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简直是荒唐!什么狸猫换太子,简直是乱说一气,胡说八道!”

南清宫后院偏厅之内,当朝天子仁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跪在殿中的包大人大声喝斥道:

“包拯,想不到你堂堂当朝三品大员,如今却信口胡说、口出妖言,你该当何罪?!”

“圣上!”包大人利目灼灼,黑面漆漆,直身而跪,抱拳严声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请圣上明鉴!”

“荒唐!荒唐!荒唐!”仁宗怒气冲天,龙袖一挥,将身侧桌上茶碗尽数扫落在地,大喝道,“来人哪,将这个满嘴疯言的包拯给朕拖出去!”

“皇上,且慢!”一边垂首站立的八王夫妇突然泣声下跪,伏地不起。

“父王?!母妃?!你们难道也和包拯一样,疯了不成!?”仁宗喝道。

狄娘娘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包大人所言……不虚啊……”

八王跪在地上,抬眼望着圣上天子,老泪纵横:“皇上的确不是狄娘娘亲生,皇上的生母乃另有其人……”

“你、你们说、说什么?!”天子顿时大惊失色,双目圆瞪,双唇青白,颤抖不止,半晌才挤出一句,“父王、母妃,你们刚才说什么?!”

八王双目通红,凄然道:“包大人所说,乃是千真万确之事,皇上的生母正是那玉辰宫的李娘娘!”

当朝天子身形猛然一颤,咚得一声跌坐回椅中,朗目之中涌出水光,望着厅下俯跪几人,缓缓摇头再摇头,口中不可置信道:“你们胡说……胡说……”

“万岁,当时的确是陈林将刚刚出生的万岁偷送出宫,后又送至八王爷手中,此乃千真万确之事……”陈林公公头顶磕地,泪湿长襟,抽泣道。

“朕…朕……”天子眼中清泪环绕打转,依然喃喃摇首。

跪在地上几人见到皇上如此模样,心头犹如刀割。

包大人黑面之上显出痛色,口舌开张几次,却是不忍出声,半晌,才猛一皱眉,抬首提声道:“启禀圣上,此案有李娘娘金丸为物证、八王千岁、狄娘娘、陈林陈公公为人证,乃是人证物证俱全——此案还望皇上圣裁!”

“圣裁……圣裁?!”天子缓缓阂眼,剑眉隐隐颤抖,启口道,“你要朕如何圣裁……”

包大人垂眼,紧皱双眉,艰涩道:“自圣上亲政以来,素来以仁德孝义治国,大宋百姓都以仁德为标,以孝义为准,自律己身,规束所行。敢问圣上,连平民百姓尚且如此,圣上贵为当朝天子,一国之君,难道要弃仁德于不顾,抛孝义于荒野,将自己亲母拒之门外、饱受风霜?!而反将那残害善良之人护于羽翼、锦衣玉食?!”

沉寂半晌,只见天子朗容一动,喉结上下滚动,龙目缓缓开启,赤红若血,静静扫了下跪众人一圈,缓缓开口,声音却是嘶哑参半:

“备纸墨……”

跪在地上的陈林陈公公一听,赶忙抹了抹眼泪,手忙脚乱爬起身,端上文房四宝。

仁宗提笔,苍白手指一抖再抖,最终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才慢慢写下圣谕,盖上玉玺,抬眼道:

“包拯听旨……朕如今就赐你密旨一道,此案就交由开封府审理,举凡有罪者,上至当朝太后,下至王孙大臣,不论身份,皆依法严办!”

“包拯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包大人接过圣旨,磕头叩谢。

仁宗定定望着包大人,眼目之中,已无半点波澜,只是漠然点了点头,起身向大门走去。

门板开启,皎月清晖洒入厅内,若白霜森森,冷雪皑皑,夜风掠过,灿金龙袍舞动,一身帝王风姿。

鬓角金黄丝带飘起,两道流金光华浸入夜色,隐没飞散。

“陈林,你就留在南清宫,协包拯破案。”

“是……”

“告诉侯在正殿的百官,不必等了,都回去吧。”

“是——”

“起驾,回宫。”

“皇上起驾,回宫——”

人影攒动,銮驾远去。

厅内众人静静望着门口半晌,才各自起身。

狄娘娘哭得仿若泪人一般,身形不稳,脚下虚浮。

八王赶忙扶住狄娘娘,唤人将娘娘护送回屋。

陈林双目赤红,边抹泪边道:“我跟了万岁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万岁如此模样,让人痛心啊。”

“难为圣上了……”八王拭去泪痕道,“亲生娘亲被人所害,奇冤沉海,而罪魁祸首,竟是养育自己二十余年的母后……唉,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包大人长叹一口气道:“只是律法所在、公理所在,此案不得不审啊……”

三人对望一眼,同时黯然不语。

半晌,包大人才回过神,急忙道:“八王爷,当务之急,还是将此案进展告知李娘娘一声才对!”

