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号志自绿色变为黄色。那一连串北行车的第一辆本可快速通过的,但他踩了煞车,后车只好煞车。第三辆车是一位年轻小姐在开……非常漂亮……等一下,是再后面一辆车。可能从停下的第一辆车算起,她是第四辆车,不能确定,也许第三辆。”

我紧闭双眼,好像在猛想当时情况。

“是的,是的,说下去。”贺说。

“女人开的车是辆轻的车。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国车,是辆跑车,敞着顶。我记得不会错,因为撞车时我看到那小姐很清楚。我的意思是她车被撞时,我看得很清楚。我看到她头颈后仰……她整个头向后仰。”

“是的,是的,说下去。”贺卡德说。

“后面是一辆大车。”我说:“虽不是最大,但是是相当大的别克,开车的未能及时煞车。他曾窜出来想从左侧超车,因为我第一眼见到那车时,它正退回车道去。”

“是的,是的。”贺说:“赖先生,你有没有见到那开车的人,再见到会认识吗?”

我摇摇头:“那时候没有。”

他皱眉看看我。

“撞车之后,”我说:“我看见他自车中出来。”

“你会认识他啰?”

“那时候不会,因为我本来不认识他。但是现在我认识他了,你就是这个人。”

他脸上迸出了笑容,“那你认为是什么人的错误呢?”

“老天,什么人的错误是清清楚楚的。”我说:“贺先生,抱歉我这样对你说。我也不喜欢自己要做一个对你不利的证人。不过这真是你的错,完全是你的错,是你捶上前车的尾端。你有煞车,但是三、四尺之内煞不住这样快的车速。不煞车当然损失更大……事实上发出来的声音出奇的小。不过这一撞力量可真的不小……我看到那女人头向后倒。”

“是的,是的,之后发生什么了?”

“她从车里出来,你从车里出来。你们彼此交换驾照。”

“那女人出车子的时候,表情如何?”

“有一些昏晕,”我说:“她一直把右手试她脖子后面。你给她看驾照后,她记下你名字的时候还在用左手按脖子。”

“之后呢?”

“之后她把车开走了。”

“你知道车祸发生的正确位置吗?”

“当然。是在主街马路的东侧。快要到第七街的交叉十字路口。正好在一家电影院的门口。”

贺卡德说:“赖,我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要你签一张自白书给我。”

“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的。”我说。

他向他秘书笑笑说道:“打字,洛璘,就用他的措辞,逐字不漏。”

她点点头,站起,走向门口。

她离开之后,我说:“很能干的女人。”

“我用过最能干的女秘书。”贺说:“但是我这里工作,不能干不行。”

“她一定也是最漂亮的。”我说:“她的助手也不赖呀。”

贺卡德露齿道:“门面,赖先生,我们这一行要这种门面。你有没有在新小区买块地的经验?”

“从来没有过。”

“什么事都有个开头,唐诺。你不妨在这里买块地,保证你发财。

“你了解,我不能因为你给我自白书而给你钱。但是我可以给我们土地的内情数据……你看我又来了,三句不离本行,又来了。我们本来在谈什么,唐诺?”

“你的秘书群。”

“喔,是的。”他说:“你知道,你该看看她另外一个助手,那个金头发的。”

“你有三个秘书?”

“是洛璘需要两个助手。金发的今天休假……唐诺,我告诉你。假如我们好容易说动了一个人买一块地,结果在签约的时候,弄一个塌鼻子、扁脸板的女人请他们签字,会连他们购买欲望都赶跑的。

“你看接待室的小姐,其中两个得过小地方选美的冠军。我喜欢美的东西。我告诉她们要利用美色,见到客户要迎上去,要友善,这是我的信条。

“我们这里动作快,客户一进门我们就让他做大佬。经过我训练的小姐,连从汽车里出来也不一样。我们看电影常学到女人当怎样离开汽车,像个淑女?去他的,男人要看的不是那淑女样。当然,来买地的要是是女性或夫妇一起来的,又不一样,那是另外一套。”

“是夫妇一起来的有什么不同呢?”我问。

“噢,最重要是先分别出他们家中是什么人较有力量,将来是由什么人来签合约。”

“唐诺,你知道男人是很好玩的。他们到海滩去,多少女人、多少暴露无遗的大腿,他们看在眼里,只是大腿而已,但是女人下汽车,只是一瞥,而且暴露完全不能和泳装比。这下不得了了,他们以为看到点什么了。

“拿女人的心理学看来,海滩上她们怕你不看她,但是一旦穿上裙子、丝袜。你要看她袜口以上的部位,她会说你偷窥狂,至于三角裤更视为禁地。

“我更不了解的是女人在舞台上的秀,甚而是电视,她们跳舞的时候,假如把裙子翻起来,让大家看看三角裤,那就变成低级趣味,要被取缔了。但是,一旦要是改用长裙子,三角裤又和裙子衬里一样颜色的话,就可以大翻特翻,怕你看不清楚三角裤的颜色。这是我不懂得女人心理学……不过,我也很会用男人对女人的心理学。其实,唐诺,推销就是一种心战。举个例子……”陆洛璘推门进来。把二份纸交给我,也交了一份给贺卡德。

