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上的播音间里,小刘为冯九思调试好播音设备,并且讲解了最简便的使用方法,这才下楼帮杨炳新抗击敌人去了。蓝小姐也想跟着小刘一起去,但冯九思不同意,只是让她拿着个金属麦克风在播音间外的大房间里看守“狸猫”,以防这家伙挣脱绳索。自从见过杨炳新在仓库里的脱身之计,他便再也不相信绳索能捆得住人了。

周孝存垂着头坐在麦克风前一语不发。冯九思并没有催促他,因为他知道,此时周孝存的内心之中必定充满了矛盾,催促他没有用,那些事情只能让他自己解决,如果不让他想通了,播音的效果一定不好。

周孝存突然问:“我太太已经死了吧?”

冯九思说:“我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百灵”是不是已经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周孝存叹了口气道:“她一定死了,不论是被你们杀的,还是被日本人杀的,像她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在这个时候一定会选择死……”

冯九思把麦克风向周孝存面前推了推说:“你得做点事,不能让你太太白死。”

周孝存又把麦克风推回原处道:“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我早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吉田事件’与我有关的事会暴露,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形,我们肯定都会死在这儿,能不能把真相讲出来又有什么用?”

冯九思很耐心地说:“用处很大,真的非常大,至少可以洗刷我们党所蒙受的不白之冤。”

周孝存不屑道:“你们党?那我们党又怎么办?我入党时的誓言又怎么办?对不起,我是个忠诚的君子,不会叛党的。”

冯九思说:“我没要求你叛党,我只要求你讲出指使‘狸猫’制造‘吉田事件’的详细经过,是让你讲出事实真相。”

周孝存道:“这个真相对你们党确实有好处,但对我们党却会造成伤害。”

冯九思只能耐心劝说:“大家现在是共同抗战,知错必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况且这件事的责任也不在你身上,而是你的上司犯下的错误。”

周孝存摇头道:“现在大伙儿马上就要死了,我也不怕把真情告诉你,这件事的错误其实就在我身上,我在那之前很早就收买了‘狸猫’,也正是因为有他的这层关系,我才想到了那个陷害贵党的办法,向上级提出建议,并且设计了整个行动,我的上司批准了我的行动,是因为这个行动符合党国的利益……”

听到这话,冯九思一时怒发如狂,但他又不得不拼命压制住他性格中粗暴的一面,以免一怒之下将周孝存扼死。沉默了好一会儿,当他感觉涌向头顶的血液开始回流的时候,这才重新跟周孝存讲道理。他说:“这件事确实符合你们的利益,却损害了共同抗日的伙伴的利益和名誉,实际上也就等于损害了整个抗日大业;你设计的这个行动也好,你的上司批准了你的行动也好,都是鼠目寸光,只顾了你们一党的私利,结果却损害了全体中国人的利益。”

周孝存叹了口气道:“党、国、民众,该死的,我一直也没弄清楚,到底哪一项该是第一位的。”

“民为贵,社稷次之。”冯九思不由自主冒出一句幼年读过的古语。

唉,周孝存仍然在叹气。

这时,楼梯上的战斗又开始了。他知道,杨炳新和小刘两个人很难坚持许久。况且,还有一层担忧他没对任何人讲过,那就是他不知道他们正在拼命努力的这次广播会有什么作用,现在全世界的人一定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日美开战的消息上,谁还会关心两年前发生在天津租界里的一桩旧事呢?

然而,他觉得自己必须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命,至于说揭露了真相能给抗战带来什么样的积极后果,他也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于是他突然发觉,到了今天这种生死存亡、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只有老祖宗的语录才能把他的心境描绘得最精确。

正在冯九思无计可施的时候,周孝存突然开口了,却是旧话重提。他道:“我太太已经死了。”冯九思说:“也许牺牲了,但也许还活着。”周孝存怒道:“她已经死了。”冯九思只能放弃突然涌上来的用刑逼他就范的念头,顺着他说:“是的,也许她已经为党尽忠了。”

周孝存又道:“我的两个女儿都还年幼,我把她们寄放在我妹妹家,但我妹夫是个无赖,我不放心,更不能把女儿和财产全都托付给那家伙。”冯九思继续顺情说好话:“是的,你的女儿应该受到妥善的照应。”周孝存拿起笔写了两行字递给冯九思道:“这是花旗银行和汇丰银行的两个账户,你收好。”冯九思接过字条揣在怀里。周孝存又从衣领下边拉出一条金链子,上边系着一颗小小的黄金印,他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你就拿着这颗印信和那两个账户,带着我女儿去美国,把她们安置在那边的学校里,然后把我的钱全都给她们买成信托基金,拜托了。”冯九思疑惑地问:“你又怎么会信任我?”周孝存苦笑道:“在这个时候,我还能信谁,况且,你们共产党就是有一万个不好,做人廉洁,说话算数还是好的。”于是冯九思没再讲话,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周孝存又道:“我早就想清楚了,即使我们逃了出去,你也一定会把我交给你的上级,他们不会饶过我的,所以,到时候你也必须得照顾好我女儿,这不单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太太,也就是你们的‘百灵’。”