“包大人所言甚是,我等这就去恭迎李娘娘。”八王爷神色一凛道。

“不必了,哀家全听到了……”

李后在范瑢铧搀扶之下,从内厅缓步而出,一双盲目布满红丝,满面泪痕。

身侧范瑢铧及身后展昭、金虔二人,皆是脸色黯淡。

包大人上前一步:“太后在内厅歇息,怎么……”

“不过一面薄墙,如何能挡住你等声音。况且哀家眼盲耳聪,听得自是清楚明白……”李后在范瑢铧搀扶之下,落座幽幽道。

顿了顿,只见李后抬首,一双无神盲眸定定望向包大人方向道,“包卿,哀家是不是不该伸冤?若是哀家不伸冤,不来见你,就不必让皇儿如此为难,就不必……”

“太后!”包大人上前一步,抱拳道,“太后此言差矣!娘认亲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何不该之处?且此案之中,又有宫人寇珠、太监余忠舍身成仁,若是此案不审,如何对得起他们在天忠义之灵?那郭槐、刘后所做所为,令人发指,若不令其伏法,如何对得起大宋律法,天理昭彰?!此案已并非太后一人之事,而是天下之事!圣上自是明白如此道理,所以才命本府严审此案!”

“包卿……”李后缓缓阖目,微微颔首道,“包卿所言甚是,哀家失虑了……”

八王望了望两人,突然长叹一口气道:“包大人,你今日在寿宴之上出此险招,实在是太过铤而走险,难道你就不怕本王不认太后吗?”

包大人听言,却是微微一笑,竟是此晚首次显出笑意:

“包拯与千岁相交多年,自是知道千岁为人。王爷乃是胸怀忠义,心怀善良之人,又怎会不认太后?!不过若是说起今晚这一计,若不是包拯走投无路,也不会用这一招。”

“哦?此话怎讲?”八王听言一愣。

“王爷这几日可是受太后所邀,留驻禁宫之中?”

“确有此事,但那也只是刘后想与本王商讨寿宴一事……”八王脸色猛然一变,“包大人的意思是,郭槐、刘后已然料到包大人会寻本王为证,所以特意将本王留在后宫,困住本王?!”

包大人点头:“怕正是如此!包拯乃是外臣,未受召见,不得擅自入后宫,郭槐与刘后就是利用此点,设置重重阻碍,妨碍包拯与陈公公与王爷二人相见。”顿了顿,包大人又道,“所以包拯才不得不行此险招,趁狄娘娘大寿之际将此案禀明圣上,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八王千岁望了包大人一眼,微微叹气道:“想必刘后、郭槐绝不会料到包大人会用这破釜沉舟之计。包大人有勇有谋,本王佩服。”

“王爷过奖。”包大人抱拳道,“只是,刘后郭槐已有所行动,此案定要速速审理,以免夜长梦多!”

八王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包大人准备如何审理此案?”

包大人神色一凛道:“自是立即将郭槐擒拿归案!明日一早便升堂问案!”

八王爷神色一振:“包大人准备何时去捉拿郭槐?!”

“此时!”

“此时?!”

包大人一拱手:“本府已有密旨在手,所以定要先发制人!”

八王双眉一紧道:“包大人所言甚是!”

“只是……包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八王一愣:“包大人请讲。”

“这几日,郭槐曾派大批杀手欲杀太后灭口,开封府上下已是精疲力竭,恐有疏漏。为了太后安危,今夜想请太后在南清宫歇息,一来南清宫守卫森严,可防刺客;二来太后与王爷、狄娘娘也可闲话家常。”

此言一出,不管别人如何反应,金虔却是立即从黯淡情绪中跳出再生,险些高呼两声万岁以表欣慰之情:

如此一来,范瑢铧自然也要留在南清宫相陪,开封府自然可以摆脱范老妈子的夺命呼声,还顺道摆脱一众刺客的纠缠,外加拍了太后、八王千岁两位重量级人物的马屁,真是一举数得、受益无穷!