电动打字机打出来的数据,平均、美观、清清楚楚,有点像印出来的,没有橡皮擦痕,每一行结尾都在一条在线,确是依照我所讲的逐字不漏写的。

“能签给我吗?”贺说。

“没有问题。”我告诉他。

他交给我一支钢笔。

我在虚在线签字。

“会反对宣个誓吗?”他问:“只是为了使它合法化。”

“可以呀。没关系。”

他向洛璘看一眼。陆洛璘说:“赖先生,请举右手。”

我举起右手。

“你以至诚宣誓,刚才签过字的自白书。里面所说的都是事实,除事实外没有别的。愿主助你。”

“我宣誓。”

她左掌本就带好了一个公证小印章。

她把我签好字的文件,拿在手里,有一个位置,在纸的底上。打字字体印好着:“在余监证之下,于十月五日,经自白人亲笔签名,宣誓。”她在这下面签上名字作为公证人,盖上公证印章,把文件交给贺卡德。

贺卡德仔细看过,点点头,站起来,把手交给我握。表示会面已经结束。

“谢谢你,非常谢谢你,赖。我们这个社会就是缺乏像你这样好公民,肯为正义挺身作证。”

“现在洛璘会送你回旅社……除非你想看看这里的土地。你真有兴趣,她会亲自……”

“下一次再说,”我说:“我目前无力做投资的事情。我也暂时不可能有多余的钱付头款。”

他啧啧地用舌头在牙齿上做出声音,同情地说:“太槽了,太糟了。不过天下的事本来就是如此无情的。天大好的赚钱机会,但你没有办法把手伸出去。赖先生,我们只要你付一点点订金,会给你……”

我铁定地摇摇头。

“好了,好了,我不再强迫你了。我只是想也帮你一点小忙……我唯一能做的合法补助。洛璘,把赖先生送回旅社……我想你的地址不在自白书里,唐诺。”

“旅社的登记上有。”我说。

“你最好能告诉我。我可以记在自白书上,以后也可以和你联络。”

我把旧金山那个地址给他。

他从办公桌绕出来,把大大的左手握住我右肩,用右手握住我右手,大大地上下摇着。他说:“谢谢你,谢谢你,唐诺。我真不知怎样报答你才好。这样!任何时候,你想买一块地,你就告诉我。我现在什么都不说,但是我一定选好一块地。暂时不把它卖出去,这一定是一块最好的地。我给你保留……保留三十天。三十天之内任何时间,你都可以来找我。”

“贺先生,”我说:“有一点,我们两个千万别误会了。那件意外,在我看来,确确实实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知道,是该由我负责。”他说:“是怪我不好。我只希望那可怜的女孩伤得不是太重。”

“我也这样想。”我说:“那女孩很好看的。”

“你满注意这种事的,是吗,唐诺?”

我看看洛璘说:“我注意这种事。”

他笑笑道:“洛璘,送他回旅馆吧!”

她微笑向我道:“赖先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说。

我们走向她车子,我准备绕过车子到左边去替她开门,帮助她上车,但是她一下把右边车门打开,跳进汽车,滑向方向盘后面。

我跟着她进去,坐在她边上,把车门关上。她熟练地把车开上车道。

“你对贺先生印象如何?”她问。

“很好。”

“他是个极好的男人,替他工作很好。”

“麦先生呢?”我问。

有半秒钟的静默,可能是她正在集中精神把车开过交流道,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

“他也不错。”她说。

“你的工作一定很愉快的?”

“是的。”

“你喜欢?”

“我爱上了。”

“你自己也很喜欢快动作?”

“活力才是生活。”她说:“没有动作……甚至慢动作,等于死亡。常规工作没有活力,我喜欢变化。每天、每分钟,我希望有新的情况。要用我脑子、能力来对付。”

“我想你目前做得不错。”我说。

“谢谢你。唐诺。有人告诉过你,你是非常好的吗?”

“贺卡德就说过。”我说:“不过我想他想卖块地给我。”

她大声发笑道:“唐诺,你真是令人发噱!你会在城里待多久?”

“我也不知道。”

“这里认识什么人吗?”

“极少数。”

“男的还是女的?”

“都有。”

“希望你不要使自己太寂寞。”

“我不会的。”

“那就好。”她说:“万一没事做,你可以找我,我的电话电话簿里有。”

“你不会想卖什么东西给我吧?”我问。

她又大笑道:“那可说不定喔!”

我们有两、三分钟不开口。她把车拐进旅社的门前,向我微笑道:“说不定,唐诺。我还会给你点东西呢。”

她很快的伸手让我握一下,给我一个简短的笑容,把全神注意车前的情况,等候我把门关上。

我把门关上,她匆匆看一下后照镜,把车开走。

旅社职员告诉我,没有人给我留话。我告诉他我要在城里游览一下,走出旅社,又走了一条半街,才找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把我带到超级市场。我取回停在那边租来的汽车,把车子开回旅社。在旅社里逗留到天黑。

全世界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竹竿样高瘦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没有人管我进出,也没有人留言。

天才转黑我打电话到厉桃丽的公寓。

没人接电话。

我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给卜爱茜的公寓。

“哈啰,爱茜。”我说:“一切都好吗?”

