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难道不问就不明白吗?”勺子在电话那头说。当然,我理应是明白的。只是我刚刚才不小心全盘接受了别人给我的颠覆一切的世界观。谎话说得越离谱越有人相信,这句话是真的。虽然那颠覆一切的世界观在十分钟内就被否定了,可是我对旧世界的认识已经在这十分钟内被搅得一塌糊涂,即便现在告诉我刚才的新世界观是谎言或错误的,又叫我如何去相信呢?

别想了别想了!我把手机拿开,使劲摇头。

叫我如何去相信?我又不是出演自我意识悲剧的主人公。我被那个狗屎名侦探,不可以说死者的坏话,彻底动摇了,竟然如此轻易就接受了他那些奇谈怪论、愚蠢解释、天方夜谭,我顿时为自己的愚钝感到懊恼不已。

叫我如何去相信?相信难道需要方法吗。所谓的相信就是全盘接受。这个世界依旧跟十分钟前一样。我只需要全盘接受这个现实……但最痛苦的莫过于我最终无法相信自己,而我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去相信。我没有得那什么替身综合征。我必须重新信任自己。只有相信自己,才有能力去怀疑他人,才能成为一个侦探,才能去追寻事实的真相,才能判断是非黑白,这是侦探职业最基本的前提。好了,让我把意识集中起来。找回白痴八极推理以前的自己。名侦探们上演的二十六分钟的特技表演已经结束了,他们自以为是地哕唆了一大通后又一齐退出舞台跳进了棺材。现在,存活下来的我将继续我的人生。这个事件还将会继续。梢仍旧处于危急之中,一切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

“喂,迪斯科,你没事吧?”于是我重新把电话放回耳边,“我没事。”

勺子说:“你要振作一点哦,千万不能输给那些名侦探。这关系到小梢和桔梗妹妹,还有其他那些可怜的女孩子的灵魂不是吗?你可是专门寻找小孩子的侦探啊,要为了孩子们再加把劲!那些迷失的灵魂都在等着你去解救呢!”

好!

勺子的呵斥不出意料地让我重新振作起来。恐怕我内心一直在等待这种严厉的台词吧。虽然这些警言本来应该从自己的意识中寻找出来,但有时候让别人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反而会更有效果。

没错,我是失踪儿童侦探迪斯科·星期三。凡是与孩子为敌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我对勺子说:“不久后可能会有警察去找你调查你伪造的那些新闻页面和行政文书,估计还会因此被起诉。所以你最好先去找个律师。”

勺子用鼻子哼了一声,笑着说:“那种事情只要跟警察好好解释一下就不会有多大罪过的啦。有谁能责备女孩子的痴迷热恋之心呢?”

伪造自己的死亡消息,并模仿十七个新闻网站的页面分别复制了十七份上传到互联网,除此之外,还伪造了一份诺玛·布朗的假护照跑到日本来结婚,这算是哪门子的“痴迷热恋之心”啊?

……大概真的是在痴迷热恋吧,我长叹了一口气。刚才对八极也说过,说到勺子会做的事情,我觉得她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这是真心话。八极认为我只看了一个网站的新闻,是确认工作没有做好,但连看了四个网站的八极最终还是跟我犯了同样的错误……不过,即便如此,我觉得世界上也没有哪个怀疑主义者会连续查看十八个以上的网站去确认一个新闻的真实性。

我看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一分。我已经毫无头绪满脑空白地度过了整整三十分钟。而在这期间我一直坐在停放于凤梨居中央大厅的菲亚特熊猫驾驶席上。三十分钟前,我稀里糊涂地打开驾驶席车门的时候,应该是觉得既然车主已经死去,就应该有人帮她把这辆车开回外面去,但一旦坐到布艺坐垫上,把老旧的车门关起来,我就再也无法动弹了。我就这么呆坐在车里,透过车前窗看着原车主猫猫喵喵喵的尸体被抬出屋外。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变成了这辆车的眼睛。而不再是我自己。我的人格已经深陷到某个遥远而黑暗的深渊中。我化身熊猫的双眼,目睹曾经心爱着自己的可爱名侦探的退场。虽然失去了开动自己的人,但它毕竟只是一辆车,只是一台纯粹的机器,所以应该无法感受人类的感伤和悲情。也应该无法理解,已经没有人会让自己再次启动了。但即便没有在路上行驶,即便只能停留在原地,车依旧是车……我在此期间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这些机器们不会动摇,它们跟被人类饲养的猫和狗都不一样。所以它只能注视着自己主人的死。承载着猫猫尸体的担架缓缓经过熊猫的前方……

“听好了哦,迪斯科,我不知道你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确切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只想告诉你,你是我们的全部依靠哦,所以你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勺子说。此时我已经把猫猫的熊猫开到室外。我站起来。整整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我的头脑都是一片空白的状态,这还是我头一回体验到。我不是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逆转吗。而且自己做的这一行,随时可能在瞬间的惊诧过后发现胸口已经被子弹开了个洞,所以我已经变得面对许多事情都不会感到惊诧了。但刚才真的是脑袋一片空白啊,可恶!

我再次向勺子确认:“六岁的梢现在在你那边对吧?”

勺子开始恢复我的节奏:“对啊,我现在在调布的普林斯顿酒店。我和小梢一直在等你成功解决事件哦。”

“星野真人在干什么?”

“那孩子在自己的房间无所事事啊。因为水星刚给他打过电话,所以他好像不敢随便跑出去。”

“你们千万不要接近那家伙哦。”

“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不会去靠近他啦。因为我还要看着小梢啊。我可不能让小梢跟他那种坏孩子接触。”

“让梢听下电话。”

梢从勺子手上接过手机。

“迪斯科。”

“梢,你还记得凤梨居的事情吗?”

“嗯?”

“我是说,你还记得尖尖猪的事情吗?”

“我记得尖尖猪哦,梢和尖尖猪。迪斯科,很危险啦,你快点回来嘛。”

呵,我笑了。“我不会有事的。”

“埃塞斯奈比那出现了哦。”

“嗯。我会把他赶回去的。”

“不行的啦。不能和埃塞斯奈比那打架哦。”

“不会打架的。我不靠近他。梢,你知道埃塞斯奈比那平时待在哪里吗?”

“不知道。一个地方。影子。”

“是吗。那埃塞斯奈比那知不知道梢也在那里?他跟梢说过话吗?”

“没有,躲起来了。”

“埃塞斯奈比那躲起来了?”

“是梢。”

“是吗。那你以后也要躲起来,梢。如果看到奇怪的人就马上躲起来,绝对不准出来哦。”

“嗯,迪斯科也是哦。”

“我知道了。我也一定会躲起来,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

“要是睡着了,就会被拔掉指甲哦。”

“我不会在凤梨居睡着的,你放心。梢,你为什么知道埃塞斯奈比那会拔指甲呢?”

“埃塞斯奈比那,他拿着瓶子,里面满满的,装满了指甲,梢看到了。他还说,要是有人睡着了,就要给他拔指甲。”

“对梢说吗?”

“嗯。”

那她不是跟埃塞斯奈比那说过话嘛。“是吗?不过啊,我不准你再跟那种人说话哦。”

“好。”

“好了,快睡吧。是不是很累了?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姐姐,你可以叫她勺子姐姐,要听她话哦。”

“啊,迪斯科呢?”

“我还要工作啊。”

“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天或者后天。”我随便说了一个时间,不过按照平时的经验,搞不好明天或后天梢又会跑到凤梨居来。但这时“十七岁的梢”就会按照勺子的要求,带着“熊猫事件”的真相过来吧,说不定她还会善解人意地顺便把“凤梨居事件”的真相也帮我确认一遍。嗯。这样一来这一切就真的可以告一段落了。这还真够轻松的。也许我现在只需要专心等待少女梢的到来,不需要做其他任何事情……话说回来,也许我最好不要做任何事情。

在推理中犯下错误的名侦探都被筷子刺穿眼睛死去了。前额叶切断术……是不是这个词?究竟如何呢?事情早已变得过于复杂,我已经记不起来确切的名词了。

随便谁都好,快点站出来把它解决吧。

“迪斯科要在哪里睡觉啊?”梢用担心的声音问我。看来她真的很害怕埃塞斯奈比那来拔我的指甲。“我去很远很远的旅馆睡。”我回答说。可是,真的要回到那个叫悠游的旅馆吗?虽然我知道那里有温泉,但给人的总体感觉却像是青年旅合。“很远很远,那离调布很近吗?”“离调布也很远,不过不会在凤梨居附近的。迪斯科没问题,所以梢你就放心睡吧。今天一定很累吧?”“可是,尖尖猪睡了很久哦。”“那你吃饭了吗?”“还没。”“那你要让勺子姐姐带你去吃饭。”“勺姐姐?”“对,就是你旁边的大姐姐。你把电话给她一下,让勺姐姐听电话。”“好,勺姐姐——”“来了来了,迪斯科?”“哟,我说,梢的那里,你要给我看好了哦。”“嗯,那里是哪里啊?”“什么那里是哪里啊,那里当然是指她的阴道啦。”“你怎么尽说这些啊……呃,啊啊,你是说生理期吗,好像已经停止了。”“嗯。不过我怕除了例假之外,又有什么手指之类的……”“那我当然会密切注意的,不过我还真的想不出那四根手指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真的好像变魔术一样。不过照这个情况来看,那很可能不是魔术,而是真正的魔法了吧。无论再怎么看我都觉得自己应付不来这种情况。”“不过你还是要看好了。”“我当然会好好看着她。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都会尽量去做的,不过我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所以你一定要加油哦。这件事情在我这边估计是得不到任何解决的。自从你去了福井之后,这边反而变得非常安静了。今天在你离开后,‘未来的梢’就一直在房间里睡觉,让我感觉那些忙乱慌张都跟你一起去了福井。果然我认为你最终会解决事件是正确的。因为在迪斯科待着的地方总是会发生各种事情不是吗?”

“但我是在这边的事件发生后才赶来的啊。”

“不对啦,是因为小梢在那边你才去的吧,而且她还在呼唤你的名字不是吗?你啊,是被事件召唤去的。”

就是你的名字啊,大侦探。照我看,你是被召唤到这里来了。只不过你还不知道而已。

但我来到这里以后,就一直忙着听水星C讲解之前的推理,然后被八极的那些胡说八道所蒙蔽,又看别的名侦探演了一场助兴的短剧,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虽说如此,我还是开始了思考。如果推理出现错误就会招致死亡,或者说会惨遭杀害,在这个状况下,仅保持旁观者的态势是否是正确而恰当的举动呢?

但名侦探们依旧在思考,并将他们的思考精炼成语言。因为他们是最终答案即将出炉时,最无法忍受沉默的人。此时出现在中央大厅的,是被水星C殴打后一直瘫倒在沙发里失去了存在感的蝶空寺嬉游。他的双眼仍旧燃烧着火焰,里面满是沸腾的仇恨。他并非要向水星C报复那一脚,而是要为哥哥快乐报仇。名侦探满怀着斗志登场……确切地说是登坛了,为此,忙碌地穿梭在中央大厅的警察和鉴定科员都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集中在大厅中央,以防打扰搜查取证的天使兔团员也一起屏住了呼吸。

“接下来,我要开始发表自己的推理结果。”嬉游如此宣言,我不禁想道,你到底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啊,算了算了,就在我准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又遇上了他那死心眼不听劝的目光,于是只好作罢。他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虽然不失礼貌,但却隐约能听出话语背后隐藏着“不要惹我,小心烧伤”的意思,“请各位继续手上的工作。剩下的人集中到中央大厅来好吗?”但警官们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嬉游,并没有照他说的去做。他们在看到这么多名侦探被莫名其妙地杀死后,应该多少带有一点愤怒和无奈的情绪,这些情绪与悲伤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们不想再次面对同样的场景。毕竟今天一天之内已经有九个人死去。“如果你胆敢说他们都是自杀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我在猫猫的熊猫车驾驶席上听到某个调查人员喃喃自语道。

“咦?水星C先生呢?”嬉游问道。“不知道呢,他好像蛮早以前就不见了。”我回答,嬉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有点事还想请他帮忙完成呢……不过我想他肯定不是逃跑了吧,应该没问题的。”“需要我去把他找来吗?”“不用了,现在还不用麻烦你。因为我暂时还不需要他帮忙……”

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大家肯定也很忙吧,所以我会尽快开

始的。”嬉游话音未落,天使兔团员中又有人说话了。

“还是算了吧,嬉游弟弟,这样很危险哦。”“喂,干脆先把这屋子里的筷子全都收起来吧。防止又被谁找到了用来刺眼睛。”“没用啦,八极先生刚才就已经这么干了。”“我们肯定不能让名侦探自己来做啊,这样一来他不就会用收上来的筷子刺眼睛了嘛。搞不好还会被别的什么人抢过去害自己眼睛被刺哦。”“你的推理,要是我们没有听的话是不是就算无效了?只要当做是你的自言自语应该就不会出问题吧。”“可是快乐他几乎也是在自言自语啊。”“但我们还是有在听他说嘛。”“那写在纸上怎么样呢?”“或者发电子邮件也可以吧?照你这么说的话。”

