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个饭团是你自己做的吗?”水星C明显吓了一跳。

“是的。”

“亲手捏的?”

“没错啊。”

“好恶心。”

“太过分了。”

“开玩笑的啦,谢谢了。”说着,水星C接过出逗海手上的盘子,“那你赶快开始推理吧。”

“咦咦?!难道这里还没结束吗?”

“当然没结束啦,白痴。”

水星C虽然这么说,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二琉主的推理是错的不是吗?刚才在听完樱月的推理后,我和二琉主,甚至其他人都捕捉到了诸如“真遗憾,他的推理出错了,这下他必须跟别的名侦探一样用筷子刺穿眼睛到那里(NailPeeler等待的地方?或许是凤梨居大剧院吧)去了”这样的文脉,虽然那有可能是我们错误的解读。其实不只是我们,可能连樱月自己都误解了一些东西。他到底是以什么为依据做出那些推理的呢?虽然想对此进行确认,但本乡和樱月都被一片喜乐的天使兔团员包围着根本无法靠近,而且他们也都面带微笑步履蹒跚,一看就像是濒死之人。这两个人可能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脑部损伤,为此,谷口透不得不分开天使兔的人群强行进入。“麻烦你们让一让啊,我要看看他们两个的身体状况。”被医生这么一说,天使兔马上分开了一条道路。谷口透进入中央仔细观察本乡和樱月的眼球,又对他们进行了眼动检查,然后说:“看来你们好像没什么事嘛。不过还是最好去医院拍一下MRI。因为你们不可能完全没事,毕竟眼睛被筷子刺进去过。”说完,他准备带着两个人离开,但本乡却对他说。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的。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终结了,我想在这里用自己的双眼目睹这一瞬间。”

听到刚从这个世界离去,又从某个地方回到这里的本乡说出这些话,谷口和天使兔团员多少都有些愣神,但我却丝毫不感到惊讶。只是这个前额叶被破坏,已经无法进行理论性思考的名侦探如今依旧停留在“终结时刻”尚未脱身而已。虽然本乡在现在这个时机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听上去觉得别有深意,但那都是瞎扯淡,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终结呢。发生在凤梨居的这个事件确实非常特别,但只是一名推理作家和十几位名侦探死去而已,地球并不会因此而裂开。整个世界上约有十万人在遭受虐杀,在美国每几秒钟就有一个孩子失踪。跟这些数据比起来,发生在这里的连续杀人事件简直不值一提。想必本乡的那句话只是把凤梨居事件必定会迎来的大概是带有冲击性的终结比喻为‘世界的终结’罢了……我正在呆呆地想着,二琉主却愤愤地开口了:“没用的,这个事件是绝对不会结束的。因为真相总是会从我们手中溜走。我的推理应该是绝对正确的,而且我也像平常一样感到了其中正确的反应,但就在推理完成的一瞬间,真相又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本乡先生大概能够理解这种感觉吧?因为你在嬉游先生推理的时候也进行过确认。”

本乡哼了一下,发出嘲讽的笑声:“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我就是顺着那个思路进行了错误推理的。不过与其说是错误,不如说是不足更为正确。总之在这个地方,犯错才是正确的做法,也是唯一的存在方式。”

“本乡先生你可能是为了犯错而犯错的,但我却根本没有那样的目的啊。甚至连时机也选得非常正确。我本来应该可以阻止本乡先生干傻事的……”

“别介意,反正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

“就算无法阻止你,我也应该能够结束这里发生的这一切事情啊。”

“你就是在这点上犯错了。因为你忘记了这里的真相总是会从掌心逃脱不是吗?你肯定认为自己肯定能行吧,这证明你还是个孩子啊。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犯了个错误而已,并不意味着自己完全失去了名侦探的资格啊。不要怕不要怕。其实啊,你在这里始终只是个配角罢了。”

“……这不可能。”

“你只是一直受到人们明星一般的追捧,才会忘乎所以。所以才说你还只是个孩子啊。我劝你还是早点摆脱那种世界绕着自己转的思想吧。”

“……难道我也要用筷子刺眼睛吗?”

“要是自己不刺,NailPeeler就会来帮你哦。”

二琉主含泪沉默了。于是我问道:“本乡,NailPeeler到底是谁?”

“你是指NailPeeler的真实身份吗?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是那个一身漆黑,穿着皮衣的家伙吗?”

“是啊,你不是也曾经见过他吗?所以不要再一一确认这种事情了,最好也不要怀疑。因为那只会浪费时间而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请你赶快看破事件的真相啊。”

“……难道你对自己经历的事情不会产生半点怀疑吗?我觉得本乡你也是过于习惯这种名侦探的生活了。”

“……什么意思啊?”

本乡也错了……是因为他读取了多余的文脉。“本乡,你在进入濒死状态之前不是来问过我有关‘凤梨居大剧院’的事情吗?可能因为你记忆中有这段交谈,才会在临死的模糊意识中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吧。”

这句话似乎出乎本乡的意料,他沉默了片刻,又再开口道:“……你总是这样,用各种歪理解释自己的不作为,放任这么多人失去生命。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手指,都已经被拔掉十个指甲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NailPeeler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我早已心中了然。所以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可能真的只是歪理罢了……不,先等一下。归根结底,NailPeeler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梢告诉我用筷子刺穿名侦探眼睛的是NailPeeler,趁人熟睡拔人指甲的家伙。我有什么必要去相信那个东西说的话呢?

