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餐连带吃惊的人不只尼维斯·瓦特莫斯一个。

洛尔德尼克·洛马斯抵达霍华徽章与母亲共进午餐时,赫然发现与母亲同坐吧台的竟是约翰·霍尔比。

“你好哟,乖儿子,”史蒂芬妮·沃恩达·埃拔恩斯凑脸过去让儿子亲。“你应该认识约翰吧。”

“当然。你好哟,呃——约翰。”

“你好,”霍尔比低吼,“你也来一杯吧?”

“多谢你的好意——”洛尔德尼克说。

“半杯苦啤酒!”霍尔比赶紧为他点下。“天啊,假如我脸皮够厚,也把价格订得这么高,就不用为老太婆的钱心烦了!”

霍尔比付了啤酒钱,洛尔德尼克以质疑的眼光看着母亲。她爽朗地说:“儿子,端进餐厅喝吧。约翰,我儿子的午休时间很短,不让他吃顿午餐不行。你就待在这里注意看,好吗?他一进来,马上通知我。待会儿见罗。”

母子俩走向餐厅时,洛尔德尼克说:“妈,你最近搞上一腿的对象还真怪。”

“别那么低俗。那一招我保留在最后关头及用处够大才用。对了,希望你还没向他那个得了厌食症的女儿伸出魔爪吧?”

“别担心,”洛尔德尼克笑说,“我又没有恋童症。她的确是怪物,不过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笨。”

“所以你拿她没办法,也从她哪里套不出什么情报,对吧?没关系,继续盯着她。我认为我们应该可以全身而退,不过在契斯克瑞思的办公室安置一个安全警报系统还是有用的。另外,不出我所料,慈善机构那边的人开始有动作了。昨天早上我跟一个叫古登诺的人见面,他在保护动物的社团工作。那人是只机灵的苏格兰梗犬,一嗅到铜臭味,就算是隔了一道岩层也挡不了。他计划从时间的角度切入,串联相关人等来推翻遗嘱。不过他需要我及坐在那边那个绿巨人浩克签名放弃争取遗产。古登诺说我跟他是和贵朵琳血缘最亲的亲戚,只要我们采取任何法律行动,甚至只是放话威胁,他提的诉讼就会摆在我们后面处理,所以他想买断我们的意愿……这餐厅的消费这么贵,服务却这么差。”她环视满座的餐厅说:“天啊,我好像嗅得到用公款吃大餐的气氛呢?”

“我可没有,老妈。”洛尔德尼克喃喃说。“既然有望大捞一笔,我可以点熏鲑鱼吗?”

“捞不了多少,”母亲凶巴巴地说。“有鲜虾沙拉就该感恩了。”

“你打算跟他要多少?”

“我提议百分之十,不过他笑着说只能给现金五百。我气炸了。我说我考虑要自己出面打官司。他建议我再去找法律顾问商量一下。我说那当然。然后就分手了。”

“你的法律顾问怎么说?”

“喔,我当然知道他会说什么。两天前,我已经请比利·富旦姆过来吃晚餐。”

“啊哈,免费咨询时间!”

“世界上没有免费咨询这种东西,”她冰冷地说。“比利说,假如我有雄厚的资产,或许可以孤注一掷,用质疑贵朵琳立遗嘱时心智是否健全兴起诉讼,只是风险非常大。而既然我没有雄厚的本钱,我最好找人帮忙,而且给他的酬劳要占很大成数。但他也讲明了,这官司他碰都不想碰。不过他也指出,不管是由我或霍尔比去打官司,可能一打就是好几年,但或许——只是或许——也会成功。这一点古登诺的律师一定也跟他提过。”

“所以说,可以用这一点来当作讨价还价的筹码?”

“没错。我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回电话给古登诺,发现他已经出发前往约克郡乡下。所以我赶紧去搭最近的一班火车,急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穿!”

洛尔德尼克看着母亲一身无可挑剔的行头,面带钦佩的微笑。

“可是,你为什么非跑这一趟不可?”他问。

“因为我知道古登诺会来找可恶的霍尔比,而且我很担心霍尔比灌了几杯苏格兰威士忌后就收下五百英镑,破坏了我的行情。火车一进站,我马上打电话给他,果然,古登诺已经找过他了。但我其实不用操心。我忘了霍尔比他们有多急着要钱!这乡巴佬那颗低程度的狡猾脑袋,跟我用精密智力想出来的答案一模一样——咱们走着瞧。所以我们联手作战。臭气相投的一对远比残缺不全的两个来得好。我今天早上请霍尔比过来研商大计。后来我发现,古登诺也住在这间旅馆,所以我跟霍尔比拟好了策略之后,觉得不如尽早跟他当面谈判。老实说,我比较希望自己来,但是霍尔比好像不太相信我有能力照顾他的利益。”

“天啊,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洛尔德尼克大喊。“你一向最懂得照顾别人的利益了!”