这帮人即使在非常正经的时刻进行着非常认真的交谈,也会让人觉得他们像是在瞎扯胡闹。刚才一下就死了六个名侦探,难道他们在三十分钟内就彻底消化了那个冲击吗。不过毕竟这些人之前也目睹了三个名侦探的死亡。中途加入的我只看到过处于此种异常状态下的天使兔团员,这种一点都不像日本人性格的毫不慎重的态度搞不好就是天使兔剧团用以表现不安的方式。此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天使兔团员绵延不绝的胡闹。

“我要把凶手在这里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

瞬间僵硬了的天使兔团员们盯着嬉游,然后向四周张望。他们看着警察官们、美神二琉主和我。媒体人员都在外面。

嬉游继续说:“那么现在就开始我们的解密之旅吧。各位,请先跟我到一楼的九号房,也就是三田村三郎——暗病院先生的书房看一看吧。”嬉游首先出发,紧随其后的是天使兔团员,我和二琉主也跟了上去。二琉主一脸不安的表情,他刚才还大便失禁来着,看来他应该很想回家去了。虽说是名侦探,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在这种状况下不能勉强他。可是,在这样的异常状态下,又有谁曾注意到二琉主还是个孩子呢?想到此,我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发话让他回家去。我应该这么说的。说不定我一旦提出这个话题,还能就此打断嬉游的推理。

众人来到九号房门前,嬉游抢在我面前开口说:“请大家看看里面。我跟哥哥其实非常爱干净,在这样的房间里根本住不下去。别说我们根本不想进去了,如果这不是重要现场,说不定我们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说着,他笑了笑。我越过天使兔团员的头顶向门里面张望,那的确是个典型的作家的工作室,书架上塞不下的书满满地铺在地板上,重重叠叠,高低错落,就像西晓群山的迷你版立体模型一样。在最高峰的另一端似乎还摆放着一张书桌,但那张书桌也同样被一堆一堆的书掩埋,几乎看不到平面。唯一没有遭到书本侵蚀的,就是隐藏在书桌的书本间隙里那个台式电脑的显示器,还有刚才八极进行推理时拿出来的类似小酒馆里使用的矮背板凳。嬉游说:“木村先生,请你坐到那张椅子上。”“啊,我吗?为什么啊。”说着,从天使兔团员中走出一名穿着针织衫的男孩子,进入九号房。“木村先生,请你尽量不要踩到书堆,不要触碰任何地方,尽量自然地走到那边去。”“好,哇,这样走有点难哦。”虽然那个男孩子边走边发出“啊,哦”的声音,却意外敏捷地向室内行进着。“好了,接下来请剩下的各位到八号房去。”嬉游说,于是我们又跟着他前往隔壁的八号房。那里面放着成套的床铺、衣柜和桌子、沙发。跟刚才那间书房截然不同,这里被整理得井然有序,一看就知道经常有人来打扫。日常用品的质量也很好,给人一种高雅的感觉,房间的装潢似乎还是按照四季变化来安排的。这里应该就是三田村的卧室了。除此之外,我只见过豆源的卧室,不过那里堆满了她花里胡哨的衣服,所以我没能看清房间的样子,估计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是按照这个版式设计的吧?“来,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嬉游催促道。天使兔团员、二琉主和我一同进入房间,这二十二个人瞬间把屋里的沙发和书桌前的椅子、床边都挤得满满的,但还是坐不下。所以我只能站着,不过无所谓了。“很好,接下来我会尽快完成的。”嬉游说着,走向与九号房接壤的那面墙壁的角落,伸出手,用指尖抠着什么。片刻,他成功掀起壁纸的一角,一口气把它揭下来。“啪啦啦”。“哇!”天使兔中的某人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嬉游毫不理会,继续用夸张的动作“噼噼啪啪”地掀着墙上的壁纸,甚至把挂在墙上的一大幅抽象画掀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啊,你把房间搞成这样有点不太好吧。”但那个人焦急的话音未落,人们就看到裸露出的墙面正中央出现了一直被壁纸隐藏着的四边形空洞,他们不禁发出惊讶的声音。那是一个高约一米,宽约两米的长方形洞穴。而真正引来大家一阵屏息的并不是这个巨大的空洞,而是这个方形洞穴中摆放着的一把弓枪。“啊啊!”“那不是那个吗!”“喂喂喂。”“竟然在这里……”天使兔的成员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惊叹,此时手中还抓着一块壁纸的嬉游转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嘈杂声马上停下来,看来名侦探这回又彻底夺取了舞台的支配权。我被眼前的这一情形惊呆了,所以当嬉游伸手抓住洞穴中的弓枪,把它取出来,装上箭,对准洞穴的另一端“砰”地射出去时,我只能在一边呆呆地看着,甚至没有来得及出手阻止。

“啊,好痛!”

瞬间,隔壁传来惊呼,此时大家终于醒悟过来,猛地起身。

“阿木!”“木村君!”“喂,你没事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天使兔团员纷纷怒斥嬉游,同时匆匆忙忙跑出八号房,进入隔壁的房间。

“啊啊啊……”“阿木!”“喂!”

嬉游从容不迫地拿着弓枪,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天使兔剧团的悲鸣,我走到他身边,开始检查墙上的大洞。洞穴的表面非常光滑,并不像是硬凿开墙壁制造的。应该在建造房子的时候就设计了这个洞穴,或者是将整面墙推倒,再重新建造了一面留有空洞的墙壁。如此一来,就只有房子的主人能完成如此大的工程。所以,制造了这个洞穴的大概就是三田村三郎吧。而这个方形洞穴的另一端并不是水泥墙,而是同样虚设其上的壁纸。或许,这个洞穴就是为了通往九号房而造的,而且有人还在两端铺设壁纸,将其隐藏起来。在九号房那边的壁纸上,有一个小小的破洞,我把脸凑过去仔细观察,看到对面有个人背部中箭摔倒在地,鲜红的血液不断流淌。

但那并不是木村。

“锵锵!唔哈哈哈”,我听到木村的笑声,紧接着又听到天使兔的人在说:“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咦,这是个圈套吗?”

在壁纸的另一头,那个倒在地上的书堆里,“血”流不止的只是个塑料模特。虽然被套上了跟木村相似的假发和衣服,但那裸露出来的纯白色塑料肌肤还是一眼就能看穿。不过想必正是因为能够被一眼看穿,他才故意使用了塑料模特。这就是名侦探流的所谓“实证实验”吧。

我直起身,盯着嬉游。他因为吓唬了一下天使兔团员,正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但在他那自得的样子中,我依旧能感受到其强烈的意志。

“蝶空寺先生,我想问下,你真的有胜算吗?”同样留在房间内的美神二琉主问道。嬉游只是微笑,并不作答。虽然同是天使兔的成员,但并不愧其名侦探称号,一眼就看穿了嬉游伎俩的本乡塔克西塔克西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对他说:“我说你啊,我倒是不介意你使唤我们剧团的成员,不过那可不代表你可以让他们涉险哦。”

面对这个要求,嬉游作出了回应:“不会有问题的,因为这种事情除了名侦探之外,其他的人还是很难做到的。”

哪种事情?我感到万分疑惑,却没有机会提出问题。

嬉游已经把弓枪放回洞中,走出了八号房,于是我和二琉主、本乡也随后而去。“啊,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提出问题的是一直待在九号房的木村。“搞什么啊,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跑过来帮忙了?”他的同伴开始嘲笑他。但嬉游一旦开始解说,大家就都闭上了嘴。甚至连中央大厅的警察们也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这边的情况。

“非常抱歉,让你们受到惊吓了。但是实际操作一遍对我即将开始的解说是非常重要的。”说到这儿,嬉游浅笑一下。“不过,说是不希望你们受到惊吓……其实也不尽如此,我还是希望吓吓各位,以便让你们能够更好地理解我接下来的说明。好了,正如各位所见,只要通过那个洞穴,就能在八号房内射中正在九号房工作的暗病院先生的背部。因为暗病院先生所使用的椅子正像各位刚才所看到的,是那种靠背非常低,能把腰部以上的整个背部都暴露出来的矮背板凳,所以凶手能够瞄准的目标还是非常大的。因此,暗病院先生就在昨天深夜,进入书房工作时,被凶手从八号房那个隐藏的洞穴射出利箭,倒在了地上,就像那样。”嬉游指指书房中浑身是血的塑料模特。

“但严格来说,暗病院先生并没有倒在地上,”嬉游继续说,“而是倒在了读到一半就堆在地板上,再也没有动过的那一大堆书上。所以,他流出来的血几乎没有沾到地板,而是被他身下的那些书吸收了。地板依旧干净如初。”

嬉游说完,大家好像预感到了什么,齐齐静默下来。我也一样。地板依旧干净如初吗,啊啊啊,然后呢?

“然后凶手就对书房那头被箭射穿的壁纸进行了紧急处理,再重新贴好卧室这边事先撕下来的壁纸,把弓枪留在洞穴中,离开了八号房。当然,这个时候在中央大厅还有几位天使兔的成员,所以他可以让他们目睹自己进入八号房又出来。也就是说,凶手利用他们制造了自己并未进入九号房的不在场证据。虽然这在之后有可能不需要用到,但在凶手展开下一步工作前,暗病院先生的尸体随时可能被人发现。所以他才做了这个暂时的应急措施。但如果暗病院先生的遗体真的在书房中被发现,因为除了受害者以外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这个房间,所以这个事件就会作为密室杀人事件展开调查,对现场进行地毯式搜索的警察们有可能很快就会发现壁纸上的修缮痕迹。壁纸上的洞一旦被发现,被其遮蔽的洞穴也一定会大白于天下,因此弓枪就会暴露,只要他们再找出八号房壁纸上的破绽,那么当着天使兔团员进出过八号房的凶手就会遭到怀疑了。所以凶手对壁纸的处理仅仅是以防万一的应急措施,最理想的情况则是在暗病院先生被发现前将其转移到别的地方。而凶手的运气也出奇地好,那天晚上没有任何人到书房里寻找凤梨居的主人,而是陆续离开了大厅和走廊,进入自己的房间就寝了。不久之后,凶手悄悄离开自己的房间,摸到书房里,将其中数量巨大的书本转移了一部分到房间外面,细心地把它们从九号房的入口经过八号房,沿着楼梯一直铺到二楼的七号房门前。然后他拽着暗病院先生的遗体,沿着书本铺就的地毯将其拖到二楼走廊,并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血迹。”

听完嬉游的讲解,天使兔团员纷纷发出叹息声或“哦”的声音。只有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和美神二琉主依旧表情僵硬。

嬉游继续道:“因为凶手只需要摆脱自己的嫌疑,所以在他把暗病院先生的尸体转移到二楼后,工作就告一段落了。他把暗病院先生的尸体扔到二楼走廊,任凭他的鲜血直流,自己则开始回收铺在地板上吸足了鲜血的书本,并将少量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了。不过,他为什么要使用书本呢?”

说完,嬉游独自进入暗病院的书房。他刚才还百般提醒木村要小心,结果自己还是大大咧咧地踩在书山上毫不客气地行进。“这里有棉被、塑料布,甚至还能在地上铺上保鲜膜,再把尸体放在毛巾上像担架一样拖着走,但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用那些书呢?这是因为如果凶手使用了棉被或毛巾,他就不得不洗干净上面的血迹,而塑料布和保鲜膜一旦被大量使用,其事后的处理也会变得很麻烦。可是用书的话……”

嬉游来到暗病院书房的高大书架旁,向其中的一本书伸出手。

“特别是作家收集的一些参考书,除了本人以外一般不会有任何人去翻动,至少在作家被杀后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有。”

嬉游抽出其中的一本写真集,扔到我们所聚集的九号房门口。那本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翻开了其中一页,我们清楚地看到了其中有些已经凝固无法翻开的部分,上面沾满了红黑色的黏稠液体。

那是暗病院的血。

“呜哇……”天使兔团员纷纷发出呻吟,他们眼前不断堆积起被血液濡湿,散发着诡异光泽的书本。

嬉游的怒火正通过他对天使兔团员们近乎暴虐的惊吓的解说发泄出来。这好像不太好吧?这种方式使得剧团成员中的好几个人都开始面色苍白。渐渐聚集在我们周围的警察们,也都被嬉游的气场压制,面对着眼前慢慢堆积起来的物证,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蝶空寺先生,这,这

是血吗?”

