比照刚刚的自己,将测谎器戴在他身上。

“康拉德神父,现在开始问问题……”

“请手下留情。”康拉德轻松表示。

“有备用钥匙的人,除了你以外,只有其他三位理事和约翰主教吧?”

“是的。”

“你用了备用钥匙,然后杀害法兰斯高、多洛缇亚及约瑟夫吗?”

“怎么可能,服事神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康拉德大力否认。

“说的也是,那约瑟夫神父临死前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只听到呻吟声。”

“你对于这桩连续杀人事件有何想法?”

“这是一件恐怖的事,但这是主的试炼,所以也无可奈何。”平贺看着比特,后者比了OK的手势,“我问完了,感谢约翰神父与康拉德主教的协助。”平贺微笑说,卸下康拉德神父身上的测量器。

约翰主教说,“等詹姆士傍晚一上工,就让他去二位的住处。”然后他将手撑在步履有些蹒跚的康拉德背脊,扶着他走出去。

平贺判断两人离开房间够远后关上房门,走向浏览测量结果的比特。

“反应如何?”

他撑着下颚,无奈叹气,“他们都没有说谎。”

“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事……”

比特瞪着罗贝多,“我的测谎器不可能出错,若说谎也没出现反应的话,就是……”

“就是?”平贺和罗贝多异口同声地问。

“若真是如此……根据我的经验,只有被洗脑的人或训练有素的间谍吧。”

“原来如此……”平贺认同,他拿出笔记,满满地写起小字。罗贝多佩服对方有那么多可以写的事,如果平贺愿意,说不定可以写出好几本百科全书。

“离詹姆士上工还有一段时间呢。”罗贝多说。

平贺想一下,“汤玛仕神父不知道是否发现到什么,问看看吧。”

“汤玛仕神父?”

“嗯,凶器是从仓库拿的,经常出入其中的汤玛仕神父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有需要测谎吗?”比特问。

“说的也是,难得你在,就测一下好了。”

“我去叫他。”

罗贝多离开房间。他打从心底喜欢不起来比特这个男人,英国人趾高气昂又拘谨,待在一起就很难受。他游走在走廊,到药草园的温室附近。温室被阳光晒得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眯着眼看向里头,在第三座温室发现汤玛仕。他一进去,马上闻到一股香气。是薰衣草,汤玛仕神父正在摘取花草。

“汤玛仕神父。”罗贝多唤道,对方立即回头。

“这不是罗贝多神父吗,有什么事呢?”

“其实想请你协助我们。”

“若我能办得到,当然义不容辞。”汤玛仕亲切地笑了。他拿着篮子,篮子满是薰衣草。

“这些薰衣草要做什么用呢?”

“提炼萃取物制作成薰衣草精油。这对治疗伤口很有效,烧伤也是,用壶燃烧也能替房子杀菌,这样就不容易感冒。”

“哦,是万能的药呢。”

“我们以前就会作精油,免费给予需要的信徒,因为没有余裕支付医院的医疗费的人太多了……”

罗贝多心中暗咐,比起实际援助那些没钱上医院的人们,圣玫瑰却宁愿保有那笔三千万美金的存款,的确很不对劲。

“话说回来,我要做什么呢?”

“请跟我一起到比特博士的房间,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好的,小事一桩。”汤玛仕拿着篮子跟着罗贝多。

两人到房间时,比特和平贺正小声用英文交谈,但一见到罗贝多和汤玛仕就停止交谈。于是罗贝多用稍微不快的口吻问:

“嗳,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事。”比特冶淡答覆。

“汤玛仕神父,请放轻松,坐在沙发上。”平贺指着沙发,汤玛仕点点头,将放薰衣草的篮子放在一张书桌上,依话坐上沙发,“请你别生气,我等等会请教你一些问题,请你回答。这段期间希望你能戴上测谎器。”

“测谎器吗?”

“对……这是特制的,稍微调整过少许部分。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请放心。”

尽管汤玛仕流露惊讶神情,但还是同意,于是平贺将器具戴在他身上,然后问比特:

“测量器准备好了吗?”

“OK。”比得回答。

平贺点头,“开始了。汤玛仕神父,关于目前发生的杀人事件,你有何看法?”

“这是极为恐怖的事件,我不知道这是恶魔的把戏还是主的惩罚。”

“你和杀人事件没关吧?”

“当然没有。”

“对于玛利亚显灵和圣痕现象你有何想法?”

“我当然是相信的。这是神灵降临圣玫瑰的证明。”

“原来如此。除了克劳斯神父的事件以外,凶器似乎都是从仓库取得的,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呢?”

“我想恐怕凶器就是从仓库拿的,那间仓库有恶灵盘据,我只敢在白天过去。”

“你说有恶灵?”

“是的,听说很久以前有一名修女在仓库上吊自隘。”汤玛仕皱起眉。

“多久以前?”

“这是我小时候听说的,大概是十六、七年前吧?”

“冒昧请教,汤玛仕神父,你是何时进入圣玫瑰的?”

“一出生就在这里了。我是孤儿,被丢在教会门前,是神父他们收留我,然后扶养我长大。”

“居然是这样,抱歉问了失礼的问题。”平贺沉痛道歉。

“不会,你别介意。”汤玛仕笑着说。但平贺拿出面纸擤鼻子,接着用清澈的黑色瞳仁望着对方:

“汤玛仕神父,你跟杀人事件有关吗?”

“怎么可能!”他气愤涨红脸,“我是服事神的仆人。怎么可能去想这种夺人性命之事?”

“抱歉,这是形式上要问的问题,请息怒。”

“……啊……好的。”

“汤玛仕神父,谢谢你的协助。”

“问完了吗?”

平贺表示结束了,卸下他身上的测量器。对方拿起篮子离开。

“如何?”平贺问,和罗贝多走向盯着测谎器的比特。

“汤玛仕神父几乎没有说谎……”

“几乎是什么意思?”

比特沉吟着,指向测量线上明显出现混乱的部分。

“这段是在他说到修女自杀的时候。”他摇摇头,“但不是说谎,感觉是在害怕。”

“害怕啊……”平贺的视线落在锯齿状的几条线上。

可是罗贝多耸耸肩膀。

“这代表他相信那名上吊的修女变成了恶灵,还很怕她,怎么这么孩子气。”

但平贺责备他一句,“他才十九岁,还很单纯。”对此,罗贝多用不服的口吻回应,“这么大费周章,结果只得知了汤玛仕神父害怕仓库的恶灵……”他冷漠瞥着平贺与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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