冯九思向周孝存伸出双手,但周孝存却拥抱了他,口中连声道谢。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关心的事,冯九思一点也不会责怪周孝存的这些想法,恰恰相反,他觉得,如果是他处在周孝存现在的地位,也一定找不出比这更周全的办法。

这时周孝存对他道:“播音间后边有个柜子,你把它挪开。”

冯九思挪开柜子,发现后边是个一米见方的小门,打开小门一看,才知道里边是一个升降机的竖井。周孝存道:“你试试还能不能用,然后把升降机提上来,这里原来是印刷厂,我嫌印刷机太吵,这才把它们都搬到地下室去,地下室本来是仓库,这个升降机直接通到那里。”

冯九思操纵卷扬机把升降机提上来,却发现只是个运货的板条箱,一次最多也就只能运送一个人。于是他问:“你是说,我们能从这里逃出去?”周孝存说:“有可能,除非你能用炸药炸开通向隔壁地下室的墙,这座楼和后边的别墅是一体的,地基相通,墙也不厚。”冯九思问:“后边是什么地方?”周孝存苦笑道:“后边是我们的工作站,但现在里边的人一定都逃光了,但愿日本人没在那边设防。”

这时冯九思把表情严肃起来说:“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让你逃走。”周孝存笑道:“是的,如果我不广播,你不会给我生路,更不会在我死后照顾我女儿……”

于是,冯九思打开麦克风的开关,学着新闻播音员大惊小怪的语气先陈述事实,讲明两年前“吉田事件”的原委,然后由周孝存讲述他是如何利用中共的叛徒,使简单的刺杀事件转变成攻击中共抗日武装的恶性事件的方法和过程。

现在正是每个广播电台都在广播早间新闻的时间,冯九思不知道这个广播会不会有人听到,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而且是做出了那种死而无憾的努力。

用汉语广播结束后,他们又开始用英语广播,因为他相信,此时那些被日军围困在租界里的各国新闻记者也一定正在收听电台广播,希望这些记者能借助新闻工作者的敏感,把波段从全美广播公司的新闻节目转到他们的广播上来。只是,他无法判断的是,在日本海军对美国不宣而战的爆炸性新闻的笼罩之下,这些记者会不会有闲心管这些旧事。唉,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每个人的行动并不一定都有最终的结果,现在他和杨炳新、蓝小姐、小刘,还有周孝存,以及所有牺牲的同志所做的,只是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这时,隔着播音室的玻璃窗他看到,已经有烟雾从走廊飘进外边的大房间。他在隔音的播音室里听不清外边的爆炸声,但可以感觉到震动,他知道,杨炳新和小刘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广播,一定正在拼死阻击日本兵。

糟糕,日本兵一定是已经攻到三楼了,他看到蓝小姐也赶到门边,正在从水手袋里掏炸药递给外边的人,想必杨炳新他们已经被压迫到门口,再没有退路了。也许再过几分钟,他们就会全部牺牲。但他又想,不管怎么样,他终于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至少是把“吉田事件”的屁股擦干净了,罢了,罢了,死就死吧,只是有点对不超蓝小姐,没能给她几天浪漫幸福的好日子。

这时他又注意到,被绑在椅子上的“狸猫”正冲着他歪嘴挤眼地做鬼脸。这个该死的混蛋想干什么?然后他忽然明白了,“狸猫”是在示意他来电话了。这家伙为了能活命正在讨好他。

他让周孝存继续播音,要不间断地重复事实,英语汉语反复讲,直到最后一刻,然后他冲出播音间,拿起听筒。天哪,居然是上级领导。领导问,你们现在情况怎么样?有人受伤吗?