“……搞不好,我和你都被那个叫NailPeeler的家伙骗了,你说呢?”

听到这句话,本乡瞪大眼睛,又浅笑一下。“哦哦,很厉害嘛。我都没有想到那一点。我真的太佩服你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樱月也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背后的什么东西说:“不仅如此,我们好像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想到哦。因为在这里,真相总是会从手中溜走不是吗?”

我和本乡顺着樱月的视线转过头。

随后,我们震惊了。

与我们同时感到震惊的二琉主,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终结便是开始,开始便是终结。原来如此,原来我并没有完全把握自己这句话中的意义。如果想得到一个终结,必须先带来一个开始啊。这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这个瞬间的到来。哈哈。是谷口先生提示他出场的吗?”

“怎么可能……我身为一个医生不会让他乱动的。”

“可是他还是来了,而且是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了。真不愧是名侦探,对时机的掌握实在是太精确了。看来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学习。所以这回只好先充当一下配角了。”

也不知道他是对本乡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总之,在二琉主这段叽叽咕咕的台词结束后,站在门厅的那个人就开始大声吟唱。

“看吧,我让万象更新,让百事成就。我就是阿尔法,我就是欧米加。我既是初始之人,我也是终结之人。我就是开始,我就是完结。”

那个男人只穿了一条白色短裤,苍白的腹部排列着三个肚脐,透明的液体不断从他的左眼渗出。

那是最初死亡的名侦探,大爆笑咖喱。

“哈哈哈”,水星C在我背后捧腹大笑。“在世界终结之时,死者就会复生,重回大地。今天晚上真是名符其实的NightoftheLivingdead啊,哈哈。”

天使兔的成员们再次仰天无言。

“他真是谷口先生救回来的吗?”樱月问道。

“嗯……”谷口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跟你们一样,死了一遍又活过来了。因为在我验尸的时候就发现他还活着。不过剧团的那些孩子们都说他们看到大爆笑已经死了,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也是死而复生的Ⅱ巴,或者只是暂时处于假死状态。不过你问‘真的吗’是什么意思啊?”

“……不,我只是觉得随着我和本乡君的复活,世界又变得更加广袤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本乡,他的话依旧让人不知所云。“就是说现在死而复生变得有可能了。不过那种事情不要管那么多了,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是我们所不了解的。”说完,本乡瞥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大爆笑身上。“所以现在我们还是静观事态的发展吧。”这句话中似乎有谴责我的意思在里面,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难道我真的能做出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吗?我虽然很想对他竖起我那两根没有指甲的中指,但大爆笑却及时插了进来。

“我就是神之子,是神本身,是弑神者,是曾经存在、现在存在、未来仍将存在的人,我就是九十九十九。”

他说的是哪门子的梦话啊,我心想,同时又想起在重演玩偶之家的推理时水星C曾经说过的话。三田村三郎曾经以大爆笑为原型创作了小说《九十九十九》。天哪,跟本乡和樱月一样把自己的前额叶搅成了一锅粥的大爆笑不仅复活了,而且还把自己的现实跟三田村所作的小说人物设定混淆在了一起。

天使兔剧团的一个女孩子从附近的房间拿出毛巾,给只有一条短裤的大爆笑披上。大爆笑接过毛巾,从左手腋下穿过,在右肩上打结,完成古希腊哲学家的造型后又说:“又是《若望默示录》吗?”他非常入戏地说出了这句夹杂叹息的台词。但这对我来说又是一句天书。“又是”?“《若望默示录》”?大爆笑继续说,“三田村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推理小说家大抵都是如此吧。只是,他对《若望默示录》的这种狂热崇拜,或许在这个真正迎来大量死亡的时代,这个经历了大量死亡的宅邸中却称得上是十分相衬的吧。不过,如今‘神’已经回到了他的‘王座’,一切事情都将平息。‘最后七碗的灾难’已经结束。被命树赋予了权力的我将最终解决这个事件。”

“王座”?我看看周围的人。“最后七碗的灾难”?“命树”是指“生命之树”吗?

“哦哦,原来如此。”福岛学说,“这跟‘十字屋’是一样的啊。凤梨居也是由二十四个房间组成的,这就对应了‘天空的王座’里的‘二十四长老之座’。”

我迷茫地盯着正在进行谜一样说明的福岛,木村开始向我解释:“其实我们也被暗病院先生写进《九十九十九》里面了,在那个小说中,我们在一个叫‘十字屋’的地方遭遇了事件。然后呢,书里面也有‘十字屋’对应了《新约圣经》中的‘王座’这一场面。”

哼,我还是没搞懂他在讲什么,如此想着,我突然注意到“最后七碗的灾难”所隐含的符号意义。在大爆笑死后,玩偶之家、蝶空寺快乐、八极幸有等人、蝶空寺嬉游、樱月淡雪、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和美神二琉主这七个人(和组合)分别进行了七个推理,引导“死亡”的到来。这就是圣经中所谓的“灾难”吧。然后,他就抓住这个时机,在这座以“生命之树”为中心的“凤梨居”重新登场了。这难道是偶然吗?莫非他一直躲在玄关的阴暗处,窥视着凤梨居内部的情形?不过像名侦探这样的变态人种,是完全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大爆笑摇晃着艰难地穿过门厅,沿着旁边的楼梯走上二楼,有人在我身边说:“我说你啊,这次又要旁听别人的推理了吗?”说话的人原来是本乡。“你到底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真的无事可做就回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小‘梢’的。”