里面忽然发出巨大的声响。我抬头一看,原来嬉游一手伸进书架的深处,把整整一列书扫落到了地板上。“哇啊啊啊啊啊!”用力呐喊的嬉游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在哭泣吧。虽然他没有落泪。

稍微调整一下气息,嬉游又开始继续他的推理了。“……把沾染了血液的书本都放到书架上后,凶手再次悄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只需等待第二天早上或者当天深夜起来的某个人在二楼走廊发现暗病院先生的尸体并引起骚动了。可是,事态并没有像凶手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把问题复杂化的,就是这座建筑物,还有其中的箭矢。”

踩着自己扫落在地上的书,嬉游走出了书房。

“其实朱迪是正确的,这座建筑物的确是个星盘,是个装饰着没有箭的肯陶洛斯的建筑。可是朱迪也错了。暗病院并不是作为‘蝎子’被‘猎户’大爆笑咖喱先生所杀害的,而他背部的‘箭矢’也并不是为了提示这层关系才被使用的,暗病院先生只是单纯地被射杀了而已。即便如此,朱迪也还是正确的。因为‘箭矢’‘蝎子’与‘猎户’的比喻最终还是成立了。”

嬉游让陷入混乱并发出一片骚动声的天使兔团员们跟在身后,缓缓走上了二楼的楼梯。“正如朱迪所指出的,排列在二楼的这些房间都被赋予了其独特的属性。它们分别被安上了从‘第一室’‘第二室’到‘第十二室’的标记,而这些都分别代表了星盘上的‘第一室’‘第二室’到‘第十二室’的‘星室(house)’,与此同时,它们还正如门口摆设的饰物一样,分别代表了从‘白羊宫’‘金牛官’到‘双鱼宫’的‘黄道十二官’。因此,二楼的八号房和九号房分别代表‘第八室’和‘第九室’,也就是‘天蝎宫’和‘人马宫’,并且……”

此时,嬉游开启了八号房的房门。

“跟一楼的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墙壁一样,二楼的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也同样隐藏着一个方形洞穴。”

我们向内张望,在房间左侧的深处,原本在与九号房相邻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作已经被拿下来靠在墙角,那里同样放置着一个纯白色没有五官的塑料模特。这次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套上去。

“同样的,这个洞穴也曾经通过了一支利箭。”就在嬉游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砰啪!”

“呀啊啊啊!”天使兔的女孩子们齐声发出的尖厉叫声其实比那个声音更吓人,我仔细一看,被放置在八号房内的塑料模特的胸前已经被一支箭刺中了,那支箭直接贯穿了塑料模特的身体,从我们这里甚至能看到箭头。受到箭的冲击,模特同其脚下的支撑物一起吱吱嘎嘎地摇动着,又渐渐平息下来。

“就是这样,‘肯陶洛斯的箭’射中了‘横冲直撞的蝎子’。”

“啊,可是等一下啊。”发出疑问的是天使兔团员中的一个男孩子,看上去非常普通他好像曾经因为跟猫猫互通过邮件而被同伴戏弄了。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像还不错,所以搞不好还在剧团中占据了比较不错的地位。那个男孩说,“你说的‘蝎子’难道是指我吗?”大家听到他的话都笑了一下。“这个八号房是我的房间啊。”

“河合啊,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九号房是谁?”“啊,是野村理惠哦。”“什么?”“的确是我的房间……”一个把头发扎到脑后的小个子女生举手说,“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过啊。”

“这个我很清楚。”嬉游说完,对她露出了微笑。“我们去隔壁的房问看看吧。”这次,天使兔没等嬉游带路,就已经纷纷跑到了九号房前面,打开房门。

“咦,这是怎么同事?”有好几个人发出了疑问的声音。我也赶紧跟在他们后面往里看。

九号房空空如也。

刚才在一楼,嬉游亲自在八号房暗病院的卧室往其九号房的书房射出了箭矢。可是第二支箭射过来的时候,嬉游却待在八号房,所以九号房内应该有人代替他射箭才对。我分开天使兔团员进入九号房。那里的墙壁上,在方形洞穴的附近也挂了一幅画,不过同样已经被取下来放在了地上。我查看一下壁纸,那上面有两个星形的小洞。我从其中一个小洞往里窥视,在一片黑暗中,能够看到一个白点。那应该就是八号房壁纸上被射穿的洞吧,也就是箭的出口。被射出的箭确实通过了这里。

“星期三先生,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站在那里,会很危险哦。”

我听到嬉游的话,把脸转向房门的方向,多亏了这个动作,我得以幸免于难。

“砰”一个东西擦过我的后脑勺发出尖厉的声音,同时墙壁的另一边再次发出“砰啪”的响动。

一支箭刚擦过了我的后脑勺!我赶紧转向与房门相反的方向,看向九号房大开的窗户外面,发现“肯陶洛斯”正躲在昏暗的树影中,沐浴着窗户透出的一些微光。我甚至还可以看到他正抱着一把弓枪,嘿嘿笑着扒在杉树枝上防止自己掉下去。

那是水星C。

妈的,那小子刚才带着半开玩笑的态度差点射穿了我的脑袋。我猛地想从胸口拔出枪,但摸了半天没找到,便转向腰间,但同样没摸到。我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日本,这里不允许平民携带枪支。可恶。我不得已只好向他竖起了中指,但水星C反而更加得意,笑得愈发灿烂了。算了,那家伙反正是死性不改的……我转而怒视站在门边的嬉游。什么“咦,水星C先生呢?”,什么“因为我暂时还不需要他帮忙……”啊,这个蠢货。但嬉游干净利落地无视掉我锐利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道。

“想必星期三先生已经发现了吧。正是如此,试图袭击八号房河合先生的凶手并不是九号房的野村小姐,而是九号房窗户外面,潜藏在杉树枝叶中的另外一个‘肯陶洛斯’(见图8)。好,现在我们已经射出了第二支箭。虽然让大家跑来跑去我感到很抱歉,不过还是请各位回到刚才的房间寻找那第二支箭吧。”

嬉游说完,进入九号房跟窗外的水星C确认了一下,便跟着天使兔团员一起回到了八号房。我再向窗外看去,水星C已经消失了。我巴不得他是因为笑得太夸张而摔下去伤得一塌糊涂,不过这对水星C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我决定回到嬉游带领的团队中去。不过总觉得自己已经变成无法成功混进日本人小团体中的老外了。

走出九号房,我后知后觉地加入了天使兔震惊的人群中。怎么回事?“怎么没有箭啊?…在哪里啊?”我再次试图分开聚集在门口向内窥视的天使兔团员进入其中,但单靠身高差距,我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应该看到的东西。那里面确实没有箭。八号房里唯一的一支箭是刚才在我们面前贯穿了塑料模特胸口的那支,水星C射出的第二支箭却不知所踪。刚才我的确感觉到一支箭擦着我的后脑勺飞了过去,并且也昕到耳边响起利箭贯穿物体的沉闷响声——“砰啪”,可是聚集在这里的将近二十名天使兔团员竟然无法找到那支箭……于是,我开始想象空间中的直线。亦即杉树上的水星C、我的后脑勺、墙上的洞穴以及塑料模特相连接所形成的轨道。我盯着九号房一侧的壁纸,但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到上面被箭矢贯穿的小洞。不过我也没有必要去找那个东西。想找到箭,只要知道其轨道就可以了。刚才第一支箭射中了塑料模特。可是我们之所以受到惊吓,确切地说是因为刚才那个模特忽然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并被贯穿了,而且不仅是受到惊吓,甚至感到了恐惧。那多危险啊……然后我还看到了箭头。那箭头看上去好像正对着我们。对啊,如果没有塑料模特的阻挡,那支箭头可能就会直直朝我们射过来啊。搞不好还会直接命中我们中间的某个人。话说回来,难道第一支箭也是水星C从杉树上射过来的吗?瞄准了墙壁另一端的塑料模特?喂喂,那不就是说我们刚才差点就死于非命了嘛……可是,等一下。虽然一想到水星C,我就不由自主地对他那旁若无人的态度感到恐慌,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当我们聚集在九号房的时候,八号房空无一人。而且房门附近也没有人。那么,谁又能证明那扇门当时是否处于关闭状态呢?不对,当时天使兔团员先于我们跑到了九号房,然后我、二琉主和本乡跟在后面出去时,谁也没有想到要关门。

所以门是开着的。

那么,也许第二支箭最后穿出房门落在了什么地方。

那支箭穿过房门,穿过走廊……我站在八号房里慢慢地移动视线,追逐那支空想的箭矢的轨道。最后,在七号房门前找到了那第二支箭。那支箭就落在七号房正面,楼梯尽头的旁边,一个浑身是血的塑料模特身上。它背后插着两支箭。一支是刚才在一楼穿过墙壁射中的,另外一支是水星C射出来的。

跟在我后面的天使兔团员也陆续发现了箭的位置。“阿木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啊。”其中一个人说,我仔细一看,刚才在一楼协助过嬉游的木村正躲在楼梯的阴影里,嘿嘿笑着走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啊?阿木。”

“哎,嘿嘿,对不起。”

“你又偷偷摸摸……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啊。”

“真的啪一声射中了呢,太厉害了这个。”木村兴奋地说。

“那是当然。”用得意洋洋的语气回答他的是抱着弓枪的水星C,他正在沿着楼梯走上来。楼下的警察们好像只能傻傻地抬头看着水星C,奈何他不得。

“干得太棒了,水星先生。”嬉游慢慢地鼓着掌。水星C将其无视,对我笑着说:“以后不要随便把脸伸到奇怪的地方哦,侦探。这是很危险的。”

……冷静冷静。

“好了,现在让我来做最后的解说把。”嬉游话音刚落,天使兔和警察们就都安静下来。名侦探们也是。但是其他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兴奋和期待,与此相比,二琉主和本乡却无动于衷。二人盯着嬉游的表情甚至带着一点讶异。水星C虽然依旧坏坏地笑着,但我想那也不是兴奋和期待吧。天使兔的成员们已经为嬉游的表演彻底兴奋起来,他们大概忘记了,这个解说结束后,如果发现其中存在错误的话,嬉游的眼睛也会被筷子刺穿。

不过,嬉游是否犯错了呢?染血的书,墙上的洞,从杉树上射出,穿过窗户、墙上的洞和房间门,射中七号房正面的箭,还有接下来的解说,我觉得整个谜题总算快要被解开了。

可是,水星C不久前再现的大爆笑和玩偶之家的推理,甚至连八极那个异想天开的胡言乱语,我在听的时候都毫不置疑地认定那就是真的。

“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抑或是某种我不得而知的力量在其中作用,天使兔剧团的一员,也就是河合一洋先生被分配到了我们所在的二楼八号房,也就是‘天蝎宫’所支配的‘第八室’。虽然朱迪在推理过程中省略了这项说明,但标示在星盘上的‘十二室’‘十行星’和‘黄道十二宫’都是有其特殊的意义的。例如‘第一室’就被称为‘基础之室’,暗示着该星盘所对应个体的基本性格和命运。而支配这个‘第一室’的‘黄道十二官’则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叫‘上升宫’,这是因为在西洋占星术中,这个室对个人的影响力是最强大的。占星师们认为,‘上升宫’决定了一个人的脸型和外貌,以及其最基本的性格。我们再来看凤梨居的这个星盘,它的‘上升宫’是‘白羊宫’。因此可以占卜出,拥有这个星盘的个体是个宽额头、尖下巴、眉毛浓密、血色好、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得很结实的人,这个人无论是工作还是行动都非常干脆。现在我来介绍一下各个室的特殊名称吧,‘第一室’是‘基础之室’、‘第二室’是‘经济之室’、‘第三室’是‘能力之室’、‘第四室’是‘家庭之室’、‘第五室’是‘兴趣之室’、‘第六室’是‘工作之室’、‘第七室’是‘关系之室’、‘第八室’是‘死亡之室’、‘第九室’是‘才能之室’、‘第十室’是‘职业之室’、‘第十一室’是‘朋友之室’、‘第十二室’是‘危险之室’。”

当嬉游讲到“第八室”是“死亡之室”时,天使兔的成员开始交头接耳,河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此时嬉游却不容他置喙,继续说道:“至于‘黄道十二宫’的意义则分别如下。‘白羊宫’代表‘生命的活力’、‘金牛宫’代表‘财富’、‘双子宫’代表‘知性’、‘巨蟹官’代表‘母性’、‘狮子宫’代表‘王位与权力’、‘处女宫’代表‘纯洁与秩序’、‘天秤官’代表‘公平与调和’、‘天蝎宫’代表‘不死’、‘人马宫’代表‘神圣之力’、‘魔羯宫’代表‘最后的立场’、‘水瓶宫’代表‘神的智慧’、‘双鱼宫’代表‘肉体和精神’。最后再让我来介绍一下‘十行星’吧。虽说是十行星,但严密地来说,其中还包括了恒星和卫星,这些就先不去讨论了。‘太阳’掌管‘活力与自我表现力’、‘月亮’掌管‘反应与变化’、‘水星’掌管‘智力’……”