“唐诺!”

“有什么困难?”

“有个男人打过电话来,听起来……很危险。”

“要人听起来危险很容易的,”我说:“他要什么?”

“是有关于你见到的一件车祸,他好像很……他对这件事很困扰。”

“真的吗?”我问:“他多久打一次电话来?”

“过去一个小时,来了三次电话。老天,我不知道怎么敷衍才好。我告诉他我根本没想到谁会把我电话告诉别人。不过我哥哥从外地来看我,我随时都在等他回来。”

“我是很快会回来了。”我告诉她:“再维持一下。”

“唐诺,这件事……会不会有危险?”

“我怎么会知道?”

“我有点怕。”

“你不要怕,我马上会回来。”

“还要多久?”

“一小时之内。”

“喔,唐诺。我……你会自己小心的,是吗?”

“奇怪。”我说:“通常你只要我乖一点,现在你要我小心。”

她神经地笑道:“我煮好晚餐等你好吗?”

“好主意,”我说:“会使我有回家的感觉。”

“要吃什么?”

“腓力牛排和香槟。”我说。

“我是薪水阶级呀。”

“这次是公款开支。”我说。

“香槟和腓力。”她说:“厚厚的。”

“对,厚厚的。”

“嫩一点的?”

“嫩一点的。”

“洋芋,如何?”

“烤的。其它马虎一点,不必做色拉,开一罐青荳。我到了之后再烤牛排好了。那家伙再打电话来,问他一下姓名,告诉他,我有事耽搁了。但是我打过电话给你,一小时内会回家吃晚饭。叫他现在开始一小时半之后来,我可以和他谈谈。”

“你一定要在他到之前回来才行,唐诺。”

“会的。”我告诉她:“你把牛排、香槟买好,要发票。我可以向白莎报账。”

“白莎会跳脚。”

“她跳她的。”我说:“等着,我要回来了。”

我把电话挂上,交通情况比我想象好得多。我在四十五分钟的时候到了卜爱茜的公寓。

卜爱茜已经把香槟装在冰筒里,两块厚厚的排力牛排泡在酱油里等待进烤箱。洋芋已在烤箱里烤,一罐青荳已经开出来,两条法国面包,已切成片,涂上厚厚的奶油,随时可以烤,另外有一罐大蒜酱在面包旁边。

“嗳,像回到甜蜜家庭来了。”我说。

她想说什么,突然自己停住。脸上妩媚地升起红霞,多半和她想说的有关。

“发票没忘记吧?”我问她。

她把发票给我。

“我们的朋友,又有电话来吗?”

“你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他就来电话了。”

“你告诉他可以来这里找我?”

“有。”

“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来,要我告诉我哥哥,这完全不是件开玩笑的事。他说最好你要说实话。”

“你怎样告诉他?”

“我告诉他我哥哥从不说谎,这是我们家族优点。”

“好孩子,”我说:“目前我们要看起来像兄妹。”

我把上衣脱掉,袖扣取下,衣袖卷起,领带拉松,风纪扣解开。正想再看看可以做点什么,门铃响起。

“爱茜你去开门。”我告诉爱茜:“就说你哥哥才回家,问他姓什么?”

“等一下你给我介绍的时候,不要提我姓赖,只说‘这是唐诺’就可以了。懂吗?”

“我懂。”

“去吧。”

她走向门去。

站在门口,肌肉厚厚的、敌意和侵略性两重的家伙,眉毛像扫把,头的两侧有很厚的浓发挂到耳朵下面,但是顶上头发稀少。他穿了一套昂贵的衣服,但又好久未擦鞋了。

“哈啰。”他说:“你哥哥回来了吗?……喔,在这里,我见到了。”

他开始要进门。

爱茜挡住在门口:“请问你尊姓?”

“裘,裘好利。”他说,伸手把爱茜推向一边,自己走了进来。

“你是那个哥哥?”他问我。

“我是那个哥哥。”我说,一只手里拿着烤肉的长钢叉,把泡在酱油里的牛排翻个身。“我来的地方,只要是人,没有人请是不会乱往别人家里闯的。”

“抱歉,我是冲动了一点。我……这件事对我太重要了。”

“礼貌……我最重视。”我说:“我妹妹是个淑女。”

“我没说她不是呀!”

“你的行动,不像对待淑女的样子。”

“等一下,小伙子。”他说:“我要和你谈谈。”

“我不是小伙子,”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叫唐诺,你给我出去,站在门外面,等别人请你才进来,否则这里没人和你谈。”

“原来如此,我早就想到的。”

“想到什么?”