这家伙真够哕唆的,我脊椎反射性地想道,可是,对这种言语感到厌烦的我其实也挺讨厌的。还是不要马上逃避,尝试着去思考吧。这家伙说得完全正确不是吗。如果只是抱着尖尖猪到处走,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而且现在夜也深了,梢恐怕马上就会睡着吧,或许她现在已经在我胸前的口袋里睡着了。这孩子一旦躺下就会一觉睡到天亮,这样一来,就真的无论是谁待在梢身边都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就算我对本乡产生抵触情绪,希望我做些什么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如今每个人都在要求我思考,就连那个不明正体的诡异存在NailPeeler也是一样。

你必须沿着正确的方向回到凤梨居内部才对。因为那才是你的工作,同时也是你的所愿。NailPeeler曾经这么对我说。他还说,只有你能正确地拯救世界!甚至还说过,你太让我失望了,踊场。原来你从未试图去思考吗?大家一直都在催你赶快思考赶快思

考,但你的脑子却一点行动都没有吗?为什么他要对我说那种话呢?我再次试图回到这个问题上,可是,我又想起了自己内心的抉择。我已经无数次决定要行动起来,决定要进行思考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帮助梢。你现在只需要考虑梢的事情!连NailPeeler都对我如此怒吼过。而且,梢之所以会出现在风梨居,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而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原因。我现在没有时间对眼前的事物感到惊讶,我必须想办法为梢做点什么。虽然在我每次做出这个决定时,都会有新的发现和新的推理、新的震惊出现在我眼前,让我至今都没有踏出行动的第一步。可是,现在真的不是被这些事物分散注意力的时候了。如果正如樱月所说,名侦探刺穿左眼是为了模仿“奥丁”来呼唤“奥丁之日”——“星期三”的话,不,就算他那些全是胡说八道,都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能再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屡屡被非议了。

我轻轻按住胸前的尖尖猪。这个玩偶中收纳了梢的灵魂,她用鼻子顶了顶我的手心。她还没睡吗?还是碰巧睡醒一觉了呢……总之,我知道梢就在我胸口。

是时候为梢付出行动了。

我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然后小跑着追上正在上楼的大爆笑。“哟,大爆笑,你还好吧?”我向他搭话,大爆笑回过头来。

“我名叫九十九十九,是侦探之神。”

不是叫咖喱吗?算了,现在先不管这些。“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确认二琉主君推理中的不足之处。”

“你一直在听吗?”

“嗯,一直在外面听。”

搞什么啊。他果然一直躲在暗处等待时机。“只穿着一条短裤吗?外面这么多媒体人员,你肯定很伤脑筋吧?”本该死掉的大爆笑居然穿成这样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亏得那些记者居然能忍住没炸锅,我心想。

继续攀爬楼梯的大爆笑说:“没什么。因为我一直在作调查。所以那些摄影师和记者都屏息静气看着我行动。”

“那你找到什么了吗?”

“嗯,我找到血迹了。”

“啊,在哪里?”

“在外面,玄关附近的庭院一角。”

“哦,是谁的血迹啊?”

“现在警方的鉴定人员正在对血迹进行鉴定,不过我想那应该就是三田村三郎的吧。”

他说得真轻巧。怎么回事?!“为什么那种地方会有……”

“因为那里才是犯罪现场。”

“真的吗?那就是说,凶手是从那里把三田村的尸体转移到室内的?”

“应该是这样的。”

那走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如果在犯罪现场留下了血迹,那些血迹应该一直延伸到凤梨居内部才对啊……我正在思考着,却发现前面的大爆笑已经到达二楼走廊,他突然弯下了腰。

“阿义!你没事吧!”待在中央大厅的谷口大叫着,他以为大爆笑身体状况出现了变化,正在向这边冲过来。不过他错了,大爆笑并没有因体力不支而倒地。这个名侦探,正在弯腰继续他刚才的调查。

大爆笑正在查看铺在回廊上的地毯,看到他把地毯掀起来,我也发现了一些东西。原来是地毯啊。地毯也是可以移动的。同时,地毯上留下的那些血迹,也是可以随之移动的!

我感到电流通过脊背,这是解开谜题的预感,此时大爆笑对我说:“你看这里,这个。”大爆笑把地毯一张接一张地掀开,我注意到那些地毯下面还有一层透明的板子。

“那是什么?”

大爆笑好像已经知道我要问这个,他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这就是‘StairwayToHeaven’啊。原来他把这个藏在这里。”

我也学他弯下腰,试着摸了一下那些透明的板子。那应该是用钢化塑料制成的厚重板材,每块板材都是一头细一头粗的形状,大概是以凤梨居的中心点为圆心,每隔五度切分而成的,每块板材边缘都设计成与相邻的板材上下交错的样式,中间用螺丝钉进行连接加固。在板材呈弧形的两端底部,都安装有一排小脚轮(见图31)。

这些板材在地毯下绕着回廊铺了一整圈,带动地毯、地毯上的桌子和桌子上的“十二星座”缓慢旋转的一定就是这些透明板了。每分钟零点二五度,这是人的视觉无法确认的。但如果把手一直放在板上,就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

