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查尔斯。”丹尼尔唤道,门房陡然转身,对他友善的声调和愉悦的微笑大吃一惊。“看来今天是个大晴天。”

“哦。是的先生。”立普斯基困惑说道。“大晴天。报纸是这么说的。叫车吗,布兰克先生?”

“麻烦你。”

门房走到街上吹口哨招来一辆出租车,随车回到公寓门口,下车,为丹尼尔打开车门。

“祝您有愉快的一天,布兰克先生。”

“你也是,查尔斯。”递给他一如往常的二毛五小费。把杰维斯-伯强大楼的地址告诉司机。

“请你穿过公园。我知道这样路比较远,但我有时间。”

“没问题。”

“看来今天是个大好晴天。”

“广播刚刚也是这么说。”司机点头。“你看来今天心情很好。”

“是的。”布兰克微笑。“没错。”

“早啊,哈利。”他对电梯操作员说。“好个晴朗的早晨。”

“可不是吗,布兰克先生。希望天气继续这么好。”

“早安,克里克太太。”布兰克边挂衣帽边对秘书说。“看来今天天气会很棒。”

“是的。希望这天气会持续。”

“会的。”他细看她片刻。“克里克太太。你看来有点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面对他的关心,她愉快地红了脸。“哦没有,布兰克先生,我很好。”

“你儿子好吗?”

“我昨天收到他的信。他很好。他正在念军校,您知道。”

布兰克不知道,但还是点头。“唔,你看来确实有点累。何不计划选几个星期五休假?漫长的冬天快到了,我们都需要放松。”

“哎……真谢谢您,布兰克先生,您太好了。”

“只要事先知会我一声,安排临时雇员来顶替就好了。你这件衣服很漂亮。”

“真谢谢您,布兰克先生……”她又说一次,有点晕头转向。“您的咖啡在桌上,还有楼上送下来的一份报告,我放在咖啡旁边。”

“报告内容是什么?”

“哦,我没看,那是封住的机密报告。”

“谢谢你,克里克太太。我要写信时会按对讲机。”

“再次谢谢您,布兰克先生,我是说,让我休假。”

他微笑,比个手势。他在空荡荡的桌边坐下,啜饮咖啡,瞪着总裁办公室送来的、印有“机密”字样的沉重牛皮纸袋。他没打开,只拿着塑料咖啡杯走到朝西的平面玻璃窗前。

天色清朗得出奇,烟雾难得散去,他可以看见哈德逊河上的拖船,一艘正要入海的远洋轮船,纽泽西那一岸的交通,还有远处的青山。一切都明亮闪烁,一个新世界。他几乎可以瞥见遥远的未来。

他喝干咖啡,瞅着塑料杯内。杯子是白色保丽龙,现在已染上污渍,质地类似农家鲜乳酪,握在手里鼓鼓的、触感像肥皂。他按下对讲机。

“先生?”克里克太太问。

“请你帮我个忙好吗?”

“当然。”

“午餐时间——唔,当然照你平常的时间就行,但之后可以再多花一点时间——搭计程去第凡内或乔治·贾森那类地方,帮我买一个咖啡杯加小托碟。要高级骨瓷,又薄又白。架上现货可以零买。如果上面有花纹,就挑个好看的,挑你喜欢的样子。别怕花钱。”

“一个咖啡杯加小托碟,是吗?”

“对,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茶匙,那种法国小银匙。有时候上面会镶珐琅,蓝色花纹或花朵图样,那也没关系。”

“一个咖啡杯,一个小托碟,一支茶匙。您还要别的东西吗?”

“就这样……不对。给你自己也买一份。买两份。”

“哦,布兰克先生,我不能——”

“两份。”他坚定地说。“还有,克里克太太,从今以后,贩卖部送咖啡来之后,请你把它倒进新咖啡杯,再放在我桌上好吗?”

