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私家侦探社的社长云飞天,不是很热诚地接见我们。

“我们是有公事来的。”善楼说。

“所以你带了一个我们的同行冤家来旁听?”云飞天问。

“不要这样说。”善楼告诉他:“一切由我负责。我今天带他来,因为这件案子中他知道不少。可以省我们很多时间。”

“也许我们会谈到很多他想知道的。”云飞天说。

“不要浪费时间。你曾经派人跟踪赖唐诺。”善楼说:“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我们没有讨论这件事的必要。我也没有承认我们跟踪过赖唐诺。”

我说:“飞天,我们换个方式讲。你们派人跟踪住在哥林达,米拉玛公寓的厉桃丽小姐。当我出现在附近,和厉小姐混熟之后,你们就跟踪我。”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这一点希望大家了解。”飞天说。

“好。”善楼把脸拉长:“你有回答我问题的义务。我来问你,你们有没有跟踪厉桃丽?”

“这要看你对跟踪是什么解释……”

“你懂我什么解释,”善楼说:“你现在只要回答有或没有。而且希望你回答得快一点。”

“有的。”飞天说。

“你对她停在公寓附近的汽车加以监视?”我问。

“你讲话我听不到。”飞天说。

“我来讲好了。你听得到吗?”善楼问。

云飞天说:“是的。”

“好,你的客户是谁?”

“这我们可以不必暴露。”

“我认为应该讲出来。”

“我不认为。”

“你应该知道,”善楼说:“这件案子现在和谋杀案有关了。”

“谋杀!”云飞天叫喊道。

“是的,谋杀。你听对了。”

“谁被谋杀了?”

“贺卡德,你认识他吗?”

“他……在案子里只是出现过,提起过而已。”云飞天现在变得非常小心。用字也特别注意起来。

“很好。”善楼说:“我认为知道什么人是你的客户,会对本案的调查有帮助。我要知道是什么人雇用你们的。”

“请你等一下。”飞天说:“我去拿纪录。”

他走向档案柜,拿出一个封套,打开来,看了一些文件,把文件放回封套,把封套放回档案柜,站在那里发愣。

“我们在等你的回答。”善楼说:“你应该知道,对谋杀案来说,警方希望私家侦探主动的合作。”

“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给了你多少主动合作呢?”云飞天问。

“我要多少就有多少。”善楼说,然后笑一笑又说:“而且要得少,给得多。”

“好,我告诉你。”云飞天说:“我们雇主,只是盐湖城的一个电话号码。服务费是付现钞的。而且要我们随时用电话报告进度。报告只要告诉这个号码随便哪位接听的人,都可以。”

“你说你没有查问过这个电话?”善楼问。

“当然我们查问过这个电话,你认为我们那样天真吗?是旅社公寓里的电话,公寓是一个叫鲍仕佳的租的,没有人知道鲍仕佳任何数据。鲍仕佳预付了一个月房租。我们报告的时候,有时男人听电话,有时女人听电话。

“我们监视了厉桃丽一个星期,可以说是监视她公寓,实际是监视她的汽车。只要她进进出出,我们记下她去哪里、来回时间等等。

“后来,赖插了一手。我们就向雇主报告。赖和她建立了关系,进了她的公寓,我们也做了报告。对方突然要我们全都放手,把报告寄去,立即结束一切活动。”

“你把报告寄去盐湖城的公寓吗?”善楼问。

“不是,我们奉到指示,报告寄哥林达市,邮政局,留交鲍仕佳自己去拿。”

“嘿,”善楼说:“怎样付你钱呢?”

“我们一开始,从邮局就收到现金订金。订金到结账时尚未用完。对方叫我们不必找回去,结账了事。”

“换句话说,”善楼道:“赖一开始工作,他们就怕了,马上退缩了?”

“我怎么会知道!”云飞天说:“我只知道发生的事。而且我都告诉你了。”

“是什么人告诉你,叫你结案的?男的还是女的?”

“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是个女的。”

我说:“警官,像这一类指示,他们一定会自我保护的。”

“你什么意思?”

“侦探社会请她稍等,他们打开录音机,叫她再说一次。他们有她的录音。”

善楼看向云飞天。

云飞天对我说:“我真的不在乎你早死几分钟。”

“早点晚点不关你事。”善楼说:“目前,我的兴趣在你到底有没有录音?”

“我们有录音。”

“让我听一下。”

“你坚持这一点的话,我给你听,但是赖唐诺没有这个资格。我们没有义务把雇主的数据交给同行冤家,尤其这家伙也在这案子里面。再说……”

“没错,我坚持要听。”善楼说:“我现在自己有点知道了。唐诺,你自己出去散散步,要回办公室也可以。反正我要找你容易得很。千万不要想开溜,也不可以离开市区。”

云飞天的脸色开朗,幸灾乐祸地说:“唐诺是嫌疑犯?”

“当然是嫌疑犯。”善楼说:“我现在放他出去,等我听完你的录音,他可能又再钻进这件谋杀案搅得天翻地覆。不过我保证,他自己反正越搅越糟。”

云飞天突然客气起来,他说:“警官,这里请。我把整卷录音带都放给你听。老实说,那次电话是全部录音的。从我们开始报告赖唐诺进入本案,对方通知我们立即停止再监视、要我们结案、要我们把终结报告寄哥林达邮局留交鲍仕佳亲自收取、要我们不必退回多余的订金,都在录音带里。”

善楼把雪茄自嘴中取出,“滚吧,小不点。”他对我说:“我要找你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说不定会很快。你要有什么事办,还是快点办为妙。”

我找了辆出租车送我回办公的地方,推门走进接待室,我对内部总机小姐点头说道:“暂时不要告诉白莎我回来了。我要……”

“但是她关照过,万一你回来一定要先告诉她。她说你一来她就要见你。”

“好吧!”我说:“通知她,我现在进去看她。”

我经过描金漆着“柯氏……私人办公室”的门,柯白莎刚把电话放下。

“回来就好,唐诺。”她说:“结果怎么样?”