水星听到这里,满足地连连点头

,我斜着眼瞪他,嬉游并不在意,继续他的说明:“……‘金星’掌管‘欲望和调和’、‘火星’掌管‘斗争与灾难’、‘木星’掌管‘成功与正义’、‘土星’掌管‘厄运与试炼’、‘天王星’掌管‘变革与发明’、‘海王星’掌管‘幻想与秘密’、‘冥王星’掌管‘死亡与再生’。也就是说,这‘十行星’被分成了‘吉星’和‘凶星’两大类。”

“‘水星’肯定是大吉吧。”看也不用看就知道这兴高采烈的声音来自水星C。

嬉游回答道:“不,其实‘水星’算不上吉也算不上凶,应该是个中立的行星吧。”

啊,那个笨蛋。但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水星C架起弓枪对准嬉游扣动扳机。“咻”箭擦过嬉游的身体,最后呈直角射入他背后的墙壁里。那大概不是他射偏了,而是刻意避开的吧,我松了口气。天使兔团员先是愣了片刻,然后马上齐声尖叫。“呜哇啊啊啊!”同样呆站着的警察们也总算恢复了行动力。“你知道自己在于什么吗……”说话间,有数名警察开始沿着楼梯冲上来。虽然看到麻烦扩大感到很烦躁,但嬉游还是说。

“我没事的,请放心,让我继续解说吧。”听到他的话,警察们顿了一下。“不过,我还是要麻烦你交出你手上的弓枪。”嬉游对水星C说。水星C当然无视他了。这种场合下还能无视对方,这真是日本社会的特殊现象啊。我本来还以为水星C会说笑话嘲笑他呢。“我真的很安全。请你们稍等一下。”嬉游都说到了这份儿上,警察们也只好应声退下。我又松了口气,觉得学到了点东西,原来还可以如此应对啊。

待包括警察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后,嬉游又继续说:“现在请大家看看头上的吊灯。距离八号房最近的那个灯泡是‘土星’。”但从我们站着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土星”的标志,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灯泡。“对河合先生抱有杀意,或者试图给他造成包括杀害在内的任意警告性伤害的嫌疑人X,在实施计划前事先进入凤梨居调查了这里的室内构造,并发现了这个巨大的星盘,更在八号房和九号房的壁纸下找到了那个秘密洞穴,还有里面放置的弓枪。于是,在他看到河合先生被分配到八号房,也就是‘天蝎座’的房间后,从中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他可以模仿‘蝎子’和‘肯陶洛斯’的神话故事巧妙地袭击河合先生。他把八号房和九号房墙上的画取下来,再打开九号房的窗户,躲在刚才窗外的那棵杉树枝上,伺机射入箭矢,让人们误以为那是从‘射手座’的房间向‘天蝎座’的房间射出的‘肯陶洛斯之箭’,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嫌疑转移到‘射手座’房间的房客身上。当然,正如各位所见,我们的嫌疑人X根本无法透过壁纸看到对面的八号房内部,所以他只是凭感觉随便射出了箭矢而已。不过这对X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杀害河合先生,也不是要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而只是为了表达某种警告而已吧。紧接着,就在昨天夜半,X在杉树上射出‘箭’后,匆匆忙忙返回凤梨居内部,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有一件事是X绝对想不到的。那就是,曾经被自己使用过的那把弓枪,竟是为了杀害暗病院先生而准备的,真凶在X使用那把弓枪袭击二楼八号房前一刻,用同一把弓枪杀害了暗病院先生。”

嬉游抬头看了看众人,似乎想确认除了二琉主和本乡以外,是否所有人都深深被他的话所震撼,然后他继续道:“……在此次事件中,已经连续死去了九位名侦探。大爆笑咖喱先生指出二楼的血迹既是字母‘O’,也是数字‘0’。朱迪·玩偶之家小姐发现了隐藏在凤梨居中的‘星盘’。而我的兄长……蝶空寺快乐则提出被害者是为了失血而死才进行运动的假设。以八极幸有先生为中心,鲭山二号半先生、垣内万万跳先生、日月先生、豆源小姐、猫猫喵喵喵小姐对新近加入凤梨居事件的迪斯科·星期三先生所带来的新的谜题——‘熊猫事件’和‘凤梨妹妹’的真相进行了新的解释。”

不对不对,我心想。我根本不是新近加入,而是为了寻找梢的踪迹被卷进来的罢了。嬉游等人可能是以这个事件为本位的,但对我来说则并非如此。

嬉游继续说着:“然而这九位名侦探却先后死去了,并且最终无法判明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总之我认为,一定是因为九位名侦探的想法存在着某些错误和不足,才最后导致了自己的死亡。可是,为何要因为区区失误和不足就要让九个活生生的人平白失去生命呢?对待这些失误和不足难道一定要如此不宽容吗?最终揭开事情真相的一定会是名侦探,在寻找答案的途中也一定会出现失误,为何只把目光集中在名侦探的失误上,而不耐心等待事情得到最终的解决呢?而且,如此难得才能召集这么多的侦探集中在凤梨居,为何又要将其逐个杀害昵?”

在大爆笑不知正确与否的推理中,曾指出设计谜题召集名侦探的乃是暗病院本人。

难道暗病院所期待的就是这个名侦探连续死亡的结局吗?

“不过我们终于等到,大结局。因为我已经解开了一直困扰所有名侦探的谜题。”嬉游宣言完毕后,继续回到解说,“为什么暗病院先生要……暗病院先生的遗体要绕着二楼的走廊转一圈呢?因为凤梨居本来就是圆形的,他根本不需要重新描绘一个‘0’或‘O’。如果是为了加速失血而死而做运动,应该也可以采取别的方法才对。朱迪·玩偶之家小姐虽然识破了事件与‘射手座’‘天蝎座’和‘猎户座’这一神话故事的关联,但她却看错了这个神话被应用的地方。而八极先生则被新近登上舞台的迪斯科·星期三先生所吸引,过分拘泥于他所带来的新问题。其实他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大概是因为他从名侦探一旦发表推理即被杀害这一现状中感到了对自己的威胁,从而过分埋首于意义的探讨吧。我和美神二琉主、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已经死去的名侦探,以及在场的各位天使兔剧团成员,当然也包括各位警官们,在聚集到风梨居之前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只是凤梨居中刚好发生了需要这些名侦探介入的事件而已。因此,这个问题只需要在这里解决便可,这里是‘世界’的一部分,而且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我们只需要解决发生在这里的问题,而无需揭开整个‘世界’的真相。所以星期三先生,你所肩负的问题只能由你自己来解决。还有在场的各位警官,你们负责调查的其他事件也只能靠你们自己的力量继续调查下去。我只是一个力量有限的区区名侦探而已,所以只能解决发生在这里的事件。而现在我在这里将要解开的谜题,就是‘是谁杀了暗病院终了先生’以及‘暗病院终了先生的遗体真的在遇害之后绕着二楼走廊转了一圈吗’。只有这两个而已。”

热烈鼓掌!

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这虽然是很无情的话语,但对我却是至上的福音、赐福的钟声。你说的一点没错,妈的,感谢你解放了我的灵魂!我终于发现我也一样,对自己身处此地的原因思考得太多,甚至认定如果想要找回梢的灵魂,就必须先将风梨居的事件解决。我完全不顾水星C对我的警告,依旧读取了过多的“奇怪文脉”。对啊,梢的愿望并不是让我解决发生在这里的事件。“十七岁的梢”只对我说了句“你去吧”而已啊。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但对意志和命运的过剩解读,只能制造出过剩的事实。他说的一点没错,过剩的事实,过剩的事件,我才不管什么凤梨居事件的真相昵!

不过,在我为解开真相做出无谓的努力前,嬉游便已经开始了事件的解说。

“好了,接下来我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暗病院先生的遗体会绕着凤梨居转了一圈。刚才已经说过,暗病院本来待在九号房的工作室里,被凶手从八号房用弓枪射杀。其遗体通过书本组成的小河被运送到二楼,凶手最后把地上的书收拾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时对凶手来说,只需要做一件事,也就是像我刚才解释的那样,他只需要静心等待暗病院先生的遗体被发现就可以了。可是,原本只是单纯地被放在二楼七号房正面的暗病院先生,被发现时却已经绕着走廊转了一圈。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怪事呢?那是因为,最初发现暗病院先生遗体的,正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拿走了杀害过暗病院先生的弓枪,在室外的杉树上通过二楼九号房的窗户,向八号房射出个箭矢的嫌疑人X。他从屋外回到风梨居后,发现室内非常安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射出的箭引起任何骚动。也就是说,八号房的河合一洋先生很可能已经被箭矢射中,一命呜呼了,或者因为过度痛苦而无法呼救。凶手抱着这样的想法,匆匆走向自己的房间,就在他上到二楼走廊时,却意外地发现了暗病院先生的遗体。看到这样的情景,X自然会认为是自己误把暗病院先生射杀了。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他看向八号房……原来河合先生当晚因为太过闷热无法入睡,不仅打开了窗户,甚至连房间门也敞开着,对吧?”

“啊,嗯。”突然被问到的河合略显焦躁,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因为不把门打开的话空气就不流通啊。”

“的确如此。X看着敞开的房间门,开始思考。自己从外面射进来的箭非但没有命中河合,一定还飞到了八号房的门外,经过走廊,直接命中了暗病院先生。而且让X感到最麻烦的是,杀害暗病院先生的真凶在从暗病院先生的遗体下面抽出书本时,或者是把暗病院先生从书道上拖下来时,在他的血迹上留下了拖拽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暗病院先生在死前根据自己仅剩的意志,向前移动了少许。在这个聚集了许多陌生人的凤梨居中,身负重伤的暗病院先生移动的方向一定不会是亲友熟人的所在,而是凶手的房间。这是非常符合推理作家风格的,略显老套的死亡信息。暗病院先生一定是为了指证凶手,才拼出最后一丝力气向前移动了吧……不巧的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刚好就在六号房和七号房之间。楼梯的顶端就位于七号房门的斜对面。被放置在此处的暗病院先生,之所以看上去像是留下了死亡信息,是因为他的尸体曾经向某个方向移动过对吧?如果是朝向六号房移动,就会因为那里符合箭矢通过八号房门射出来以后的轨道,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些痕迹是暗病院先生被射中后,身体倒地反弹造成的。可是暗病院先生并没有被放置在箭的轨道上,所以X便从中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意志。没错,暗病院先生的遗体是向楼梯口的左侧,也就是七号房的方向被拖动的。这就说明X的房间也同样在这个方向上。可是,八号房和九号房分别是河合先生和野村小姐的房间。而河合先生是X的袭击目标,野村小姐则是保护X免遭怀疑的挡箭牌。所以河合先生和野村小姐绝对不可能是嫌疑人X。那有没可能是十号房往后的住客呢?我仔细想了一下,因为尸体是被放置在七号房附近的,所以不可能会怀疑到十号房以后的住客。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凤梨居通往二楼的楼梯一共有两条,如果从外面进来的凶手是十号房的住客,他完全没有必要刻意穿过中央大厅使用内侧的楼梯,再绕过半个走廊回到自己房间,而可以在进入玄关后直接沿着门口的楼梯回到十号房。以此类推,十一号房和十二号房的住客也不可能是X。没错,我们的嫌疑人X只能是二楼七号房的住客,木村大介先生。”

站在塑料模特旁,被点到名的木村笑了:“啊哈哈。”

“啊!”天使兔团员齐声道,“这是什么意思,又是事先安排的吗?”“怎么回事?在演戏吗?”“搞什么啊阿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木村对议论纷纷的同伴们说:“那个,我事先声明哦,本来嘛,我当时真的没打算要杀死河合。相信我,这是真的哦。其实我只想吓他一跳而已。都听好了哦,这点非常重要。因为我从没想过要杀人。”

“什么?那也就是说,这真的是你干的啦?”说话的是河合。“你真的用弓枪朝着我房间开炮啦?”

“是的。一时鬼迷心窍,啊哈哈。”

“喂,你‘啊哈哈’什么阿木。什么鬼迷心窍啊,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心血来潮啦,真的。”

“你说什么?真的吗?为什么啊?”

“因为河合你平时太得意忘形了嘛。”

“什么?你什么意思啊,我凭什么要因为平时太得意忘形就无缘无故被弓枪射上一箭啊?”

“所以说,我真的,真的没打算射中河合你啊,只是稍微给你一点小小的警告罢了,说白了就是想吓你一跳。”

“所以你就用弓枪射我了吗,你什么意思啊,还从外面射?”

“对啊对啊。”

“那不跟嬉游先生说得一模一样了吗?”