大爆笑把这些板材称为“通往天国的阶梯”,可是,它们并没有真的连向天国。只是平坦地绕着回廊转了一圈而已。不过,这些板材并不是一整块的,而是数十枚细长的板材拼合在一起。用这些板材来做楼梯……应该是可行的吧。虽然板材之间用以连接固定的螺丝很短,但只要有比较长的木棍……或者别的,金属制的什么东西……我抱着这样的想法环视周围,马上看到在这数十枚的板材旁边,有几百根金属棒。那是围绕回廊设计的一圈扶手的围栏。那些金属棒的粗细不正好跟这些板材的螺丝孔相合吗?呆呆地想着,我伸手握住离我最近的一根围栏柱子,试着转动了一下看上去很像柱子装饰的地方。它真的松开了,我继续转动,藏在围栏里面的螺纹面渐渐露了出来(见图32)。每个围栏柱子上的装饰都不太一样,有的有三个,有的却有四个甚至五个。只要把它们一一拧开露出螺纹部分,就能得到各种长度的合金钢制成的金属棒。用这些金属棒和透明板材,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大爆笑瞥了一眼从围栏中拆出金属棒的我,说:“三田村一定曾经踩在这些组成阶梯状的透明板上,走到中央大厅顶部吧。这些板材都是透明的,金属棒也是光滑的镜面,再加上灯光效果的话,说不定会让他觉得自己在飞。不过这也只是为了更换吊灯灯泡时用来代替梯子的装置,是凤梨居里各种无所谓的机关之一而已。”

说完这些话后又重新直起身的大爆笑曾经是三田村的同学。他们一个是推理作家,一个是名侦探,彼此之间曾经有过亲密的交往,所以他有可能实际看到过三田村把这些透明板组装成楼梯并走在上面吧。可是组装和拆卸这许多板子和金属棒很累人,三田村可真是够闲的。

我正在把金属棒重新装回围栏上时,背后传来谷口的声音:“阿义,你快给我坐下,我来给你看看。”他对大爆笑说。

“我是九十九十九,现在没时间闲坐在这里。我已经在太平间一个人坐着思考了很久,所以现在不需要再坐下了。我要走起来,下楼去,把这个事件解决。”

“呃。你今天在停尸房待了一整天吗?”我问他。

可是回答我的却是谷口:“那当然啊,本来已经死掉的人还跑出来到处转悠的话会吓死人的。况且是这家伙自己说藏人于尸的,而且他自己也想待在那里,我就随他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大爆笑其实没有复活,而一直处于死亡状态吧,复活的……并不是他,从死亡中新生的应该是“九十九十九”这个自封为“神”的另外一个笨蛋。不过这样的来历或许跟“我就是开始,我就是完结”的宣言是最相衬的吧。虽说如此,大爆笑跟九十九十九毕竟还是同一个人,所以记忆也应该是相同的,刚才在回廊上找到那些透明板材,也只是把已有的记忆假装成新发现,只不过他本人似乎并未察觉这一点而已。

我跟在一步三摇的大爆笑身后走下楼梯,心中感到些许兴奋。在围栏中找到可拆卸的金属棒,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我终于做出了一些思考,又通过这些思考得到了一些新发现,终于向前迈进了一步,可以行进到下一个阶段了。我感到自己正在靠近真相,现在我必须让思考再前进一步。关于大爆笑发现的血迹,还有将三田村的遗体从外部运送到凤梨居二楼回廊的装置……

或许我也能够最终找到真相,如果身边没有名侦探的话。

可是大爆笑已经开始了他的解说。以一种庄严的态势。

“神的所有仆人们啊,对神心怀畏惧的人们啊,所有的年幼者和年长者们,称赞我们的神吧。”

高声宣告完毕后,大爆笑又对周围呆滞的人群说:“我是王中之王,主中之主,名侦探中的名侦探。S侦探九十九十九。各位,请跟我来。”

他“啪”地一甩毛巾做的披风,转过身去,摇摇晃晃但又威风凛凛地走在前头。天使兔剧团的一个人对大爆笑说:“喂喂,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除此之外,并没有他们平时的那种吵闹,大家都安静地跟在大爆笑后面。我仔细一看,满脸笑容的水星C和已经沦为他跟班的出逗海还留在大厅里,还有小个子二琉主,以及缩成一团没有了什么存在感,像幽灵一样让人担心他们并没有复活而是诈尸的本乡和樱月,正在看护那两人的谷口也留在大厅的黑暗中。于是我也选择跟名侦探在一起,等待众人的归来。反正他们一定是去确认血迹的存在和确切位置的吧,我已经知道那个了。

水星C唆使出逗海道:“我说你啊,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随便推理一下,别光让那个死而不透的人出风头啊。”但出逗海好像已经完全丧失斗志了。“不要啦,现在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我看我还是算了吧,太可怕了。况且在这座凤梨居中,为了出风头急急忙忙推理一番是很危险的事情。我既不想被别人用筷子刺我的眼睛,也不想自己刺。而且我连眼药水都滴不好,所以简直不敢想象后果啊。”“哦,是吗?我刚才帮那个叫本乡的人用筷子搅和过他的眼睛,感觉还不错哦。”“啊?”“哈哈哈。”我跟出逗海同时对水星C的笑声感到毛骨悚然,于是我转而看向玄关门外那群人。沐浴在门外的媒体人员耀眼的闪光灯和接二连三的问题中,大爆笑毫不慌乱,淡定地沿着玄关正面的小路前进,随即转到右边看不见了。天使兔的成员也急急忙忙追上去,不过在他们停下来后,我还是能看到队伍的最后方,所以血迹应该不在庭院的深处吧。我对一脸谄媚笑容的出逗海感到有些厌烦,这时水星C对我说:“侦探,你怎么了。我看你完全没有战斗意欲嘛,是打算放弃了吗?”