“你装腔作势,就是不敢正式谈谈。”

“我现在正在谈。”我说:“我也表明了我的立场,我叫你先退回到门外去。”

我向他站前一步,手里还是握着肉叉。

他把双肩向后一撑,胸部向前一挺,想一想不见得有好处,走出门,在门口转身,向开着的门上敲了几下。

卜爱茜,一直在看我演戏。眼光瞟向我,等候指示。

裘好利说:“噢,晚安,女士。我是裘好利。这样晚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不过因为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知道你的哥哥见到一件两个月之前的车祸,我想和他谈谈。”

爱茜跟着他演戏,“噢,您好,裘先生。”她说:“我是卜爱茜。请你进来,我哥哥在家,才回来。”

“谢谢,非常感激。”裘好利一面谢,一面点头进来。

“怎么样?”他问我。

“这次,”我说:“才象话。你来早了,我还没吃饭。”

“请坐,裘先生。”爱茜说。

“谢谢你。”他说。

在扫把眉毛下面的眼睛盯了我一眼,他说:“现在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我说:“好像还有一笔悬赏?”

“二百五十元。”他说。

“既然有赏格,当然先谈赏格的事。”

“但对我没有用的事,我是不会出钱的。你使我相信你见到车祸,我就付二百五十元。”

“也公平。”我说。

“那就好,你说吧!”

我说:“是那一天下午的三点三十分左右。我在哥林达沿着主街走,我是在街的左侧人行道向北走,在第八街和第七街之间。事实上已快到主街和第七街的交叉口。我在看红绿灯,因为我想在街口穿过马路走在主街的东面人行道,所以在计算是不是赶得上本次灯号改变。”

“说下去。”他说。

“有一些车……我想是四辆……在接近红绿灯。交通号志改变,黄灯亮起。四辆车中头一辆本可在灯号变红前安全通过,但是他非但没有积极快速通过,反而重重地踩了煞车,把车停住。

“在他后面的事,也只好赶紧煞车。第三辆车是敞蓬轻型的小跑车,是个漂亮女人在开车,再后面的车开得很快。开车的人显然曾把车向左开出,要想超车,但因为……”

“你怎会知道?”

“因为我看到的时候,他正在把车缩回车道丢,但还是开得很快。”

“之后发生什么了?”

“那辆开得快了一点的车,是辆别克,撞上了前面的小跑车。她的车已停住,后车撞上去撞得不轻。”

“她有受伤的样子吗?”

“除了脖子不太对劲外,其它什么受伤的样子也没有。”

“脖子怎么样?”

我说:“脖子当时向后仰了一下。仰得很厉害。当时她车已停住,人都放松了。我看到她脖子向后仰。”

“她车完全停住了?”

“在撞到之前,她已把车停死一、两秒钟了。”

“之后呢?”

“两个人各从自己车出来,谈了一下。女的先开走,男的走到自己车头,看了一下,耸耸肩,也开走了。他的水箱破了,我想,因为马路上留下了一滩水。

“我只看到这一些。为了看这一些我自己也错过交通号志改变一、两次的机会。”

“你有没有记下牌照号码?”

“没有,我没有。”

“再看到他们,你会认得出吗?”

“当然,我看了他们不少时间。”

“形容一下那男的。”

“又高又大……像个德州佬,穿套棕色衣服,运动衬衫。”

“多大年纪?”

“喔,四十二、三。”

“高?”

“总至少六尺二,保养很好。尽管车子水箱都破了,他还是笑眯眯的。他有一副剪得很短的小胡子。”

“那是什么时候?”

“三点三十前后不差几分钟。”

“哪一天?”

“八月十三。”

裘好利说:“我要给你看张相片,也许根本不是这个人。我也知道从相片认人很困难,但我要你试一试。”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皮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贺卡德的相片。这是张很好的便照,上面是裘好利自己和贺卡德,两个人并肩站在贺麦公司,雅风天堂小区大招牌前面。

“上面你有人认识吗?”他问。

“右边一个是你。”我说。

“左面一个呢?”

“左面的,”我很有信心、有把握地告诉他:“就是开那辆别克。撞上小跑车的人。”

“你能确定?”

“能确定。”

裘好利慢慢又不太甘愿地把皮夹放回口袋,“我什么地方可以一定找到你?”他问。

“找爱茜就可以了,我到东到西都会和她联络。”

“你也住这里?”

“不住这里。”我说:“她让我在这里随便挤两天,我是一定要走的。”

“去哪里?”

“没一定。”

裘好利犹豫了一下,再取出皮夹,拿出两张百元和一张五十元的钞票,交给我。

“拿了这个钱,你要我替你做什么?”我问。

“啥也不干。”他说:“就是啥也不干。”

“我是不是应该知道站在你边上的人,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

“那样,我见到他的时候,可以告诉他我见到车祸。”

“到底什么人不对?”他问。

“是他不对。”

“你想他会高兴有个证人,站在证人席上说是他错吗?”

我把三张钞票用手指玩弄着说道:“没有人自愿要做证人呀!”

“你应征了广告。”他说:“你也得到了悬赏。现在,可以忘记这件事了。”

“你说忘记,什么意思?”