领导当真是大仁大义,不问成败只问损伤,冯九思心下感慨,嘴上却说:“杨炳新同志正在外边阻击敌人,我和周孝存正在播音……”领导说:“你们的广播我听到了,要不也找不到你们。这次的行动不亚于打了一场大胜仗,中央领导已经决定替你们请功,你们真是太棒了。”

冯九思心中大畅,知道他们的这番努力毕竟没有白费。不想领导却说:“我现在就派人过去帮助你们突围,你要把周孝存带出来,‘吉田事件’只靠这次广播还不行,我们需要人证、物证俱全,然后向全世界宣告事实真相,证明我党的清白与高尚。”

得,这回想死也死不成了,为此冯九思甚至感觉到一点点没能成为英雄的遗憾。不过他还是说:“要突围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您千万别派人来,我们被好几百日本兵包围,派同志们硬拼可不行,那只能白白送死。”于是领导说:“我命令你,一定要带领他们突围出来,就算是带不出周孝存,你自己也一定要活着出来见我。”然后领导用暗语向他交代了两个接头地点。

这个命令让冯九思感到很奇怪,忙问:“为什么?”领导说:“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得向你检讨,其实在你的问题上有许多事我都应该道歉,但这些话都等到见面之后再说吧,先说要紧的,你还记得你去年设计的那个撤退方案吗?那些帮会的关系还能联系得上吗?你知道吗,现在有两百多位同志被困在租界里,其中还有中央领导,他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们急需你回来实施那个撤离方案。”

见鬼!冯九思虽然对领导当初的决定很不满意,但他还是答应了领导的要求,因为这些同志如果不撤出去,早晚都会被捕,然而,他相信日本人此时已经控制了电话局,他绝不能在电话中对领导讲那些用于撤退的秘密关系。这是因为,只要他把那些关系讲出来,日本人就能很轻易地破坏他们的撤退计划。

于是他对领导说:“我再广播一遍就立刻撤退,你等着我。另外还有……”他从衣袋里掏出“百灵”留给他的字条,打算把那组密码读给领导听,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日本兵把电话线切断了,他没能完成“百灵”临终前的委托;紧接着,日本兵又把大楼的电源切断了,想广播也不成了。他急忙回到播音室对周孝存说:“就这样吧,咱们走。”

因为电源被切断,操纵升降机的卷扬机不能工作,他们无法再乘坐那只木箱下到地下室了。周孝存却说:“我们可以从竖井爬下去,但必须得把这只木箱拆下来。”冯九思说:“那你还等什么,快动手吧,我去给杨炳新帮忙。”他来到门口,发现走廊里浓烟滚滚,只能看到杨炳新和小刘躲在几个被推倒的文件柜后边,捡拾日军丢过来的手榴弹再丢回去。蓝小姐也躲在那里,脸上已经被熏黑了,正忙着分拆炸药包,接上导火索,再交给杨炳新和小刘,然后他们用周孝存的雪茄烟点燃,向楼梯口方向丢去。

再仔细一看他才发现,小刘的左臂已经受了重伤,血肉模糊地垂着,而杨炳新的一只脚已经被炸断了,上边胡乱缠着蓝小姐的羊毛围巾,但血却没止住。

他一边替杨炳新包扎伤腿一边传达了领导的指示,杨炳新却说:“你是个忠诚的好同志,但我却没机会向领导汇报对你的甄别结论了,真是对不起。”冯九思的鼻子一酸,忙说:“那算不了什么,别放在心上。领导又给了我新任务,说明他们已经对我做出结论,他们又信任我了。”

杨炳新问:“你们有办法突围吗?”他说:“有,周孝存正在拆箱子,咱们从竖井里爬下去。”

杨炳新苦笑遒:“你看我能爬竖井吗?别开玩笑了,你还是去把引爆三楼所有炸弹的起爆器给我拿来吧。”冯九思回屋拿来起爆器,杨炳新这才说:“我这辈子没出息,到死也还有些事放不下,你逃出去之后请帮我办几件事。”

冯九思说:“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杨炳新点燃一颗蓝小姐递给他的炸弹丢出去,然后说:“杀死吉田次郎是我的任务,两年前我没能完成……”冯九思拾起一颗日军投过来的手榴弹丢回去说:“那也是我的任务,我一定替咱们两个完成。”

日本兵这会儿又冲上来,但又被他们拼死打退了。有件事冯九思绝不能独自做决定,于是他问:“你的义弟‘狸猫’怎么处置?”

