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发生的两天后,春菜的葬礼在琴折家静悄悄地举行了。静马一直待在旅馆,并未参加告别式,但听临时雇来帮忙的年轻服务生加代说,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轮番前往琴折家吊唁了,当然这位服务生也不例外。她一边为静马端上晚餐,一边噙着眼泪说,“那么可爱的一位小姐,为什么非得遭受被人杀害的命运不可呢?”

正如美影所言,须轻大人对这个村子而言,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最关键的捜査方面,至今似乎仍没有什么进展,也没听说已经抓到凶手了。或许是因为静马的嫌疑已经洗清,所以刑警们也未曾再次上门。当然,他们也可能在暗中进行监视,不过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静马只知道他们之后还来过琴乃温泉几次,都是来找美影问话的,内容大概是和菜找美影谘询的事情有关吧!

因为一直没遇到美影和山科,所以静马也不知道美影的侦探生意到底有没有顺利谈成。事实上这段期间,静马别说旅馆了,如非必要,甚至连房门都没踏出半步,毕竟他的冤枉罪名还不算是完全洗清,万一不小心剌激了村民或警察,那可就不妙了;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外出对现在的静马而言也成了一桩苦事。和事件发生前冷清偏鄙的寒村不同,现在的琴乃温泉,整天都充满了纷纷扰扰的骚动气氛。睡过中午才起床,吃过中饭后也不换衣服,就这样盯着电视或窗外度过一天,静马持续过着这般的生活。

幸好,初雪一直没下。要是在这种状况下死了,简直就像畏罪自杀,不知道又会被强加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呢!就算离开这个村子到别的地方自杀,结果大概也一样吧。在事件发生前怎么等都不来的初雪,现在静马却强烈希望最好等事件解决了再落下。

琴乃温泉因为事件的缘故,也呈现半休业的状态。久弥不接受新的客人(虽然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就是了)只让加代照顾静马和美影父女,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至于那些来找美影算命的村民,在这样的状况下,也几乎都没再上门了。

静马这段过得恍惚不实的生活,终于在葬礼隔天产生了变化。

那天下午,当他接到通知来到走廊时,久弥已经站在门口了。案件发生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久弥。久弥的脸庞消瘦许多,虽然不再像以前那么爽朗,不过倒也没有事件当天那么凝重了。

在久弥背后站着美影父女。这两位从外表看来则几乎没变,一样穿着水干和西装。藏臼像条围巾似地站在美影右肩上。

“三位一起前来,有什么事吗?”

难道又发生什么案件了吗?一阵紧张窜过静马的背脊。山科用低沉的嗓音回答:

“我们现在要前往琴折家。当然,是为了去调査案件。之后,我们会住在那里,持续进行搜査。”

“这么说来,您顺利争取到委托了啊?”

才刚忘形地说出这句道贺的话,静马就发现在久弥面前这么说实在是太失态了,于是赶紧闭上嘴,像要模糊焦点似地转过头问久弥说:

“这么说来,是久弥先生委托的吗?”

没想到久弥却摇头否认了。“不是我。”

“我只是帮忙介绍而已,提出委托的是本家的达紘先生。”

“……达紘先生?”

“须轻大人的生父,也就是春菜的外公。”

美影从旁补充说明。虽然她的语气像个提点顽劣学生的老师,但也真多亏了她这么说,静马才想起谁是琴折达紘。他是琴折本家的大家长,也是在龙之渊那天,当其他家属或哭得呼天抢地,或对背负嫌疑的静马恶言相向时,唯一保持沉郁表情,从头到尾都淡定俨然的那位初老男子。

“这样啊,那你们一走,我可寂寞了呢。”

“关于这件事……”

久弥难以启齿地开口。“我们想请种田先生也和美影小姐一起过去。”

“我也去?”

久弥一脸歉意地看着静马说道:

“是的。因为我必须协助本家那边处理一些事务,实在是忙不过来,再加上我还得照顾生病的内人,事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告一段落,总不能一直请加代来帮忙。本来应该是请您搬到其他旅馆的,但村里的另一间旅馆已经有警察先生他们人住,我想种田先生去了也尴尬,再说……”

“再说,静马的嫌疑也还没完全洗清,警方应该不愿意放你离开这个村子才对;虽说这三天下来,看静马的样子是完全没有想走的意思啦。还有,我们都走了之后,要是只留下你一个人住这里,就各方面来说都显得很没效率。更何况加代小姐正值妙龄总不好要她整天都在只有一个男人的地方工作吧?”

代替吞吞吐吐的久弥,美影肆无忌惮地把话继续说完。不过,这段话应该不完全是久弥原本想说的吧,尤其是后半段,静马宁愿相信那只是美影的画蛇添足。

“原来是这样……可以啊;我是无所谓啦,而且应该也没其他选择了吧?可是,这样不会反而打扰琴折家了吗?他们家也应该还有人在怀疑我吧?”

“关于这点可以不用担心,那天美影小姐已经完全洗清您的嫌疑了。这次,琴折家会对种田先生和美影小姐、恭一先生一视同仁,当作贵客来招待的。”

尽管久弥嘴上如此断言,但脸上不安的表情却完全背叛了他。愈是诚实的人,表情愈是藏不住话。

“要真如你所说就好了。”

“怎么这么不干不脆,你是不是个男人啊!我已经先跟对方讲好了啦,说静马你是来当我的见习助手的,警察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啦!”