“就像我告诉你的……忘记掉这件事。”

他毫不费力的自椅中站起,像一个还在天天训练的运动员,走向门口,转身。自上到下的看了卜爱茜一眼。说道:“谢谢你,打扰你了,尤其抱歉刚才的不礼貌。”

他自己走出门去,把门自身后关上。

卜爱茜看看我。我看到她膝盖开始颤抖。

“唐诺,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说:“唯一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不是那一个人。”

“他不是哪一个人?”

“他不是裘好利。”我说。

“为什么你这样想?”

“他袖扣上的英文字母用的是‘M’,他领带夹上也有个‘M’,照片的背景是贺麦房地产建筑公司。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大个子姓贺。我有个想法,这老小子是麦奇里。”

“喔。”她说。

我把二百五十元钱交给他。

“替你自己去买几双袜子,爱茜。”

“为什么,唐诺?为……什么……”

“这是外快,”我说:“替你自己买点袜子。”

“但是,唐诺,这也该进帐的。”

“进什么帐?”

“公司的收入呀。”

“公司什么收入?”

“别人付给你,你要用可以报开支。”

我摇摇头,“这是外快,爱茜。你拿去买几双好的尼龙丝袜,穿了上班。在办公室里慷慨一点就可以了。”

她脸又红了,“唐诺!”她说。

我把钞票一直放在她面前,过了一阵,她收下了。

九点四十五分我回到哥林达,在旅社一条半街外为车子找了一个停车地方,走回到旅社。我向夜班职员点点头。

“你是赖先生吗?”他问。

“是的。”

“有两个留言在你钥匙格子里,请你等一下。”

“谢谢。”

他交给我两个备忘录。其中一个是八点钟留下的,上面说:“赖先生,回来请即电告联络。贺卡德。”

另一件时间注着九点三十分,这样写着:“不论你什么时候回来,一定要立即来看我。我会在办公室等你。事关十分重要。请电六……三二三二,一定要联络。贺卡德。”

职员说:“留话的人像是紧张得很,赖先生。我答应他消息一定传到,最后一个电话才来了不久。”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赖先生?”我问。

“白班的职员说过你的外形。他交班的时候特别关照,你在等别人的电话。”

“谢谢你。”我告诉他。

我上楼到自己的房间,打贺先生给我的电话,

没有人应。

我打厉桃丽的电话,也没有人应。

我下楼到大厅,对职员说:“我出去喝杯咖啡。再有电话来,就说我……半个小时回来。”

我走到我车子停车的地方,开车子到雅风天堂小区,花了八分钟时间。

建筑物的右翼,包括麦先生的办公室,都在黑暗之中。中间的大接待室和左翼贺先生的办公室灯光都亮着。

我把车停妥,走上阶梯,走进接待室,嘴里喊道:“唷?!有人在家吗?”

全场一点声音也没有。

寂静得有如在坟墓里……办公室里所有的现代化设备,办公桌、电动打字机、复印机、晒图机、档案柜,都怪怪地放在那里没有生气。被人抛弃了。所有的打字机都有塑料罩子罩着,只有一台没有罩子。远远的还可以看到开关钮的小指示灯亮着,表示电流是通着的。

我通过低弹簧门,到接待室的后部,看这台打字机。我把手放在打字机马达部位,是烫的,证明使用已相当多时间。

我走到贺卡德私人办公室门口,敲门。

没有回音。

我犹豫一下。把门打开。

办公室内部被弄得乱七八糟。一张椅子翻转摔破,小区混凝纸做的模型,整座被捣翻于地上。所有漂亮的塑料小房子、汽车分散在办公室各方向地上。有一些甚而被踩过变成粉碎,望出去可以看到路上的窗子打开着。夜晚的微风轻飘着广告用的三角旗帜。

办公桌所有抽屉都拉了开来,档案柜在抽屉都拉出来之后。连柜子也翻了过来。一定是有人匆匆地在找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的皮包抛在地上,背带已断,金属的框也已经扭曲,一个粉盒在地上打开着,两个面扁了破了。粉盒里的粉饼有部份碎了落在地上,镜子的破片也分散在四周。

我捡起一块破碎的粉饼,用手指把它捻成粉碎,放鼻子上闻闻,又看看颜色。粉是浅粉红色,康乃馨香味。

地上。有一半被压在小区立体模型底下的,是一只女人的高跟鞋。

我把手指伸进模型底下,将模型抬起,把鞋子抽出来,以便观察一下。这是一只鳄鱼皮鞋子,制造的是盐湖城一家鞋店。

这是一只做工非常精巧,一看就知道很值钱,穿在脚上又秀气又高贵的鞋子。

我走向翻倒的档案柜边上,要看看地下一大堆纸,都是些什么。

大部份抛在地上的纸,都是夹着黄色纸夹,从档案柜中一取出来就抛下地的。但是有很多是从纸夹里拉出来,再抛掉,明明是有人有目的在找文件。再看看抛出来的文件,都是标单、合同和分期付款的收据,差不多都是印刷品。

