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老爸回来时,也愕然地站在门口。

“阿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这么一回事。”

“冴木侦探事务所什么时候变成了‘游戏室’?”

“今晚开始,宝宝,对不对?”

抱着婴儿的圭子妈妈桑乐不可支地在老爸周围绕来绕去。

“……”老爸无言地走去冰箱,拿了罐啤酒,一口气倒进喉咙。

“今晚我要回家,你们先来学一下包尿布的方法。”康子说。

“尿布——”老爸说不出话。

“小鬼会尿尿吗……?”

我问。康子正颜厉色地呛我:

“只要是人,谁都会拉屎拉尿。”

“不能自己去厕所吗……?”老爸嘀咕了一句。

“那还用说吗?这么大的婴儿,如果不经常换尿布,很容易发生尿布疹。”

“你说这么大,这小鬼到底多大?”

“还不到六个月。”

老爸听了默默站起来,从厨房拿了酒杯和波本酒,看来啤酒似乎还不足以让他醒脑。

“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女生啊。你叫什么名字呢?”

妈妈桑一边哄着婴儿,一边说道。婴儿已经完全适应这里了,嘻嘻地笑着。

“女生……”老爸好像亡灵般呻吟了一句。

“来,我现在教你们换尿布。”

妈妈桑将婴儿放在沙发上,然后跪在她面前。

“包尿布很简单,先把她衣服的扣子打开……”

婴儿已经换上新的衣服,妈妈桑拉开按扣。

“先将干净的尿布垫在屁股下面,然后——”

“阿隆,你学一下,我学不会,先去睡了。”

“真卑鄙。”

老爸没有回答,将纯酒灌进嘴里。

“妈妈桑,你教阿隆一下,还要教他怎么泡牛奶。”

老爸摇摇晃晃地走向“淫乱空间”的卧室,没想到婴儿突然放声大哭。

“怎么了?”老爸惊讶地转过头。

“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

妈妈桑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婴儿扭着身体大哭起来。

老爸忍不住探头看了婴儿一眼。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

婴儿和老爸视线交会,婴儿立刻呵呵笑了起来。

我和妈妈桑互看了一眼。

“凉介哥,她真的不是你女儿吗?”

妈妈桑半信半疑地问。老爸不发一语地抱起婴儿。

老爸将婴儿高高举起,婴儿乐坏了。我从来不知道婴儿的笑声这么可爱。

简直可说哭起来是恶魔,笑起来像天使。

老爸逗得婴儿心情大好后才将她放下来,无奈地说:

“OK,这孩子纯洁的心似乎可以厌受到我美丽的灵魂。”

“嗯!”康子说。

“不管是包尿布还是其他的,统统教我吧。”

“太好了,那下一步你自己试试看……。先拆开胶带——”

圭子妈妈桑示范了包尿布的方法。

“泡牛奶时,一汤匙奶粉加热水到这个刻度,将奶粉泡开后,再冲冷开水冷却,牛奶才不会太烫。如果喂太烫的牛奶,会烫伤宝宝……”

“要冷却到什么程度?”妈妈桑将装了牛奶的奶瓶放在水龙头下冲凉时,我问她。

“自己喝喝看,觉得差不多就好。”

她将奶瓶递给我,我战战兢兢地将奶嘴含在嘴里,康子在一旁看得狂笑起来。

好甜。婴儿牛奶怎么会这么甜,而且温温的,老实说,一点都不好喝。

我拿下奶瓶,递给老爸。

“老爸,你最好也学一下。”

老爸将奶嘴放进嘴里,这次轮到圭子妈妈桑哈哈大笑。老爸用力吸牛奶的表情超诡异,的确超爆笑。

老爸拿出奶嘴后叹了一口气。

“……以后万一当侦探没办法糊口,至少还可以转业当保姆。”

“小鬼会一觉睡到天亮吗?”

我问康子。康子冷冷地摇头。

“怎么可能?除非是很迟钝的小孩,否则只要尿布一湿,马上就会哭。所以,就要帮她换尿布——当然,如果嗯嗯的话,就要帮她擦屁股——再喂她喝奶,通常她就会乖乖睡觉。”

“万一没睡呢?”

“就唱摇篮曲。”

我和老爸互看了一眼。

“你会摇篮曲吗?”

“老爸,我小时候你唱给我听过吗?”

老爸当场摇头。

“那我怎么可能会唱?”

“算了,到时候再编好了。”

老爸叹着气说。

那天晚上,小鬼醒了四次。汽车声和醉鬼大叫声也吵不醒的都市人阿隆我,一听到婴儿的哭声,马上从睡梦中惊醒。

我睡意朦胧、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前面两次是老爸换的尿布,之后两次轮到我,其中还有一次沾到了浅色的,但不会太臭的大便。

翌日上午九点多,康子过来将小鬼带去“麻吕宇”,宁静终于回到我们身边。

我将近十一点才起床,老爸也刚起床。

“你怎么没去上课?”