灵动的右眼浮现一层不耐,美影用手中的扇子朝静马眼前一戳;藏臼也学着美影,杏眼圆睁地瞪着静马。

“助手?我?”

手指着自己,静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美影和藏臼一起大点其头:

“是啊,你就是见习助手。侦探身边不都会跟着一个助手吗?一开始我是想请久弥先生帮忙的,可是久弥先生现在忙得没那个工夫。”

“可是,不是还有山科先生吗?记得没错的话,他以前不是警视厅的刑警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哪能差使父亲大人做跟班的工作呢!人的地位是不可同一而论的吧。再说,我也不能永远依赖父篇大人的力量,得自己独立做一个侦探才行。”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那你会不会发薪水给我咧?”

静马故意促狭地望向美影,美影却嗤之以鼻,斜眼看人说:

“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个这么贪心的人哪。如果是助手还有话说,区区一个见习助手还敢要求领钱?已经算你免费住宿,还让你在村人面前获得一个做我见习助手的立场,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没,我只是问问看而已。”

尽管故意在语气里加入一点不满的调调,但其实静马本来就没打算拒绝。除了没有其他选择之外,也是因为他开始对美影莫名地感兴趣了。或许,去看看她的样子,当作此生最后的回忆之一也不错。

“那就这样决定啰!听好了,十分钟之内准备好。这是命令。”

美影当下摇身一变,喘出上司的架子。

久弥开车带着静马一行人,朝琴折家的宅邸前进。从琴乃温泉到琴折家宅邸的车程,似乎不到十分钟。在参天杉林包围下的山路陡斜,听说春菜都是徒步沿着这条路走到村中的中学上课的,这令静马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城市人和乡下人的身体构造,一定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吧!途中经过通往龙之渊的小径前方,入口处被拉起了禁止进入的胶绳。几日来断绝对外接触的静马,尽管脑中还鲜明地留着三天前的记忆,但却也在再次看到这一幕时,才重新体认到那真的是现实里发生过的事,同时察觉到自己正要卷入事件的漩涡之中。

“欸,美影。具体而言,助手到底该做什么啊?”

随着车子蛇行于未铺柏油的山路,静马的身体跟着大幅左右摇晃,也开始渐渐感到不安。

“不是助手,是见习助手。怎么?都已经接下了工作,难不成你是想反悔了吗?”

坐在副驾驶座的美影不满地回过头。因为把藏臼留在琴乃温泉,美影的右肩看来竟有点孤单。

“不是啦。当见习助手是没关系,但是我完全想不出自己该做什么才好,所以问你一下而已,就连侦探我都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静马从来不看悬疑推理节目的吗?总之,现在只要跟着我一起行动就行了。照我的吩咐去做,不要一个人擅自行动,有需要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是像随身保镳一样的吗?”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静马忽然想起事件当天她说过的话。果然,美影“噗哧”地笑了起来。

“静马你能派上什么用场吗?再说还有父亲大人在呢!”

“也对喔。有他在就够了。”

“所以,就算静马想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结果也只会沦落到手脚关节被朝反方向折弯的下场而已唷,别说我没事先给你忠告。”

最后,美影还嘲弄地特意补上这么一句。

“刚才也一样,为什么你老是把我讲得像是变态啊!我有对美影你做过什么吗?”

“因为第一次遇见静马时,父亲大人就说过啦,叫我要多提防你。”

“山科先生说的?”

静马慌忙看了隔壁的山科一眼,只见他一面苦笑,一面搔着头。

“真是抱歉。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我只是很习惯的叫她要小心提防,没有别的意思。而且那时我们还不大认识种田先生嘛,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种田先生是个出色的人了喔。”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父亲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再那样嘟着嘴了。我知道你不是孩子了;不过,作为一名侦探,美影能不能独当一面,还得先看这次的案件能否顺利解决喔。”

“只要我肩负着母亲的名声一天,就绝不允许失败。这点我也很清楚。”

像是要展现她的决心一般,美影将嘴紧抿成一字型,转身面向正前方。

被卷入父女吵架中的静马,瞬间失去了发怒的对象,完全被那对父女牵着鼻子走。

不久,车行至坡度较为和缓的地方,一座有着茅草屋顶的气派大门出现在眼前。大门的门扉深锁着,久弥停好车后,先下车按下门铃对讲机。不久,一名秃头驼背的老者从边门探出头来,同时门扉也从里面大大地敞开了。

石灰墙内的宅邸占地远比静马想像中的还要宽广,正门与玄关之间设有约能停下十辆车的停车场。迎面而来的是有着厚重瓦片屋顶的主屋,朝东西两侧长长地延伸出去。主屋两边各有一栋比较新的别馆;由于建在山中,整体地势不算平坦之故,东侧的别馆建在比主屋略高处,而在西侧别馆稍微往前一点的位置处,则是那座从龙之渊能望见的尖塔(名字似乎叫做风见塔)听说主屋后方的北侧还有一片宽敞的庭园,那边另外盖了几间小房子。

