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亨利已经失踪三年了,也许他在美国开始了新的生活?我能够想象到,他在一个马戏团里表演杂技的情景。

也许,他死了?

听到阿瑟·怀特的证词之后,德鲁特警官就持这种观点。他认为“那个人”肩上背着的尸体,就是亨利,警方仔细地搜索了树林,但是一无所获。

德鲁特警官的假设,乍一看起来很可笑。如果他已经死了,我们就不可能在他的父亲遇袭一个星期之后,在两个不同的地点,同时看到亨利!除非亨利拥有分身术,别人也许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我愿意相信……比如说鬼魂!

去年,约翰自立门户,他在村子里开了一家修车行,他的创业计划已经很大胆了,但是,他干了一件更大胆的事情:他在同一年娶了我的妹妹。

他的父亲,维克多·达内利,一直在出租房子,把降灵师拉提梅夫妇安顿了下来,所以他的经济状况好转了,借助于灵媒的名声,漂亮的艾丽斯收获颇丰,甚至外郡的人都来找她。

至于阿瑟,他好像克服了妻子去世,以及儿子失踪所带来的伤痛,白天专心地写作,晚上经常到维克多和拉提梅夫妇那里做客。实际上,阿瑟正在写的作品,虽然是小说的形式,主题却是招魂术。他打算把新书命名为《迷雾之国》,在我看来,这个名字不够优雅。我更喜欢《雾漫秀土》,或者类似的题目。我向阿瑟提出了这个建议,他说会考虑一下。

村子里一切正常。三年前发生的神秘事件,可以说已经被人们遗忘了。

但是,我们能说那是神秘事件吗?实际上,如果仔细探究的话,每件事情都可以找到某种合理的解释。

首先,是达内利夫人的死亡事件。一个女人突然发疯了,这似乎是非常罕见的事悄,但是,真正发生的概率,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得多。看看报纸相关的报道,你就知道这不算奇闻。

至于夜里奇怪的脚步声?很可能是流浪汉,把达内利家的阁楼当成了临时住所。还有约翰信誓旦旦叙述的故事:有人在顶楼上走动,但是他们上楼却找不到一个人影。算了吧!还是现实一点儿吧!约翰肯定是听错了。流浪汉藏在阁楼里,在顶楼的上面,而他们也没有去搜査阁楼。

至于亨利同时出现在伦教和牛津的火车站上,证人的证词会有偏差,可能是看错了时间,也可能是看错了人。只有这两种情况!

还有什么“神秘事件”吗?怀特夫人死后还能够回答丈夫的问题?我们眼前就有一种很现实的解释嘛:这是艾丽斯和阿瑟·怀特串通好了的把戏。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想要出名……别忘了,阿瑟是作家,艾丽斯是灵媒。

与此相反,随后发生的事情,荒谬透顶,完全无法解释。

02

“詹姆斯,我需要你帮的忙很简单,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席就行了。我们需要有一个可信的证人,一个耳聪目明、理智的年轻人。”

几个小时以前,阿瑟请我去一趟,但是他不肯在电话里告诉我原因,于是,在1951年11月的一个下午,我来到了阿瑟家的客厅。

阿瑟的嘴巴里叼着烟斗,他在房间里一踱着步子,一边思索着。

“您真髙抬我了,”我清了清嗓子,“但是,约翰同样符合您刚才提出的条件……”

“维克多曾经向他发出过邀请,”阿瑟打断了我的话,“但是,约翰正忙于工作,脱不开身。今天晚上会有五个人在场:维克多,拉提梅夫妇,我,还有你。”

“怀特先生,如果您能向我透露一下,今天晚上的主题,我也许就能够搞明白整个事情……”

阿瑟在落地窗前面停了下来,凝视着外面的荒野。荒野上是层层叠叠的烟雾,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木,打破了单调的景致。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昨天晚上,艾丽斯感受到了强烈的召唤……她陷入了昏迷状态。但是,这次很不正常,她几乎整晚都处于昏迷状态。她说了很多东西。遗憾的是,帕特里克无法完全理解她的话。但是,他的理解是关于阴魂现身……在‘遭到诅咒的房间’里阴魂现身。”

阿瑟停了下来,往烟斗里填满烟丝。他点燃了烟斗,吸了几口,然后低下头接着说:“一方面,这种现象,是很罕见的;另一方面,这又是刻意的附体,是常见的现象。通常来说,这种阴魂现身并不危险。注意,是‘通常来说’并不危险,因为我们将要目睹的阴魂现身,是一个特例。维克多家的房子里,似乎有一个非常恶毒的幽灵,在通灵的状态下,艾丽斯经常看到一个浑身伤痕的女人,那个女人割开了手腕,血流不止,我应该不用提醒你了,可怜的达内利夫人死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的。

“但是这还没完。那个女人似乎怨气冲天,眼睛里充满了仇恨——渴望复仇。她用食指指向一个看不见的仇人……”阿瑟闭上了眼睛,想要集中精力,然后他又说,“一个幽灵被囚禁住了,她想要复仇。如果正义无法伸张,她就无法得到安宁,就会不断地骚扰这个地方——她肯定会这么做。这就是那屋子里奇怪的脚步声的真正原因。”

接着,阿瑟偷偷地环顾四周,凑到我的跟前,低声说:“詹姆斯,你能够保守这个秘密吗?”