“嗯,差不多一样,不过我真的没有杀意哦。谁会平白无故想杀人啊。”

“等等,也就是说当时没有人知道你藏在那里不是吗?这不就代表你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射中我嘛。”

“嗯,其

实也不能这么说啦。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我瞄准了也不可能打中啦,啊哈哈,这怎么可能。”

“你就不该瞄准吧。不对不对,我是说有那个可能啦。你当时完全有可能打中我不是吗?”

“都说不可能打中啦。要是我觉得会打中的话就不干这种事了。”

“哈,你什么意思啊?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唉,对不起啦。嘿嘿,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只想吓唬吓唬你而已嘛。”

“什么吓唬不吓唬的,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话说回来,现在知道自己曾经被弓箭瞄准,只是想想都冷汗直冒啊。”

“嘻。”

“嘻什么嘻啊你这浑蛋。”纷纷发言声讨的天使兔团员与其说是在责备木村的行为,不如说是乐在其中。木村此时也嘿嘿笑着说:“非常抱歉非常抱歉,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这些家伙到底怎么回事,连这么危险的行为也在容忍的范围内吗。“话说回来,你小子还想让我帮你顶罪吗?”野村理惠也插了一句。“可是,那种罪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只不过是往别人房间射了一支箭而已。”“这哪里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啦?真是不敢相信,这根本不是没什么大不了,而是重罪啊知不知道。”“阿木,要知道这里还是别人家啊。能不能拜托你不要随便在别人家里射什么箭啊。”“白痴,你跑题了吧,最重要的是万一射中我怎么办啊。”河合又说。“那支箭不是因为河合房间门开着,飞到走廊上了吗?搞不好还会射中我哦,万一我一个不小心走出来的话。”“可是,如果最后结果是这样的话就只能说是个不幸的事故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阿木?”“可是,真的是这样嘛。你们怎么能用可能性来谴责我呢……”“你这个大白痴!杀人未遂不就是可能性的犯罪嘛。”“怎么又说我杀人未遂了啊,都跟你们说我是完全没有杀意的嘛。”“好了阿木你不要再说话了,越说我越生气。”“啊,真对不起。”“而且你实际上也射中了暗病院先生不是吗?”“哦,这你就错了,尾烟先生,我并没有射中暗病院先生哦。”“咦,啊……是吗?”“啊,对了对了,我刚才脑子都乱成糨糊了。我想起来了,阿木并没有杀死暗病院先生啊。”“就是啊,我也没有杀死其他任何人哦。”木村说。“不过你还是存在杀人的可能性。”河合说。“哦,对不起。”“别说话了阿木。”另外的人说。

“请问,你们商量好了吗?”嬉游插话道,“没错,木村先生的行为的确可能导致他人受伤,甚至夺去他人性命。所以我才请他在这次的推理解说中帮了很多忙。刚才说到,木村先生上到二楼……”

“先等一下。”河合打断嬉游。“我只问一个问题。阿木啊,你到底觉得我哪里得意忘形了?”

“啊,你不是一直都很得意忘形嘛。还跑去跟猫猫小姐交换邮箱地址呢……”

“咦?哈,你是说那个吗?但你们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嘛,这跟昨天的事有什么关系啊?”

“可是,你平时也有过类似的行为啦。”

“什么类似的行为啊?”

“而且,还不只是一次两次。你每次都那样,所以我才想警告你一下。”

其他人又插嘴道:“说白了,阿木,你就是对河合的女孩子缘看不过眼,所以才用箭射他的吧?”

“不,怎么说呢……咦,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反正你就是嫉妒了,就别嘴硬了。”

天使兔团员几乎又要开始嬉笑打闹了,嬉游及时打断他们说:“好,到此为止吧,下面请让我继续解说。因为杀害暗病院先生的凶手另有其人啊。”

此时我已经反应过来了,天使兔团员也一样。那个真凶搞不好也是天使兔里的一员。

“刚才说到木村先生一心以为自己的恶作剧行为误杀了暗病院先生,那么他该怎么办呢?他是否会被罪恶感驱使,去叫醒同伴,并通知警察呢?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七号房隔壁就是河合先生的八号房,所以,便决定把暗病院先生的遗体拖到河合先生的房间门口,让人们以为暗病院先生死前奋力爬到了凶手所在的八号房。”

“呃,啊,难怪……”说话的是河合。

“啊,河合你……”天使兔的吐槽再次开始。

但当嬉游开始继续解说时,大家又都安静下来。“然后木村先生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静心等待自己给河合先生制造的麻烦上演。虽然射箭的恶作剧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实现。不过,如果第二天早上河合先生起床发现那具尸体,在惊吓与骚动的混乱状况下又无辜地被当成杀人凶手,闹得整个凤梨居天翻地覆的话,自己一直期待的天罚也算是降临了吧……木村先生想着想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但是他没有想到,事情再次发生了变化。下面我所说的,就是当晚实际发生的事情。请仔细听。河合先生在当天半夜就发现了躺在自己门口的暗病院先生的遗体。正如木村先生所预料的,河合先生觉得那具尸体看上去就像在指证自己是凶手,所以他感到非常恐慌。他当时的想法应该跟木村先生一样,就是害怕自己成为被怀疑的对象。所以河合先生不知不觉采取了与木村先生相同的措施。他把暗病院先生的遗体拖到了隔壁的九号房门口。”

“啊,等一下。事情不是这样的。”河合打断嬉游的话,然后继续道,“我才不会对理惠妹妹做那种事呢。人家是个女孩子,那多可怜啊。所以我直接拖到了十号房。”

“咦咦咦?”

大家齐齐看向发出声音的男子。“你觉得对不起野村理惠,难道就好意思把尸体拖到我房间门口了吗?”那个头发柔顺、皮肤白皙、戴着眼镜,穿着粉红色格子衬衫并把衣摆塞进裤子里的标准宅男说。

“我觉得加藤你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啊。”河合说。

“喂喂,谁说我不在意了,当然在意啦,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怕什么,你不是占卜师吗?”

“这跟占卜师有什么关系啊,还有我不是占卜师啦。”

“那是灵媒师?”

“也不是灵媒师啦。你怎么这么烦啊。”

“那个,我想问一下,难道说……”另外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说,“难道是加藤先生你把尸体拖到我房间门前的吗?”

“……没错啊。”宅男说着,突然笑起来,“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不应该笑,非常对不起。不过的确是我拖过去的。”

“哇,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好过分,我当时真的焦虑死了。喂喂,难道说大家都按顺序拖动了尸体吗?”

“这么一来,阿林你也拖过了?”

“是啊,我当时一打开房门,就看到暗病院先生趴在门口,身后有那么长一条血迹啊。吓得我赶紧躲进房间想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暗病院先生好像没死透,随时都要爬到我房间里来,那也太恐怖了吧?所以我就想,得让他从我房间门前通过才行,然后就……”

“然后暗病院先生就跑到我房间门口了吗?”另外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说。

“对不起啦,平木姐姐。”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小林,那也太过分了吧。为什么理惠可以被跳过,我却要面对这种事啊?”

“哎呀,抱歉抱歉。况且我也不知道理惠那天晚上被跳过了啊。”

“可是平木后来不也把暗病院先生弄到我这里来了嘛。”另外一个小个子的开朗女孩说。

“啊,可是……”

“你这个叛徒。我当时听到外面有声音,就爬起来,还往门外看了一眼呢。”

“啊,由贵乃姐姐,你昨晚看到我把尸体拖过来了吗?”

“没有啦,我是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起来一看,门口居然躺着一具尸体啊!而且那还是半夜黑乎乎的走廊,一长条血迹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一直延伸过来啊,那真是太恐怖了。我差点没叫出声来,之后好久都没敢走出去。可是我也跟阿林一样,觉得待在房间里等暗病院先生进来更加恐怖啊,所以又往外看了一眼,暗病院先生好像真的已经死了,那些血迹也是真的,周围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而且想到他好不容易才沿着走廊爬到这里来,所以就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到了隔壁再隔壁的房间去了,真是的。”

“啊,你帮我拖到隔壁再隔壁的房间去了吗,太好了。”这次说话的是一个短头发的女性,“我刚才还在想,自己就在由贵乃隔壁,却根本没见过尸体,正着急该怎么回答呢。”

“当然啦,我怎么能给花田你添麻烦呢?”

“喂,小林,你听到刚才她说什么了吗?”平木又说。林回应道:“好啦好啦对不起对不起。”打算就此蒙混过去。但平木继续说,“真是的,你实在太过分了。”她气鼓鼓地瞪着他。

“然后,就拖到我门口来了吗……”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像趁休息时间参加剧团的乡村邮递员的男人带着莫名其妙的兴奋说道,“……这样我也会很伤脑筋的啊……”

“啊,那也就是说,是上村君你把暗病院先生的遗体拖到我这里来的啦?”另一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但看上去好像很结实的,喘着粗气的男人说。

“呵呵呵,是的。”

“啊,原来尸体被放到我这里之前经历了这么多故事啊。原来如此。”

“咦,那河边你看到尸体是什么反应啊?”由贵乃问道,“难道不害怕吗?”

“不知道呢,应该是有点害怕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往后面一看,发现暗病院先生已经转了差不多四分之三的圆圈。所以我就权且拖着他把剩下的四分之一圈也转完,在起点把血迹连上了,哈哈。”河边笑着说。

“喂喂,你给他连起来有什么意义啊……”说着,其他的团员也一起笑了。

“可是你们想想啊,本来从七号房绕这么一大圈跑到我房间门前这一点就毫无意义了不是吗。其实我更搞不懂这个啊。明明已经死了,还要绕着走廊转了几乎三百度。假设他在来到我房间之前都还活着,那何必绕这么远,直接从反方向转个六十度不就到了嘛,这样绝对更快。所以我当时觉得他一定是想绕着走廊爬满一圈,于是就帮他完成了遗愿。”

“什么意思啊,说得你好像多么善解人意一样。”

“那真的就是善解人意啊,我是个好人。”

“好了好了。然后,暗痫院先生的遗体就再次回到了我房门前,啊哈哈,我看到他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呢。”木村说完,天使兔的成员们再次沸腾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对啊,其实最过分的是阿木你啊。”“啊,糟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什么砸了自己的脚啊,阿木你真是太可恶了。”“是啊,简直不是人。”“呀,不要啦,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大家不是都一样吗。你们见到暗病院先生的尸体时,不是都没有通知其他人吗?”“啊,真的呢。糟糕了,二楼的人都太过分了哦。”“那不是有一半的天使兔都很过分了。”“我说啊,你们可不要随便说别人哦,住在一楼的人不也是照着暗病院先生的遗书内容,没有把他去世的消息告诉任何人,而首先跑到山里面去写字了嘛,还被带到警察局大骂了一通,这怎么想都不像是好人做得出来的事情不是吗?”“对啊,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不对,我们的行动才叫做真正的善解人意啊。”“其实我也很善解人意的。”“河边你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不对不对,我是真的……”“可是啊,我们里面除了阿木,大家都认为暗病院先生是自杀的吧。因为后来不是找到遗书了吗?可是,如果先生是被别人杀害的,那他的遗书……”

嬉游回答:“大爆笑先生不是说过了吗,推理作家暗病院终了先生为了在自己死后把名侦探召集到凤梨居,特别准备了一封遗书,请天使兔帮助完成谜题的设置。而这个事件因此而得到解决的话,那么那封遗书也就相当于奏效了吧?”