“现在放春假,即使没有放春假,我今天也会翘课吧。”

我对仍然睡眼惺忪的老爸说。

“如果这小鬼一直待下来,我们都会因为睡眠不足而英年早逝。”老爸嘴里塞着牙刷说。

“会吗?世界上的妈妈不都是这样吗?”

“女人不一样,上帝给了她们足够的体力,让她们可以胜任这种工作。”

无神论者的老爸居然说出这种话。

“总之,要赶快找到幸本或是接手的人。”

老爸点点头。

“先喝杯咖啡再说……”

我们下楼走进“麻吕宇”,发现一群女大学生正围在角落。这些S学院的学生都是店里的老主顾。平时都口沫横飞地热烈讨论流行或恋爱话题,今天却围着小鬼叽叽喳喳。

“好可爱喔。”

“她笑了耶。”

“看我这里,看我……”

圭子妈妈桑和康子也被围在中心。

我和老爸在吧台坐了下来,星野先生一脸苦笑地迎接我们。

“早安,昨晚辛苦了。”

老爸点点头,斜眼看着那群人。

“看来‘麻吕宇’除了吸血鬼伯爵以外,又增加新的卖点了。”

“这小孩以后不必愁没衣服穿了。”

我嘀咕着,将星野先生为我准备的早餐拉到面前。

“为什么?”老爸剥着白煮蛋的蛋壳问。

“女人即使没有小孩子,只要看到可爱的儿童服和儿童鞋就很想买。如果现在出现这么一个可以送这些东西的对象,我可以跟你打赌,明天‘麻吕宇’就会有一堆史努比和米老鼠的婴儿服。”

“那不是很好吗?等找到正当的人接手时,至少可以证明我们没虐待小鬼。”

“要从哪里着手?”

“我们分头行动,你负责调查已经挂点的神谷。”

“老爸你呢?”

“我去查昨天的白人和幸本。”

“靠以前跑单帮时代的关系吗?”

老爸点点头。

“那我们分别和这里联络。”

康子站在我背后时,我完全没有发现。

“阿隆……”

我回过头说,“什么事?”

“如果你要出门,顺便买尿布回来。”

用纸尿布武装的打工侦探——我和父亲互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悲哀。

走出“麻吕宇”后,我骑机车飘到新宿,寻找死在K饭店的男人神谷晴夫护照上的地址。

如果没有意外,神谷的尸体应该会在今天早上才会被人发现。打扫房间的清洁人员发现后打110,照理现在警方应该正在现场搜证。

也就是说,我比警方早一步采取行动。

那个地址所在的四层楼灰色公寓位在早稻田大学旁的学生住宅街,没有电梯,感觉很潮湿。

我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听到楼上传来哗啦哗啦打麻将洗牌的声音。

我在入口的一排信箱上看到了神谷的名字,但同一张纸上却有两个名字,“安田·神谷”。他似乎还有室友。

他们住在二〇二室。我走上楼梯。

我站在二〇二室门前,门上也贴着罗马字体书写的纸,上面写着“YASUDA·KAMIYA”。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我东张西望,隔壁邻居似乎正在打麻将,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吵,但一整排铁门静悄悄的,没有人开门出来。

我转动门把。门没有锁。我再度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从门缝向内张望。里面黑漆漆的,潮湿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

我踏进门内,反手将门上锁。

“神谷先生。”我以邻居听不到的声音叫着。

门口的水泥地上放着女用拖鞋和球鞋,厨房和里面的房间用玻璃门隔开了。

玻璃门打开一半,可以看到室内的杨杨米上铺着地毯。

这里经历了一场暴风雨。房间里的书架和柜子都倒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都散落一地。

我脱下球鞋,走进房间。正前方的房间三坪大,旁边有一间两坪半的房间,是很典型的两房格局。两坪半房间内有张小型双人床、梳妆台和衣柜,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床垫被刀子狠狠割开,里面的填充材料都跑了出来。

女人的衣服散了一地,安田似乎是女人,和神谷在这里同居。

有人曾经来这里翻箱倒筐。

但那个人要找的绝对不是婴儿,因为婴儿不可能藏在书架角落或是床垫里。

问题是住在这里的人呢?

是刚好不在家?还是被带走了?

这时,传来钥匙插进匙孔的声音,接着,又是“咔嗒”一声。

惨了。我看了一眼窗户,但挂着蕾丝窗帘的窗外连栏杆也没有。咔嗒咔嗒。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阳光照进来。

“好奇怪……”有人嘀咕着。

阿隆我浑身僵住了,如果不赶快闪人,铁定被当成闯空门的小偷。

“啊哟讨厌,怎么会这样?”

有人大叫起来。我很后悔将安全帽留在车上。如果戴上安全帽,当对方进来时冲出去,对方就不会看到我的睑。

这个房间的主人回来了,似乎不知道家里已经被人翻箱倒筐。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要趁房间主人看到房间一片凌乱而发呆的机会逃出去。

我从卧室冲出去,看到一个女人跌坐在门口。她惊讶地抬头看着我。

她一头长发,身穿深蓝色紧身洋装,眼影擦得很浓,还有口红,然后……

我差点绊倒。因为我看到她擦着口红的嘴唇周围冒出青色的胡碴。

女人——不,扮女装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啊!你是谁?”