“我也在做我的事情啊。可是那些名侦探节奏实在太快了。”

“你要是一直这么想的话,就一直不会超越他们。”

“不过大爆笑这次的推理,我已经大体都猜到了。”

“那你就代他进行解说啊。”

“你就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吧,这可是他的舞台。”

跟我刚才预料的一样,大爆笑很快带着人群回来了,他们穿过门厅,直接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大概马上就要解开地毯下那些透明板材和扶手围栏中的金属棒之谜了吧。我对此比较感兴趣,所以向前踏出了一步,可是水星C却突然大声说:“哟,大爆笑!”

正在攀爬楼梯的大爆笑回过头来,说:“我的名字是九十九十九!”

“可是我叫‘大爆笑’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回头看我了啊。”

名侦探正在努力理解水星C对他说的话,可是水星C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我们这边有一位叫迪斯科星期三的侦探要代替你解开谜题哦!”

喂喂喂喂。大爆笑和天使兔剧团成员齐齐看向我。“终于到了吗……”剧团的某个成员说出这句话后,又有另外一个人进行了短暂的鼓掌。咦?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还以为他们会轻蔑地说这个老外到底在搞什么鬼,然后无视我的存在,看来,至少天使兔剧团的成员还是对我有所期待的。名侦探们创造出的文脉已经渗透到他们中间了。可恶,这下可伤脑筋了。虽然这样想,可是事已至此,现在再去学日本人说些诸如不好不好不行不行这般充满深意的话语也没有用了。我是否应该硬着头皮上场,等待上帝帮忙呢?当我正准备一鼓作气走上去时,却突然意识到这是很危险的举动。万一我的推理失败了,这可不仅仅是丢人丢到外国去的问题啊。因此,我又稍微收回了踏出去的脚。

此时,大爆笑对我说:“退下,口吐狂言亵渎神灵的野人,还有他的手下。”

我靠,被挑衅了。我反射性地又踏出了一步,可是,我脑子里毕竟没有一点像样的推理。所以我不认为自己能够胜过已经将自己的推理构筑完毕的大爆笑。但我还是想不管不顾地冲到这家伙身边,管他有没有推理先揍一顿再说,就在这时,我身边的水星C高声笑了起来。

“你搞不好了,还是算了吧,侦探。如果我是‘野人’而咖喱是‘神’的话,他身边站的那些可就都是‘天使’了不是吗?这样一来就算是我也没有胜算了。况且这里好像还是‘神’的大本营,他的‘王座’啊。撤吧,撤吧。”

水星C一副当真很高兴的样子让我顿时扫兴了,就在不久前,他给我的印象还是接受所有人的挑衅,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搞不好他现在连那个也厌倦了。不过算了。反正我脑子里本来也没有准

备任何推理。还是边听大爆笑的解说,边进行自己的思考吧。

大爆笑看着沉默地退后的我和心情奇佳的水星C说:“这样的两个人之所以会凑在一起,说不定也是三田村先生预先准备的谜题的一部分吧。这样一来就不能对他们掉以轻心了……好了,现在赶快把‘撒旦’扔进‘充满火与硫黄的深渊’吧。”

天使兔剧团的成员面面相觑,明显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大爆笑那句意义不明的出征令。

大爆笑又继续道:“为了迎接最后的审判,我将脏污的大地剥去。”说完,他弯下腰,又开始一块接一块地掀开走廊上的地毯,露出铺在底下的透明板材。因为他刚才登场的时候也在大家面前掀开过地毯,所以天使兔对此并没有表示过多的惊讶。“啊啊,原来是地毯啊……”也有人口中念念有词,看来那家伙跟我一样,比较迅速地想到了只要掀开地毯就能找到移动尸体的方法吧。

随后,大爆笑又来到楼下,对天使兔剧团的代表人福岛说:“我刚才已经就那个血迹的位置请警察进行测量了,现在麻烦你去帮我把结果拿过来吧。”给福岛布置完任务后,他又带着其他的团员来到大厅中央。被破坏或主动破坏了前额叶的大爆笑无法笔直地站立,身体一直摇摇晃晃的,于是我对他说:“不如你坐到沙发上吧。”可是他却直接把我无视了。我无法想象大爆笑的生命之火能否坚持燃烧到推理结束。但刚才快步跑出玄关的福岛很快又带着一块书写板跑了回来,所以应该来得及。他交给大爆笑的那块黑色书写板上夹着一份实况核查报告,那上面画着大爆笑刚才指出的那摊血迹所在的位置和风梨居的示意图。

“嗯,很好。”说着,大爆笑取出跟文件一块儿夹在书写板上的圆珠笔,突然在报告书上画开了。

“啊啊!大爆笑先生,你这样不太好吧!”天使兔剧团的成员纷纷开口阻止。

但大爆笑只是生气地说:“我是九十九十九!”却并不听从他们的劝告,他一口气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举起来向大家展示(见图33)。

“这就是神的证明,这就是神的言语。”