装饰着千鸟破风的玄关从主屋中央朝正面突出,鬼瓦上雕刻着象徵琴折家的琴型家徽。

下车后,一行人沿着通往玄关的铺石子路走,刚才的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欢迎光临”一边迎上前来。老人的年纪看来将近七旬,原本就瘦小的身材,因为驼背的关系看起来更矮了。他有着一副看似极其顽固的长相,眼睛闪烁着光芒。

“这位是门房源助伯。这位是侦探御陵美影小姐,还有这位是……”

在久弥将全部人介绍完之前老人便打断了他。

“老爷已经全都交代过我了。还有,老爷等很久了,所以请快进屋吧,由我来带路。我原本听说你们会提早一点抵达的。”

源助这么说着,催促众人前进。

“源助伯从我出生前就在琴折家工作,算算也有五十年了吧。我小时候经常调皮捣蛋,不知道被源助伯斥责了几次呢!”

跟在领头的源助身后,久弥像是很惭愧似地小声说明着。看来他在这老人面前,似乎有点抬不起头呢。

在随处都擦得乌黑发亮的走廊上拐了两、三次弯后,众人被带到达紘的房间。源助一拉开纸门,就看见琴折达紘端坐在那里,背对着挂有山水画轴、装饰着青瓷壶的壁龛。整体而言,他的长相颇为粗犷,令人联想起棱角分明的木雕熊。坐在和室裎的他,宛如另一尊摆饰品。

“我是琴折家的当家琴折达紘。你们的事我都听久弥说了。”

尽管隔着纸窗照进来的阳光柔和地笼罩着他的右半身,达紘自我介绍的语气却是相当沉重。虽说他才年近六十,但或许是混独的声音与白发,又或是因为他全身散发的威严气息之故,给人的感觉比实际年龄还要多了十来岁。

“在龙之渊时,我已经拜见过御陵小姐的实

力了。请你务必找出杀害春菜的凶手。”

美影艇直背脊正襟危坐,将双手摆放在腿上,神情凛然地点头回应:“我明白了。”

“毕竟春菜小姐来找我谘询过好几次,事到如今我也无法装作完全事不关己。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够抓住这名凶手。”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说罢,达紘的表情忽然微微一变,望向静马。

“这位应该是……”

“他是我请来帮忙做见习助手的。如果您觉得不满意的话,也可以只让他一个人回村子里去。”

达紘的视线再次回到美影身上。

“不用了,没关系。就算只是误会,但我家的人对他口出侮辱之言却是事实,其实我反而对他过意不去。如果御陵小姐认为有必要,我们也随时欢迎他来。另外,如果各位有需要任何东西,请告诉我的女婿伸生,我会要他尽可能给各位方便的。当然,我也会叫家里的其他人都尽力配合。”

“那么,我们能够见见须轻大人吗?”

美影提出的问题,登时令达紘表情僵硬。

“只有这件事,必须请你们稍等一阵子。她还无法从失去春菜的打击中恢复,一直处于卧病在床的状态。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见她的话,请先透过我来安排好吗?”

“我明白了。毕竟现在也没有马上见她的必要,等时机到了我再来请您安排。”

之后,美影和达紘又谈了一些事务性的话题。交谈告一个段落时,美影再次正襟危坐,正色说道:

“我想您也已经听说了,春菜小姐在大约一周前曾收到恐吓信。据她描述信件的内容是‘你乃凶业之女。凶业之女若成为须轻,村子将会毁灭。速速辞退下一任须轻之职,否则必将有灾难降于你之身’因为内容令人太不舒服,所以春菜小姐马上将信烧了。我想知道这信中提到的‘凶业之女’,指的是什么呢?”

“凶业之女……”

小声地复诵了几次,达紘皱起有着两道长眉的眉心。

“不,我对这字眼也完全没有印象。这还是我第一次听闻这个说法……恐吓信上真是那么写的吗?凶业之女?”

“当然我并未亲眼目睹,但是春菜小姐肯定是那么说的。同时她也有提到凶这个字,说一般都是写成吉凶的凶,信里却是写成凶手的凶。只是,看起来春菜小姐对这个字眼也完全没有印象,但因为是那样的内容,便也无法对家人启齿了。”

“这样啊……”

达紘双手环抱在胸前,轻闭双眼,似乎在记忆中探索些什么,只是最后他依然摇头道:“我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会是谁的恶作剧吗……实在无法想像村中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只是春菜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呢?”

“她之所以没有找家人商量,除了内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信封上并未贴上邮票,据说当她放学回家时,信便已放在书桌上了。”

直视着达紘的眼睛,美影清楚地这样说着,而达紘也马上领悟了她话中的意思。

“换句话说,写这封恐吓信的人就在这个家里,是吗?”

“恐怕正是如此。而且如我前几天的推理,杀害春菜的人也在这里,两者应该是同一号人物……达紘先生,这个家里有没有谁是不希望春菜继承须轻大人的呢?”