我没时间在这里磨蹭,因为女男人张大嘴巴,随时都会大喊。

我跳过女男人的身上,顺利在门口的水泥地着地,拎起球鞋,推门而出。

“救——”背后响起叫声。

我正打算冲出走廊,没想到整个人往前冲。有人从门外用力想打开门。

如果是警察就死定了。

门外站着两个分别穿着银灰色和怱紫怱绿闪色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人的体格超壮。

我来不及刹住,猛然撞上闪色男的胸口。正准备转身离开,但慢了一步。另一个体型比闪色男整整大了一圈,好像职业摔角手的银灰男一把抓住我胸口,把我拖了回来。

他轻而易举地将我拎了起来,我双脚猛踢空中,他一松手,把我丢在门口。

“啊!”被我压在下面的女男人惨叫起来。银灰男冲进房间,闪色男也闪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不许叫。”闪色男说,他的声音极其沙哑。银灰男蹲下来,右手拎起我,左手拎起女男人的胸口。他力大无比,身高约一百九十公分,体重少说也有一百公斤。手臂和我大腿一样粗。一头短发的四方脸上戴着墨镜。

“谁敢叫试试看,小心我拧断你们的脖子。”

闪色男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被拎到半空的我和女男人轮流点头。

“很好。”

闪色男挺直身体看着我们。他有一点年纪,大约四十出头,黝黑的脸庞,眼睛很小。或许是脸颊上留着淡色伤痕的关系,感觉好像蛇一样,让人看了心

里发毛。

如果他们是“黑”字团体的职员,这两个人的前科应该不下十项,有一大半应该都是伤害、杀人未遂,搞不好甚至杀过人。

银灰男没有脱鞋就直接走了进来,将我们拎进三坪大的房间。

接着将我和女男人丢在散乱的家俱上。女男人一脸恐惧地看着乱成一团的室内。

“好了……”

闪色男蹲在我们面前,银灰男叉着双手站在他背后。

“你是安田吗?”

他露出笑容看着女男人。

“你、你们是谁……?”

女男人看看两个西装男,又看看我。他似乎脑筋一片混乱。

“你是安田五月吧?”

“对、对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闪色男没有回答,转头看着我。

“所以,他是你的新男朋友啰……?”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他——”

闪色男瞪了他一眼,女男人——安田五月闭了嘴。闪色男不发一语地注视着五月的睑。

咕噜。五月的喉咙发出吞口水的声音,他微微发抖。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闪色男语气温柔地问。

“我不认识他。我一回到家,他就在这里。”

“是吗……?”闪色男视线移到我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冴木隆。”

身穿闪色西装的男人瞪大了眼睛,五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闪色男伸手搜我的夹克,拿走我的证件夹。

“你要当刑警也未免太年轻了。”

闪色男打开证件夹说,我耸了耸肩。

“我利用春假打工……”

他伸直细长手指突然刺向我的喉咙。一阵剧痛袭来,我倒在地上。我痛得呼吸困难,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搞不好喉结都被他戳碎了。

“你先给我闭嘴。”

闪色男对痛得满地打滚的我说,接着转头对已经吓呆的五月说:

“把神谷晴夫寄放的东西交出来。”

“晴夫……你在胡说什么?晴夫在巴黎。”

“你也想像他一样吗?不过,把你的喉结戳烂,人家就不知道你是人妖,做生意更方便……”

“你们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五月瞪大眼睛往后仰。

“这个小鬼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真的没骗你。”

闪色男不理会他。我说不出话,用含泪的双眼看着他们。

“那就带你们去可以大喊大叫的地方吧。”

闪色男说,五月倒吸了一口气。

不必拷问,给我打一针就好。虽然我这么想,但根本说不出话。阿隆对付不了这组搭挡,搞不好会被绑架到某个地方碎尸万段。

闪色男的手迅速一闪,五月“呃”了一声,随即痛得在地上打滚。他和我刚才一样,被戳到了喉咙。

“带他们走。”闪色男起身命令银灰男。

银灰男轻轻松松地将我和五月挟了起来。闪色男走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向门口。

闪色男打开门,在走廊上毫不左右张望,就向银灰男点了点头。银灰男将我和五月挟在两侧腋下走了出去,经过走廊,下了楼梯。

他们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我的机车旁停了一辆巨大的美国厢型车,这种车款也可以当露营车使用,车窗贴满黑色隔热贴纸。

闪色男拉开车门,银灰男好像丢行李似地将五月丢进车内,接着正准备也将我丢进去时,五月的身体好像撞到了,躺在车上动弹不得,发出呻吟。

这时,我看到警车从街角转了过来。警车后方跟着辆白色小客车。

“等一下。”

闪色男说,银灰男直接将我丢在地上。

警车和小客车是来搜索这栋公寓的,警车在厢型车旁停车后,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官瞪大眼睛看着我们。

他们已经发现了神谷晴夫的尸体,终于姗姗来迟到这里了解情况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

副驾驶座上的警官打开车窗问。

太好了,我得救了——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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