“好的,布兰克先生。”

“把你花的钱记下来,包括来回出租车资。我会自掏腰包还你钱。这不是笔小数目。”

“好的,布兰克先生。”

他关上对讲机,拿起总裁的纸袋,却没什么好奇心打开,只看着外层。最后他叹口气,撕开封口,迅速瞄过里面的两页备忘录。考虑到他先前提案的缺乏热情,备忘录的内容差不多如他所料。让AMROKII计算杰维斯-伯强所有杂志内容与广告页比例的建议获准,但程度如下:此做法将以实验性质试行于附录那页列出的那些杂志,且时间仅限六个月,之后公司会找生产管理顾问来独立评估结果。

布兰克把备忘录丢到一旁,伸懒腰,打呵欠。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这全是满篇狗屎。然后他重新捡起备忘录,晃出办公室。

“我去计算机室。”他经过克里克太太桌旁时说。她对他露出满怀希望的灿烂微笑。

他按照无聊章程穿上无菌衣帽,然后把X-1任务小组召集在不锈钢桌旁,将总裁备忘录的第二页交给他们传阅。他判定,此时还是先不告诉他们计划的实验性质和有限期限比较明智。

“上面批准了。”他说,希望他们会觉得他的语气热烈。“我们先从这些杂志开始。我想设定一份编写程序的优先级时间表。有什么构想吗?”

讨论从他左边开始,然后遍及全桌。他聆听他们每个人,注视他们分不出性别的苍白脸孔,完全听而不闻。

“好极了。”他不时说。或者:“非常好。”或者:“我得再考虑一下。”或者:“唔……我不想说不,但是……”他们说什么或他说什么,都没有差别,没有意义。

我想,意义始于我和妻子分居的时候。或者始于她不肯戴太阳眼镜上床的时候。哦,八成开始得更早,但我没有意识到。我意识到太阳眼镜、面具,然后是假发、运动、衣着、公寓……镜子。赤身裸体披挂金炼站着。这些我都意识到了。我是说,我察觉到这些。

当时发生——现在也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是我正靠感觉——感觉:这是个好词——情绪的感觉而非触摸的感觉——靠感觉摸索着,朝一种对现实的新知觉前进。在那之前,在太阳眼镜之前,我的知觉和理性方式都是阳性、线性、垂直的,就像AMROKII。而现在……现在我正逐渐发现并探索一种阴性的、水平的对现实的知觉。

这需要否认冰冷的秩序——也就是逻辑的、心智的秩序——而去知觉一种更深的秩序,如今我依稀模糊瞥见它,那种秩序深刻也宽广得多,因为……我至今所知的那种秩序太狭隘受限,受到严谨规律。但它不能解释……一切。

这种阴性的水平知觉是宽广的,解释了宇宙看似不合逻辑的疯狂之处——唔,这种知觉并不否认科学与逻辑,而是提供更多东西——一种对人、对生命的情绪意识。

但它只是情绪吗?或者也涉及性灵?至少它要求你接受混乱——在男人与AMROKII的严谨规律逻辑之外的混乱,并在那混乱中寻找一种更深的、更基本的秩序与逻辑与意义。这意味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谎言的真实,神话的现实。它要求你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知觉——

不,不对。知觉意味着退居一边旁观。但我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要求参与和分享,我必须剥光自己。一头栽进——如果我希望得知那最终的逻辑。如果我有那勇气……

勇气……当我告诉希莉雅我挑选被害者时的那种权力感,以及选中他时我对他的爱——那些都是真的,但我没提到畏惧——强烈的畏惧,使我几乎小使失禁,但那不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指的是情绪——感觉。从情绪到一种性灵的崇高,就像希莉雅总是在谈典礼和仪式和邪恶之美。那是她的最终逻辑。但是是我的吗?我们等着瞧。等着瞧。

我必须对一切敞开自己。我在一栋有莱俪玻璃和岩石收藏的磁砖房子长大。现在我必须变得温暖、温柔,接受宇宙的一切,无论是善是恶,是广是狭。但不只接受,因为那样我就成了受害者。我必须一头栽进生命的中心,让它的热烧灼我。我必须被感动。

去体验现实,而非只是去知觉它:这才是正途。最终的答案可能差劲得不忍猜想。但我能克服畏惧,杀戮,感受,学习。我会从这新世界的混乱中找出意义,给它一套鲜有人曾瞥见的逻辑,然后我便会知道。

上帝是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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