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起开封府大牢,那在黑白两道可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首先,这大牢是守备森严,密不透风,凡劫狱者莫不绕道而行,避之唯恐不及。

其次,牢内所关押人犯,更是与众不同,下至盗贼肖小,上至王公大臣,高低贵贱,应有尽有,绝不参假。

不过,最令汴梁百姓所津津乐道的,却是这开封府大牢的狱卒。

说起这些狱卒,也着实有些可怜,一天到晚待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包大人管的严,公孙先生克扣的又紧,比起其它府衙大牢,实在捞不到什么油水;而自从那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大人上任之后,劫狱频率又是锐减,更没了什么活动筋骨的机会,实在是没啥爱好和兴趣,就只能探听探听牢里各位人物的八卦,聊聊小道消息了。

可别说,就这么一聊,还就聊出名了。

话说这开封府的狱卒,那是个个不同凡响,凡大案内幕无一不通,小案八卦无一不晓,且个个能言善道,舌尖嘴利,若论起来,除了那汴京第一讲价高手金捕快之外,就属这伙人口才最好,随便拉一个出去,往茶摊子上一坐,随便来两段,就能引来大批百姓围听,一来二去,还真有人靠此蹭吃蹭喝。

所以,但凡这开封府大牢一来了什么大人物,这些狱卒可是比谁都高兴,就乐意探听些小道消息,事后出去一聊,没准又是一顿白吃白喝。

这不,今日大牢之内又关进了一位内宫总管,据称还是当朝太后的心腹,这开封府大牢的一众狱卒可就跟过年一般,兴奋不已。众人一合计,当下就分队行事,四下探听消息,单等晚膳之后回来逐个回报,一一汇总。

华灯初上,开封府大牢之内,数名狱卒团团围坐在牢房门口休息之处,凑着脑袋窃窃讨论。

“喂喂,兄弟,你打听到啥消息了?”

“怪啊,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直待在花厅里,也不知道在商量啥,据说连晚膳都没用。”

“展大人和几位校尉大人也是神色紧张,府里的那些个捕快也紧张得不得了,看来今晚有大事儿。”

“没错,我也听说,今晚包大人要夜审郭槐……”

“几位差役,”几人刚说到这,忽从旁侧一间牢房传出一个尖细声音打断道,“可否说给咱家听听?

嗯?

几个狱卒同时转头,直直瞪向牢房之内的囚犯。

只见此人,一身肥肉,满脸油光,一双细缝眼下挂两条长眼袋,虽是一身囚衣,却是一派悠然自得表情,正是昨夜刚入牢的郭槐大太监。

几个狱卒顿时脸一沉,不悦道:“去去去,瞎凑合什么,老实待着去!”

郭槐走到牢门之前,挑眉道:“既然几位说的是咱家的案子,咱家为何听不得?”

一个狱卒双眉一竖,喝道:“就是因为说得是你的案子,你才听不得!”

郭槐脸色微沉:“咱家可是太后跟前的人,你竟敢和咱家如此口气说话?!”

“呦!太后面前人啊——”几个狱卒走到郭槐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由哄笑道,“那又如何?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只要进了咱这大牢,就是牢犯一个!别说你一个太监,之前的那个叫陈世美的驸马,比你可嚣张多了,咱们哥几个都没放在眼里!”

郭槐一边眼袋跳了跳,斜缝眼一眯,伸手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簪子道:“那有了这个,几位可愿说给咱家听听?”

几个狱卒一见这根簪子,顿时双眼一亮。

那簪子乃是一根雕工精细的上等玉簪。

一个狱卒一把抢过玉簪,拿在手里仔细瞅了半天,再抬头之时,已是满脸堆笑:“不知道郭公公想问什么啊?”

“就问包大人今夜要审咱家之事,几位可知道?”

“那公公可是问对人了。咱们哥几个可是开封府里有名的包打听,啥事儿都瞒不过咱们的耳朵。”另一名狱卒笑道。

郭槐微挑眉道:“那包拯今日刚刚堂审完毕,为何还要夜审?”

“呦!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一个狱卒满面惊讶呼道,“包大人夜里审案就是审鬼啊!”

“审鬼?”郭槐皱眉:“此话怎讲?”

几个狱卒直瞪郭槐,异口同声道:“包大人是出名的‘日审阳,夜断阴’!这东京汴梁城里谁不知道啊!”

“日审阳,夜断阴?”郭槐眉头更紧。

“就是白日审阳间之案,夜晚审阴间冤案!”一个狱卒解释道。

“夜晚审阴间?”斜缝眼绕了几名狱卒一圈,郭槐冷笑一声:“荒唐!简直是荒唐!”

“哎呦,公公,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啊!”几名狱卒呼道。

“那包拯为官多年,咱家以前怎么从未听过他有此等本事?”郭槐挑眉冷声道。

“哎呀,公公你这就不知道了!”一个狱卒凑上前,低声道,“虽说包大人没这个能耐,可包大人手底下的人有啊!”