“哦哦哦……”天使兔团员看到那幅图,不禁发出惊讶的感叹声,我也恍然大悟。

“这是彰显了隶属‘日本侦探俱乐部’的‘S侦探’、‘侦探神’九十九十九的‘S’。我并不急于找到凶手,凶手却在呼唤我啊。不,或许是昨天深夜,三田村三郎先生的血迹先描绘了一个‘S’,后又在凤梨居中变成一个‘O’,现在在我手上再次描绘了一个‘S’,他这是在向我呼救啊。如此一来,我可能应该把这些地毯重新摆放一遍,拼出一个真正的‘S’才对,不过大家通过这张示意图也应该清楚了吧?凶手在凤梨居外面杀害了三田村,再把地毯铺成图中的S型,将三田村沿着地毯一直拖到了七号房门前,最后又把地毯放回原位,就此离开。”

听到这里,天使兔剧团的木村理所当然会提出疑问。

“可是要重新铺好地毯的话,应该会很花时间才是。凶手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吧,再加上我们当时也在凤梨居里。”

大爆笑很不耐烦地回答他:“你们也有一段时间不在里面吧。看了三田村先生留下的遗书,为了实现其中的内容,你们大家都到了外面的深山里布置那些字母了是不是?”

“咦?但那是我们在七号房门前发现暗病院先生的遗体之后才发生的不是吗?”

“所以说,在你们发现三田村先生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啊。”

“什么?”

“都给我听好了。其实,三田村先生心里一直有着一个愿望,就是以宣告自己的死亡来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这其中大概还关联了被隐藏起来的三田村兄弟失踪之谜……”

“一郎先生和二郎先生对吧?”天使兔剧团的一个女孩子打断他,“因为三胞胎其中两个兄弟不见了,这让三郎先生感到了莫名的孤独……”

“没错,就是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名侦探蝶空寺嬉游先生告诉我们的。”

“原来如此,原来地上的人们还在试图接近天上的神灵啊。那位名侦探已经死了吗?”

“……是的。”

“这是神的愤怒。像你们这样的人最好不要试图接近神灵。”

天使兔团员明显被这种说法所激怒了。众人纷纷发出“太过分了”的谴责之声,但大爆笑却毫不在意。

“抱有脱离人世之心愿的三田村先生最后成为一名推理作家,他研究了无数的圈套和名侦探,终于决定实施自己计划已久的俗世逃亡。三田村先生想到的是替身圈套。当然,他准备用做自己替身的人正是年轻时失踪了的兄弟。于是,三田村先生向与自己自幼相识的酒井义,俗称大爆笑咖喱的侦探发出了找到自己的同胞兄弟一郎或二郎的请求。可是,此时的大爆笑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算计。其实在六年前,凤梨居还未被改建的时候,这里曾经是座名叫奈津川山庄的建筑物……”

说到这里,天使兔剧团的木村又打断他道:“大爆笑先生就是在那里被三田村先生打破头的吧?”

“而且被打破头后还被踢了好多次,逼他从走廊的一头爬到另一头啊!”大爆笑失控了,“最终,他还因为头部受创患上了抑郁症啊!”

大爆笑用充满迁怒与憎恨的眼神盯着在紧张的气氛下一片寂静的天使兔团员,随后他继续道:“于是,大爆笑对三田村先生作出了虚伪的报告,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了一郎或二郎其中一人,还从三田村先生那里拿到了一百万日圆的酬金,接着,他在昨天深夜,赶到了凤梨居。三田村先生彼时已经开始表演自己设计的一场骗局。他先写好给天使兔剧团的遗书,再从冰箱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自己的血液倒在回廊的地毯上,最后假装自己背部中箭死去,等待天使兔团员发现他的‘尸体’。当然,三田村先生在被发现的时候尚未死去。箭也没有贯穿他的身体,其实……”

“其实他只是把假箭安装到事先植入到身体里的插口上而已对吧?”又一个天使兔团员打断他的话。

“没错。因为三田村先生对用箭射杀这一要素有着特别的执著……”因为大爆笑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很长,于是又有一个人打断他道:“那是关于‘猎户座’和‘天蝎座’的神话对吧。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然后呢?”他简单地总结了一下,然后示意大爆笑继续往下说。

于是大爆笑又继续道:“天使兔团员看到三田村先生身边的遗书,便按照上面的内容离开风梨居进入山中,其后,三田村先生重新站起来,按照计划走到了外面。在三田村的计划中,他马上就会跟大爆笑会合,让他交出一郎或者二郎,再将其杀害当成自己的替身。可是最后被杀的却是三郎先生自己,而杀死三田村三郎先生的,就是友情被利用,还为此负了危及生命的重伤,最后罹患外伤性精神疾病并被困扰至今的大爆笑咖喱。”

如此说来,大爆笑终于以九十九十九的身份告发了自己的罪行,他为了等待大家的反应稍微沉默了片刻,但大家并没有因为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受到冲击,而是因为目前上演的这出形式奇特的告白而感到震惊。不过,九十九十九一定不会知道其中深意的吧。