一堆纸下有几张纸,特别引起我的注意,是几张极薄白纸,上面有紫色的打字带字体,折了两折成小方块状。

我对于这种纸太熟悉了。这是很多私家侦探社用来做对客户报告的纸。

我赶快把压在这张纸上和在它周围的其它纸张拨开。正如我想象,另外还有两张一样的纸,一共三张纸用钉书钉在左上角上钉在一起。

报告内容是这样的:由于客户一再严格规定不能使对象获知有人在监视,而监视对象唯一的办法是在走道上放置工作人员,不被发现或不被怀疑的机会微乎其微。因而本社最后决定设置作业员一方面监视公寓大门,并设置在可以看到她汽车的位置。

作业员发现另一位男子,也在监视她的汽车时,立即曾与贵客户联络,贵客户指示加派作业人员,对此人身份调查。

三点二十五分,对象厉桃丽离开公寓进入汽车,驾车至超级市场作每日之常规采购。

亦在监视桃丽汽车之男子跟踪前往,把车挡住桃丽之车,使桃丽无法于采购后进入车辆。事后男子伪装这辆车子不属于他,替她以偷车短路方法发动解围,显为借机搭讪,因而成功,搭桃丽汽车离开超级市场。

男子搭便车至主街与第十一街交叉口,突然自桃丽车上跳下逃逸。我们之作业员因单独驾车无法下车追随,失去联络,直至次一日。该男子再度出现才重新追查。

该男子自己短路自己引擎的汽车,是租自洛市大陆汽车出租公司,当时因缺乏权势单位的协助,暂时无法查明租车人身分。

次日,该男子又尾随桃丽去超级市场,故又再被本社作业员在后跟踪。在市场内该男子故意于桃丽快到达付款口时与收款员搭讪。目的使桃丽先见到他,重又获得邀请同车返桃丽公寓。本社作业人员成功发现该男子再次使用之车辆亦租自大陆汽车出租公司,又得权势方面协助,伪称该车车牌类似某车祸现场证人车而查得该租车男子身份。

该男子为赖唐诺,为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之资浅合伙人。

柯赖二氏侦探社于同行中皆以怪蛋名之。该社无固定作业方式,故亦无固定类型客户。专以特殊方式,快速作业,突然进入案件,三、四天快速退出,自特殊角度获取甚高的红利或奖金。故自付税立场观看,该社近年经济状况十分良好。较奇怪的是客户对其服务,于事后皆无怨言。

赖唐诺,据闻十分聪明,有干劲。自警方及同业传闻,绝对忠于职业道德,为争雇主之利益,十分大胆,并且常用奇怪的方法。因而曾数度自己受警方误会。

本社获悉上情,为提示贵客户另一侦探社已介入故即以长途电话作紧急报告。

目前。赖唐诺在目标公寓之内。

承贵客户于获知上情后,紧急通知撤消一切跟踪。停止一切活动,并建议立即结账,本案结束调查。

由于上述指示,本社将本案作业员召回洛杉矶,全案宣布结束。

飞天私家侦探社,社长云飞天。

于洛杉矶总社。

我从头至尾看一遍这份报告,把它依原样折迭起来,放入口袋。我在跌落这份报告的附近地上找了一下,看不出这份报告是从哪一个牛皮纸夹里掉出来的。

有一扇通洗手间的门半开着。我走过去,把它全开推向墙壁,正想走进去看看,听到外面接待室有脚步声。

我跑向窗口向外望。有一辆车紧停在我的车子后面。我不能看得太清楚,但一定是一辆发亮的大车。

我把窗帘推向一侧,一脚跨出了窗子,跳到地上。开始走向我的车子,想想不对,改用全速跑去。

我跳进车子,发动引擎,尽可能轻声,把车开动。

有人在大叫。

我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背向着房里明亮的灯光,站在我刚才逃出来的窗口里面,是他在叫。

“嗨!你!”他叫道:“回来,不要逃。”

我踩足油门。

我眼角看到那男人,爬出窗来,经草地跑向他的车子。我正走完私家车道,右转上路,加油。

我走了大概有半哩路,望照镜里才见到后车的灯光。

我使我的车发挥全部力量。

前面是干道停车路口。我不能这样高速转弯而不发出轮胎的摩擦声,所以我干脆拚命一飞而过,没有停车,没有减速,假想这时候车子不会太多。车头灯又照到另一个干道停车口,这次是个真正的大道,我看得到有车辆自干道上横向在行走。我一面打高灯低灯信号,一面猛按喇叭还是通过了。