“哦?”郭槐像是也来了兴趣,挑起扫帚眉道,“是那公孙策、还是那展昭?”

一众狱卒同时摇头:“公孙先生和展大人虽然本事不小,可却是没有这个本事。”

“那又是哪位能人?”

几个狱卒同时四下望了望,又互相瞅了瞅,才推搡出一个狱卒上前,压低声音道:

“咱们开封府里面有个捕快,姓金名虔,别看他又瘦又小,却是一个奇人,天赋异禀,能通神招魂,自从他来到这开封府,包大人就能审阴断鬼了!”

郭槐斜缝眼一挑,嗤笑一声。

那名狱卒又道:“公公您可听说过乌盆一案?”

“乌盆案?”郭槐眯眼睛想了想,道,“略有耳闻,市井传闻,说什么包拯替被封在乌盆内的冤魂伸冤,依咱家看,尽属无稽之谈!”

“公公,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几个狱卒同时低声道。

只见其中一个狱卒满面惊恐道:“开封府上下衙役可都是亲眼所见,就是那金虔招出乌盆中阴魂不散的冤魂,附在自己身上,上堂作证,甚至连那冤魂临死之时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把那对害人的兄弟吓得肝胆俱裂,招了拱,认了罪!”

“还有,连那乌盆冤鬼刘世昌的妻儿都认了!”另一个狱卒也接口道。

郭槐听言,斜缝眼微张,眼袋微微抖了一抖道:“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几个狱卒同时信誓旦旦道。

只见一个狱卒又四下瞅了瞅,凑上前道:“公公,包大人早有交代,此案内情定不可泄露,今个儿兄弟几个也是冲着公公的面子,才据实以告,公公日后若是出去,可千万别说是从咱们这儿听说的,这可关系到咱们哥几个的饭碗啊!”

郭槐斜缝眼扫过几人惊恐面色,眼袋抽了几下,顺势摆了摆手。

几个狱卒一见,这才缓下脸色,又讨好抱了抱拳,四下望了望,匆匆离去。

牢房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郭槐一人独立牢房之中,油光面上微显沉色,口中喃喃道:“日审阳、夜断阴……招魂……哼,荒唐……”

忽然,一声异响从脚边传出,只见郭槐浑身肥肉一抖,霎时倒退数步,斜缝眼暴睁,额头冷汗渗出。

待定眼一看,竟只是一只老鼠从脚边溜过。

郭槐微微眯眼,嘴角隐抽,一脚踢开老鼠,走到牢房门前,靠门而坐,闭目养神。

可再细看,却不难看出,郭槐肥胖手指却是颤抖不止。

而在大牢门外之外,一人身着儒衫,凤眼带笑,悠然道:“看来这狱卒的俸银该升升了。”

“哐啷……哐啷……”

夜半三更,万籁无声,一阵锁链哗啦作响,时断时续,从远幽幽而至,在寂静大牢之中,分外惊心。

突然,声响哑止,一个声音在牢房外猝然响起:

“郭槐,上堂了!”

坐在墙角的郭槐抬眼一望,只见两个衙差手持铁索立在牢房之前,昏暗光线下,苍白脸色竟是略显青绿。

郭槐不由一抖,开口道:“哪有半夜审案……”

“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衙差低声喝道,一挥手,将铁索圈到了郭槐脖子上。

冰凉刺骨触感,顿让郭槐心头一颤。

被拖出大牢,郭槐跟在两名衙役身后,缓缓向大堂前行。

天色漆阴,月色凄惶,凉风股股,树影晃乱,清爽夏风,此时竟是有些冰寒。

待来到开封府大堂门前,郭槐定眼一看,更是心头一颤。

只见偌大大堂之上,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只有两盏萤豆小灯,一盏置于大堂正中公案之上,一盏置于师爷桌案前,微光显呈蓝绿,细火随风乱舞。

包大人正坐案后,几乎隐于暗夜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双利目灼灼生光,头顶月牙印记隐泛幽光。

展昭一身大红官服,此时竟好似血染一般。

公孙先生堂下陪坐,脸色随灯火飘移忽明忽暗,隐显青白。

“啪!”惊堂木拍响,回音阵阵。

“带郭槐!”包大人沉声响起,嗡嗡绕耳,竟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

两名差役双手突然力推,将郭槐推入大堂跪下,郭槐猛然回头,却见两人霎时间没了身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郭槐顿感脊背一阵发冷。

就听堂上包大人声音隐隐传来道:“郭槐,你可知罪?”

郭槐咽了咽口水,整了整精神,瞪眼道“咱家无罪!”

包大人又道:“郭槐,你可认罪?”

郭槐抬眼冷笑道:“包黑子,你无凭无证,咱家倒要看看你如何定咱家的罪?!”

包大人沉声道:“本府虽无人证,却有鬼证!郭槐,你可敢与那寇珠的冤魂对峙?”