像是无法忍耐这种安静得令人发指的气氛,天使兔团员田中打破了沉默:“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别的杀害方法,而是用箭射杀了暗病院先生,这说明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心中充满憎恨,大爆笑先生还是把暗病院先生当做自己的朋友,所以才会按照他本来的愿望,用他所选择的死法结束了他的生命。因为我们早已习惯于遭遇杀人事件,就算大爆笑先生用刀刺死了三田村先生,我们也不会去触碰他的尸体,因此是不会知道的。就算后来在警方搬运尸体的时候发现真正的死因,顶多也只会在心里想想,啊,原来箭是玩具,真正的凶器是刀子才对啊……”言罢,田中看向大爆笑,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大爆笑的表情。这个中年男子双眼圆瞪,惊讶地张大嘴,呆立在原地凝视着田中。大爆笑一定没有想到田中竟会说出那种话吧。

“啊,不,这也只是我单纯的空想而已。”田中慌忙补充道。可是去口被本乡制止了。“现在不要再说多余的话了。这又不是你的推理。”

“对不起。”田中对大爆笑道歉,“请你继续吧。”

大爆笑缓慢地继续道:“……就这样,‘猎户座’大爆笑咖喱射杀了‘天蝎座’三田村三郎先生,并把二楼的地毯摆成图上的S型,沿着三田村先生之前留下的血迹将其拖到了凤梨居二楼七号房的正面……也就是天使兔剧团的团员们最初发现三田村先生遗体的位置。然后,他又在天使兔团员回来之前把地毯铺回原样,将血迹恢复成圆形。最后,待事件曝光后,他为了解开自己设下的谜团再次造访凤梨居,可是,此前为了克服抑郁症施行的莽撞的外行手术却效果不佳,于是大爆笑在完成推理后决定再次实施手术,这一次却因为过于勉强,使得他最终失去了生命。”

天使兔团员们已经不知道如何表现自己的惊讶和困惑了,就在此时,早已丧失了存在感的出逗海却哼了一声打破沉默,用不是特别困惑的语气问道:“可是这其中有点漏洞不是吗?因为大爆笑先生根本就没找到一郎先生或者二郎先生其中任何一个人,对吧?”

“正是如此。”

“可是暗病院先生一开始就打算使用替身的骗局不是吗?那他肯定要确认一下大爆笑先生到底有没有找到一郎先生或二郎先生啊。因为他们有可能在过了这么多年以后,体格和面容都发生了变化,或者曾经受过伤,留下了非常显眼的特征。单靠大爆笑一句话说人已经找到了,他是不可能轻易把一百万日圆的报酬汇给他的吧。”

“可是,酬金却真的汇入了大爆笑的账户。这就意味着三田村已经确认过了,他认为自己看到的事实确实值得付出一百万日圆。”

“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三田村先生看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是长得很像的人吗?”

“别忘了他可是个推理作家,当然不会用只是长得很像的人来当自己的替身。他只会选择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长相如出一辙的人。”

“可是一郎和二郎都没……”

“他们都不在了。事实上,三田村先生正如我先前所说的,看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

“大爆笑也是听三田村先生本人说的。其实,三田村先生看到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自己的分身。

“只是大爆笑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在感到震惊的同时马上反应过来,声称三田村先生看到的正是自己为他找来的失散多年的三胞胎兄弟之一。因为大爆笑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这么说,三田村先生就会照着他的想法开始行动。不出所料,三田村先生果然相信了大爆笑的话,并马上对他表示感谢。之后二人共同商讨了替身骗局的计划,然后就在前天,他往大爆笑的账户里汇入了一百万日圆。昨天,三田村先生又来到大爆笑家里,为马上就要实行的替身计划开始了具体的准备。”

“为什么会这样……”

“大爆笑和三田村先生都看透了一切的命运。那一定是因为,三田村先生看到了自像幻视,自身的幽灵啊。

“‘自我的二重身’。歌德、莫泊桑和芥川龙之介等作家都有过这样的体验,而推理作家三田村三郎那天也同样看到了自像幻视。这在医学上属于精神分裂症的一种,或是大脑颞叶和顶叶之间生成脑肿瘤的症状之一。不过针对这种特殊现象,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传说,即见到自像幻视的人在不久之后将会死去。当然,如果这是严重疾病的症状之一的话,这种传闻还是存在一定科学性的吧。不过由于我不是医生,所以没有顺着那个方向去思考。我认为,在听到三田村先生的倾诉后,大爆笑发现自己终于有机会释放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杀意了。可是要完成一件事,尤其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计划,就必须拥有很强的能力。于是,一直困扰自己的抑郁症显然成了最大的障碍,所以,大爆笑必须用最快速度找回自己制订计划的思考力和马上进行准备的行动力。因此,他趁三田村去洗手间的空隙,抓起餐桌上的筷子刺进左眼,破坏了一部分前额叶,也就是对自己施行了前额叶切断手术。然后,又跟从洗手间回来的三田村先生制订了当天晚上的替身杀人计划。另一方面,三田村先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近。当然,他不是因为重病而想到了死亡。有许多患上精神分裂或者长有脑肿瘤的人都能活很长时间,而且传说见到过自像幻视的歌德也一直活到了八十二岁。三田村先生看到的,是大爆笑即将杀死自己的这一命运。因为大爆笑在听到自己所说的自像幻视一事后,马上声称那是他帮忙找到的自己的三胞胎兄弟。所以,在大爆笑催促他尽快

