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韦布知道时间,他脑子里有个钟响了。他昏昏沉沉爬起来,揉揉后背和脖颈。坐起来时他的脚碰上一瓶酒,酒瓶滚倒摔裂,红勤地酒漏到了地板上。韦布扔了酒瓶,抓了些纸巾擦干弄洒的酒。酒染红了他的手,他吓了一跳,迟钝的脑子还以为自己熟睡时中弹了。

屋后的矮窗外面有声音。韦布冲上楼梯抓起手枪,他朝前门走去,想绕到屋后给在那儿的不管是谁,来个出其不意。也许是只流浪狗,或是松鼠,可韦布觉得不像。蹑手蹑脚的人类脚步会发出一种特别的声音,只要你会听。韦布会听。

他刚打开门,外面的人群一拥而上,弄得韦布差一点拔枪开火。记者们挥舞着话筒、笔和纸,朝他叫喊着发问。他们的语速快极了,合在一块听上去像是在说外国话。他们向他尖叫着,要他往这边看、往那边看,好方便他们拍照、摄影,好像他是个大名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头动物园里的动物。韦布越过他们朝街上望,他门前的小院子外泊着媒体战舰,电子桅杆似的高高竖着天线。两个派来看守他房子的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正试图让人群退后,但是很明显,他们正在输掉这场战斗。

“你们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韦布大喊。

一个身穿米色亚麻套装、金发梳成定型发式的女人推推搡搡挤上前来,穿高跟鞋的脚直杵到离韦布几英寸的砖地上,一股浓重的香水味搅得韦布空空的胃里翻腾起来。她说:“你宣称正巧在你的小队被杀前摔倒,却又说不出原因,这是否属实?你是不是正因为这个原因才活了下来?”高高挑起的眉毛明白无误地显出这个女人对这种荒谬故事的看法。

“我——”

另一个记者,男的,把话筒戳到韦布嘴边。

“有报告指出你并没有使用你的武器开过火,机枪是出于某种原因自己停止射击的,你其实根本不曾冒任何危险,你对此有何反应?”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人群越挤越近。

“你在华盛顿外勤办公室期间曾因违章开火导致嫌疑人受伤而受到停职检查,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韦布道:“这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女人从一旁用肘部捣了他一下子。

“我有权威消息指出,你‘声称’救了性命的那个男孩是这事件的同谋。”

韦布瞪着她。

“什么事的同谋?谁的同谋?”

那女人瞪了他一眼。

“我正希望你来回答呢。”

韦布砰地关上门,冲进厨房抓起郊区居民的钥匙又掉头出来。他推着人群,望着那两位同僚特工,要他们过来帮忙。他们过来了,对几个人拉拉扯扯。

韦布看出他们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也不和他视线相对。那就只好这样了,韦布想。

人群忽地又拥近了些,把通向他车子的路封得严严实实。

“让开路。”韦布叫喊着。他四处看看,所有邻居全出来望着,男人、女人、小孩,都是他的朋友,至少是熟人,大睁着眼睛、张着嘴巴望着这一幕。

“你准备对帕特森太太提出的指控做出反应吗?”

韦布停下来看着发问的人,这是追悼仪式上那同一个记者。

“你会吗?”这人嘲讽地问。

“我还从不知道帕特森太太有权提起指控呢。”韦布道。

“她说得很清楚,你或者是行动中胆小怕死,或者是与事件有牵连,被收买了。”

“她当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刚刚失去了丈夫和怀着的孩子。”

“你是说这些指控是无中生有?”这人纠缠着问,把话筒伸得更近。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下,他的手向前一戳,话筒撞在韦布嘴上,嘴上渗出了血。韦布想都没想,一拳挥出,那人已捂着鼻子躺在了地上。可他看上去并不怎么恼火,事实上,他朝他的摄影组尖声叫道:“你们拍下来了吗?你们拍下来了吗?”

他们全都向前挤得更厉害了,站在圈子中央的韦布被人群推来搡去,照相机在他脸前咔嚓咔嚓直响,闪得他眼睛都看不见了。几十个嗓门同时叽里呱啦地在说话,一簇簇人将他推来推去,韦布脚绊在从远处给摄像机供电的一根电缆上摔倒了。简直乱得不能再乱。韦布觉得一只尽是骨头的拳头打在他背上,他转过头来,认出袭击者是个住在街尾的人,那人从来没把韦布当个邻居或是当个人理会过。他没等韦布自卫便跑掉了。韦布一看,人群显然已经不全是渴望获得普利策奖的新闻记者,这是一群暴徒。

“都给我滚开!”韦布嚷道,他朝那两个特工叫道,“你们这些人到底打不打算过来帮一把?”

韦布看着这一片混乱,真是平生未见,他还算比多数人见识得多些呢。真受够了。韦布拔出手枪,那两个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一见之下忽地又提起了兴致。韦布直直地向上举起枪,朝天连开四枪。在他身边四面八方,暴徒们全面撤退。有些人摔在地上,恳求他别开枪打他们,他们只不过在做自家的工作。涂香水的金发女人任由她亲爱的记者伙伴摔倒在泥巴地上,转身逃命去了,高跟鞋陷进了柔软的草地,她干脆扔下鞋光脚跑了,肉滚滚的屁股真是个上好的靶子,如果韦布真想开枪的话。

鼻子淌血的那个记者一边肚子着地爬着,一边喊叫:“你在拍吗?西摩,该死的,你在拍吗?”

邻居们轰赶着孩子逃回家。韦布收起枪走到他的郊区居民边。那两个联邦特工朝他走来,韦布只说了一句:“想都别想。”

他爬进车发动,摇下车窗。

“谢谢你们帮的大忙。”他对两人说完,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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