达紘望了美影好一会儿,才用断然的口吻回答:

“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喜欢春菜。”

他虽然使劲挺直了身子,但脸上的表情明显看起来很僵硬。

“可是,春菜被杀是事实。只要这个结果不变,就一定有其原因。再说杀人这件事的动机,往往无关乎人品好坏,而是立场问题所致。”

面对美影的紧迫盯人,达紘的嘴角痛苦地扭曲着。静马心想,再怎样也不用把人逼到这个地步吧?美影实在太不留情了。

“不。”达紘左右摇了好几次头。

“在龙之渊听了你的推理之后,我也怀疑过家里是否真有杀了春菜的人存在,但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有谁可能这么做。确实,我没办法说家里每个人感情都很好,然而就算有人怀着什么私慾,我还是不认为那可能大到令人去胁迫、甚至杀害下一任的须轻大人。”

在场的久弥也一脸苦涩地点头表示同意。他也是琴折家的一分子,对这个问题一定和达紘一样反覆思量过无数次了。

怀疑家人一定很痛苦吧,但是家族内发生杀人事件并不是什摩异常的事——当然,静马在两个月前也不会这么想。在那之前,静马连一秒都没想过父亲竟然会把母亲视为非杀死不可的眼中钉、没想过父亲竟然是个会为了情妇与保险金而轻易杀人的人,当然更没想过,自己会杀了父亲。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就算是家人,也能像毫无关系的人一样彼此残杀,这是静马从亲身体验中得到的事实。或许正因为如此,打从走进这间房间时起,他就发觉自己一直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些人。

大概是感到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论吧,美影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失礼,但所谓的须轻大人真的就如此重要、如此伟大,伟大到了为阻止春菜继承,甚至得对她痛下杀手的程度吗?”

“与其说是伟大的存在,不如说是令人多所敬畏的存在吧。虽然我想外人终究是难以理解,但对这个村子来说,须轻大人就等于是我们的神。这间屋子也好、山也好、村子也好,即使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须轻大人而存在的也不为过。”

“您想说的是,正因须轻大人如此受到敬畏,所以绝不可能有人做出危害她的事,是吗?”

“正是如此。”

达紘点头。确实,想到在龙之渊时村人表现出的困惑和喟叹,以及当静马遭到怀疑时投注的憎恨眼光,再从春菜葬礼时村中所有人都出席了告别式这些事情看来,达紘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反观现实,春菜却又的确收到了恐吓信,而且也被人杀害了。

“我明白。”

达紘交握着僵硬的手指说道:“有人杀了春菜,但我却想像不出那到底会是谁,也不明白凶业之女究竟又代表了什么意思;我能说的就是这样了,所以御陵小姐,我只能拜托你了。”

美影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比方说,所谓的凶业之女只是个烟雾弹,事实是有人想让春菜的妹妹夏菜登上须轻大人的宝座,并从中获取某种利益……有这种可能性吗?”

春菜是三胞胎中的长女,另外还有两个分别名为夏菜和秋菜的同龄妹妹。因为春菜的死,须轻似乎改由次女夏菜继承。然而,听了美影的话,达紘却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夸张地左右摇头说:

“就为了那种理由杀死春菜?警察也问过好几次同样的问题了,但那真的是不可能。没有人不喜欢春菜。再说,就算夺走须轻大人的地位,也没有任何利益可言,因为须轻大人对任何村内的活动都不可置喙,就算琴折家当家经手多项事业,须轻大人对经营也不能做出任何意见。我是琴折家的当家,这话由我来说,应该再明确不过了吧。”

换句话说,须轻虽然贵为神,却未享受任何实际利益。当然达紘说的话未必能尽信,但似乎不能将她理解为小国女王般的权力中心。

“若是这样的话,剩下的可能就是像恐吓信中所写的,春菜有什么不适合当须轻的地方啰?”

“那更是不可能了!春菜是最适合担任须轻大人的孩子了。她从小就以此为目标被养大,而我连一次都没听过有谁批评那孩子不适合!”

美影的话在达紘耳中听来,似乎成了对爱孙的侮辱之词,只见他语气激动地严正否认。就静马听来,达紘说的应该不是谎话。

“可是,现实就是春菜收到了写着她不适任的恐吓信啊。”

结果,问题又回到了起点。

“……我真的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达紘微微低下脸庞。“不但被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害,还连名誉都遭污蔑的话,一直以来拼命努力的那孩子,死也不会瞑目的。”

达紘用彷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静马心想,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一直戴着威严面具的达紘,表露出身为一个人的情感。

“那么,接下来我想询问其他几位家人。”

正当美影拉着裤脚起身时,房门被人用力打开了。原来是别所刑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来回交互看着美影和达紘的脸,别所露出一副非常困扰的表情望向达紘,压抑不住的怒气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

“是我提出的委托。为了希望早一刻逮到杀害春菜的凶手。”

依然端坐在抹茶色座垫上,达紘缓缓回答;然而他那冷静的态度,却似乎反而更刺激了别所。

“警方的搜查才刚开始而已,你就这么不能信赖我们吗?”

“当然,我不是不信赖警方。要是警方能迅速逮捕凶手自然最好,只是我想,如果同时请美影小姐帮忙的话,事件或许能更早解决吧!”

“可是无端让局外人介入,有时反而会导致捜査停滞的!”