郭槐眼袋抽了几下,抖堆半边脸面肥肉冷声笑道:

“哼哼,包黑子,你莫要以为半夜升堂,装神弄鬼,就可以让咱家认罪,说你‘日审阳,夜断阴’,咱家偏不信这个邪!有本事你就传那寇珠的冤魂上堂,咱家倒要看看你这包黑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本府就成全于你!”包大人双眼猛然一瞪,双目灼光如电射出,竟衬得额头月牙灿灿生辉:“金捕快何在?!”

“属下在!”

一股冷风吹过,郭槐只觉身侧瞬间多出一个人影,不由一怔,抬眼一望,顿时大惊。

只见此人细眼无光,面如蜡纸,惨白森人,一身青灰道袍,宽大飘荡,昏光之下,竟好似此人无身无形,只是一件空荡道袍之上凭空浮着一颗头颅。

就听堂上包大人沉声传来:“金捕快,传冤魂寇珠!”

“属下遵命!”

青袍一晃,一转眼,眼前之人已没了踪影,再一转头,才惊觉此人竟不知何时到了大堂门外,而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堂门前,竟凭空多出一张香案,素白双蜡飘摇,苍白烟缕荡绕,衬得原本庄严肃穆的大堂门前一派鬼气森森。

只见金虔弯腰躬身,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猛一直身,一把提起案上漆黑木剑,轮臂横劈而出,但见木剑触及烛光之时,忽然冒出一股幽冥绿火,直射云霄,显得金虔蜡白脸色绿光戚戚,好似从森罗鬼殿冒出一般。

郭槐跪在堂上,直直瞪着堂前耍剑的青袍金虔,斜缝眼暴睁,眼皮抽动不停。

隐约之间,传来几句咒语,悠悠荡荡,细细叠叠,环绕耳畔,听得人不寒而栗。

“波若波罗密……烽火雷电劈……公义在人心……天理存道义……大鬼小鬼听我言……冤魂寇珠上堂前……”

一股劲风吹过,青灰道袍狂舞,显出金虔细直手臂,惶惶月色之下,竟好似白骨在月下舞动一般。

郭槐浑身肥肉一抖,双目惊直,直挺挺僵在堂上。

“冤魂寇珠上堂前……森罗宝殿有我辈……天道公理三界传……”金虔身形猛然飞转,道袍随转旋起,显出道袍下素白衣襟,一闪而逝。

堂上几人未曾得见,就在这一转身之瞬,金虔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甩去额头汗珠。

“波若波罗密……波若波罗密……”咒语声声低徊,变作阵阵低喃,嗡嗡绕绕,只能听得只字片语,“寇珠啊寇珠……上堂啊上堂……没词了啊没词啊……小柳啊小柳……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休……”

金虔呼啦着一身不合身的道袍,舞着一把沉的要死的笨重木剑,此时已经是汗透袍衫,疲乏不堪,边舞边四下飞瞄,心中呼道:

这郑小柳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在大堂两侧点两个烟盆,用蒲扇催起烟雾,让咱趁机脱去道袍,显出内穿素白囚衣上堂伪装寇珠作证,如此简单工作,为何如此拖沓?

这郭槐也是,一动不动盯着咱,连眼皮也不眨一下,难道就不怕眼珠子抽筋吗?啧,居然连让咱偷空扔□□的机会都寻不到……唉,早知道就给郑小柳两个药弹以备救场之需……

心中抱怨不止,身形却是半分不能停。

只见金虔左一个“怀中揽月”,右一个“野马分鬃”,上下再来两招“降龙十八掌”,弯腰向前摆一个“九阴白骨爪”,一整套耍完,却仍是不见动静,不禁薄汗满面,心头大呼不妙:

坏了、坏了,这郑小柳莫不是临时罢工了不成?

公孙竹子,都怪你平时太过吝啬,连个加班费都不给,如今连这敬业的小柳同志都罢工了,这该如何是好?

金虔正抱怨得起劲,突然眼角一瞥,瞅见一个人影躬身匆匆而至,趴在大堂台阶之下,直朝自己翻白眼。

嗯哈?

金虔定眼一看,顿时火不打一出来。

这个郑小柳,不老老实实在后边生火吹烟,跑到此处来作甚?

却见那郑小柳面色焦急,指手画脚比划了半天,见金虔不明所以,只好向前探了探,悄声道:

“金、金虔,咋办啊?火点起来了,可偏就不冒烟……”

诶?!!