杨炳新说:“我们换过‘兰谱’,一个头磕到地……我在关老爷面前发过誓……”

听到这话,冯九思无话可说了。这时杨炳新突然拉住他的手臂道:“按说,‘托妻寄子’的事只能拜托给结拜兄弟,可现在……”

冯九思立刻便明白了,口中忙叫了一声大哥,然后从蓝小姐手中接过一颗炸弹点燃导火索说:“就把这导火索当成敬神的香吧,我对关老爷发誓……”他把炸弹向敌人丢过去,叩了个头这才接着说:“我与大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杨炳新伸手堵住他的嘴说:“兄弟,有这心意就够了,多说不吉,你带着蓝小姐现在就走吧……”

冯九思必须得表明心意,他说:“我一定会把大福安置好。”但杨炳新却说:“还有‘百灵’的两个女儿……”

冯九思说:“你就放心吧……”说罢他拉起蓝小姐就往屋里跑。

不想,杨炳新还是追在他身后叫道:“那五块钱的账我还不了你啦,就让大福长大后替我还吧……”

最后听到的这句话让冯九思惭愧得想跳楼,但他知道自己此时绝没有自杀或自责的资格,因为他必须得带着周孝存和蓝小姐逃出去。回到屋内,他发现周孝存已经将木箱拆了下来,他便扶着蓝小姐先从竖井爬下去,然后再让周孝存下去。“猩猫”这会儿终于吐掉了堵在口中的破布,也在一边大叫,让冯九思替他解开绳索,冯九思没理会他。这家伙便开始破口大骂,拖着椅子向门口冲去。突然,门外一声爆炸又把他冲了回来……

冯九思没工夫去看“狸猫”是不是被炸死,他蹬着竖井的井壁飞快地向下爬,但耳边仍能听到楼上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知道杨炳新和小刘为了掩护他们,仍然在拼死抵抗。他心中暗想,大哥杨炳新此时心里一定很痛苦,因为他今天必须得跟前一个多年的结拜兄弟同归于尽,却又不得不拜托他这个不着调的刚刚结拜的兄弟照顾亲人。

唉,自己再“投生”两次,也不会成为大哥那样的入,他那种人是本质上的英雄,与他比起来,自己只能算是个小爬虫。从竖井中下到地下室的过程,让冯九思感觉像是经历了一次重生,同志们的勇气和牺牲,终于让他学会了自责。

但转念一想他又发觉,话也不能说死了,如果我能完成大哥对我的嘱托,完成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我就应该有可能成为一个像大哥那样的人,是的,应该能,也许能,他妈的一定能……

爆炸造成的毒气和尘土向低处流动,充满了地下室,让他们三个人咳嗽不止。周孝存引着他们来到一堵墙下,对冯九思说:“就是这里,墙不厚,但拿手可拆不了。”

冯九思沿着墙摸索,昏暗中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这至少也是一堵用单砖和着水泥砌起来的墙,想要推倒根本不可能。他摸了摸身上,只有杨炳新给他的那颗投掷炸弹,很小,里边没有多少炸药,放在墙根底下根本就不会把墙炸倒。

这时,他听到楼上的爆炸声几乎停止了,看来杨炳新和小刘很可能都已经牺牲了,等一会儿日本兵一定会在楼中搜索,到时候他们可就逃无可逃了。

你可不能辜负了为你而牺牲的同志,一定要把周孝存和蓝小姐带出去。他在心中暗下决心,手上也大幅度地在墙上摸来摸去,终于,让他在墙脚下摸到了一个气孔。这必走是建筑师为了防潮,方便两处地下室的空气流通而留下的气孔。

但是,现在楼上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如果他在这个气孔中引爆炸弹,很可能会将日本兵引来。于是他问周孝存:“穿过地下室到那边去之后,你有没有脱身的办法?”周孝存说:“那边的物资储备很丰富,有汽车也有自行车,我们还可以化装……”

冯九思却认为周孝存想得有些离奇,还化装?这都临上轿了,哪有工夫现扎耳朵眼儿!不过,有逃出去的机会就必须得利用。他将炸弹放进碗大的气孔中,同时侧耳细听楼上的动静,希望日本兵还在三楼。

就在这个时候,上边突然又传来一阵爆炸声。冯九思也连忙拉下导火索的引线,躲到印刷机后边。紧接着,楼上爆发了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将冯九思放置的那颗炸弹的爆炸声淹没了。

不好,冯九思大叫一声,因为他看到,支撑地下室的水泥柱子已经开始爆裂,他拉起蓝小姐,将她塞进他刚刚在墙上炸出来的小洞,又让周孝存爬过去,然后才是他自己……大楼马上就要倒塌了,隔壁的地下室里也不安全,他们又冲出地下室,冲到街上……大楼轰然倒地,激起的尘土成了他们逃跑时最好的掩护,等他们逃出去好几个街口之后再回身观看,发现腾起的尘土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烟柱,久久不散。

冯九思知道,杨炳新必定是在最后关头用起爆器引爆了他布置在三楼,专为与敌人同归于尽准备的大批炸弹,小刘和“狸猫”也必定都死了,还有攻进楼内的许多日本兵。为此,他感觉胸中剧痛,认为他新结拜的义兄终于实现了与当年结拜的义弟“狸猫”在关老爷面前发过的誓言——“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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