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总局交通组组长安威廉,亲自陪了我们去拜访曲太太。曲太太伊丝是那件撞人脱逃车祸案唯一有价值的证人。

善楼对安组长说:“皮尔,能不能由我来发问?我在办的案子比车祸案重要得多,是一件谋杀案。”

“请便,”安组长说:“这件案子我自己也已经有了相当可靠的线索,只是目前不便公布出来。你尽管请便。”

宓警官按门铃。

曲伊丝太太在曲先生过世后一直自食其力,是勇敢、健壮,大概五十出头不多的女人。她戴眼镜。敏感,但是十分得体。

安组长把他自己立场说明,又替我们介绍。

善楼说:“打扰你很抱歉,我们来是谈八月里那件撞人脱逃的案子。”

“但是,这件案子我已经对你们说过十几遍了。”

“这次又要劳驾你再说一遍。”善楼有礼地说:“因为我不想听别人转述的。我们有一个线索,可能是找到了头。”

“我真高兴听到你们能这样说。”她说:“这是我见到最不合理、最不象样的一件事。令我作呕,令我做了几个晚上恶梦。”

“请你再说一次,告诉我们。”

“我可以再说一次没问题,只要能帮助你们就好。进来坐吧!”

她居住的公寓式房子布置得很舒服。像个家,厨房里出来的是美味的香味。

她把厨房门关上,说道:“对不起,我在卤一点肉,味道重了一点,不知道有人会来。”

“没关系,我们一下就走。”善楼说。

“噢,不是这意思。你们坐没关系,我是说这里味道太重了一点。”

大家坐定,曲太大说:“是下午六点半左右,是公路交通尖峰时间才过去。我是向洛杉矶方向在开车,那辆车在我后面。

“我有习惯不断自后照镜看后面,目的只是看后面有什么车,是不是有车要超车。我相信每个人都应该这样,不但注意前面的,而且要注意后面的车,这样万一要紧急煞车的话,可以知道后面的车会不会撞上来。

“老天知道,我给别人撞过。”

善楼同情地点点头。

“我看到那辆车的时候,他还在很远,但是我知道,开车的人一定喝醉了,这一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那男人喝醉了酒。”

“能形容一下那辆车吗?”

“这件事我最有困难了。”她说:“我只能说这是一辆大车子,新式,深颜色,发亮的车子……不是老爷车子,是新式的大车子。”

“车子在弯弯曲曲蛇行?”

“绝对是的。他先是差一点和一辆车擦上,然后是真的和一辆车擦上,把那辆车撞到路旁,差点翻掉。我自己对自己说,老天,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我还是让他,躲得远一点,于是我把自己车慢下来,开到路肩去。

“我才差不多要停住,他转向慢车道,像是直撞我车后而来,差不多撞上的时候,他向外一扫又扫过头了,马上扫回来。他的车尾就刮到我的车头,不太严重。就这一来,他的车就完全失去控制。他向左又扭了一下,但是扭回右边来的时候,又扭过头了,直接撞进了在等巴士车的人群。”

“你有没有看到他车牌?”善楼问。

“老天,没有。我忙着处理自己的车子不要被撞到。我也差不多控制不住自己车子,所以没时间看他的车牌。他刮到我车头后,我反射地向外又拐出了一点,撞上了公路边的护栏,我只好停车。我全身都在抖,我吓昏了。”

安组长说:“下次再有机会,或是正式请你上法庭作证的时候,曲大太。这一段,有关你全身都在抖和吓昏的事,千万不能说出来。因为有些狡滑的律师会说你当时在歇斯底里状况,你不知应说什么,看到什么。”

“我没有歇斯底里。”她说:“我受惊是有的,我受外力的冲击……但是没有歇斯底里至少没有变神经病。”

“你对这辆车,除了知道它是大车外。不知道其它的?”

“我对车知道不多。”

“他还是刮到你的车了?”

“是的。”

安组长说:“我们从她车的前保险杠取下了那辆车的油漆,经过分光仪鉴定和其它化验,证明是来自别克的新型式车。”

“那是贺卡德的车。”我说,“他的车是别克的新型车。”

善楼把眼眯起来,“对这辆车。你有没有一点记得起来的特点?再想想着。有没有任何和别的车不同的地方?”

“没有,”她说:“我一点也记不起那轿车,但是我好好的看清楚了那车里的人。”

善楼突然坐直起来:“你看清楚了那开车的人?”

“是的。”

“怎样一个人……在开车?”

“他有点……他是一个大个子男人。西部帽子,有留小胡子。我看得很清楚,修得整齐的小胡子。穿了一件斜纹绵织的上装,就是那种牛仔、森林管理员、猎人穿的不容易破的户外衣服。”

善楼和安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假如你看到他照片,会认得出来吗?”善楼问。

“我不能肯定。从照片认人本来不容易,有侧面的照片,我也许可以认得出来。”

“假如再看到这个人,你想你会认得出来吗?”