一辆左侧来车,车头灯照耀我眼睛,距离我的车最多不到三十尺,我险险挤过,自己一身冷汗,想来对方连出汗的时间都来不及,多半只够时间吓个半死。

这才给我争取出一点时间,在原地作了一个回转,慢慢把车转向来的方向。

我在干道停车口停车,追踪我的车也在不顾危险地经过干道交叉口,从我车旁掠过。

驾车的人专心于向前,连干道上直角的来车他都顾不到了。对我的车子,除了车头灯光之外,什么也没注意。

我把车转入干道繁忙的车阵,找到去洛杉矶的主要公路,在第一个加油站停下,走进电话亭,打白莎的公寓找柯白莎。

白莎的声音是在生气,“你在搞什么?”她问:“为什么不和我联络报告进度?我们的客户在怀疑你有没有进展。我只好使用老办法搪塞……进展太多太快了,暂时来不及书面报告。”

“不要紧。”我说:“你不是搪塞。我是在办案,进展太多,也太快了,我来不及做书面报告。我现在马上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

“谈进展。”

“我已经上床了。”

“那就起来呀!”我告诉她:“这样早,你也本来不该睡的。”

“去你的,赖唐诺!”她在电话中叫道:“你知道我上床早,要在床上看书看到睡着。我……”

“起床看,”我说:“我半个小时内来看你。”

柯白莎在我一按铃的时候,就把公寓门打开了。她穿着睡衣,头上都是发鬈,她在生气。

“现在你给我好好说,发生什么事了?”我一进公寓,正向椅子上坐下去的时候,她就开口了:“你为什么,不像一般的作业员,坐下来,打张书面报告,放我桌上,第二天我可以给我们的客户看?

“再不然,你懒得打字。你可以录音叫秘书打字。你那个看见你眼睛就会凸出来的秘书,她一定非常欢迎你半夜到她公寓去,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叫她听写下来?那女秘书整天这样看你,看多了,总有一天眼睛会掉下来……”

我打断她说:“这件事写在纸上太危险了,白莎。”

“有什么危险?”

“我暴露身分了。”

“怎么会?”

“飞天私家侦探社。”我说。

“他们来我们的案子里凑什么热闹?”

“不是他们到我们的案子里来凑热闹。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案子。他们受雇监视厉桃丽,报告她所做的一切。

“所以,我出现在他们案子里,去监视桃丽的车子时,飞天侦探社的人见到了我,向他们的雇主用长途电话报告。”

“雇主在这里吗?”柯白莎问,她的眼睛眯起来看我。

“我只说用长途电话报告,白莎。现在都是直拨的,没有办法追问。你自己看这个。”

我把飞天侦探社的报告给白莎看。

“他奶奶的。”白莎看完后说:“唐诺,你看会不会,卢騋梦另外还请了个侦探社也在办这件事……你再想想,会吗?”

我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她。

“卢騋梦一定是在骗我们。”

“否则飞天侦探社也不会参与呀。”我也同意她的想法。

柯白莎贪婪的小眼扇呀扇的扇了几下,说道:“对了!一定是这样的。那个狗娘养的同时请了两个私家侦探社,飞天和我们,让我们来竞争。他先请了飞天,好几天也没有结果,然后一定是什么人对统一保险公司说了。说你对女人多有办法,当然也说到我们侦探社。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一和桃丽搭上线,卢騋梦立即把飞天侦探社休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我告诉她:“我们一定要和卢騋梦摊一次牌。我不喜欢别人把我们当傻瓜看,也不喜欢不对我们说实情的客户。”

“我们要把卢騋梦请到办公室来,好好给他点教训。”

白莎说:“对。唐诺。这是原则问题。”

突然她又开始扇她的小眼。“等一下,唐诺。我们除了那一份飞天侦探社报告之外,没有什么证据可以支持我们对他的责难。然后卢騋梦又会问我们,这一份东西怎么会到我们手里的,然后……”

“不要告诉他我们怎么知道的。”我说:“让他去奇怪。”

白莎把我这句话想了一下。突然笑容缭绕上她的脸。

“我真想看看这狗娘养的脸,唐诺。他以为聪明,用一个侦探社来玩另一个。他已经请了飞天的人,要他们去搭线搭不上。我们随便一下子就搭上了线。然后我们再告诉他,连他以前请过什么人家我们都知道了,看他怎么说。”

“不错。”我告诉白莎:“下一个问题,这份报告从哪里来的?”

“你告诉过我贺卡德办公室来的。”

“没错,但是贺卡德哪里来的呢?”

“他……他奶奶的!”白莎自己把嘴巴闭了起来。

“他从个女人那里得来的,”我说:“女的到办公室来给他的。不久之后,又有人进办公室,大打出手。贺卡德和女人参与在其中,再不然后来打架的带来个女人参与其中。”

“你怎么知道?”我把女鞋的事告诉她。

“她一定会回去拿这只鞋子的。”白莎说:“女人一只脚高跟鞋,另一只光脚板,不可能走路的。”

“也许她把另一脚也踢掉了。”我说:“穿着丝袜在跑。”

“一定是这样的。”白莎说:“假如她认为回去拿

鞋子会有危险的话。你说打了一仗,什么人赢了?”

“攻进来的赢。”

“怎么知道?”

“因为他翻箱倒柜,只差没有把房子拆了,找什么东西?”

“这份报告?”白莎问。

“绝对不是。”我说:“这份报告是留在那里的,还很有可能是侵入进去的人带去的。”

“从什么推理到的呢?”

