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问我到底去的是什么地方……难道不是你带我去的吗?”我对樱月吐槽,“你究竟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不,我本来是想带你去彼世和现世的中间地带,或者说既非彼世也非现世的地方,但又同时能够通往两个世界的中立地带。要是换做平时,大家都会被我带到那里去的。”

“那这次呢?”

“所以说我也搞不清楚啊。因为我在你睡着后马上追过去了,但到那儿一看,只有水星C先生一个人在等我。换句话说,只有水星C先生成功到达了我希望你们到达的场所。我们两个觉得很奇怪……不过后来连水星C先生也不见了,我正准备开始寻找水星C先生,却接到了他打给我的电话……”

“电话?为什么那里还会有电话这种东西啊?”

“都是巧合而已。我能问个问题吗,你是否相信‘彼世’或者‘现世’的存在呢?”

“我怎么可能相信。”

“可是人们却非常相信生与死的存在不是吗?人的生存,人的死亡。”

“对啊。”这到底是在争论什么。

“那你觉得人死后会怎么样呢?”

“……死了就没有了啊。啪嚓。灯光熄灭。死亡信号。”

“可是‘梢’小姐却进入了尖尖猪里面啊。”

“是的。”

“你看着‘梢’小姐也还是这么想的吗?”

“梢她没有死。”只是灵魂离开了肉体而已。

“如果你肯定‘梢’小姐的存在,那就无法否定肉体消灭后灵魂依旧可以存在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那种事情偶尔也有可能发生。但只是偶尔,不是吗。不是必然的。”

“人类其实都拥有各自不同于别人的生死观念。而且,这些生死观时刻都在相互影响着对方。想必星期三先生你也知道,其他人对‘彼世’和‘现世’有着各种各样的想象吧。然后,这些认知就渐渐被带人意识当中。所谓的‘彼世’或者‘既非彼世也非现世的中立之地’到底是什么地方,即使是去过那里的我也无法准确描述出来,因为每个人心中的那些地方都有着不同的形态和风景。每个人都会前往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地方,也都活在自己所相信的那个世界里啊,星期三先生。”

“你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只要相信天使飞舞的天堂确实存在,就真的能到那里去吗?”

“其实人们并不能完全相信那种人类创造出来的意象啊,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他们会把自己的怀疑和独特的生死观与他人心中的世界观交织在一起,然后投掷到同一个世界中哦。像那种绘画中所描绘的‘死后世界’我还没真的见到过。不过大体来说,那些对天堂一般的景象抱有强烈信任的人们同时也怀抱着地狱的深渊不是吗?所以我觉得,‘试图去相信’这种行为大概也是另外一种方式的怀疑吧。要保持一个形态确切、毫不动摇的意象,光是自己相信是不够的,而必须是自己所知晓的啊。也就是说,‘现世’的印象变成了‘彼世’印象的基础,其中散落着个人脑中描绘的‘彼世’意象,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那也只是你的个人经验罢了。换句话说,那也可能只是你脑中描绘出来的意象而已啊。”

“我还可以从‘死后世界’把人带回来哦。只要那个人的肉体上没有致命伤或致命的病原,并且我能成功说服他的话。不过我最好还是不要说太多这种事情。因为这会影响星期三先生的世界观。”

“影响?像你这种人就算对我说再多东西,也绝对不可能动摇我的世界观。”

“会动摇的。因为他者的存在非常巨大,世界也因此在不断摇摆。”

“可是如果真的存在‘死后的世界’,那我们也只是单纯地前往那里而已吧。大家都聚集在一个绝对的场所。”

“所以说,即使是同样的场所,其形态也是各不相同的啊。而且这并不只是‘死后的世界’的状况哦。虽然这个观点现在无法得到证实,不过我还是认为,把‘死后世界’的多样性延伸出来,用以看待我们现在所在的‘现世’或者‘现实世界’的话,它说不定也是带有多样形态的唯一场所哦。我认为,虽然这个世界是顺应了我们的信念而存在的,但根据信任程度的不同,每个人所看到的世界也会有些许差异吧。这些差异来源于各自不同的世界观。也就是说,举一个我经常提到的极端例子,过去,人们还坚信世界是个大平台的时候,那个世界很可能真的就是一个平台哦。可是后来有人开始怀疑这种世界观,于是地球才渐渐开始变成了球体。”

“哼,太无稽了。地球从一开始就是球形的。”

“但如果世界是由人的意识创造的,就没有任何人能证明那一点。”

“世界由人的意识创造,这仅是你在坚持的前提罢了。我根本不相信那种说法。”

“所谓的前提,根本就没有信与不信的区别。只要明白那些言语中的含义便足够了。”

“确实,如果那只是个命题,我是无法否定的。可是如此推演下去,意识就能够创造任何事物了不是吗。但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有他者的存在啊。如果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就真的是凡事皆有可能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却存在着绝对的他者。所以才会出现‘共通理解’和‘常识’这种东西,世界也因此受到了束缚。换句话说,他者虽然也是动摇世界的力量,但同时也在固定着这个世界。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指出,最近这里不就正在上演‘一切皆有可能’吗?就像‘梢’小姐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风梨居中发生的事情,还有‘熊猫死忠’的事件,对吧?这些事实不都是超越了常理的存在吗?”