我说:“地裂一个洞。天倒下来压我身上。”

“你推理出来的故事怎么样?”

“飞掉了,吹破了。”我说:“有一度还是很有希望的。”

“不是那么回事吗?”

“不是。”

“对你有什么影响?”

“影响可大啦!”

“善楼在干什么?”

“听飞天私家侦探社吹牛。”

“吹什么牛?”

“他们有一卷录音带,善楼要听。不管什么人在雇他们工作,因为知道另有一家侦探社也参与工作了,就惧怕起来,叫飞天侦探社立即停止调查,结账,结案。”

“为什么?”

“这就是我不懂,希望能想出道理来的。”我说。

“你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了。你想出一个理论,告诉宓善楼,理论垮台,你跟着垮台。你为什么不像飞天侦探社一样,监视公寓,监视汽车,打打报告,拿固定的出差费,就不会弄到现在这种焦头烂额。

“警察有没有说,贺卡德的尸体怎么会到我们公司车的行李厢里去的?”

我说:“他们认为我有一个同谋。”

“鬼!”白莎说:“贺卡德那么重,你的同谋想来一定是身体健壮,力大如……什么人又会跟你混在一起,不怕背谋杀案的罪名呢?”

我直视她的双眼说:“你!”

“我!”白莎大声叫道。

“你。”我说。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在说警察的想法。他们一旦拘留我,就要把案子做在我身上,想到我一个人不可能把尸体搬出来,自然会想到你。你有两个条件,身体健壮、力大如牛。”

“他奶奶的。”白莎生气地说。

“那就是目前他对我们的看法。”

白莎说:“曲太太指认得如何?”

“她指认贺卡德,但是指认错了。”

我说:“警察已经捉住了撞死两个人的驾驶。那件案子和贺卡德根本没有关系。曲太太指认人,认错了。她不是在认人,是在认小胡子。”

白莎把她短而肥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着鼓,手指戒指上的钻石,跟着闪烁发光。

“这个浑蛋案子!”她说。

我想想自己都笑了,我说:“这可是你选来的案子,记得吗?是你梦寐以求的正派工作,你已经讨厌我喜欢的间不容发、剃刀边缘的案子了。”

“现在宓善楼在哪里?”

“飞天侦探社。”

“你给我滚回自己办公室去。”她说:“我要打电话给善楼,他要是还在想那个有同谋的理论,我把他办公室拆掉,我把他……”

“记住,”我告诉她:“他们侦探社进出电话都有录音的。”

我走出她办公室,临出门望了她一下。她坐在办公桌后面,嘴巴张得很大,生气得话也讲不出来。

卜爱茜在办公室耽心着我,看到我渴望地说:“找对了吧?”

我摇摇头,“没有找对。”我说:“岂有此理,应该是这样的,所有的现象都说得过去。但是……”

“为什么不对头,唐诺?我认为……”

“因为有一个姓温的,是他开车撞死了两个巴士亭候车的人。他良心发现了,警察一找上他,他招供得唯恐不够详细。”

“招供谋杀案子?”

“不是,不是。”我说:“招供撞人脱逃。对那件案子你可以划掉了,案子破了。”

“喔,唐诺。”她说:“我又要替你担心了。”

她双眼表示同情,已经在落泪边缘了。

我说:“爱茜。对我同情现在没有用了。我一定要用脑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能帮忙吗?”她问,声音里充满了真正希望能帮忙的热诚。

“我不知道。”我说。

“唐诺,你要叫我找十三日下午撞人脱逃的案子,我一说巴士亭撞死两个人,你就吃住不放,不容我开口,但是实际上那一天,一共有两件……”

我一眼着向她,吓得她不敢再说下去。我把她自椅中拉起,用我手抱住她的腰,在办公室跳起舞来。

“唐诺!”她怪叫道:“你干什么?”

“爱茜,”我说:“你是我的救星。”

“怎么啦?”

“我这个大傻瓜,大笨蛋。实在应该拿根棒球棒一棒打破脑袋才会开花。”

“大傻瓜?大笨蛋?”

“见了风就驶船,也不问问当天是不是还有别的。爱茜,快说,另一件在哪里?”

“另一件有点像花边新闻。”她说:“不是很严重,但是是撞车脱逃……”

“在哪里?在哪里?”我问:“快说呀!”

她说:“这一件是简单的,是哥林达市警察局警长。有人从边上撞了他车一下,把他撞进了水沟,然后拚命逃跑了。”

“哥林达警察局警长?”我说:“真妙,是什么名字?”

“我得看一下。”她说:“做一个警官,他的名字很奇怪。我记得有点像电影明星,是叫……等一下,田小龙,是的,田小龙。

“唐诺,你要知道,被撞下沟去的不是他的私家车,是他的公务车,是市府给当地警长专用的警车。出事的时候又因为事出突然,我们的小龙警长毛手毛脚一心只想保护警车不要翻车,所以除了知道撞他的是一辆大车外,其它什么也没有看清。我相信他说过是辆别克车,但是他没有车子的车牌号码,市议会对他批评很多……”

“宝贝,”我说:“够了。你说这也是发生在十三号?”

“十三号,是的。”她说。

“几点钟?”

“五点半。”

我把她拉近我身旁,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爱茜,”我说:“你真了不起,你救了我一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你是糖蜜、蜂蜜、糖精、白糖和红糖的混合品。假如有人来找我,统统告诉他们滚远一点。”

我一阵风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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