金虔顿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再偷眼望向大堂,郭槐仍是直勾勾瞪着自己,半分不移,只是面容之上的惊恐之色有渐消趋势。

啧……

金虔细眼一眯,挽了一个剑花,摆了一个“偏向虎山行”的姿势,口中继续嘀咕道:“献上牲畜祭品……只愿阎罗放行……”

边嘀咕边向郑小柳打眼色,心道:

小柳啊小柳,把那个买来没摆上香案的猪头,赶紧扔到火盆里燎一燎,定可熏出些烟来……

郑小柳不亏是与金虔同屋许久,心有灵犀,此时光凭两句咒语,竟也能心神领会,双眼一亮,就弯腰溜了回去。

果然,不过片刻,便传来一股燎猪毛的糊焦味道,直冲鼻腔,其后,滚滚黑烟便乘风而至,波涛汹涌。

金虔顿时大喜,也顾不得咳嗽喷嚏,赶忙趁着烟雾褪去一身宽大道袍,露出一身素白囚衣,散去发髻,提气就要朝大堂内冲去。

可刚一迈脚,忽觉脚边一股冷风刮过,冰寒刺骨。

咦?

金虔不由一愣,心道:想不到这郑小柳还有几分本事,竟能搞出阵阴风来。

刚想到这,就听远处传来一个幽幽女声,凄凄惨惨,如泣如诉,令人脖后汗毛倒竖。

“寇珠到……”

金虔顿时大惊,直觉倒退一步。

“寇珠到……”就听那悠□□音,又近了几分,环绕夜色之中,堪比环绕立体声音效。

突然之间,阴风骤起,飞沙走石,素蜡烛光猝然而熄,堂外顿时一片黑寂,只听得门前香案被吹翻一旁,金虔也被这阵狂风吹得扑倒在地,呼吸困难。

半晌,阴风才渐渐散去,金虔被摔得浑身酸痛,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缓缓爬向府衙大门,费力睁眼向堂内一望,顿时惊在当场。

只见大堂之上,郭槐身侧,正恭敬跪着一名白衣女子,长发披散,衣衫渗血,最最最重要的是,在包大人案上仅存一盏油灯昏暗灯光映射,却能清楚看到,此女竟是没有影子。

金虔顿时浑身肌肉酸软,“噗“的一下直直贴于地面。

有、有有有有鬼啊……

可惜这一声提醒惨叫,却是没能从脸部肌肉已然僵硬的金虔口中传出。

而堂上众人显然还未意识到此时堂上所跪之人乃是一名冤鬼,仍是坐得四平八稳,不动如山。

只有那郭槐,缩在一处,浑身肥肉抖动不停。

就听包大人沉声问道:“堂上所跪,报上名来!”

女鬼道:“冤魂寇珠,叩见包大人!”

声音幽幽荡荡,好似从远处而至,又像从耳畔传出。

只听堂上包大人声音微微一滞,便又继续问道:“寇珠,你自称冤魂,到底有何冤屈,又是因何而死?”

“回包大人,寇珠乃是被这郭槐害死的……”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堂上那团肥肉猛然蹦起,颤声喝道,“包黑子,你莫要以为找个人来装神弄鬼,就可唬弄咱家!”

“郭公公……”那女鬼缓缓直身,幽幽道,“公公倒是健忘,当年寇珠助公公用狸猫换去太子,后公公命寇珠杀死太子,抛到金水桥下,寇珠不忍,反将太子交予陈林公公,这才保了太子一命。公公事后对寇珠严刑拷问,致使寇珠坠楼而死,往事历历在目,公公难道忘了……”

“鬼话连篇!鬼话连篇!”郭槐浑身肥肉一跳,音调直线飙升。

“郭公公,说得不错……”寇珠缓缓转过半身,直望向那郭槐道,“寇珠的确是冤鬼,这十几年来,寇珠待在幽冥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公公,难道郭公公却已忘了寇珠模样……”

“胡说八道!胡说……”郭槐声音哑然而止,直直望向身侧身影,霎时脸色大变,好似抽了羊癫疯一般抖擞浑身肥肉,手脚并用向后退爬,边退边惊声尖叫道,“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金虔趴在门外,灯光昏暗,虽只能依稀看见那冤魂寇珠半边侧脸,却也是心惊胆战。

只见那寇珠漆黑长发之下,隐现一张青绿脸庞,上面布满疤痕,惨不忍睹,且道道疤痕淌血,鲜红液体顺着下巴点点滴地,嗒嗒作响。

一阵阴风无故卷起,寇珠身形骤然腾空,长发狂舞,眼渗绿光,紧紧直逼郭槐:

“郭公公,今日寇珠就请公公随寇珠同去森罗鬼界……”

“不、不要啊!!救、救命啊!”郭槐双手乱抓,语无伦次尖叫道。

“啪!”惊堂木猛响,包大人一声高喝:“寇珠,不可造次!”

这一声就如镇鬼符咒一般,寇珠鬼影顿时收敛,飘荡落地,又恭敬跪在堂前,幽幽泣道:“请包大人为寇珠做主……”

“包黑子!包大人!包青天!救、救命啊!”郭槐一见寇珠被包大人喝住,赶忙连滚带爬窜到包大人公案之下,一个劲儿猛磕响头。

包大人此时也是脸色微变,定定瞅了堂下女鬼一眼,皱了皱眉,道:“寇珠,本府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罢,又转目望向郭槐,顿了顿,提声喝道,“郭槐,你用狸猫换取太子,污蔑玉辰宫李娘娘,害死宫人寇珠,此等罪行,你认是不认?”