啧啧,老包,在如此伤痛气氛之中,还不忘体恤下属……

有此领导,夫复何求?

“既是如此,本王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太后安全!”八王爷正色肃声向李后道。

“有劳八王了……”李后听言,微微点头道。

“八王千岁辛苦了!”包大人也抱拳道。

包大人点头,抱拳道:“太后,八王爷,本府先行告退!”

“包大人,请。”

“包卿,万事小心!”

“谢太后、八王爷!”包大人一拱手,双目一竖,转身对展昭道,“展护卫,立即随本府一起进宫,捉拿郭槐!”

展昭立即抱剑上前,朗声道:“属下遵命!”

说罢,两人便转身而出。

金虔细眼滴溜溜一转,赶忙也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可包大人下一句话,却把金虔镇在了原地。

“金捕快,你就留在南清宫保护太后。”

咦?

金虔目瞪。

只见展昭也转头,定定望了金虔一眼,正色道:“金捕快,万事小心!”

“……属下遵命……”

望着两人匆匆远去背影,金虔顿时欲哭无泪:

咱宁愿去拔老槐树,也不愿在这里欣赏“交响呼”啊……

老包啊老包,你太不厚道了……

猫儿啊猫儿,你太不仗义了……

不过,事后证明,包大人的公正之名绝对不虚,南侠展昭也绝非浪得虚名。

当夜,与金虔同屋的范音乐家一反常态,除了几句喃喃问语之外,是出奇的安静……

“小金,原来皇上也有不如意之事啊……”

“嗯……当然,皇上也是人啊——”

“小金,瑢铧觉得皇上还不如寻常百姓,至少百姓还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谁,可当今天子却活了二十多岁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亲娘,还把亲娘的仇人认作了养母……”

“唉,莫要生于帝王家,可惜啊,一个挺好的帅哥,凄惨啊……”

“瑢铧觉得能与娘亲相依为命十余年真是福分……”

“嗯嗯,福分……福分……”

“能与包大人、展大人、公诉先生、校尉大哥……还有小金你相遇,真是三生有幸……”

“……”

“小金?”

“呼……”

“你睡着了?”

“呼噜噜……”

“小金?!”

“呼噜噜……噜噜……”

“你不过小小年纪,睡觉咋还打呼呢?”

……

根据事后金虔的专业总结,那夜定是范瑢铧同志的心理压力升至涨停板,导致睡眠水平跌破版——总之,就是他失眠了……

拜他所赐,金虔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直睡得第二日清早被人半拖半拽扯回开封府才清醒过来。

开封府大堂,威严肃穆,“明镜高悬”烫金牌匾高悬正中,“回避”、“肃立”虎头牌面两边分立,四大校尉两侧侍立,公孙先生书案后坐,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堂侧待命。

堂下,捕快衙役两厢肃立,精神奕奕,杀威棒根根泛光。

正是:明镜澄正气,威仪照胸怀。

包大人黑面沉沉,案后正坐,环顾一周,双目一凛,抬起惊堂木就要拍下。

站在大门门侧的金虔也与其它一众衙役一般,一见此景,顿时精神一振,赶忙直了直身板。

可眼看惊堂木就要落桌,就听堂外一声高喊,“八王爷到——”

包大人一愣,赶忙放下惊堂木,两步走下堂台道:“随本府相迎!”

堂上众人赶忙随包大人一同躬身下跪呼道:“八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八王爷头戴紫金冠、身着蓝缎祥龙袍,匆匆而至,一见下跪包大人赶忙弯腰扶起,道:“包大人,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直起身形。

只听包大人问道:“本府已有王爷证词在案,王爷大可不必纡尊降贵来此作证……”

“包大人……”八王叹气道,“虽是如此,可本王今日偏感心头乱跳、坐立难安,包大人,可否让本王随堂听审?”

包大人赶忙垂首抱拳道:“包拯惶恐,王爷请上座!”

有人立即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堂侧,包大人请八王千岁落座,这才举步回到案后落座,高高举起惊堂木——

众衙役又是精神一振,挺直腰杆……

“皇上驾到——”门外又传来一声高喝。

包大人一惊,急忙又放下惊堂木起身,绕过木案道:“随本府恭迎圣驾!”