他看见母亲的脸垮了下来,知道这番揶揄讲得太过火,不久后必会领受母亲的反击。

“因为我一直在照顾你的利益,当然练就了一身本事,”她说。

“母亲,别认为我不知感恩。我需要照顾。唉,我是命运之神操弄的傻子!”

“如果我没记错,那句是罗密欧的台词,”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说。“是他在你演配角死掉以后没事窝在化妆室打瞌睡等谢幕的那段时间讲的。演技再烂,也是期待谢幕那一刻嘛!”

洛尔德尼克摇摇头,不情愿的俯首称臣。

“唉,妈妈,你绝不会让自己闲着,对吧?”他嘲弄着。“一、二、三,刺进你心房,啊!”

他拿叉子假装刺自己,向后倒往椅背,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时,他发现霍尔比与一个留胡子的陌生人正低头看着他,有个服务生则在背后紧张地探头探脑。

“洛尔德尼克,别耍宝了,”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下令。“古登诺先生,容我介绍我的儿子给你认识。洛尔德尼克,这位是CLAWS的安德鲁斯·古登诺先生。”

“PAWS才对,”这苏格兰人马上纠正。“很高兴认识你,沃恩达·埃拔恩斯先生。”

“我其实姓洛马斯。是艺名,不过已经听习惯了。”

“好。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不过你和霍尔比先生一起出现正好。可以坐下来聊一聊吗?”

洛尔德尼克看见古登诺四两拨千斤就从母亲手中夺走了先发制人的权力,颇觉有趣。

不过,她可是个战力旺盛的反击高手喔,他心想。她一定会另外回报你一拳的,秘书长先生!

“我正要去吃午餐,”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说,“可能就在酒吧间里吃吧。我们再过……差不多四十五分钟再谈吧?”

“现在比较好,”古登诺说,“我今天下午很忙,待会儿又要开车去尤科里。”

“去见那个女帝会的女人?我好同情你呢,我认为她实在疯得可以。不过古登诺先生,你这人思虑真是周密,向前走一步之前,一定先确定后面有人掩护。”

“如果不方便的话,等我们都回伦敦之后再联络好了。”古登诺先生说,好像当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都没意见似的。

“我可没闲工夫在这里耗一整天,”约翰·霍尔比抱怨,“我有酒馆得照管。”

史蒂芬妮·沃恩达·埃拔恩斯仔细折好餐巾之后放下。

“好吧,”她说,“洛尔德尼克,乖儿子,你先点吧,别等我了。我想吃三分熟的牛排和生菜沙拉。”

过了半个多小时后她才回来,霍尔比皱着眉头走在她身后,却不见古登诺的踪影。

洛尔德尼克正在喝咖啡。

“我替你留了一些葡萄酒,”他说,“以便举杯庆祝——或是借酒浇愁。是哪一样?”

“以上皆是,”她简洁地说。

“别这样说啦,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不得不说,你应付金钱方面的事很有一手。”霍尔比以不情愿却又钦佩的口气说。

“听起来很乐观嘛。”洛尔德尼克说,“结论是如何?”

“五百英镑的前金换我们签弃权书,”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说。

“什么?”

“每人五百。”

“这样看来,”洛尔德尼克说,“这数目不是很大吧?只是,我预料你们的谈判会成功,所以心一横买了葡萄酒来庆祝,而且也点了烟熏鲑鱼。”

“我说的是前金。事成之后再给遗产现值的百分之五。”

“每人百分之五?”

“每人!”

“老天爷!这样一来,我算算看,差不多有七万英镑。母亲,你实在太神勇了!”

他站起来想要拥抱,却被母亲推回座位。

“好好坐着听,我还没讲完!”她尖声说。

“完蛋了,还有别的。”

“就我判断,应该没啥好担心的,”霍尔比的口气犹疑不定。

“可是,约翰,你又能想得多远?”沃恩达·埃拔恩斯夫人的口气很冲。

“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洛尔德尼克急得大喊,“你比茱丽叶的保姆还会卖关子!”

母亲愤怒地直瞪他,然后说:“听他说,有个疯子跑去契斯克瑞思的办公室,自称是失踪的继承人,而且很有自信的说他就是继承人亚历山大·洛马斯·霍尔比。”

“一定是白搭啦,你等着看,我们会解决他的,”约翰·霍尔比郁闷地说。

洛尔德尼克·洛马斯在座位上泄了气,朝远处的服务生无力地招招手。

“可恶,”他说,“看来我们是需要再来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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