“认!认!我全都认了!”郭槐依然叩头不止,尖细嗓音中已是带上哭腔。

包大人点头,提声道:“让他画押!”

公孙先生立即起身,来到郭槐身侧,让其画押按印,又将证词递给包大人观看。

包大人审毕,点点头,抬眼对堂下女鬼道:“郭槐已经认罪,寇珠,你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谢包大人!”寇珠飘起身形,幽幽下拜,转身飘出大堂,只是来到大堂大门之时,又向趴在地上的金虔款款一拜。

金虔倒是干脆,直接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一阵阴风拂过,包大人再抬眼之时,大堂门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鬼影。

“来人,掌灯!”包大人一声令下,就听一阵嘈杂脚步声响,两队衙役捕快手持火把,从堂外小跑入堂,霎时间,开封府大堂之上灯火通明。

只见包大人站起身形,绕过公案,恭敬作揖道:“恭请圣上、八王爷!”

只见后堂门帘掀起,步出一队人马,为首两人,锦衣玉带,面色苍白,乃是当今天子与八王千岁,随后一人,面色惶恐,正是陈林陈公公。而在其后,乃是数名禁军护卫。

包大人立即将郭槐证词呈上。

仁宗手持证词,却是顾不得细看,反倒急声问道:

“包卿,你事前声称,要寻人假扮寇珠冤魂……”

只见包大人抱拳道:“微臣有一名属下,有招魂通鬼之能,刚才已在大堂门前施展本领。所以,今夜圣上所见上堂之冤魂,怕正是寇珠本人。”

仁宗不由一惊,呼道:“难道真有鬼神之说?!”

“抬头三尺有神灵,若是问心无愧,即使冤魂上门,又有何惧?!那郭槐多行不义,今夜便有冤魂上堂为证,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包大人抱拳肃声道。

仁宗听罢,这才缓下脸色,安心细看手中证词,少顷便读阅完毕,猛一抬眼,怒声喝道:“郭槐,如此欺君枉上、大逆不道之事,到底是何人指使于你?!”

郭槐此时已是浑身虚脱,烂摊在地,听到天子问话,只能微微抬眼,却是无力言语。

天子仁宗双眉一竖,又是一声高喝:“朕再问你,到底是何人指使于你?!”

郭槐身形微抖,总算勉强爬起身形,躬跪在地,颤颤悠悠道:“启禀圣上……”

话刚说了一半,就见一道红影旋空而出,巨阙剑锵然出鞘,寒光随红影旋起,灿然满堂。

只听“叮叮叮”数声,数枚暗镖随声打飞,嗖嗖嗖钉于大堂两侧红柱之上。

“保护皇上!”音犹在耳,大红身影已然掠出大堂,犹如惊鸿一瞥。

“有刺客!”

“保护皇上!”

呼声顿时四起,禁军护卫,府衙捕快,呼啦全冲了上来,立即将天子仁宗与八王千岁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包大人经验丰富,立刻提声高呼:“来人,助展护卫擒拿刺客!”

“属下遵命!”

门口数名衙役领命冲了出去。

不多时,就见那道红影又掠了回来,落在大堂正中,抱剑施礼,身后还跟着刚刚气喘吁吁的一众衙役。

“展护卫,可曾擒到刺客?”包大人急声问道。

展昭抱拳道:“启禀大人,刺客已然服毒自尽,依属下猜测,与前几日行刺李娘娘的刺客怕是同一路人马。”

包大人皱眉,利目微转,直直望向堂下的郭槐。

八王千岁顺着包大人目光望去,顿时脸色一变,呼道:“难道是有人要杀这郭槐灭口?”

天子仁宗缓缓移眸,定定望着早已缩成一团的郭槐,沉声问道:“郭槐,朕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何人指使于你?”

只见那郭槐缓缓直起身形,定定回望,不紧不慢道:“启禀圣上,此事乃是郭槐一人所为,并无人指使!”

仁宗双目暴睁,高声喝道:“郭槐,你敢欺君?!”

郭槐眼皮一抽,回望道:“此事乃是郭槐一人所为,无人指使!”

仁宗定定直瞪郭槐半晌,脸色渐沉,半晌,才沉声道:“拉下去,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郭槐顿时身形一软,瘫倒在地。

立即有几名差役上前将其拖了下去。

堂上又是一片寂静。

只听得八王千岁喃喃道:“想不到此等恶人,竟还有几分忠心……”

天子缓缓阂眼,再睁眼之时,面容已复常色,清眸转动,望了望八王,又看了看包大人,有些踌躇道:“八王、包卿,可否陪朕去拜见李娘娘……不,拜见母后……”

包大人与八王千岁对视一眼,不由会心一笑,同时抱拳道。

“臣遵旨!”