众人又是唏哩哗啦一阵下跪。

只见一道明黄人影匆匆而入,身后还随了大串宫娥太监,仪仗随行,呼呼啦啦,好不威风,正是当朝天子仁宗皇帝銮驾亲临。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高呼。

“包卿平身、八王叔快快请起。都平身吧!”仁宗扶起包大人、八王爷,急忙道。

包大人与八王千岁直起身形,直望天子,面带疑惑道:“圣上,你这是?”

只见仁宗微微叹气道:“朕今日独坐宫中,只觉心绪不宁,寝食难安,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开封府听审,包卿,你觉可好?”

包大人听言,赶忙躬身抱拳呼道:“微臣惶恐,恭请圣上!”

皇上点点头,几步走到堂侧,有太监已从堂外搬入一把软垫靠椅放在八王爷太师椅右侧,请天子入座。

待八王爷随后落座,包大人又向二人抱拳施礼,才回坐大堂,整了整精神,伸手拿起惊堂木高高举起……

“太后驾到——”一声高喝从堂外传来。

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包大人双眉一紧,面色一滞,急忙起身绕到堂前下跪,呼道:“包拯恭迎凤驾!”

呼呼啦啦,又是一片下跪。

而包括金虔在内的一众衙役此时却是连吃惊的力气都没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啧……

难不成皇帝这一家子是商量好来开封府踢场的?

一会儿一个,好像冰糖葫芦似的,到底有完没完?!

少顷,就见锦裙宫娥鱼贯而入,拂尘太监躬身而行,御香拂路,百司仪卫,气派竟比天子銮驾还要奢侈几分。两名锦衣宫娥手持孔雀羽扇匆匆而入,两旁一闪,现出一人。

只见此人,头戴珍珠翠玉镂金冠,上插夜明珠赤玉簪,颤颤巍巍,耀金晃眼,一身百鸟朝凤紫金裙,刺绣精美,宛若活物;长发宛若黑缎,偶有银丝闪过,容颜好似粉雕,眼角隐见细纹,杏眼樱唇,风韵绰绰,不难看出此人年轻之时,定是难得的绝色美人。

只是,眉宇之间,隐透狠辣,眸转环顾,更显威慑。

“儿臣见过母后。”

“八王赵德芳见过太后!”

“微臣包拯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阵呼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皇儿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

刘后上前一步,握住天子手臂将其扶起,又转头道:“都起来吧。”

“谢太后!”众人又呼呼啦啦起身。

“母后,今日为何会来到这开封府?”天子将刘后扶至软椅坐下,垂眼问道。

“哀家只是听说今日包卿家要审一桩大案,所以特来此开开眼界——”刘后瞅了一眼仁宗,启口缓缓道。

“母后说笑了……”天子垂首道,“何劳母后前来听审……”

“怎么——”刘后一挑眉角,“难道皇儿你来得,哀家就来不得?!”

“儿臣并非此意……”

“那是何意?”

“儿臣只是……”

“圣上!”包大人上前一步,抱拳恭敬道,“太后既有此意,听审又有何妨?”

“包卿……”天子转头,清明双眸隐显痛楚,定定望着面前黑脸府尹。

包大人也定定回望,双眸不移。

少顷,龙目缓缓闭合,再开启之时已不染半丝感情。

“既然母后要听审,儿臣自然遵命。”

刘后柳眉一动:“既是如此,包卿,升堂吧!”

“包拯遵旨!”包大人一拱手,转身回到案后,举起惊堂木,猛然拍下,“升堂!”

一众衙役总算松了一口气,赶忙挺起腰板,亮开了嗓门:

“威武——”

“传被告,郭槐!”

“传郭槐——”

不多时,就听堂外一阵脚镣手锁哗啦作响,一个身着囚衣之人被两名衙役压了进来。

只见此人手脚皆被刑链锁住,步履微滞,花白发髻微散,满面油亮反光,一双斜缝眼,两条扫帚眉,眼袋随身形晃悠,一身囚衣紧绷,只能勉强盖住此人满身肥膘,正是几日之前还城门与包大人两厢对峙的郭槐郭公公。

此人一上堂,就见堂上几位重量级人物脸色皆是一变。

仁宗皇帝与八王千岁四目直瞪郭槐,皆是面色一沉。

那刘后也是面色一沉,但一双杏目却是瞥向堂上开封府府尹,眉目之间显出杀机,冷声道:“哀家还奇怪今日一早郭总管为何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被包大人囚在了开封府衙——包大人,为何不声不响就将禁宫四司八处的总管太监捉至开封府,是否应给哀家一个交待?”