“说得也对啊……”另外一个男人说,“可是,已经有好几位名侦探死在这里了。”

“因为名侦探经常会主动介入到一些混乱的事件中,所以大家应该都做好了随时在某个舞台上死去的准备。”嬉游的眼中似乎燃烧起火焰,“好了,接下来请让我指出把箭射入暗病院先生后背的真凶吧。”

听到这句话,一直哇啦哇啦吵个不停的都不是好东西的天使兔团员们再次安静下来。

“我先问个问题,请问各位知道暗病院先生亲兄弟的名字吗?”天使兔团员纷纷开口回答嬉游的问题。嬉游点点头说,“没错,就是贤斗先生和宽儿先生,可是他们都是暗病院先生的弟弟。其实,暗病院先生另外还有两位兄长,请问各位知道吗?”这回天使兔团员一个都答不上来了。“暗病院先生的本名是三田村三郎

。可是,为什么会有父母给自己的长子起名叫三郎呢?那当然是因为,在这个儿子前面还存在着‘一郎’和‘二郎’。同时,这些名字还与贤斗先生和宽儿先生的名字有着不一样的感觉,所以可以判断,‘一郎’先生、‘二郎’先生和‘三郎’先生之间有着非常特别的关系。其实,‘一郎’先生、‘二郎’先生和‘三郎先生’是三胞胎。各位请看这个。”说着,嬉游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三田村三郎的户籍复印件。那上面确实有“一郎”和“二郎”的名字,但都印在死亡者一栏。“这个户籍文件可不是伪造出来的哦。”嬉游的这句话大概是对着我说的吧。可是嬉游,你又怎么能保证这张户籍文件真的不是伪造的呢?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疑问的视线,便又加了一句,“嗯,其实,这份文件是我向西晓町政府的居民科要到的,而且也向三田村家的邻居确认过了,甚至连三田村家的母子健康手册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虽然如果暗病院先生认真起来进行多方准备的话,我还是有可能会被骗,不过这种可能性已经小得可以直接无视了。”话虽如此,实际又如何呢?换作勺子一定会这么想的吧。但我却觉得无所谓。“总之你先继续吧。”我对嬉游说。好像松了一口气的嬉游继续回到刚才的解说。“根据这份户籍文件的记录,二十四年前,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秋天,兄弟三人十四岁的某一天,一郎和二郎同时失踪了。虽然当时也有家人认为他们可能是离家出走了,但从三郎一个人被留下这一事实来看,他们二人大概不是独自跑到了什么地方,而很有可能是被卷入了某个事故或者事件当中,这就是当时他们家人的想法,也是三郎成年之后的想法。于是在一年后,三田村三郎先生以‘爱媛川十三’的名义出道成为推理作家。在三田村三郎作为‘暗病院终了’再次出道后的两年,他又以‘爱媛川十三’的名义发表了长篇推理小说《九十九十九》,其中一篇名叫《三胞胎》的短篇是该小说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中心题材,但对文艺作品进行解释并不是名侦探的全部工作,所以这个先放到一边。至于三田村三郎先生内心的阴暗面,我们也只能从这些情况中进行想象而已。三胞胎其中的两人失踪,这一事实有可能给十四岁的三郎留下了类似被抛弃、被排挤的,如此特殊而根深蒂固的孤独感吧?因此,三郎十七岁时发生在他身上的失踪事件,其实很有可能是他在等待了四年后,决定去追赶先他一步而去的一郎和二郎吧?但三郎却在失踪了七十一天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当时内心究竟有什么样的感触呢?三郎终身未婚,也从未与任何人闹出过绯闻,似乎成人之后就一直在写推理小说。在二〇〇〇年凤梨居建成之后,甚至连出版社的编辑都不太能见得到他的人了。然后就在三天前,他在邀请天使兔剧团进入风梨居前写好了遗书,根据朱迪·玩偶之家小姐的推理,他昨天目睹了依旧与之保持来往的,仅有的朋友大爆笑咖喱先生毫不考虑后果的前额叶切断手术。当时并不知道大爆笑手术意图的三郎先生认定自己已经失去了大爆笑——酒井义这个珍贵的朋友,所以他既没有叫警察也没有叫救护车,而是从酒井家出来径直回到凤梨居,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然后就在当天深夜,三郎先生也去世了,不过,他的死真的就是他杀吗?”

这是反话吧,我心想。他还说什么只能通过状况来想象他内心的阴暗,实际上还是利用文脉把暗病院的孤独如何深邃如何痛苦这种臆断强加到我们意识中了。少说点废话,赶快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啊,名侦探。

如我所愿,嬉游开始继续解说。

“准备好遗书,又如文中所示准备好演员,在失去亲密得甚至被自己用作小说原型的朋友的当天深夜,自己也恰好惨遭杀害,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发生吗?我认为,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没错,各位的困惑非常正确。刚才我在一楼,已经解释了凶手如何从八号房穿过墙壁射杀位于九号房的三郎先生。现在又说出与之相矛盾的结论,我对此深表歉意。可是,三郎先生不可能死于他杀。昨天晚上的风梨居里只有三田村三郎先生和天使兔剧团的各位成员。如果三郎先生死于他杀的话,那真凶只可能是天使兔的某个成员,但天使兔剧团在三天前才第一次见到三郎先生,怎么会有人突然对他产生杀意呢,凶手甚至还准备了作案用的弓枪和制造不在场证据的手段,如此周详的计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是不可能完成的。可是三郎先生最终还是被杀害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没错,这在某种意义上说,只能算是一场事故。”

天使兔的成员们非常配合地屏住了呼吸。

“也许各位会问,为什么当晚进入八号房的那个人,明明毫无杀意,却还是用弓枪射中了九号房内的三郎先生呢?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刚才河边先生说的—句话。”

被点到名字,河边惊讶地叫了一声。“我的话?哈哈,我刚才说过什么啊?”

嬉游回答道:“就是善解人意。”

“哦哦……咦?可是为什么说凶手用弓枪射杀暗病院先生是因为善解人意啊?”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先让我读一下三田村三郎先生留下的遗书复印件。当然,天使兔的各位成员想必已经反复读过不少遍了……”说着,嬉游把刚才拿出来的户籍复印件放回胸前的口袋,再从同样的地方拿出一张纸,将其展开。

“美神二琉主先生和迪斯科·星期三先生、水星C先生都还没看过这份遗书吧?”说完,他开始大声朗读。

独自忍受孤独的时间终于告一段落,是时候出发去迎接新的邂逅了。我知道这对天使兔剧团的各位团员来说是非常麻烦和辛苦的一件事,不过还是请你们认真听取一个人临死前最后的愿望,我想请各位根据信封里另外一张纸上的指示,完成一系列工作。我即将杀死我自己,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够得到永生。作为蝎子的我,将承受作为肯陶洛斯的我所射出的箭矢,完成星座中无法继续的神话,前往永恒的彼岸。永别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会。

二〇〇六年七月十五日

三田村三郎

这份遗书非常短,而且其中充满了奇妙的愉悦,甚至让人感觉他充满了希望。难道这就是所谓日本人的生死观吗?都说武士一生追求的就是壮丽的死,佛教的教诲中也说人死后会前往极乐净土,但人们真的会用再见啦拜拜这种轻率的情绪来迎接自己的死亡吗?

抑或正如嬉游所创造的文脉,三田村认为自己的死是前往兄弟的身边与之相聚,对暗病院来说则是逃离孤独的手段,所以才会留下如此明快清朗,短暂得好像死者耐不住性子想早点结束生命的文字吗?

嗯?七月十五日?

我看着嬉游的脸。原来如此。嬉游也跟我对上目光,点点头。

“正如这封遗书最后的内容所记录的,三田村三郎先生预定的自杀日期其实是明天。我估计,他大概会在明天晚上二十三时二十六分执行这一仪式吧。可是,这封遗书却提前被剧团天使兔的一员发现,并从中得知了三郎先生的想法。可是,那个人从遗书的文字上看出,自己想要阻止三郎先生自杀是非常困难的。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因为悲伤和绝望而试图自杀的人,那还可以通过减轻他的悲伤和绝望来阻止他自杀。但现在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充满了希望并因此决定自杀的人,又有谁能横加阻止呢?在深深的孤独中,自杀便是那个人所追求的最大幸福,谁又会如此残忍地横加阻止呢?所以,发现遗书的那个人放弃了劝解三郎先生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想让三郎先生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这种做法不一定能够阻止三郎先生自杀,搞不好还会更加坚定三郎先生的信念,并使他从中感受到更多的幸福感。可是同样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三郎先生得知自己的自杀计划已经被别人察觉,因此影响了他自杀的决心。这种结果虽然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践踏了三郎先生的幸福,可是即便那是妨碍别人幸福的行为,如果是出于善意,也是应该得到宽容的。所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那个人都怀着体贴和慈悲的心情,从八号房向九号房射出了箭矢。”

“……那……然后,他就把三郎先生杀死了吗?”“那也叫做善解人意吗?”“为了阻止自杀而把他杀死,这有什么意义?”天使兔团员们纷纷表示费解。

嬉游又说:“不,那个人最初的想法,只是单纯地从八号房向九号房射出箭矢,以此向三郎先生提示他的自杀计划已经暴露。而在朱迪玩偶之家小姐发表她的推理之前,那个人对凤梨居的星盘和三郎先生对神话的模仿都毫不知情。遗书中所写的‘作为蝎子的我,将承受作为肯陶洛斯的我所射出的箭矢……’这段话,对于并非名侦探的那个人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于是,这就成了三郎先生的计划和他实际的被杀害状况有所不同的原因。与此相反,同样没有察觉到凤梨居的星盘构造的木村先生,还是因为掌握了‘十二星座’的神话知识,从而能够正确地从二楼的九号房外射出箭矢袭击八号房的河合先生,也就是正确地从‘肯陶洛斯的房间’向‘蝎子的房间’射出箭矢,但在一楼,凶手却是从八号‘蝎子的房间’向隔壁的九号‘肯陶洛斯的房间’射出了箭矢。虽然那个人并不是故意的,但他还是碰巧破坏了三郎先生的暗喻。没错,正是那个人的‘善解人意’,无意中破坏了三郎先生在为了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建造的凤梨居中,花费数年构想出来的神话的暗喻。本来,就在明天,亦即七月十五日,三郎先生就会在自己的书房中安装好弓枪,并设下某种机关使其自动发射箭矢,将睡在卧室的自己射杀。可是那个人却提前发现了那把弓枪的机关,同时也发现了隐藏在壁纸下的墙上的洞穴。那个人之所以能做到这些,因为他就是被三郎先生邀请,计划于十五日为自己上演戏剧《凤梨居死亡事件》的天使兔剧团成员中,负责大道具的其中一人。也只有这个人,有机会以设置舞台为目的仔细检查凤梨居各个房间的结构。我说的没错吧,田中正嗣先生。”

啊,原来凶手真的就是天使兔剧团的普通一员啊。而且还是我不认识的人,虽然我对这个名字感觉不到任何惊诧,但对其他的团员来说则不是这么回事了。

“咦咦咦,”天使兔们再次齐声高叫,“这不会是真的吧?田中!”

“不,真的非常抱歉,这就是真的。”开口道歉的是一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

“你为什么不跟大家商量一下啊?!”

“我觉得那是暗病院先生的个人隐私啊,而且就算不闹得这么大也完全有时间慢慢解决。当然,等到迫不得已的时刻我还是会跟大家商量的,可是在此之前,我想尽自己的努力为他做点什么……”

“嬉游,照你的意思,三郎先生最终还是被田中杀害了Ⅱ巴?虽说那只是个事故。”

嬉游缄口不言。

田中却说:“对,应该是这样的。非常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大家。”

“怎么会这样……田中……”

“是啊,真是伤脑筋。”

“你现在伤脑筋有什么用……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很难说出口,可是你还是应该说出来啊……”

“对不起,因为我还想跟大家在一起。”

“什么嘛……”“蝶空寺先生,你觉得他犯的罪有多大啊?”“对啊对啊,反正他都没有杀意,应该不会是什么大罪过吧?”

嬉游说:“穿过壁纸向有人的房间射箭,这本来就是以对方中箭的可能性为前提的,即便如此他还是扣动了弓枪的扳机,这样完全有可能会被解释为带有‘反正他是决定自杀的人,万一射中了也没关系’的想法,从而可能会被判断为‘间接故意’。而且他还存在遗弃尸体的行为,在接受警察取证时也没有及时招认自己的犯罪,这样肯定不会被从轻处理的,我估计。”

“……那怎么办?”

“不过,我们现在暂时不需要讨论罪与罚的问题。因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说着,嬉游又重新回到刚才的解说,“田中先生希望通过向三郎先生透露自己的存在,以此打消他自杀的念头,所以他才掀开八号房的壁纸,隔着墙上的洞穴向九号房射出了弓箭,当然,他完全没有想过要让箭真的射中三郎先生。我相信这一点的确是真的。田中先生所期待的最佳结果,就是三郎先生被射人自己书房的箭矢吓到,然后察觉到其中的意图而不再自杀。可是在田中先生扣下弓枪的扳机后,隔着壁纸听到的既不是三郎先生吃惊的声音,也不是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后发出的无力的叹息,更加不是发现自己计划被察觉后的悲伤或愤怒的声音。他当时听到的,应该是低哑的惨叫或吃痛的呻吟吧?”

我心里在想,他为什么对如此琐碎的细节进行逐一确认呢。这时田中回答道:“不,其实都不是,我只听到他倒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是吗,这样就足够了。于是田中先生为了确认那个声音的来源

,从九号房壁纸上的小洞中向内窥探了一下。他惊讶地发现暗病院先生被弓箭射中倒在地上,周围已经变成一片血海。可是,这时的暗病院先生并没有马上死去。他当时是否还活着,并且对你说不要把事情传出去呢?”

“啊,正是如此。他对我说,不要慌张。被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他当时还叫了我的名字,说田中君,不要慌张。”

“于是,你就把洞穴另一侧的壁纸撕开,进入了九号房。是三郎先生叫你尽量安静地从洞穴穿过去的吧?他是否明确地指示你避开中央大厅,直接从墙上的洞穴爬过去呢?”

“没错。”

“而且你也服从了他的命令。在你进入九号房后,三郎先生又给了你新的指示。”

“是的。”

“他说,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而且还准备了遗书。虽然自己很遗憾没能按照遗书上说的死法结束生命,但想请求你帮助移动自己死后的尸体,没错吧?”