仁宗也是显出笑意,微微颔首,与二人一起带领禁军护卫走入内堂。

堂上衙役也一一散去。

不多时,堂上便只剩公孙先生与展昭二人。

公诉先生暗暗松了一口气,边整理卷宗边向堂上另一人问道:“展护卫,依你所见,那些刺客是否是刘后派来杀郭槐——展护卫?”

说了一半,公孙先生突觉不妥,猛一抬头,才惊觉眼前已无人影,再一转首,只见那抹红影不知何时去了大堂门口,撩袍蹲下身形。

公诉先生眨眨眼,显出一抹了然笑意,也抱起卷宗走了过去。

边走,边能听到展昭清朗嗓音隐隐传来。

“金捕快,金捕快?”

又听到一个少年声线微带泣声道:“展、展大人,金、金虔已经昏过去好久了……”

公孙先生走上前,定眼一看,只见一人身着白衫躺在门槛旁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正是奉命招魂的金虔。一旁还蹲着一个满面焦急的捕快,正是郑小柳。

展昭剑眉紧蹙,一见公孙先生,赶忙起身抱拳道:“公孙先生来的正好,快来看看金捕快。”

公孙先生点点头,与展昭一同蹲下身形,搭过金虔手腕诊脉片刻,缓声道:“无妨,只是受惊过度,昏过去了,片刻便可清醒。”

刚说到这,就见金虔手指抽动,细眼缓缓开启。

“金、金虔,你没事吧?”郑小柳哭道。

“金捕快,你可还好?”展昭也急声问道。

只见金虔一双无神眼眸缓缓转动,直至望见展昭,突然双眸一闪精光,一把抓住展昭手掌,腾得一下坐起身,定定直望展昭俊脸。

“金、金虔?!”郑小柳惊呼。

“金捕快?!”公孙先生愕然。

“金、金捕快?!”展昭先是一惊,朗眸飞瞄,瞥见公孙先生与郑小柳脸色,顿时困窘,忙想抽手。

可那金虔双手却如同钳子一般,死死箍住展昭右手,半分半毫也不肯松动。

只见金虔一双细目流转盈水,直直望向展昭星眸深处,情真意切道:“展大人,金虔今日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展大人无论如何都要答应金虔!”

“金、金虔?”郑小柳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金、金捕快?”公孙先生身形也向后微倾。

展昭又抽了两下手掌,无果,只得涩声道,“金捕快如有难处……请讲……”

金虔双手紧握展昭右手,抬至胸前,眸中水光闪闪道:“请展大人这几日与金虔同睡……”

“金虔?!”郑小柳猛地跳起身,惊呼道,“你胡说啥呢?”

“咳咳……咳咳……”公孙先生一阵干咳。

展昭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俊脸腾得一下涨的通红,右手唰得一下抽出,直瞪金虔,脸皮抽了数下,终是一个字没吐出来,一个转身,红影如电,霎时不见踪影。

徒留余下三人僵硬当场。

郑小柳僵直,口齿半张。

公孙先生此时已经不知该摆如何表情:“金捕快……此举……怕是不妥吧……”

可那金虔却是无暇顾及公孙先生所言,只顾直直望着展昭离去方向,泣声呼道:

“展大人,您别走啊!万一那寇珠的冤魂再回来找咱,咱可怎么办啊?总不能睡到包大人房里去辟邪吧?!展大人一身正气,定可镇魂定鬼,金虔只是想到展大人房里打地铺几日啊啊啊……”

可惜南侠展昭轻功绝顶,早已不见踪迹,如何能听到金虔这一番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

倒是公孙先生听了个清楚,儒面抖动不停,连手里的卷宗都尽数抖到了地上。

而郑小柳虽是一副惊魂未定模样,却依然颇有义气拍着胸脯宽慰金虔道:“金虔,你甭担心,俺明天就到庙里给你求平安符去……”

其后几日,朝中大变。

当朝太后刘后莫名出家,声称自此常伴青灯古佛,此生再不入禁宫半步。

天子仁宗恭迎亲母李后入朝,奉为当朝国母太后。

随李国母入宫的,还有太后义子、天子义弟,被封为“孝义王”的范瑢铧小王爷。

母子团圆,共享天伦之乐,理应大庆,可因李国后盲眼之疾未愈,圣上命太医院会诊治疗,太医又声称国后不可太过操劳,这大庆的事儿就拖了下来。

而南清宫八王千岁、狄娘娘及天子近侍陈林陈公公因护驾有功,也被一一封赏。

开封府包大人破奇案、审奇冤,迎国母入朝有功,官升两级,赫然成为当朝一品大员,仍执掌开封府,但已不再是三品府尹,而是和当朝宰相同级的一品大员。

加之圣上天恩,赏赐无数,开封府上下自是一片欢腾。

金虔协助破案有功,也受了不少赏银,本应是喜笑颜开谢圣恩,但此时此地,金虔却是连半点笑脸也挤不出来。

只因金虔此时正身处当朝李国母寝宫,面前还站着两位重量级人物——当朝太后与范小王爷。

而更令人郁闷的是,此时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正在与金虔探讨一件关系民生大计、生死存亡的大事。