包大人拱手道:“启禀太后,郭槐是一桩奇冤被告,包拯乃是依法将捉拿郭槐到案。”

“放肆!郭槐乃是哀家身边的人,你一个小小三品府尹竟敢说抓就抓,包拯,你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刘后杏目一立,厉声喝道。

“母后,包卿乃是奉了儿臣的旨意行事的。”天子仁宗一旁接口道。

“皇上?!”刘后纤眉一蹙,不悦道,“皇上莫要信那些奸佞小人信口雌黄,郭槐一直跟在哀家身边,忠心不二,哪里会是什么奇案的被告。”

“母后……“天子仁宗抬眼,欲说无言。

“太后,此案人证、物证俱全,郭槐难逃罪责!”包大人猛然提声道。

刘后豁然转头,双眼微眯,冷哼一声喝道:“一派胡言!郭槐跟随哀家多年,哀家自知此人为人,端不可能与什么奇案有关!包拯,你莫不是被小人蒙蔽,冤枉郭槐吧?”

包大人利目一眯,提声道:“既然如此,包拯更要将此案审个清楚明白,若是郭公公当真冤枉,包拯自然要还郭公公一个清白!”

“包拯,你!”刘后声音一滞,狠狠瞪着堂上黑面府尹半晌,才咬牙道,“包卿所言甚是!只是,既然是奇案,为何不见原告,反倒先审被告,这恐怕与理不合吧?”

包大人脸色微滞,双眉一皱。

八王爷赶忙接口道:“太后,并非包大人不审原告,而是原告不便在此现身……”

刘后杏眼微挑,冷笑一声道:“包大人口口声声以法理为重,以律法为尊,如今却连原告都没有,这案子要如何审法?”

“这……”八王千岁脸色一黯。

天子仁宗微微阂眼,叹气道:“包卿,传原告吧。”

“包拯遵旨!”包大人一抱拳,提声道:“传原告!”

“传原告——”

少顷,便见一名少年搀扶一名老妇人缓缓步入大堂。

只见这名老妇一身布衣,缓缓而行,却有一派贵气相随,慈眉善目,双眼定然无神,盲目无光,可自打一入当堂,却不偏不倚,定定望向天子仁宗所在方向,

而身侧那位少年,身形笔直,眉目秀丽,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堂上诸人见到两人,面色纷变,各有千秋。

八王千岁身形向前一倾,立即就要起身下拜,可身形刚动,顿了顿,又坐了回去。

天子仁宗身形微颤,一双清眸定定望着老妇人,分毫不移,隐隐泛出赤红。

刘后杏眼微眯,也是定定瞪着老妇,突然,双目暴睁,双手紧紧握住靠椅把手,捏得木椅吱吱作响。

郭槐跪在堂下,看得最是清楚,细缝双眼豁然迸裂,满身肥肉不由晃了三晃,可不过片刻之间,又恢复常色,只是两条眼袋有些不受控制微微颤跳。

“来人,看座!”包大人提声道。

两名衙役抬了一把太师椅上来,请老妇落座。

“包拯!”刘后突然一声高喝,“一名乡野村妇,来到大堂见到哀家、皇上、八王爷,竟然不跪,你还请其高座,这成何体统?”

再看此时刘后,脸色已然恢复常色,一双杏目隐透杀机,又是一副嚣张气焰。

“太后难得不认得此人?”包大人却是转言反问。

刘后眉角一动:“一个乡野村妇,哀家如何能认得?”

包大人眼角一挑:“太后倒是健忘,连故人也不记得了。此人正是当初与太后情同姐妹、朝夕相处,玉辰宫的李娘娘!”

“荒唐,李娘娘早已葬身冷宫火海,哪里还能在此现身?!此人定是冒充!”

“太后!”包大人提声道,“李娘娘有先皇御赐金丸为证!”

“金丸可以作假!”

“那就请太后查验!”

包大人一转头,抱拳道:“请李娘娘借金丸一观!”

李后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金丸递出。

一侧展昭上前,将金丸接过,转身送至刘后面前,展开手掌让刘后观望。

那刘后好似看见鬼怪一般,双目圆瞪,身形不由向后一撤。

展昭双手捏住金丸一转,金丸开启,显出九曲夜珠,光华四射,灿灿耀眼。

就见刘后脸皮猛然一抽,身形突然前倾,伸手就要抓那金丸。

可眼前红影一闪,便不见了展昭身影,再一定眼,只见展昭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李后身侧,恭敬将金丸送回。

就听包大人一旁继续道:“且李娘娘与八王千岁、狄娘娘也已相认,自然是真!”