别所向前逼近一步,但达紘却摆出一副不接受异议的模样,用严峻的目光反瞪着他:

“这是身为琴折家当家的我已经决定的事,没有警察插嘴的余地。对你们来说,这或许只是众多案件当中的一件,但对我们家族而言却是无可挽回的大事。因此,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们都一定要抓到凶手。更何况,在龙之渊见过你们警察的丑态之后,会更想借助御陵小姐的力量也是人之常情。说起来,要是没有她在,你们也只会抓走这位种田同学交差了事吧?”

“那是……”

别所为之语塞。两人就这样无言的相互瞪视了一阵子。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山科突然介入,用熟练的语气说道:

“好了好了,别所先生。我想我们双方并不需要燃起敌对意识,事实上,我们反而是希望能够助警方一臂之力,毕竟我原本也是一名刑警。警察的面子有多重要,这我非常清楚,绝对不会做出让你们没面子的事。熟知美影母亲——前代御陵美影事迹的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吧?”

山科的介入,对别所来说也算是有了台阶可下。

“确实,关于这方面是没听过什么负面的传闻。只是,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警方不可能予取予求地配合吧?”

虽说山科已经退休,好歹仍是警界的前辈。或许正因如此,别所并未表现出敌意,反而谨慎地寻求他的认同。

“我当然清楚。只是就我们过去的众多经验而言,即便如此,警方最后还是会感谢我们的加人。”

“……我明白了。那就希望这次也是一样啰。”

别所表情不再紧绷,伸出右手,山科也报以微笑地与他握手。这下算是取得了和平相处的共识;之所以能够做到这点,美影母亲留下的影响力可说功不可没吧!当然,在龙之渊时美影自己展现的实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别所再次转向达紘说:

“关于这件事,警方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请你也别误会,我们依然会尽全力逮捕凶手,绝对不会有所松懈。”

离开达紘的房间后,美影和别所一起前往会客室。和琴折宅邸古色古香的外观截然不同,它的内部装潢相当近代化,会客室里不但铺着地毯,还有沙发和玻璃茶几,改装成欧式上流社会洋房的模样。当他们踏进会客室时,坂本已经在房里了,只见他正神经质地抽着烟,一看见美影便慌张地跳起来。

“别所哥!这是怎么回事!”

别所简短地将事情说明了一遍。最初坂本仍持抗拒的态度,不过最后也只好悻悻然地点头同意。只是和别所不同,年轻的坂本毫不掩饰对美影的敌意。

“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现在搜查的进度呢?”

待两人的交谈告一段落,坐在沙发上的美影便静静地开口这么说。别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低声同意。

“只是,那边的种田同学……”

看见别所面露难色,美影瞥了一眼静马后说:

“从今天起,我雇用他做我的见习助手。因此,对他的行动我会负起责任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也是捜查的一分子。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

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就接受了。正当静马觉得不可思议时,果然别所的话还有下文:

“那么,就让我先从有关种田同学的调查结果开始说吧。他生于一九六三年,今年二十二岁。现在是东京八濑大学的大四学生。种田同学原本和父母三人一起生活,母亲却于今年十月十四号在自家遭到杀害,而他则是在放学回家时

成了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根据警方搜查的结果,种田的父亲涉有重嫌,然而七天后,父亲却被发现失足摔落在自家楼梯间身亡。这一次则可视为纯粹的意外事故,因此,这一案件就在嫌犯死亡的情况下,送交检方结案了。至于种田同学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村子,我们认为应昆是为了抚平由于事件所遭到的打击吧!”

“等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静马慌忙提出抗议,不过别所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继续说着:

“是这位侦探小姐说想知道捜查状况的啊。所以我们就从种田同学开始调查,看他身边是否有人和被害人及琴折家有所关连。他这已是第二次来到琴乃温泉了,上次是和一位朋友前来,住了一个晚上就回去了。”

“你们警察做事还真是相当阴险哪。”

静马忍不住这么说。别所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继续说下去:

“毕竟这可是杀人事件,所有能够调査的人事物当然都得调査才行,这就是我们警方的做法。”

这句话的潜台词应该就是“我们可不是那种只会做做样子的人”吧!虽然不甘心,静马此时却也只能承认他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警方当然应该也调查过我们啰?”

美影微笑着插话说道。

“当然,你们父女的事我们也调査过了。我们做事是不会偷工减料的。你母亲过世后,你们父女俩先在奈良生活过一阵子,但这五年来则是辗转各地,每到一个地方就在当地做起类似占卜的工作,这次则是初次造访这个村子。调查结果显示你们和种田同学都一样,与琴折家没有什么特殊关连。”

“这么短期间内就能查出这些,真不愧是警方呢。不过请容我订正‘类似占卜的工作’这句话,我提供的是谘询工作,是我为了正式成为侦探,累积实力的修练。”

别所的话才刚说完,美影马上提出反驳。虽然执拗地近乎滑稽,但其实只要听过美影在车内说过的那些话,就知道这是她出自于背负母亲名号的责任感,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明白了。不过,说你们和事件无关也只是暂时的,毕竟捜査也才进行了三天而已。”

“这倒无妨。干刑警的就应该要尽可能慎重,警方这么做是对的。”

说这句话的是背后的山科。他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愉快地望着这位警界的后辈。

“别所先生,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和美影建立良好的关系。”

不料别所听见这句话,反而脸色一沉:

“不好意思,虽然承蒙您的称赞,但我不认为自己能达成您的期待。虽然我不会妨碍令嫒调查,但我也有我自己的一套调查方针。”

“那是当然。刑警和侦探之间,必须维持适度的紧张感才行;不管是太亲近或是太依赖对方,不但对调查不是好事,更有可能让真相愈来愈难水落石出。这是两种立场都经历过的我真实的心得。我看得出来,你是那种不会轻易追随别人、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同时我也很高兴,美影第一次遇上的事件是由你来负责。”

或许是不知该不该全盘接受山科的盛赞吧,别所只略略点头,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代替道谢。

“那么,别所先生,能否让我知道事件发生时的详细情形呢?”