“金虔,铧儿已被封为‘孝义王’,只可惜身边没有个贴心的属下。铧儿一直说与你甚为投缘,所以哀家想跟包卿说说,就把你调到铧儿府上当职,官升至六品校尉,你可愿意?”李太后一身锦华服饰,满身贵气,端坐富丽堂皇凤屏之下,和颜悦色问道。

“这个……”金虔偷偷抹去额角冷汗,心道:

愿意?!愿意才鬼了!

入王爷府当差,天天不是见皇亲就是遇国戚,加之这范瑢铧和太后的关系,隔三岔五向皇上老儿请安定是免不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就咱这点脑细胞容量,对付开封府那几个人精都已是勉勉强强、疲于奔命,哪里还有本事应对禁宫内院的这帮人精尖子生,这不是要咱的老命了吗?!

想到这,金虔赶忙跪下身,抱拳道:“启禀太后,卑职无德无能,恐不能担此大任,还望王爷另选贤能!”

李太后听言,顿时脸色一沉,一双盲目直瞪金虔方位,冷声道:“金虔,难道你要违抗哀家懿旨不成?!”

金虔浑身一抖:“卑职只是为王爷着想!”

“小金……”少年声音幽幽传来,顿叫金虔一阵头皮发麻,可却只能垂头,不敢再抬眼目。

今日范瑢铧已是不同往日,身份尊贵,地位超然,刚入门之时,金虔只望了一眼,便被那精心装扮之下的美色晃花了眼、迷丢了魂,险些签下丧权卖身契,此时关键时刻,定是不可再出纰漏。

“小金……你当真不愿来瑢铧府上当职?”

嗯?

怎么眼前多了一双锦云飞天靴?

金虔猛一抬头,顿时一惊。

只见范瑢铧正站在距自己不到一步之处,身着月色锦华袍,腰系华光素玉带,头戴紫金冠,双丝垂颊,衬得少年一双水眸之内金光灿灿,好不摄人。

金虔顿感一阵眩晕,赶忙垂下眼帘,心中默念:

所谓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美人计”!此乃“美人计”!想想那只同样擅长此计的猫儿,哪次不是咱吃了大亏,咱一定要咬紧牙关,撑过去啊……

“金虔,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国后一声怒喝,顿时将金虔震回现实。

只见李国后一脸怒气,盲目冒火,喝斥道:“来人,把这个金虔拖出去……”

“母后!”范瑢铧顿时一惊,赶忙回身上前握住李国后双手,哀求道,“念在小金乃是有功之人……”

“哼,不过小小功劳,难道就如此猖狂!”

“母后息怒,太医说了,母后的眼疾,不可动怒……”

“铧儿,母后也是为你好……”

“铧儿知道……可是母后眼疾更重要……”

“铧儿……”

“母后……”

啧……

金虔脸皮不由一抽,缓缓抬眼。

好一副母慈子孝图啊……

“启禀太后,卑职愿用一功代顶卑职违抗懿旨之罪!”金虔上前一步,抱拳道。

“你的功劳皆已封赏,还有何功可以顶罪?!”李国后喝道。

“卑职有一祖传治疗眼疾的针法,可治疗太后眼疾!”

“哼,连太医院都对哀家眼疾束手无策,你敢夸下海口?”

“卑职愿一试,若是无法治愈太后眼疾,卑职愿意领罪!”

“母后,不如就让小金试试……”

“哼,也罢!”

“谢太后,谢小王爷!”金虔躬身跪拜,继续道,“只是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卑职祖上有遗训,治人绝不留名,若是太后眼疾痊愈,请太后莫要向外提起是卑职医治好的。”

“哼,怕应是太医院太医们的功劳,而你不过只是凑巧碰上罢了……”

“谢太后成全!”金虔起身,抱拳道,“请太后移驾内室,卑职好为太后施针……”

“小金,瑢铧多谢了……”范瑢铧突然上前,勾唇一笑道。

明明是嫣然一笑,恍惚心魂,金虔却觉这笑脸有些刺眼的眼熟。

啧,难怪这几日这范瑢铧老往公孙竹子屋里跑……

唉,看来咱逃命的药弹还要再多增几个品种啊……

一月之后,李国后眼疾痊愈,当朝天子大喜,重赏太医院,还亲题牌匾,以示嘉奖。一时间,太医院名声大振,凡是与太医院有关系的医馆皆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常。

半月之后,天子大宴群臣,东京汴梁喜庆三日,百姓无不欢喜万分。

据说,在国宴之上,天子又开天恩,重赏两名功臣。

一位为开封府一名姓金的捕快,称其天赋异禀,可通天知地,与灵通神,直封六品校尉,只是在封赏之时,李国后不知在天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又改封为从六品校尉。

另一名便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赏白银五百两,黄金一百两,天子在国宴上还金口玉言赞道:

“展护卫果然不负‘御猫’之名,望以后展护卫能擒尽天下鼠辈,保大宋国泰民安!”