“的确是这么说的。”

“当时,痛苦地喘息着的三郎先生是否说了‘把我带到蝎子的房间去’这样一句话呢?他没有说‘带我去八号房’,也没有说‘带我去隔壁的房间’对吧?”

“对,一点儿没错。真不愧是嬉游先生啊。”

“因为我是名侦探啊。然后,三郎先生还教你如何从八号房进出,故意让中央大厅的人成为你不在场证据的证人,并且要你把书本铺在地板上移动他的尸体,以免地板沾染血迹对吧?因为等你完成了不在场证据的制造,待到中央大厅的人都回到房间后再进入九号房时,自己说不定已经死了,所以他把必要的步骤大致都告诉了你,之后只需要你来实践对吧?”

“是的。”

“他还告诉你要对壁纸进行临时修缮处理。”

“没错。”

“你把弓枪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啊,是这样的,当时我手忙脚乱的,完全忘记了弓枪的存在,而且三郎先生也没说过,所以不记得最后放到哪里去了。”

“原来如此。那么,你昨晚是在多久以后才再次进入九号房的呢?”

“没多久,大厅里过了一会儿就没人了,我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吧。”

“然后你就回到了九号房。当时你见到的三郎先生状况如何?”

“他浑身苍白,已经去世了。”

“你进一步确认过吗?”

“嗯,确认过了。不过我也就是把手放在他喉咙上探了一下。”

“你最初发现自己射出的箭矢无意间正中三郎先生时,应该感到非常恐慌才对,可是在你第二次进入九号房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必须要通知警察或剧团的同伴吗?”

“不,没想过。”

“为什么,是因为太害怕了吗?”

“不是啦,我只是觉得,无论自己再怎么恐慌再怎么害怕,对这件事情来说都没什么影响啊。”

“嗯?为什么说没什么影响呢?”

“是这样的,虽然我一心想救人,结果却反而把人家给害死了。但三郎先生毕竟一开始就打算用弓枪射死自己,所以他所受的痛苦迟早都要到来的,怎么说呢,反正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愧疚的啊。”

嬉游哑口无言。此时天使兔团员却打破了暂时的沉默。“喂,你怎么能说那是一样的呢,田中?”“是啊,田中先生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啊?”“话说你当时头脑怎么会这么冷静啊?”

“真的非常对不起。可是,其实我本来就没觉得自杀是一种罪恶。从一个人内心最根本的感情来说,这完全算不上是罪恶。我反而觉得人们不应该对其横加指责吧,自杀这种事情,只要谁想做就可以去做啊。我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杀的权利。既然是属于自己的生命,自己当然有权决定死期。可是这次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我面前的,而且我又恰好得知了他的这种意图,所以多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我当时的想法,就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这段自白,天使兔团员们也全都沉默下来。只有水星C依旧站在一边满脸微笑。

嬉游重整旗鼓,再次开腔。“……关于道德的议论,现在也是无关紧要的。先让我们来关注事实吧。”

关注事实。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嘛。

“田中先生接到三郎先生‘带我到蝎子的房间’的指示,开始取出书房架上的书本铺向二楼。其实,凤梨居还有另外一间‘蝎子的房间’,而且就在隔壁。关于这一点正如我刚才所说,因为朱迪当时尚未发表自己的推理,所以田中先生认为只有‘二楼的八号房’才是‘蝎子的房间’。他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一楼的十二个房间门前并没有摆放代表‘黄道十二宫’的装饰物。于是,已经没有人能够给予指正的田中先生就在书房与中央大厅、书架与楼梯之间不断往返,慢慢将书本铺到了楼上。可是,他只铺到了楼梯顶端,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书可以用了。因为他必须把没被血液污染的书重新堆叠到书房的地板上,而不能使用其中的全部书本。而且他也不想模仿建设金字塔运送巨石的方式,不断把后面的原木搬到前面来……也就是把染血的书本不断从后面搬运到前面,因为他担心在移动书本的时候会滴落过多的血迹……也可能不是这样的,因为田中先生很有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太麻烦了。”

“没错,就是这个。”田中马上回答,“因为我已经厌倦了。可是之前已经有人看到我进出八号房,所以就像蝶空寺说的那样,我不能把暗病院先生的尸体扔在九号房里,必须把他搬到尽量远的地方,而且当时已经把他弄到了二楼,离他吩咐的目的地也就只有一点点距离而已,所以我觉得这样就够了。反正他已经死了。”

因为这句话,天使兔团员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责备田中,而田中也继续腆着脸地连声地:“唉,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嬉游又说话了。

“请你尽管放心,田中先生。我还是多少能够帮助田中先生你的。虽说你本来应该也没有感觉到多少良心的责备,所以我不敢说自己能够减轻田中先生的罪恶感,但至少还是能减轻一些别人对你的非难Ⅱ巴。”

说完,嬉游离开二楼七号房门口,开始向楼梯下走去。“各位请随我来。”

天使兔团员首先跟了上去,我、美神二琉主、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和把弓枪扛在肩上一直面带微笑的水星C也随之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一楼的九号房门前,嬉游径直走进暗病院的书房,依旧毫不客气地踩在自己从书架扫下来的书上。啊啊证据啊案发现场啊……在美国也有许多警察朋友的我不禁开始有点同情这里的警察们,日本的名侦探简直就像国王或者征夷大将军一样旁若无人。简直毫无职业操守,一切事情都只考虑自己方便……“好了,各位请看一下这个。就是这面墙,我们可以看到上面有个空洞对吧。然后是这里,这是弓枪的备用箭矢,请看这支箭,箭头的尖端,你们看,不是有一点白色的污迹吗?这个白点,就是从那边的洞穴穿过之后留下的壁纸的碎片和混凝土的碎渣。其实这支箭才是田中先生昨天晚上以警告目的射出的箭。”听到这里我明白了,日本的名侦探之所以可以为所欲为,是因为他们总能找到让人大吃一惊的东西。

“田中先生,三郎先生并不是被你误杀的哦。所以你只是最终没能阻止三郎的自杀行为而已。”嬉游说完,并不理会激动万分的天使兔团员,继续回到解说。“请大家回想一下八极幸有先生在刚才的推理中证实的事情。三郎先生经常出入SM情色性质的同性恋俱乐部,而且还拥有‘箭鸭’的称号。请各位……清除了二琉主君之外的各位再次确认一下。”

说着,嬉游在乱七八糟的书桌上找到键盘开始敲击,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照片,那是三郎,也就是“箭鸭”。这张照片可能是在“士官”俱乐部照的吧,在照片里,一大群男人聚集在一个没有窗户的黑暗空间中,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皮衣,站在相机正面的就是暗病院,他的皮肤在闪光灯的照耀下,显得一片苍白,脸上挂满笑容,一支箭从他的背部贯穿到胸前。但是并没有流血。

“你好,是荒木先生吗,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蝶空寺。”我寻声望去,发现嬉游正对着手机讲话。荒木?好像是刚才跟八极通过话的警官。“啊,真的吗,那请你把那个上传到服务器上好吗?哦,已经能看到了是吧。好的,非常感谢。”他边说着,边伸手握住鼠标,进入跟电话那边的人说好的页面。

对八极态度非常粗鲁的荒木好像还蛮喜欢嬉游的。在那个被命名为“给嬉游君”的页面里又有一张暗病院的照片,他俯卧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在他的床上和周围的地板上都堆满了骷髅和霓虹灯装饰,那些东西或是装饰在床边,或是像垃圾一般散落在地上,看上去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医院,但照片上的暗病院却在接受一个手术。照片拍的是手术刀切入肩胛骨的瞬间。小小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划开皮肤,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看来这绝不是什么正经的手术。嬉游挂断电话说:“美神二琉主君不可以看这个画面哦,我不管你是不是名侦探。”

二琉主耸耸肩道:“就是植入手术嘛,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没错。这也属于满足肉体改造趣味的手段之一。这张照片是在金泽市内某个专门为这种兴趣爱好提供服务的店里拍摄的,时间是一九九六年,手术对象是三郎先生。而这个,就是被植入三郎先生皮肤下面的器具。”嬉游调出另外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两个管套状的五金器具。其根部都有平行延伸出去的金属片。“三郎先生就是把这两个东西植入了背部和胸部,只露出顶端的小口。安装在那两个小口上的附件就是这个。”嬉游再次点击鼠标。画面中央映出两截从中间折断的箭矢……不,那不是被折断的。因为两个断口处都被加工成了螺旋状。原来如此,只要把这两截断箭分别旋入背后和胸口的管套里,就能完成“箭鸭”的角色扮演。“在这十年间,三郎先生一直在独自享受自己的妄想,有时甚至还会在自己家中也做这种装扮吧。特别是在入住凤梨居之后,他可能还会一整天都带着这些装饰物。所以他书桌的椅子才会没有椅背,而且他的责任编辑也只能站在玄关等候而不得入内。虽然现在我无法查明三郎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幻想自己被箭矢从背部贯穿的自我形象的,但至少可以肯定,这种想象已经存在了十年以上。而且三郎先生还依照自己想象中的自我形象死去了……不过这只是他给我们造成的错觉。”

没错,这只是他给我们造成的错觉。田中射出去的箭只击中了书桌旁边的墙壁,钻开了一个小小的洞而已,根本没有射中暗病院。

“发现从八号房射出的箭后,三郎先生迅速在自己背部和胸部安装了箭的尾部和头部,并把血浆撒到地板的书堆上,然后躺在上面假装自己中箭倒地。不,说不定他早就已经在身上装好了伪造的箭矢。为了防止田中先生因为没有听到痛苦的声音,察觉事情有异,马上从壁纸上的小洞窥视书房。所以三郎先生甚至有可能事先把血浆都布置好,只等箭射过来了。”

“哦……可是……”田中听到这里,好像已经完全混乱了,但嬉游却继续穷追猛打。“田中先生,你的一切行动和想法都已经被三郎先生看透了,所以他才会设下这个圈套等你上钩。”

“要在短时间内推理出大道具负责人田中先生会发现遗书、发现弓枪的自动发射装置、甚至发现墙上的洞穴是非常简单的。可是我们最应该佩服的,恐怕是连续进行了十六年的推理小说创作的三郎先生对人类性格的那种深刻解读。三郎先生在与天使兔剧团的大道具负责人田中先生结识后,利用到昨天为止的三天时间,与田中先生交谈,暗中观察,一定还对他进行了好几个测试,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以田中先生的性格,他只要写下这样的遗书,并制造出这样的气氛,你就一定不会对同伴透露半个字的,而且与此相反,田中先生一定会忍不住要发挥自己特有的善解人意之心,自己只要躲在书房里,田中先生肯定就会选择从隔壁的卧室向书房射箭。没错,这一切都是三郎先生暗中编排的。他根据田中先生的性格特点,写下了那封遗书。并以田中先生的行动模式为基础导演了全部的事件。如果大道具负责人是别人的话,他一定又会找到别的方法演出同样的戏剧吧。同时也会找到别的方法来演出自己的死亡。”

“不可能,暗病院先生他当时已经死了啊。身体都冰凉了,血也流出来了。”田中说。

嬉游回应道:“那其实是别人的遗体。”

“谁的?”

“就是一直行踪不明的三田村一郎先生或者二郎先生的遗体。三郎先生事先找到了其中一人并留在家中,再选择合适的时机将其用弓枪射杀,作为自己的替身放在书房里,他本人则趁田中先生回来之前离开了凤梨

居。”嬉游并不理会周围突然发出的惊诧、感叹和疑惑的声音,“就这样,三田村三郎先生在没有大爆笑先生阻挠的情况下,顺利地按照计划逃出了孤独的深渊。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次深渊大逃亡做的准备。这座凤梨居并不是为他的自杀而准备的舞台,而是让他得到解放的发射装置。环绕凤梨居一圈的遗体之谜并不是三郎先生事先准备的。这只是偶然发生的,本来与事情并无关系的突发事件罢了。可是,我们这些名侦探却都在其中读取了多余的文脉。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于对所有的谜题作出相应的解答。但这种解答所有谜题的思想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我们却对这种不切实际的行为过于执著了。所以才会犯下这许多不必要的错误……特别是在这次的凤梨居事件中,因为读取了过多不必要的文脉,最终导致了数位名侦探的死亡。而大爆笑先生的死,正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导火索。其实归根结底,‘犯错了就得死’是一个始终纠缠着‘名侦探’们的命题。为此,在形而上的范畴内,我们始终被各种危机环绕着。可是,在风梨居的事件中,这种形而上的危机却以形而下的形式实际发生了,于是我们便轻易地被这一多余文脉所欺骗。这个……很有可能是推理作家暗病院终了,或称爱媛川十三在死前设计的最后圈套吧。虽然现在已经无法探知推理作家三郎先生到底看穿了我们的多少行动,对整个事态的发展掌控得多深,但这一切已经正式宣告结束了。我马上就要离开凤梨居,出发去寻找三郎先生。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找到他时会不会想把他交给警察,但至少我会想跟他进行一番交谈。大家都是在风梨居失去兄弟的人,说不定会相见恨晚哦。”

嬉游笑起来,天使兔剧团却陷入一片沉默,这时,田中正嗣说道:“嗯,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说,谢谢你帮我洗脱罪名。这下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其实刚才我真的很害怕。太感谢了,真的。”

之后,他的同伴们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步调。

“真是太好了啊,真的,田中,虽然不是所有事情都那么乐观,警察肯定还会对你发一顿脾气的,不过那都无所谓了。”“就是啊,田中君,真是太好了啊。”“不对吧,我说这家伙脑子肯定有问题,等出去了最好把他送到医院去看看。”“不对,应该说我们全都脑子有问题。凡是移动过暗病院先生尸体的都该送医院去。”“你搞错了吧,那根本不是暗病院先生啦。”“那不是问题的关键啊木村君。”“喂,阿木你也应该让医生给你看看啊,我觉得你最有问题了。”

此时,河合也开口说道:“那个,除了我之外,想必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吧,阿木射的那支箭最后跑到哪里去了?他当然没有射中我,但也没有射中暗病院先生……不对,应该是他的哥哥,那它到底飞到哪里去了?”

