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血刃 郦生献计取陈留

将帅失和 北军暗伏生死斗

刘邦换了套正式衣装,恭敬坐于郦食其对面。“郦先生远道而来,一定对刘邦有所教训。不知何以教我?”“沛公奉命西征,胜算如何?”郦食其问。“先生您看呢?”郦食其道:“难!关中乃天下富庶之地,咸阳是国都,岂能无重兵防守?函谷关易守难攻,周文已在关下全军覆灭。前车之鉴,岂可不察?足下起乌合之众,收散乱之兵,尚不满万人,而想与暴秦相抵抗,岂非与狼争食,虎口拔牙?不仅难操胜算,吾恐沛公将有倒悬之急,累卵之危!”

刘邦猛然挺直上身,郑重地拱拱手:“承教!不知刘邦该当如何?”“足下还在攻昌邑吧?”郦食其明知故问。刘邦道:“是!可这昌邑是块难啃的骨头,总也打不下来。这不,彭越又催着明日联手攻城了。我看还是徒劳无功的事!”

郦食其一边听,一边从鼎里抓了块肉骨头在大啃,此刻一笑:“骨头上有肉,还值得一啃。明知是块难啃的骨头,又没多大油水,沛公何不弃之?”他将啃过的骨头扔向一边。

刘邦眼一亮,放弃昌邑?郦食其擦擦手:“您打昌邑,本来只是应彭越所请,它并不是您的最终目标。您的目标是西进!是关中!是咸阳!”“可,怎么跟彭越交代呢?”刘邦有些为难。“他想啃,就把这块难啃的骨头让给他嘛。”郦食其笑笑:“您以怀王名义,封他个官儿,再留些兵马给他,他肯定乐意。他既不想跟您走,就叫他留在这儿替您对付秦军!您不也就脱身了?”刘邦拍手:“好!那我该去哪里?”

郦食其成竹在胸:“陈留。陈留乃中原要冲,四通八达之地!拿下陈留,就打通了西进之路。最重要的是,秦军在陈留设有粮仓,粮草充足,可备军用。还有,陈留之民,对于沛公活命之恩,至今心存感戴,心向往之。沛公若夺下陈留,振臂一呼,定可四乡呼应,兵员想亦不愁矣!”刘邦对攻打陈留的艰难战役仍心有余悸,知道那里城池坚固。自己走后肯定防卫更严,本部原本兵力不足,还要留些给彭越,根本不可能攻克陈留。这时郦食其却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扔了昌邑这块硬骨头,您就准备进陈留吃肉吧!哈哈哈!”

彭越听说刘邦要率军离开,给自己留下一千人马攻打昌邑,非常不快,他心想:你好歹是楚王封的武安候,你这边一撤,让我招兵买马,谁信我个草头王?

刘邦早有准备,自怀中掏出帛书,严肃道:“怀王有旨。彭越听封!”彭越一怔,立即跪下。“封彭越为梁侯,领昌邑令。”刘邦念道。彭越大喜谢恩。

刘邦收起怀王敕命,扶彭越起身:“起来吧,侯爷!恭喜呀!咱们现在是平起平坐了。”彭越十分感激:“谢谢沛公!欠您的这个情,彭越记下了!”

次日一早,刘邦顺利离开昌邑,赶赴陈留。

郦食其已先一步来到陈留,见到陈留令。县令苦着脸,望着郦食其:“先生您要救我!”郦食其作出为陈留县令着想的样子:“为大人计,不如主动献城,以粮草换来一城百姓的平安。沛公是仁厚长者,你这样做,他不光不会杀你,还会让你继续管理陈留县。他的目标是西征,粮草足了,很快要走。他走了,陈留不还是您的吗?就算朝廷以后追查起来,您投降也是迫不得已,不仅不会追究您的责任,说不定,还会奖励您呢!”陈留县令怔怔地听着,叹了口气:“为了数万生灵,只好如此。可是,怎么把这意思传达给沛公呢?”

郦食其一拍胸,表示自己愿意跑这趟腿。县令感激涕零,连连作揖:“您肯出马,这太好了!全仗先生巧舌如簧,说动沛公,保我一城百姓免遭涂炭!”