“我想可以的,他的样子始终在我脑子里。”

善楼说:“曲太太。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有个人,想请你看一下,这个人……老实说,是在殡仪馆里。我知道这对你是过分了一点,但是你要肯看一下,对我们十分重要。”

“死人我不怕,”她说:“我愿意看。”

善楼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说道:“我现在先给你看一张男人侧面的照片。你看之前有一点先要弄清楚,我不要你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千万不要因为见过这张照片,之后去看那个死人,受照片的影响,以为是你见过的男人。你见过的是你见过的,死的是死的。照片虽然是那死人的,但不要混为一谈。知道吗?”

“懂了。”

善楼给他一张侧面相片。

她看着相片说:“嗯。是的,我想是这个男人。至少他很像。”

善楼把相片收回,放进口袋,说道:“我看要麻烦你跟我们去一次殡仪馆了。曲太太,一下就回来,我和你一起去,会请一位警官开车送你回来。”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要我去?”

“现在……当然是假如你可以的话。”

“可是可以,但是我正在卤点卤菜,我……”

“能不能请邻居代你看一下?”善楼说。

“喔,”她说:“也没有那么要紧。我把火关掉,回来再继续不会影响的。不会太久吧?”

“绝对不会。”善楼保证。

她说:“一分钟就准备好。”

她走进厨房。宓警官和安组长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自己曾经赌过咒,一定要把这个主凶找出来。”安组长恨恨地说。

善楼看看我:“你这狗娘养的,算你运气。这一次你要是能逃得了,那真是鸿福齐天。”

“我并没有要逃掉什么东西。”我告诉他:“我只是帮你们一个忙而已。”

“帮我们忙!”善楼摇摇头:“这是你的一贯说法,嘿,帮我们忙!”

我们开车去殡仪馆。两位警官坐前座,曲太太和我坐后面。

“赖先生,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曲太太问我。

“赖是个私家侦探。”善楼回头代我回答:“他在欣赏你替他在做事。至于他自己心里想的,谁也摸不透。”

“喔,我懂了。”曲大太说:“我只是礼貌上问一下而已。”

“真抱歉,你知道我们这一行。”善楼说:“我们有时候不得不把嘴闭紧。”

“噢,我知道,我真的懂,你不必解释。”

她不再问问题。

我们到了殡仪馆。善楼说:“小不点,你在外面车里等。我们不要你这样好脑子的人到里面去乱搅和。”

他们进去了十五分钟左右。他们出来的时候,善楼一直在摇他的头。

“善楼,怎么样?”我问。

“怎么样?”善楼说:“你知道怎么样。她指认了……不是个百分之百的指认,总算也是个指认。

“她从侧面着了一下那小胡子就认为是这个人,她认定的不是人,是小胡子……任何一个律师一诘问,她都会承认,她认的是小胡子,不是人,不过这总是一次指认。”

“她说她看到的男人喝醉了。她说他眼泡皮肿肿的,眼皮有点下垂。说他坐在驾驶座上呆呆的,但是她仔细看了他一眼,尤其是那小胡子。小不点,你和我两个都知道,该死的小胡子不知使世界上造成多少误认。虽然如此,总算还是一次正式的指认。她说是这个人,至少胡子很像。”

“我们要送她回去?”我问。

“我们不送她回去。”善楼说:“我们请一个警察送她回去。还有件事,小不点。要是你给我捉住你过后去和她谈话,影响她的证词,我会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你根本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叫你除了白饭盐水外什么也没得吃。我实在已经受不了你,每次钻进我的案子里来穷搅和,等于要我自己来看牢你。

“我们警察要应付不少民意,又有办公室的常规工作,花尽了力气才能漂亮地破几个案子。你这个小不点东戳一下,西搞一下,跑到我们前面变只兔子出来,我不太喜欢这样。”

“据我看,”我说:“现在我们要去拜访戴薇薇了。”

“多有天才呀!”善楼揶揄地大声说道:“怎么能想得出这样好的一个步骤来?真天才,赖。你看,双方都自认有一个车祸,只有你窜出一个鬼主意,说根本没有车祸,车祸是用来掩护撞人脱逃的,竟然还有一个证人证明你是对的。现在你又推理推出来,我们要去拜访车祸的当事人。真了不起。真聪明。”

“你也不必那样讽刺。”我告诉他:“真如曲太太说过的,我只是礼貌上问一下而已。”

“那倒不必。”善楼把雪茄咬进嘴里一点。

“我也感到这并不合乎你的胃口。”我告诉他。

“什么不合我胃口?”

“对你礼貌。”

“你他妈说对了。”善楼说:“坐稳了。我们要去拜访戴薇薇。尤其我们一定要在某些好管闲事的人通知她之前,赶快去看她。一旦她闭上嘴,或是请了个律师,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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