“胡说!”刘后猛然直身,狠瞪包大人道,“八王爷一直在哀家宫中做客,哪里有空闲去认什么……”说到这,刘后声音猛然一滞,转头望向八王爷,嘴角一动,“狄娘娘……”

杏眸一眯,刘后又靠回座椅,转头瞪着包大人冷声道,“既是如此,包大人为何还不速速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为何要斩?”包大人回瞪道。

刘后轻轻挑眉,冷笑道:“当年玉辰宫李妃诞下妖孽,祸乱后宫,被罚入冷宫,未将其处死,已是先皇天大恩惠。但她不但不知感激皇恩,反倒擅自逃离冷宫,如此欺君枉上之罪,难道还不该杀吗?”

包大人双目一瞪,灼灼如电,直射刘后,沉声一喝:“若是当年之事乃是有人存心诬陷,李娘娘乃是被人冤枉又该如何?!”

“你说什么?!”刘后瞪眼喝道。

包大人却是猛一转头,抬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下,厉声喝道:“郭槐,你可知罪?!”

郭槐跪在堂下,突然听到包大人高喝,不由浑身肥肉一抖,顿了一顿,才静下身,抬眼懒洋洋望了包大人一眼,抖了抖眼皮道:“包大人,郭槐一身清白,何罪之有?”

“啪”惊堂木巨响。

包大人利眸凌厉,直瞪郭槐,厉声喝道:

“郭槐,你谋逆不端,奸心叵测,以狸猫换玉辰宫李娘娘新诞龙儿,谋害皇子,进谗言惑先皇,令玉辰宫李娘娘,沉冤二十余载,受尽背井离乡之苦,后又谋害宫人寇珠,杀人灭口,此等灭伦背理,泯灭人性之罪,万死不得赎罪,还敢自称一身清白,还敢自称无罪?!”

“一派胡言!”刘后猛然喝道,“包拯,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口出妖言!皇上,还不将此等逆臣拖出去斩首示众?!”

天子抬眼望了刘后一眼,无波无澜道:“母后,何不稍安勿躁,且听包卿细细审问。”

“皇上?!”刘后大惊,直瞪天子仁宗,满面难以置信。

只见天子定定前望,满面漠然,不再言语。

“包拯遵旨!”包大人抱拳,又转目厉声喝道,“郭槐,如此罪行,你可还有话说?!”

却见那郭槐抬眼望了包大人一眼,缝眼一挑,冷笑一声道,“包大人,你说得这些,咱家连半句也听不明白!”

包大人瞪着郭槐,也冷笑道:“来人,传陈林陈公公!”

“传陈公公——”

不多时,便见陈公公匆匆走入大堂,躬身下拜:“陈林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仁宗开口道。

陈林起身,又躬身施礼道:“陈林见过包大人。”

“陈公公不必多礼。”包大人缓声道,“本府请陈公公前来,乃是询问当年一桩旧案,还请陈公公据实以告。”

“包大人请问。”

“请陈公公将当年玉辰宫李娘娘诞下狸猫那晚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复述一遍。”

“是。”陈林抱拳,微微吸了一口气,陷入回忆缓缓道,“那晚,陈林采办果品回宫,半路遇见了金华宫的宫人寇珠……”

陈林面色悲然,边说边泣,说到悲伤之处,竟是哭得喘不过起来……。

再看堂上倾听众人——

开封府早已知情几人,此时仍是面色悲愤,旁侧衙役,皆是面带不忍。

八王千岁满面泪痕,天子仁宗双目紧闭。

李后一双盲目,不眨不动,只是静静流泪。

身侧范瑢铧同是双目赤红。

金虔站在门边,也是鼻头发酸。

刘后、郭槐面色阴晴不定,尤其是当陈林提到将太子送至南清宫之时,两人皆是身形一震。

待陈林一字一泣诉说完毕,已是过了一炷香时间。

满堂寂然。

“啪!”惊堂木突响。

“郭槐,你还有何话说?!”包大人喝道。

郭槐一团肥肉缩在堂下,半晌无声。

“来人,将八王千岁的证词拿给他看!”