“所以才说你的所谓‘意识创造世界’的观点是错误的啊。你倒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意识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啊。如果意识能够创造世界,那前所未有的全新事物不就不可能出现了吗。一切的发现也都不再具备可能性了吧?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时时发生着自己想都没想过、见都没见过的各种事情不是吗?”

“意识有时也会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全新事物不是吗?这跟艺术是一样的道理。画家的画笔并不会完全按照他脑中的步骤移动,作家的小说也不会完全按照他脑中规划的情节发展,其中不也存在出乎意料的一笔和出人意表的情节吗,可能还会因此而发现与任何人都不相似的独特笔法,或者想出闻所未闻的圈套和故事设定。而且归根结底,那些最初的冲动,绘画的题材和小说的开篇,都很有可能是从某个未知的地方突然蹦出来的啊。制作某种物品或者进行某种创造,并不全都是将现有的经验和知识组合起来,其中也包含了从某个地方凭空出现的一些创意啊。搞不好在‘现实世界’中出现的所有‘发现’,都跟画家与作家的‘创造’有着相同的性质哦。或许那并不是发现了原本就存在的事物,而是创造出了新的事物。就连‘美洲大陆’都有可能是哥伦布在海上漂泊时‘创造’出来的东西,所有的‘元素’和‘细菌’,还有‘天体’与‘法则’,都可能是认为自己有所‘发现’的某人‘创造’出来的东西。如果意识能够创造世界,那么这些所谓的‘发现’很可能都是‘发明’啊。人们很可能像创造艺术作品一样,‘发明’了整个世界,同时扩大着自己生活的范畴。这搞不好就是生命的本质哦。”

“别再痴人说梦了,笨蛋。现在不是作诗的时候。”

“……那些‘古怪的事情’也有可能是某个人‘创造’出来的哦。”

“无聊。如果‘世界’是由‘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意识’创造出来的,那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情难道就是我创造出来的吗?”

“创造者并不只有星期三先生一个人哦。这些事情是通过星期三先生和周围一些人的意识相互作用创造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单靠某个人脑子里想的东西是不可能让‘事实’和‘事件’发生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某人采取了实际行动。”

“但那个某人跟我和星期三先生不一样,他肯定有着异于常人且坚定的世界观。所以才会让这些古怪的事情发生。”

“我现在没时间陪你进行这个思考。”

“但思考不是侦探必备的本领吗?”

“同时还要有所行动。现在没有必要去探讨什么侦探的定义,还是回到行动的话题上吧。告诉我,你刚才闭上眼睛后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的是水星C先生‘死后的世界’啊。”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应该是他个人的隐私吧……话说回来,这也是人类最为根本的地方,所以我是不能到处乱说的。不过,按照我对水星C先生的印象来说,那个地方倒是非常出乎我意料的,应该说,那里的风景还是很漂亮的。虽然依旧有种让人心烦意乱的奇怪感觉。”

“跟你的景色相比呢?”

“不,我是无法单纯地进入我的‘死后世界’的。因为在我的意识中,认为‘彼世’和‘既非彼世也非现世的中立之地’是由意识支配着的。所以我一旦进入自己的死后世界,就会变成身在其中,却同时游离其外进行观察。简单来说,我的世界就会像一条蛇把自己从尾巴开始吞掉一样迅速收缩并最终消失。当世界开始扭曲收缩的时候,我就被弹到外围,旁观那个迅速缩小的世界,然后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又会发现‘啊,好像这个也是我的死后世界啊’,对不对?然后本来在自己外侧的世界又会开始变形收缩,我又会再次被弹到外面。然后,在反复经历这种场景的时候,我又会发现这种反复重演也包含在‘我的死后世界观’里面,于是整个世界的蜕变就会猛然加速,最后出现一个大洞,我便会落入其中。我很害怕,一旦掉进那种地方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赶紧离开了自己的‘死后世界’,从此再也没有进去过。从那以后,我就只让自己进入别人的死后世界了。而且现在我很害怕自己会死去。正因为我知道自己死后会前往什么样的地方,因此才会对自己死后的去向一无所知,同时感到异常不安。那个大洞的尽头到底有些什么呢?”

“……哼。如果‘意识’真的能创造‘世界’,那听完你的这番话,我的‘死后世界’也会变成跟你一样的自噬蛇构造了不是吗?”

“啊。”

“啊有什么用啊白痴。”

“不,我不是在‘啊’那个,我是在想,莫非星期三先生已经相信我的话了吗?”

“谁会相信你的话啊。我只是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像你这种整天胡思乱想的人而已。”

“这种想法说不定就会影响星期三先生的世界观哦。我突然觉得,人与人的接触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你那种恶心的性格到底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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