“去你房间找找啊河合。说不定就会从哪儿跑出来。”

“有什么好找的啊,房间又不大,东西又不多,要是有支箭插在上面应该马上就能看到啊。”

河合话音未落,嬉游举起手来:“要找出箭的所在地其实很简单。如果没有在八号房的话……”

“啊,难道在九号房?”河合刚说完,野村理惠就说,“咦,等等,我没看到房间里有支箭啊。”

于是嬉游继续道:“不在八号房,不在九号房,也不在走廊的话……”

“啊,在外面。”说着,河合跑向楼梯,“会不会刺在九号房的窗户外面啊?”“啊啊,等一下啊,你怎么又随便跑进去!”野村大叫着追上去,两个人冲上楼梯,跑进二楼的九号房内。

“你们觉不觉得,那两个人关系很好啊?”“他们该不会是在交往吧?”“而且连房间也是相邻的。”“毕竟河合很受欢迎啊。”“啊,阿木肯定又要朝他射箭了。”(笑)“阿木别干坏事。”“话说,我们不该让阿木拥有武器啊。”“阿木太危险了。”

天使兔团员继续像往常一样相互戏谑揶揄着,在他们旁边,我再次感到充实的解脱感。

读取了多余的文脉,这不光是名侦探们所犯的错误,连我也完完全全地陷到其中去了。我是为了梢才到这里来的。这里只是碰巧发生了杀人事件,我完全可能在事件发生之前,一个奇怪的推理作家在孤独生活中沉沦的时候造访此地;也有可能在杀人事件解决之后,造访失去了主人,空荡荡的凤梨居。这次发生在凤梨居中的事件跟梢的凤梨隧道完全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次元。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跟随蝶空寺一起去寻找暗病院终了,并在旁边倾听二人的对话,亲眼目睹这个故事的真正结局。但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意义,也没有非要去做的理由。况且我也完全没有余裕去做这种事情。梢的灵魂现在依旧处于混乱的状态,我必须将此事放在优先的地位,尽量为她做些什么。此次杀人事件最终被带到了凤梨居之外的地方,这对我现在必须做的那些事情有什么正面的帮助吗?

“我们连窗户外面都找过了,真的没看到那支箭。”河合说完,天使兔的某个成员接过话头,“到此为止吧,河合,算了。”但是嬉游却没有算了的意思,他闻言也走向二楼。“不在八号房,不在九号房,而且也不在这两个房间的外面,那么箭的所在地,就是八号房和九号房非内也非外的地方……”他一边上楼一边说。我发现自己再次被名侦探的谜题解析吸引,紧跟着嬉游走上去。然后天使兔团员、二琉主、本乡和水星C也随后赶来。大家好像大手町的斑嘴鸭雏鸟一样跟在名侦探屁股后面转悠。不过没那么可爱就是了。

非内非外的地方?

“墙上的洞吗。”好像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走在前头的嬉游对我说,“哈哈。星期三先生,刚才你在二楼的九号房里,通过壁纸上的洞向里面看了一眼对吧。”“嗯嗯。”“你看到这边墙壁上开了几个洞?”“什么?”“在一片黑暗中应该能看到这边的洞里通过去的光线,你看到几个光点呢?”“……一个。”“那是刚才水星C先生协助我进行实证实验时,用弓枪射中八号房塑料模特的时候制造的小洞吧。那上面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小洞,也就是水星C先生第二次发射的箭射中木村先生伪装成暗病院先生的模特时制造的。可是,为什么你没有看到木村先生昨天晚上对准河合先生房间射箭造成的小洞呢?”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嬉游依旧以名侦探的方式继续着。他进入八号房,也就是河合的房间,站在靠近九号房一侧,应该隐藏有洞穴的墙壁前,用两只手的食指堵住射穿的小洞。“果然只有两个洞。那么星期三先生,麻烦你从八号房往九号房看一下。”被叫到名字,我也进入河合的房间,走到站在墙角的嬉游身边。“请你从这个小洞里看一下。怎么样?对面有几个洞?”照着嬉游所说,我欠身窥视壁纸的其中一个小洞。按理说,黑暗中应该能看到三个白色的星点。分别是水星C在实证实验中射穿的两个小洞,和木村在九号房窗外射进来,穿入壁纸中,却不知为何没有进入八号房,留在了墙洞中的箭矢制造的小洞。八号房和九号房非内也非外的地方。

但我实际看到的墙洞中并没有三个光点。也没有两个,甚至连一个都没有。

九号房那边的壁纸没有被射穿?

“蝶空寺。”我招呼道。

“怎么样?看到了吗?”

“没有啊。”

“不可能没有的。是因为那边的房间太暗了吗?”说着,嬉游从另外一个洞往里窥视,“……咦?”

这时,墙对面的九号房传来河合呼唤“蝶空寺先生,你在那边吗”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啊?”

“那个,我正在看墙上的洞……”

“我也在这边看啊。”

什么?里面一片漆黑啊。而且也感觉不到有人从对面看过来。声音确实离得很近,但完全看不到河合在哪儿。

“……河合先生,你也正在从壁纸上的洞往里看吗?”

“小理惠也在看哦。”

“嗯,我是野村理惠,正在往里看,但是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啊?是不是你们那边没有穿洞啊?”

“不,我们现在也正从洞口往里看哦。”

“讨厌,这也太奇怪了吧。”

“的确很奇怪啊……要不我们把壁纸撕下来看看吧。”

“啊,这样不会被骂吗?”

“会来骂我们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说完,我旁边的嬉游直起身让脸离开墙面。我也站起来。嬉游从口袋里掏出匕首,刺向墙壁,匕首发出“噗”的声音没入墙中。那是壁纸下的洞穴。他向下拉动匕首,切开一条纵向的裂缝,拔出匕首,再次从刚才刺入的地方打横切割。于是一块三角形的壁纸垂下来,露出里面的方形洞穴,同时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我曾经闻过这种气味。

因为我是侦探所以闻过这种气味。

正因为我是经历了无数险境的侦探,所以才会知道这是什么气味。

“这是什么味啊?”我背后的天使兔们尚且不知这种气味的名称。

这是受伤后死亡的尸体的气味。只接触过刚死不久的暗病院的天使兔团员们又怎么会知道这种气味。因为,尸体一般不会被放置在这种地方任其腐烂。

我看着身边一脸凝重的嬉游。他无言地继续撕扯壁纸,刷啦刷啦刷啦,哗啦啦……

这具抱膝坐在“肯陶洛斯的房间”和“蝎子的房间”之间的方形洞穴里的尸体,正是被利箭从背部贯穿至胸前的暗病院终了即爱媛川十三、三田村三郎的肉身。

因为是全裸的,所以能看到被植入胸前和背后的金属器具。而且还能看到,利箭贯穿的并不是那里。那支箭擦着植入体内的金属器具,从旁边真正贯穿了他的身体。我还能看到血液流淌的痕迹。他已经死了,但脸上却没有痛苦的表情。

甚至让人觉得他有些兴高采烈。

独自忍受孤独的时间终于告一段落,是时候出发去迎接新的邂逅了。我知道这对天使兔剧团的各位团员来说是非常麻烦和辛苦的一件事,不过还是请你们认真听取一个人临死前最后的愿望,我想请各位根据信封里另外一张纸上的指示,完成一系列工作。我即将杀死我自己,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够得到永生。作为蝎子的我,将承受作为肯陶洛斯的我所射出的箭矢,完成星座中无法继续的神话,前往永恒的彼岸。永别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会。

暗病院回来了。

“浑蛋!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来要作死啊,小赤佬!”

一片静默的天使兔团员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跳了起来,当然做得出这种事情的只有水星C一个人,他看到吓得腿软的剧团成员,抱着肚子“哈哈”地笑着。

小赤佬?我沐浴在水星C的爆笑声中,再次看向嬉游。

嬉游死死盯着洞穴里的暗病院终了,但目光却非常平静。

没有惊诧,没有动摇,就好像他早已预料到这一事实……可是,他真的预料到了吗?

还是说,他发现自己错了?不,直到撕开这些壁纸的前一刻,嬉游似乎都坚信着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坚信着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可是却事与愿违。

八极推理的时候也是一样。就在他认为自己完全解决了事件的那个瞬间,真相却狡猾地从他手中溜走了。

暗病院这具充满冲击性的尸体为何会在这种地方呢?又有谁有机会把他转移到这里来昵?凤梨居到处都有警察和名侦探在活动,甚至还有天使兔团员在凑热闹,谁又能找到空隙把尸体藏匿到这里呢?

不,此时我想起来了,刚才从九号房的小洞里窥视时,自己确实看到了八号房那一头壁纸上的洞。

可是现在却因为暗病院赤裸着沾满血液的身体抱膝坐在其中,使得我几乎无法看到另一侧的小洞。从水星C差点射到我的那一刻起,到现在我们回到这里这段时间,这具尸体被运送到里面,并重新贴好了壁纸。

究竟有谁能做到这件事呢?

这时,我身边的嬉游“呼”地长出了一口气。但那并不是自暴自弃的叹息。嬉游对不知何时走到我们附近的美神二琉主和本乡塔克西塔克西露出了笑容。

他还笑得出来吗?

“世界改变了呢。”嬉游说,“真让人不敢相信。”

“你没事吧?”本乡说,“你啊,真是太笨了,为什么不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早上再来推理啊。这样就不用跟睡魔作斗争了。”

“嗯。可是睡意并不是我的敌人。”嬉游再次笑道,“反正我也睡不着。”

本乡也笑了:“不是啦,笨蛋,我不是在说你。想睡的是我们啊。”这家伙大概在用玩笑来缓和气氛吧。

嬉游似乎对本乡的好意十分感动。“……谢谢你……”

“哦,要哭了吗?”

“不会哭啦。”

“哈哈,不过二琉主小朋友可以去睡了哦。

现在已经过了小朋友的熄灯时间了。”

“你太过分了,本乡先生。”二琉主也笑了,“唉,不过这回又吓了我一跳啊。”

“又尿裤子啦?”本乡调侃道。

“请不要担心。虽然这次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但我意识里已经知道了这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没问题的。虽然大脑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

“喂,名侦探。”我和嬉游等人一起回头。说话的是水星C,他朝这边扔了个东西,嬉游接住了。“拿着它吧。那个你一定用得着哦。”

嬉游手中躺着水星C的眼药瓶。加入了肾上腺素的利多卡因2%溶液。快乐在用筷子刺穿自己眼睛时用过的……或者是准备使用的麻醉剂。

“那可是你兄长的智慧哦。真是感人啊,兄弟情深。”水星C笑了。嬉游静静地瞪着他。

冰冷、灰暗、纯粹的憎恨。

我能理解他。

蝶空寺先生,我想问下,你真的有胜算吗?美神二琉主的这句话,并不是向他确认是否对自己的推理有信心,而是问他是否真的已经准备好面对推理结束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刚才他的推理是认真还是演戏,我无从知晓,但我知道剩下的名侦探们已经准备好迎击前来刺穿嬉游眼睛的人了。

也许他在开始推理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在自己万一出错的时候要如此应对吧。而本乡和二琉主也似乎准备待在一旁保护他。

可是我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去保护水星C。因为难保嬉游不会给水星C下毒。

虽说如此,嬉游既没有把手中的眼药水还给水星C,也没有把它甩到地上。

我在想,说不定它真的有机会起点作用。继而又想,这说不定真的就是水星C的一点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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