张龙从案上取下证词,拿到郭槐面前。

只见堂下肥肉微微动了动,脑袋向前伸了伸,便又缩回原处,无声无息。

“那个证词,拿给哀家看看……”许久未曾出声的刘后突然道。

张龙抬眼望向包大人,只见包大人双眉微皱,头了点头。

刘后伸手接过证词,细细阅看,越往后看,杏眸愈冷,脸色愈白,待阅看完毕,竟是双唇青紫,双手微颤不已,连手中证词都捏拿不住,抖落在地。

忽然,一阵凄厉长笑从刘后口中传出:

“哈哈哈……哈哈……狸猫换太子……八王三世子……太子……皇上……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啊……哈哈……”

众人霎时大惊,直愣愣得盯着狂笑不止的刘后。

“母后……”仁宗双眸黯然,手臂缓缓抬起,想要去握住刘后手臂,可刚抬至半空,又缓缓放下,别过双眼,不再言语。

八王爷回望刘后,长叹一口气,摇头不语。

金虔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心道:

这刘后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回事?刚才还一副嚣张跋扈模样,怎么一听陈林说将太子送入南清宫,一见八王爷证词,就变成如此模样,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

就见包大人收回证词,望了刘后一眼,长叹一口气道:“冥冥之中,自有公理正义相护,有天道正气相佐!”

嗯?

金虔眨眨眼,又回想之前刘后疯语,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愕然:

啊呀,咱对这“狸猫换太子”之案太过熟悉,所以自然以为所有当事人也对此案知之甚详细。

如今细细想来,那寇珠致死也未透露半分太子下落,所以这郭槐与刘后至始至终都不知太子被送往何处,自然也就不知那时被狸猫换走的太子又成了八王爷的三世子,后又成为当朝天子……

啧啧,搞了半天,这两个反派BOSS竟是不知自己将最大的敌人养育成人,还将其捧上皇位……

唉……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难怪这刘后一转眼就神经错乱了……

啧,这八王千岁还真是深藏不露!

老包也是厉害,这当头一棒,拍得可够狠!

只见包大人一拍惊堂木,又喝道:“郭槐,此时你还有何话说?!”

“哈哈哈……”只听一阵狂笑从那团缩在堂下的肥肉中传出,直笑得那团肥肉几乎颤出油来。

众人皆是目瞪。

只见刘后听到郭槐笑声,却是渐渐停了狂笑,恢复常色,悠然靠回椅背,瞄了一眼包大人,挑动眉角,冷笑不语。

只见郭槐边笑边直起身形,望着堂上包大人,大笑变做冷笑,一字一顿道:“包大人,你这个故事编的不错啊!实在是好笑得紧!”

包大人利目一瞪,喝道:“郭槐,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竟还敢狡言抵赖?!”

郭槐冷笑数声:“人证,什么人证?!”

“陈林陈公公、八王千岁皆为人证!”

“那郭槐敢问包大人,这二人可曾亲眼见过郭槐用狸猫调换太子?!”郭槐挑眉道。

包大人顿时语滞。

陈林上前一步,喝道:“此乃寇珠亲口所说,我亲耳所听!”

“那又如何?!”郭槐冷哼一声,“陈公公只是道听途说,怎可为证?既然是寇珠亲眼所见,那就叫寇珠出来作证!”

“你!”陈林顿时大怒,指着郭槐浑身颤抖不止喝道:“寇珠因不堪你严刑拷打,坠楼自尽,如何还能为证?”

“那便是死无对证,如何能定咱家的罪?”郭槐冷声道。

堂上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目光皆直直射向包大人。

只见包大人双眉紧蹙,沉脸不语。

“包卿,既然无法定郭槐的罪,还是让郭槐随哀家回宫吧。”刘后闲闲丢来一句。

只见刘后定定直望包大人,微眯杏眸之中寒光渗人,竟是刺眼杀机。

众人顿时浑身一冷。

这刘后难道是要杀郭槐灭口?!

包大人回望一眼,双眉一立,一拍惊堂木道:“此案押后再审,退堂!”

“且慢!”刘后猛然站起身,喝道,“既然包卿无法将郭槐定罪,就应将郭槐释放!”

“太后!”包大人一抱拳,“郭槐虽未定罪,但乃是嫌犯,不可释放!”

“包拯,此乃哀家懿旨,你敢不从?!”

“包拯恕难从命!”

“太后!”八王千岁突然上前,拦在刘后面前道,“包大人乃是依法行事,还望太后见谅!”

刘后杏目狠瞪:“八王,哀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八王也是双目一瞪:“难道要本王请出先皇御赐金锏不成?!”