我说:“侵入的人进入办公室,他和贺卡德谈话。他从口袋里拿出这份报告,让贺卡德看。也许因此引起争吵,进而打架。办公室里破坏得满厉害的,女人也参与其中,因为她用皮包打什么人的头,连金属框架都打弯了,皮包里的东西都散得一地。

“因为皮包反正关不起来不能用了,她走的时候就干脆不带走了。女人皮包里不应该只有这一点东西,我想她捡几样舍不得丢的用毛巾包起来走了。”

“为什么用毛巾?”

“办公室里有一个私人用洗手间,毛巾架上没有毛巾,地上倒有一块拖下的毛巾,就在可以挂两块毛巾架的下方,而且不在正中。”

“即使如此,”白莎说:“这件事牵不到我们头上来呀!”

“可说不定。”我说:“有些事使我想不通。”

“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里面的时候,后来一个男人开车过来,进入办公室。他可能是夜班守夜的,也可能是警察,我无从得知。我从窗里跳出来,开车猛逃。他拚命追赶,差一点没被捉住。”

“但是,你还是跑掉了。”

“假如他看到了车牌号码。”我说:“我这次可是用我们公司车,车子是登记我们公司名字的。”

“你为什么这样做?”白莎说:“老天!要是那个人……”

“我在尽量省钱呀!”我说。

白莎生气地噘着嘴怒目看着我。

我两手一摊向她斜头露齿。

过了一下,白莎说:“这一类事情,我们是不是必须要报警呀,唐诺?”

“哪一类事情?”

“有人闯入别人办公室,而且……”

“你怎么知道是闯入的?”我说:“办公室门口开着,这是一个接见人的地方,也许是贺先生请他进去的。”

“但是那个地方被人摧毁了,文件被人偷走了,而……”

“你怎么知道文件破人愉走了?”我问她:“有人在档案里找东西,只是不够小心,手脚邋遢一点。他只是抽屉抽出来之后没有放回去,他只是先把柜子上面的抽屉拖了出来,所以垃最上一个抽屉时,柜子失去平衡,倒了下来。如此而已。我们并不知道,里面掉了东西。”

白莎又想想。

“换句话说,我们并不知道那边出了刑事案子。”我说:“没有刑案,我们报告什么?”

“你是个顶聪明的鬼小子。”白莎说:“我是不敢在薄冰上走来走去的。你认为过得去,你搞你的。我不管。”

“问题是我急着想知道贺卡德现在如何了。”我说。

“为什么?”

“他有没有等到入侵的人走了之后,再……”

“不要叫后来的是入侵的人,”白莎说:“说是来访的人,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对。这是一个公共场所,可能是贺卡德自己请他进来,准备卖块地给他的。”

“好吧!”我说:“那个来访的人走了之后贺卡德才走,还是……”

“当然他是后来走的。”白莎说:“他的车子不在。你说过你才到的时候,外面一辆车也没有。”

我点点头。

“他当然不可能走着来回的。”白莎说:“他开车去,来访的不论是什么人,开车走后,他也开车走了。”

“在他打电话给我之前,还是之后?”我问。

“可能是之前。”白莎说。

“希望如此。”我告诉她。

“你另有高见?”

“不知道,白莎。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什么人,所以这件事有些不妥当。我认为我们必须打电话给卢騋梦。你有夜间找得到他的电话号码吗?”

“怎么会有!”白莎说:“他根本没有想到晚上我们会找他。这件事表面上是件常规工作,他给我一个私用电话号码,但我并不认为……

“唐诺,真要叫老天了。我不知道你哪根筋不对,每次你出动去办常规的案子,案子会炸开来发生紧急情况,弄得不好又窜出一具尸体来,甚至两具!”

“让我们希望这次没有。”我说。

“什么意思?”

“这一次要窜出来一具的话。”我告诉她:“对我们可大大不利。”

白莎扇动她小眼说:“别开玩笑,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假如那边变出一个死人来,我们的处境如何?”

“死人会是谁呢?”

“贺先生。”

“别说笑了。”

“可不是说笑。”

白莎又扇着她的小眼,“他奶奶的!”她说。

房间里两个人在想心事,都没吭声,然后白莎说:“等一下,你在说的只是假如有人看到你车牌,如何,如何。指纹怎么样?你匆忙离开,你没有时间……”

“我的指纹留得满房间都是,”我说:“不要急,我会处理的。”

“处理?怎么处理?你又不能回去把所有指纹擦掉。你甚至早就忘了哪些地方留下了指纹,擦得完吗?”

“当然擦不完,”我告诉她:“但是我可以回去,再多留一些指纹。”

“怎么说?”

“侦探小说看多的人都知道这个老方法。”我告诉她:“犯罪现场的指纹,假如你没有把握擦拭干净的话,找个理由,带个证人,回到现场,见到什么摸什么。警察的指纹专家没有办法分辨指纹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今天这件案子唯一会有时间因素差别的,是现场有块粉盒里的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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