美影重回话题,别所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好,我就告诉你吧。被害人琴折春菜是在本月七号晚上被杀害的,死亡时间推测是在晚上十点至十二点之间。被害人于十点回到后院的小社里,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为了完成继承须轻大人的修行,她大约从一年前就开始独自住进和主屋相隔一段距离、被称为‘小社’的后院小屋。十点前,她曾在须轻大人居住的‘御社’中和母亲单独会面。据说这是继承的仪式之一,又称为‘教授’每周日、三、五各一次。十点离开御社的春菜,告诉在厨房的奶妈市原早苗‘教授’已经结束之后,似乎就独自回小社了。一直到皁上七点,家人才察觉春菜失踪。平常这个时间她早该起床了,这时却一直不见人影,奶妈早苗前往小屋寻找时,才发现棉被没有瘫开过的痕迹,因而大惊失色。家人找遍全家上下却遍寻不着,最后是上午八点左右,由春菜的哥哥和生在龙之渊发现尸体的。”

可能是已经渐渐融人这个村子了吧,别所口中毫不踌躇地吐出“须轻大人”这个敬称。“为什么和生会想到要去龙之渊找春菜呢?”

“春菜自从母亲卧病在床之后,每天都从风见塔的露台眺望龙之首。和生说那是因为身为继任者,春菜必须看守与琴折家渊源深厚的龙之首之故;也因为这样,和生才会想到要去龙之渊找她。因为这牵涉到此地的习俗,以我自己的感觉来说并不是很能理解,所以详细情形还是请你直接问和生本人吧。”

“原来如此。我会这么做的。”

美影点点头,敦促别所继续说下去。

“关于凶器,被害人应该是先遭殴打后脑导致昏厥,再被从凶手背后以纤细的琴弦之类物品勒毙。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从头部的裂伤及头盖骨的损伤程度看来,最初的一击,使用的凶器应该是细长有边角的坚硬棒状物,比方说金属制的长管之类的。然后在杀害春菜后不久,随即以柴刀之类的工具将头颅砍下。据研判,凶手的手法应该相当熟练,毕竟只挥一次就完全砍断了。以上,见过犯罪现场的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是的,横切面确实比想像中还整齐。但是,您的叙述中反覆出现‘应该’等推测字眼,想必是还没发现凶器吧?”

“是啊。凶手先殴打、勒毙再斩首,三个动作分别使用了三种凶器,但任何一种都没有在现场或这座宅邸中发现。明天我们预定前往龙之渊展开搜索,但老实说,渊水的深度比想像中还要深,就算沉在水底;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现。更别说除了深渊外,凶器还可能被埋在深山里,若是那样,想尽速找出凶器就更难了。”

别所大叹一口气,从他的表情中看得出警方对此几乎已经放弃了。一旁的坂本脸上也有相同的表情。想必他们明天必须带头下水搜寻凶器吧。

“凶器多达三种却找不到,这件事真是值得深思呢。”

“你是什么意思?”别所讶异地询问。

“会将凶器藏起来,就表示凶手很可能也担心警方循凶器追査时,会发现暴露自己身份的线索——好比说,当凶手是住在这宅邸里的人时。”

“这里所有人都侦讯过了,但这座宅邸这么大,就连闲置不用的仓库数量都不少,所以实在说不准。特别是棒状物或古琴等弦乐器在这屋内多不胜数,实在无从调查起。至于柴刀之类的凶器……由于从尸体上的横切面采取到些微铁锈,所以研判很可能是老旧物品,只不过从整齐鋭利的断面看来,凶手一定是重新研磨后才使用的……我觉得你强烈地想找出事件和这座宅邸之间的关连,但凶手丢弃凶器的原因,也可能只因为凶器上沾染了指纹或血液等足以判断身分的痕迹而已吧?我们也不能排除凶手另行藏起凶器,或是带到离现场很远的地方丢弃的可能性。”

听别所这么一说,美影不以为然地一边整整水干的袖口,一边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当然,从我三天前的推理就知道,我确信凶手就在这宅邸中。我刚才说值得深思,其实是相反的意思。如果我是凶手,而且想让静马背负罪名的话,一定会将静马的私人物品——如果拿不到的话,至少会将琴乃温泉准备给客人的用品,当作凶器放在案件现场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照你这么说,既然现在凶手没有这么做,那边那位种田同学的嫌疑岂不是又变大了吗?你现在的说法简直像在暗示种田使用了琴乃温泉的用品作为凶器,而又为了不让自己被怀疑,所以把东西藏起来了嘛!”