我点点头,表示可以。

“帕特里克认为:达内利夫人的死因不是自杀,”阿瑟的下一句话,让我全身战栗,“按照他的说法,达内利夫人是被谋杀的。”

“这也太荒谬了!”我大声地抗议。

“也许是荒唐的,我同意你的想法。但是,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狡猾而灵巧的凶手,也许可以从外面锁住门,在达内利夫人死亡的案子里,种种迹象都表明是谋杀,但是,从里面锁住的房门,否定了谋杀的假设!……从里面锁住的房门!一个机灵的凶手,有可能做到……”

“怎么做?这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我曾经读过一本小说,里面提到了这个问题。小说里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凶手用两根细线穿过锁眼,套在门内侧的插销上。诀窍就是在门框上装一个别针,当做滑轮。通过拉动两根细线,凶手就能牵动插销,从内侧锁上门。然后,他松开一个线头,拽另一个线头,就能把细线拉到门的外侧。别针系在细线上,也被拉到外侧。凶手只要动作够灵巧,就能够做到!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除了门框上留下一个毫不起眼儿的别针孔!”

“真巧妙!”我发出了惊叹。

“确实很巧妙。但是,我想到了另一种方法,我的方法操作起来比较困难,但也是可行的。需要用到一个坚硬的橡胶球。在关上门之前,凶手向地面,用力掷出橡胶球。经过几次反弹之后,橡胶球正好撞在插销上,把插销推到位。”

这个设想让我顿时惊恐不已,但是,阿瑟却诡异地笑了一下:

“你认为我是在说亨利?不,你放心,我的儿子连一只苍蝇都不敢伤害;而且,达内利夫人死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亨利已经失踪三年了,在此期间毫无音讯。尽管如此,阿瑟一直坚持认为:他的儿子还活着。他通常尽力避免谈到亨利,但是如果提到了亨利,他总是用现在时态,亨利还住在这所房子里。

“但是,我要承认,是他的杂技表演给了我提示,让我联想到了这个办法。”阿瑟接着说,“可能,有别人偶然看到了亨利的把戏——亨利经常摆弄橡胶球。然后,凶手就苦心练习,以便达到必要的精确度。”

一阵沉默……

我立刻联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偶然看到亨利实现了类似的表演,如果没有这段回忆,我肯定会全盘否定阿瑟的设想……

阿瑟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刚才谈到的这些假设,只是为了证明一点:帕特里克提出的‘谋杀’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在我看来,是很有可能。没错,达内利夫人是被谋杀的。一个恶魔般的凶手,犯下了一次残忍的罪行。罪犯不会永远逍遥法外,真相大白的日子不远了。复仇女神就像秃鹰,她已经展开了翅膀,马上就要扑向凶手了,锋利的鹰爪,会牢牢地抓住他的……。”

我老老实实地倾听着,阿瑟这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在我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猛禽。

阿瑟停了下来,以便让他那骇人的猛禽,继续翱翔片刻,然后他盯着我的眼睛,严肃地劝诫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对于这次阴魂现身,才会变得忧心忡忡,那个阴魂疯狂地想要报复,我们担心,她会随意地选择报复的对象……”他的声音变得坚定了起来,“我们必须赶在她实施报复之前,进行干预!”

“什么……在她报复之前,进行干预?”

“是的。今天晚上,我们将会召唤幽灵,强迫她现身,然后和她对话,让她平静下来……同时,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了解达内利夫人遇害的详情。”

“你们打算在哪里进行这次实验?”

阿瑟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恐,他回答说:“就在发生凶案的地点,在顶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里。”

疯了!他们都发疯了!我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我用尽量缓和的声音问道:“你们打算让阴魂现身,但是要怎么做?”

“让阴魂现出人形。也许我们今晚,会再次见到达内利夫人。谁知道呢!”

“阴魂最好不要进行报复哦!”我开了个玩笑,“当她揭露真凶的时候,最好不是告诉你们,到哪里去找凶手的尸体!”

阿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个实验非常危险,我们很清楚这一点。”

“那么,你们怎么操作?”

“我们当中的一个人,会留在‘遭到诅咒的房间’里,然后,我们封住那个房间的门,每过半小时我会去敲敲门,以便确定一切正常。当我们揭开封条的时候,需要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在场作证。不管阴魂以何种形式现身,我们都不想被别人说:这是个骗局。”

“是谁?”我结结巴巴地问。

“什么意思?”

“谁会留在‘遭到诅咒的房间’里?”我问道。

“我们最开始考虑,让维克多留在房间里,但是,他的心脏很脆弱。艾丽斯自告奋勇,尽管她很害怕,但是,帕特里克坚决不同意。最后,我们决定让帕特里克留在里面。”

“说实话,”我摇着头,“我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阿瑟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问道:“今晚你将会到场吗?”

空气中弥漫着悲剧的气氛。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实验将会以悲剧收场。但是,我的头还是不听话地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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