或许当时天子只是信口一说,只是,却没料到如此一句戏言,竟惹来了之后的轩然大波。

“金从校尉、金从校尉!”

金虔正在开封府大门附近巡视,忽听身后传来郑小柳阵阵呼喊,顿时心头冒火,转身没好气道:“小柳,别瞎嚷嚷,什么叫‘金从校尉’,咱是‘金校尉’!”

啧,那个李国后一定是不忿自己未答应当范瑢铧的属下,所以趁机报复,好好一个六品校尉,最后竟变作了“从六品”,亏咱还费心费力治好了她的眼疾,真是忘恩负义。

听听,“金从校尉”,咋听咋别扭!

只见郑小柳惊慌失措跑到金虔面前,气喘吁吁道:“金校尉,你快出来看看,有贵客到了!”

“什么贵客,值得这么大呼小叫的?”金虔边嘀咕边走到大门之外,可刚一抬眼,也是一惊,用比郑小柳还高出数倍的声音呼道,“小王爷!?”

灿灿阳光之下,范瑢铧一身布衣百姓打扮,肩挎包裹,满面笑意。

金虔疾步上前,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道:“小王爷怎么如此打扮?”

范瑢铧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金虔肩膀道:“小金,瑢铧想要出门游历一番,你可愿陪瑢铧同去?”

“诶?”金虔诧异,细眼转了转,急忙道,“难道是王爷惹恼了圣上,所以被贬……”

“小金!”范瑢铧叹气,望着金虔摇头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瑢铧只是觉得待在宫中实在太闷,所以想出门长长见识!”

“哦!”金虔这才松了口气,道,“何时出发?”

“今日。”

“哎?这么急?”金虔顿时团团转起来,朝着郑小柳呼道,“小柳哥,赶紧出门买两斤牛肉,再从馆子里定两个菜,咱要为小王爷送行……”

“遵命!”郑小柳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小金……”范瑢铧暗叹一口气道,“瑢铧此次前来,只是想问问小金,可愿陪瑢铧一道出行?”

金虔眨眨眼,惊道:“难道你一个堂堂王爷出行,皇上连个侍从都不派,太抠门了吧!”

范瑢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瞅了瞅金虔,摇头道,“有时瑢铧真不知道,小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哈?”

“既然你不愿陪瑢铧前去,瑢铧就此别过。”

“王爷!”金虔急忙道,“多少吃了牛肉再走……”

范瑢铧长睫微颤,水眸之中显出不舍道:“小金,那牛肉还是你吃吧,不是瑢铧说你,看你瘦的,除了骨头就只剩皮了,瑢铧走了以后,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瑢铧回来你还是如此瘦弱,瑢铧定是不饶。还有,此时你已升为校尉,定不可像以前那般懈怠,若有时间,多像展大哥请教请教,展大人武功卓越,办案经验丰富,定可……”

“小王爷!”金虔赶忙上前高呼,“金虔在此祝小王爷一路顺风。”

“小金,瑢铧还未交待完……”范瑢铧一脸不悦道,“还有啊……”

“王爷,时辰不早了,请王爷上路吧!”金虔立即抱拳躬身施礼。

范瑢铧长睫眨了眨,水眸中泛出一丝笑意。

“小金,保重!”

“王爷,保重!”

金虔再抬首之时,只见范瑢铧笔直身形远去,身后又有四名短襟打扮的青年随行,看那几人步伐身形,武功定是不弱。

金虔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抹额角冷汗,心道:

跟这范老妈子微服出行?

开什么玩笑,不被累死也会被念死,哪里比得上在开封府里做校尉大人吃香的喝辣的来的舒服……

“金校尉,金校尉!”

啧啧,听听,这“捕快”变成“校尉”,光听着浑身都舒坦。

“金校尉,展大人找你!”

哈?

金虔猛然回头,嘴角微抽,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开封府校场之内,一名红衣青年抱剑而立,身形若松,英姿飒飒。

而在其对面,正站立一名瘦弱少年,身穿校尉官服,垂头丧气。

“金校尉,你可听清楚了?”

“属下听清楚了……”

“好。那以后每日辰时,你便到这校场来,展某会指点你武功一二。”

“属下遵命……”

“金校尉,你的轻功虽是不弱,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已身为开封府从六品校尉,武功也是不可马虎,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以后每晚都需蹲一个时辰马步,定不可偷懒!”

“属下遵命……”

云淡风清风光好,夏风暖暖草莺飞。

可金虔此时只想对天长啸一声:

范老妈子,咱现在反悔,陪您去跋山涉水还来得及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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