“别所先生还真是爱开玩笑呢。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已经确信凶手就在宅邸中。这么一来,也可以反过来将凶手解释为无法从琴乃温泉取得凶器的人……举例来说,可能的解释之一就是,有没有可能凶手是无法离开宅邸的须轻大人呢?”

“怎么可能,你是认真的吗?她可是被害人的母亲耶!”

别所压低声音,对周遭投以一瞥。幸好这房间里没有其他琴折家的人。如果被达紘听见,或甚至被久弥听见了,一定会很激愤的吧。不只如此,搞不好全村都会团结起来把这种不敬之徒赶走,就算对方是刑警也一样。在这村里调查了几天下来,别所也已经敏感地察觉到村民这种幽微的情结了。

“只是举例而已啦;因为别所先生爱开玩笑,我就回敬你一个玩笑啰!到现在这个时点为止,我脑中已经有几种解释的方法了,只是还不知道哪个才正确。或许只是凶手的手受了伤,血沾染在凶器上而已吧。不过,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明明可以陷害种田静马却没有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但这件事我们就先暂且不提……我想问的是,杀害现场确定是龙之渊吗?”

“从岩石地上的血迹,可以肯定头颅被割下的地点一定是在龙之渊。只是除此之外乎没有留下其他痕迹,所以也有可能是在其他地方杀害后,再将尸体搬到龙之渊的。从找不到活体反应这点,可以研判一定是在死后才切下头颅的。由这座宅邸到龙之渊,走捷径下去不用二十分钟。另外,如果用车子走未铺柏油的山路前往龙之渊,应该也不会被人撞见才对。只是,到目前为止,并未听说有谁听见车辆出入宅邸的声音。”

“小径和龙之渊现场都没有残留脚印吗?如果是春菜自行前往龙之渊的话,应该会有她的足迹才对?”

“这一星期来连续放晴,地面干燥,加上和生发现春菜之后,好几个家人来回走了几趟的缘故,就算有脚印也都踩掉了。龙之渊那边当然也是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事前就将脚印消除了。”

“换句话说,既没找到凶器,也还不确定春菜是在哪里遭到杀害的。”

“可以这么说吧。”

伸出食指“咚咚”地敲着桌面,别所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们,因为我早已认定这凶手是高度的智慧犯罪者,他会处理得如此周全也不难想像。只能说头颅被风吹落对凶手而言实在不走运,但对我来说却是意外的幸运。”

虽然或许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过美影微微摇晃前额的浏海,对别所这样谦逊地说着。

“那么,关于凶手的动机呢?”

“动机还不清楚。所有人异口同声表示没有,至少在务面上没有。不过,最有可能的应该还是为了争夺继承者的位子,只是现在还没厘清杀了她究竟会有谁得利。表面上看来,三胞胎当中不管谁成为须轻大人,结果好像都一样,但背后说不定有很多隐情。被害人性格内向,虽不特别讨人喜欢,但似乎也不见有谁对她特别厌恶。她在就读的中学里也没什么朋友。”

“我想也是。毕竟她在收到恐吓信时,没有向任何家人或朋友商量,而是来找我。对了,关于这件事,你们问完我这边的情报后就没有下文了吗?实际上有找到什么遗留线索吗?像是她曾经告诉其他人之类的?”

“春菜的家人和班上同学,没有任何人听说过这件事。大家都一样震惊。其中有一个同学说,春菜曾经向她询问过你的住处,好像是一群同学正在谈论你的传闻时,突然跑过去问的。当时她的表情心事重重,坐立不安。那位同学也说,她是第一次看到春菜那个样子。就算同学问她原因,她也只是道谢,其他什么都不说。”

“如果事关继承人之争的话,确实不能轻易告诉外人。要是我当时也能多加留意就好了……那么,关于不在场证明呢?”

别所用舌头舔湿手指后,翻阅起记事本。记事本上面记载着琴折家的家族成员,除了三胞胎春菜、夏菜、秋菜之外,还有三人的哥哥和生、人赘琴折家的父亲伸生、身为须轻大人的母亲(本名比菜子)、须轻大人的弟弟昌紘及妹妹纱菜子,须轻大人的父亲,也就是当家达紘(他也是入赘女婿,其妻为上一代须轻大人,本名香菜子,已经过世。以及香菜子的妹妹美菜子及其夫婿登,这两人育有一名独生女菜穗。除了家人外,宅邸里还住有门房二之濑源助、奶妈市原早苗,以及住在琴折宅邸中静养的研究所学生岩仓辰彦,共十五人。其他佣人每天通勤,晚上八点左右就都回村子去了。另外,琴乃温泉的久弥是香菜子的哥哥厚志之子,现任须轻大人算起来是他的表姊妹。厚志也已经往生了。事件当晚,所有人都在宅邸内,推测犯罪时刻的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有完整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两个妹妹和哥哥和生。这三人从十点前到过十二点后都在和生房中,玩一套名为《MARKⅢ》的电视游戏。宅邸虽是老房子,但内部已改装为现代风格的建筑,不但房间各自独立,数量又多,难以得知彼此在房内的行动。此外,美菜子虽然和夫婿登同寝一室