完成替身骗局时,三田村先生已经预想到了最终的结局。他真不愧为著名推理作家啊,瞬间便看破了这个没有替身的替身骗局中,最后剩下的尸体只能是自己的。所以他才没有刻意要求确认按计划将成为自己替身的三胞胎兄弟是否真的被找到。他跟大爆笑为当晚的计划做好了准备,完美地表演了自己的角色,让人们相信他已经逃离孤独得到解放,然后,三田村先生面带笑容走到屋外,来到了手持弓枪等待自己的大爆笑面前。”

说到这里,大爆笑无法控制哽咽的声音,沉默了片刻。

“……恐怕他早已对此有所觉悟了吧。很可能,是在奈津川山庄的事件之前就……”九十九十九用颤抖的声音叙述了大爆笑在被三田村捧为名侦探后介入的两件交换杀人事件中,推理出了‘Ⅲ’和‘Ⅱ’两个数字,又在奈津川山庄用自己的血迹描绘了“一”,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但并没有人去打断他。“……最后,三田村先生用自己的血迹完成了最后的‘〇’,让倒计时终了。表面上看,这段朋友间上演的名侦探游戏最后却变成了相互厮杀,这一切都好像是一位推理作家准备的以友情为引线的即兴剧。可是,现在仔细一想,可能连自像幻视都是三田村先生自导自演的骗局。而且在编造这段谎言时,三田村先生内心可能还抱有试探大爆笑的想法吧。不过,这一点我是无从知晓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总之,这一切都结束了,为了结束终结时刻而上演的‘最后七碗的灾难’也已经过去,随着侦探神九十九十九的登场,整个事件都犹如《若望默示录》一般迎来了终结。”

整个大厅回荡着静默。

自像幻视?我想道。如果这不是三田村编造的谎言,而是确有其事的话,三田村一个人住在深山中的凤梨居里,连他的编辑也见不到他,唯一的朋友还罹患了抑郁症,又有谁会知道他看到了自身的幻象这种事情呢?所以,这个事件只有大爆笑能够解开,可是,大爆笑却又无法彻底解决这个事件。这样一来,大爆笑用以自己为蓝本被创造出来的名侦探“九十九十九”之名登场就成了必然吗?

“嗯……虽然我不知道三田村的自像幻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嗯……不过还是请等一下。”一直站在我旁边的出逗海突然走出去,沿着玄关旁边的楼梯走上二楼,低头查看脚下的地板,逆时针慢慢地绕着回廊转了一圈,然后走回来,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众人说,“嗯,果然,刚才九十九十九先生的推理中,存在不合理的地方。

“我觉得,九十九十九先生对‘S’太执著了,所以才会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我刚才上二楼掀开地毯看了一下,仔细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暗病院先生的遗体从七号房开始,逆时针转了一圈回到同一个地方。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一点呢,当然是因为看到血迹上有沿着逆时针方向摩擦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血迹是被摩擦过的。可是按照九十九十九先生的推理,暗病院先生将事先保存在冰箱里的自己的血液从七号房开始沿着地毯倒了一圈,然后躺在地上装死,最后来到室外遭到大爆笑先生的杀害,又被大爆笑先生沿着排列成S型的地毯上的血迹拖回了七号房门前,是这样没错吧。可是这样一来,留在地毯上的血迹就会变成从二楼一号房顺时针拖动的方向,这就跟事实相反了。当然,如果从外面沿着血迹把暗病院先生的遗体拖到一号房门口,再暂时放下尸体,把地毯铺回原处,再继续拖着尸体逆时针来到七号房的话,血迹擦痕的矛盾就能解决了。可是,这种做法会使圆形回廊北边只留下暗病院先生最初留下的半圈血迹,南边的半圈则会有两道血迹重叠起来。单纯地考虑的话,血液的量就会变成一比三。那样肯定会显得很不自然吧。而且这种方法还必须让暗病院先生的遗体在二楼一号房前做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向,这个动作本身就会留下非常不自然的血迹。可是我刚才在上面走了一圈仔细观察,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自然的血迹。那条血迹从七号房门前出发,逆时针转了一圈,虽然这种说法很奇怪,血迹丝毫不见迷茫的样子,一气呵成地转了一整圈。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说话间,大爆笑的脸变得一片通红,但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愤怒。“你完全没有必要道歉啊。”

“不过……”出逗海还没说完,就被大爆笑打断了。

“因为这是一种必然。经历一次死亡然后复活,这是神的命运。”

水星C笑了:“既然从大爆笑咖喱开始的狗屁推理进行到第九轮由九十九十九来发表的话,第十轮当然也应该由九十九十九来负责。”

“不,不是……”

“你给我闭嘴,出逗海。让九十九十九自己去思考。对吧,大神。”

看着满脸笑容的水星C,我心有所想。刚才我准备对大爆笑出手时,水星C之所以要说“撤吧,撤吧”并阻止我,难道就是为了坐看大爆笑犯错来解闷吗?他知道大爆笑一定会犯错?还是从他的名字“九十九十九”而预想到了第十轮推理的存在?我这些想法是否太荒谬了?

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水星C话语中的挑衅,大爆笑笑着说道:“没错,九十九十九这个名字的全能性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这里好像已经没有筷子了。不过在印度,人们认为右手是神赐予的洁净之手,所以他们会用右手直接抓饭吃,那么我也试试用小指……”大爆笑竖起右手的小指。

“啊,等等……”出逗海试图阻止他,但他的话并没有到达大爆笑耳中。

大爆笑已经用自己的小指抵住左眼,“噗”的一声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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