“你!”刘后猛然上前一步,眯眼瞪了八王半晌,突然双唇一勾,冷笑一声道,“哀家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如何?”

说罢,又瞥了包大人一眼,一摆衣袖:“起驾,回宫!”

“太后起驾,回宫——”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跪送。

人影晃动,太后随行出堂而去。

“八王,陪朕回宫坐坐……”仁宗皇帝也站起身,缓缓道。

“臣遵旨。”八王爷赶忙抱拳施礼道。

“皇上起驾,回宫——”

“八王起驾——”

“恭送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子双瞳微散,缓步而行,待走到李后身侧之时,微微顿了一顿,又毅然抬步,走出大堂。

銮驾随行全部离去,开封府众人一一直立起身。

只听包大人沉声命令道:“王朝、马汉、将郭槐还押大牢,好生看管!张龙、赵虎,护送李娘娘回厢房,好生保护!”

“属下遵命!”

“公孙先生、展护卫、金捕快,随本府回花厅。”

“是!”

“……是。”

花厅,又是花厅!

此地风水太差,且和咱的八字相冲,实在不宜久留。

虽是如此想法,可金虔还是得安安分分得守在此处,想避也无处可避。

“公孙先生,如今可有良策?”包大人坐在花厅正中,面色阴沉。

公孙先生捻须沉思,半晌才缓缓道:“唯今之计,怕只有请寇珠前来作证,才可定郭槐之罪!”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

展昭愕然道:“那寇珠已死了二十余年,如何来作证?”

公孙先生听言竟是微微一笑道:“展护卫可曾记得乌盆之案?”

“乌盆案?”展昭略一思索,也不知想到什么,俊脸微变,垂眼道,“自然记得!”

金虔听言却是浑身不由一颤,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公孙先生之意是——”包大人双眼缓缓移动,最后定在金虔身上。

只见公孙先生定定望着金虔,捻须笑道:“金捕快天赋异禀,可与魂魄相交,此案可否助大人一臂之力?”

嗯哈?难道这公孙竹子打算让咱招鬼不成?

MY GOD!

咱只是现代未来人,不是天上下凡人,这招鬼捉魂的买卖,咱可驾驭不了啊!

“公孙先生!”金虔赶忙上前一步,抱拳高声道,“属下无德无能,怎可担此大任,还望先生另寻贤能,莫要误了大事!”

公孙先生却是摇头道:“金捕快此言差矣,此事非金捕快莫属,他人难以胜任!”

“公孙先生……”金虔猛然抬头,脸皮不受控制抽搐。

这根竹子,莫不是跟咱有仇?

“公孙先生,这鬼神之说……”包大人也有些犹豫,踌躇道。

“大人不必担心,若有金捕快相助,再加学生之计,定可成事!”公孙先生突然抱拳正色道。

“哦?”包大人和展昭同时眼眸一亮,“愿闻其详!”

……

半柱香之后。

“公孙先生果然好计!”包大人提声赞道。

“公诉先生足智多谋,展某佩服”展昭也同是一脸佩色。

“二位过奖!”公孙先生抱拳道,顿了顿,又转头对金虔肃声道,“只是此计定要金捕快助力,金捕快可愿?”

众人目光又射向金虔。

金虔暗叹一口气,抱拳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啧,公孙竹子之言,谁敢不从?

“……属下先行告退。”

“有劳金捕快了!”

金虔抱拳躬身,施礼而出,耷拉着脑袋,晃晃悠悠向三班院走去,直到回到自己住屋,也未回过神来。

倒是郑小柳一见金虔归来,喜不胜收,赶忙上前招呼道:

“金虔,你回来了……哎?你咋了,脸色咋这么差?莫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俺,俺替你出气去!”

出气?找谁出气?公孙竹子?

省省吧,咱还想多活几年呢!

金虔缓缓抬头,有气无力道:“小柳,帮咱个忙吧……”

“没问题!”郑小柳一拍胸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帮咱买两根白蜡……”

“好——诶?白蜡?”

“再买两卷黄纸、一个香炉、焚香……”

“金虔,难道,你家有亲戚死了……”

“再买一把桃木剑……”

“诶?”

“一个猪头……”

“哈?”

“再找一身道士服……”

“金、金虔,你到底要干嘛?”

“装神弄鬼……”

“啥?”

只见金虔突然抬头,一脸凛然正色:“咱要招魂!”

午时灿灿阳光之下,金虔半边脸皮抽动脉搏,真是显现得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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