,但当天美菜子因有感冒前兆而吃了感冒药,十点多就睡着了,如此一来,登的不在场证明也变得不够明确了。不过,根据登的证词,美菜子一直在他身边熟睡。“总之,关于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你还是自己重新调査一次比较好。”

别所最后做了这样的总结。

“我会的。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凶器和动机都还不明确,相关人士也几乎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啰?这简直就是瞎子摸象的状态嘛。”

“现状说起来确实是如此。事实上,我们警方总觉得这家人似乎隐瞒了些什么。像这种历史悠久的家族,总在奇怪的地方拥有强烈的自尊心。要是大家都诚实回答的话,或许能有更多进展也说不定……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想看,”

像是正在脑中整理线索般,只见美影抬头轮番望向天花板的四个角落后说:“春菜书桌上留下的信封里,装着写有静马名字的纸条一事,那字迹确实是春菜本人的吗?”

“笔迹监定的结果,是她本人的无误。为什么她会知道种田的名字又是另一个谜。除此之外,春菜房里就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品了。”

“或许是凶手利用了龙之首的事教唆春菜这么做的,毕竟静马每天跨骑在传说中的岩石上,对家族而言是个不敬之徒,也或许对下任须轻大人来说,那是不可原谅的行为;说不定将名字写在纸条上,在琴折家是某种诅咒之类的呢!”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受到诅咒,静马不禁背脊发凉。

“对了,事件当天傍晚,春菜去找我时穿着水手服、但被杀时穿的却是几近全新的美丽连身洋装和长袍,那是她平日在家的穿着吗?”

“不。那是外出服,而且算是正式场合的穿着。从学校回家后,她穿的是另外的家居服,‘教授’时也穿着那套衣服,后来那套服装被发现脱在棉被上。为什么她要换上外出服,原因也还没厘清。”

“这么说来,那是回到小社之后换上的……假设带她出去的凶手身上穿的也是正式服装的话,或许她会因此认为自己也需要换上不同于家居服的外出服吧!”

“会是去赴约的吗?这么说来,宅邸里确实住着一个名叫岩仓的年轻男子。他是个皮肤白皙的温柔男人,应该很有女人缘吧。难道他会是凶手?”

“这也是可能之一,不过我才刚到这宅邸来,因此还无法断言。”

“话虽如此,但短短时间内你倒是已经推测出许多可能性了。也罢,总之大部分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也得继续去搜查了。”

别所边发出上了年纪人起身时的吆喝声,边站了起来。然而美影却维持坐姿,叫住了刑警。“请让我再问一件事就好,可以吗?”

“什么?”

“被杀的真的是春菜吗?”

这唐突的质问令别所顺间为之语塞。“你是指和夏菜或秋菜调包的可能性吗?没记错的话,三胞胎长相虽然是一模一样的,但发型各不相同。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是为了确认。”

说罢,她微微一笑。别所无可奈何地再次弯腰坐下。

“死者的指纹和春菜房内留下的一致。再说,就算能骗过我们,也骗不过家人吧?难不成是整个家族联合起来欺骗警察吗?”

“原本‘须轻大人’之类的说法,就已经超越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程度了。别忘了琴折家是这样一个家族,不能排除他们因为某种隐情,而非得杀害春菜不可的可能性。”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虽然春菜没什么朋友,但夏菜和秋菜在班上都各有几个亲密好友,要持续骗过这几个人是很困难的。如果说是为了怕杀死春菜引起村民不安,改为杀死夏菜或秋菜的话还有可能;但是相反地,这次被杀死的却确实是春菜。”

“我也是这样想。可能性几乎是零。可是……有确切的证据吗?例如齿型或任何外表上的特徵。”

“我知道了,这个我会试着去确认。”

当别所再次起身时,美影又开口了。

“顺便再拜托一件事,可以调查一下春菜她们是否为同卵多胞胎吗?”

“这是什么意思?”

结果,别所又落得再次坐下的下场。

“同卵多胞胎生下的应该都是二的倍数才对,不是双胞胎就是四胞胎。如果姊妹们是同卵性多胞胎的话,那么就应该还有另一个妹妹,也就是第四人的存在。”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坂本,此时突然对着自己双膝用力一拍,发出忍无可忍的声音:

“你是不是怀疑被害人不是春菜?或者你想说凶手就是春菜本人?还是你根本就只是在耍我们警察!”

美影泰然自若地转身面对霍然站起的坂本。

“怎么可能呢?毕竟确认被害人身分是搜查的第一步。我问这些,只是想排除所有其他可能性而已。”

“是这样吗?我是不知道你母亲用什么方式搜查,但你想必也继承了她的做法吧。要是像你所说的,要先排除任何其他可能性,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搞不好在日本其实有个女生长得和春菜一模一样,而被杀的就是这个人呢!”

一旁的别所也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

“确实是这样没错啊。当然,在我脑中这狭窄的范围内,还存在着更多几近妄想的假设可能性,只是那些在现阶段都没有办法确认,所以除非真有必要,否则我是不会提出来的。但刚才提到的两件事,都是目前立刻能够确认的吧?”

“我知道了……就试着确认看看吧。”

别所皱着眉头答应了美影的请求,这次他真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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