刘邦想不到郦食其居然不费一兵一卒说下陈留,不禁欣喜若狂!郦食其趁热打铁推出自己的弟弟郦商。他深知郦商一人来投无法让刘邦信任,早已嘱咐其投笔从戎招兵买马,这些日子,郦商已经建立起了一支三四千人的队伍。

刘邦正愁兵缺将寡,立即拜郦商为将军,封郦食其为广野君,参赞军事。并吩咐叔孙通马上修表,上报怀王。

项羽营地,项羽与一位俊雅潇洒的男子正在凭几密谈。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他儿子宋襄前两天忽然来了!就住在上将军的帐幕里!”那俊美的男子道。“宋襄?”“他曾在齐国游学。据说,齐国人很欣赏他。他头天到,那个高阳君第二天就来了,三人钻在大帐里,密谈了整整一天!”“一定要弄清,他在跟齐国人做什么交易?”项羽嘱咐。

此时韩信喊了声:“报告!”项羽回头恼火道:“不是不让人打扰吗?”“有位客人从彭城来,非要见您。他说他姓虞,是什么……姑娘的弟弟?”韩信还弄不清其间的人物关系。项羽一愣:“子期?”“对。是这个名字。”韩信回答。项羽高兴地站起来:“快请进!”那俊秀男子站起身:“鲁公,那我先回去了。”项羽小声对那男子说:“盯紧点儿吧,陈平!把这事弄清楚了,算你头功一件!”陈平拱手退出帐外。韩信正好引导着虞子期走进来。

抚着虞姬亲手为他缝制的寒衣,项羽的眼眶湿润了。虞子期道:“姐姐让我转告你,凡事不要心急,一定要珍重!”项羽积了多日的愤懑和委屈一下子爆发了,一把将几案掀翻,吼叫起来:“我怎能不急?刘邦已下陈留,我们还在这里按兵不动!”

在虞子期惊讶的目光中,他就像头愤怒的狮子在帐中转来转去,忽然走到帐口,朝外喊声:“韩信!去把钟离昧、龙且、项伯、项庄他们全给我叫来!”

在对大家转达了西路军胜利的消息后,项羽激动地说:“各位都跟随我叔父多年,是从江东一路拼杀过来的弟兄!我们项家军,什么时候像这么窝囊过?你们都看见了,军心越拖越疲!人心越待越散!这样的军队还怎么打仗?”

将领们也都点头叹息。

项羽大叫一声:“走!跟我一起去见上将军!这回,一定要他拿出个准主意!”

以项羽为首,一大群楚军将领边议论着边朝着宋义的中军大帐走去。

项羽大营里。几个不当班的执戟郎坐在铺上,一边擦拭武器,一边议论纷纷。

“吕马童!你算老兵了。这阵势,你以前见过吗?”吕马童道:“这谁见过?那么多将领一起求见主帅请战,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我看这回,上将军非答应不可。该不会明天就开拔吧?我可是啥都没准备!”韩信持着戟走进来。吕马童戏谑道:“懂兵法的来了,问他吧。哎,傻蛋儿!”韩信不理睬他。吕马童挑衅地:“嘿!小子!叫你呢!”“叫我干什么?”韩信回了一句。

有人把大家正议论的问题告诉他,让他推测一下发兵的可能性。

韩信摇头:“没用的。上将军向来自负,此次以文官之身统率大军,在他看来,权威和面子最重要。所以,哪怕将军们意见再正确,他也一定驳回。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本来就决定要打,将军们这么一闹,他也会推迟甚至取消原定的作战计划。因为他不能让大家感觉到,他是在大家的压力下才决定出兵的。所以这次,将军们肯定无功而返。说不定,还会遭到训斥。”吕马童很不屑地哼一声:“你敢打赌?”“赌什么?”吕马童道:“三天以内,上将军若下令开战,我输你十个钱。要是过了三天还没动静,你赔我二十个钱。”韩信一笑:“行。一百钱都行。你们大家都作证啊,赢了钱,我请大家喝酒。”说着,他从枕头的包袱下摸出本兵法,躺下读起来。吕马童等人用怀疑的眼光瞧着他。

宋义的中军大帐里,所有的将领都席地坐于宋义对面。项羽、范增和钟离昧坐在头一排,他们刚表达完请战的意愿。宋义微微一笑,和气地说:“好!我来回答你们的疑问。”将领们全安静下来,都看着他。

“项将军问我何时救赵,范将军问我知不知道巨鹿岌岌可危,作为主帅,我岂能不知?赵国的张耳丞相几乎一天送来一封求援信,全堆在我的案头上。我不是不急呀,是不能急!为将者,可以为了创建功业,求战心切,但主帅不能!他必须要从全局出发,权衡利弊,作出决策!既然巨鹿旦夕可下,为何章邯并不急于拿下它?他把巨鹿团团围住,为何又放求援的使者四处搬兵?因为章邯太狡猾了!他的目的,不是拿下巨鹿,而是以巨鹿为饵,将我抗秦各路诸侯兵马吸引过来,以逸待劳,一网打尽!你们懂吗?嗯?”

他越说越激昂,一掌拍在面前的几案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众将闻之一震!

项羽紧皱眉头,冷冷盯着他。阴云密布,中军大帐里暗下来,从人们开始点燃灯烛。晃动的光线和晃动的人影投在宋义脸上,使他的表情平添了几分诡秘。“所以,我要等!等什么?等赵国与秦国的最后一搏!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个时候,才是我们发兵的时候!这就叫作‘乘其敝’!不是我不执行大王救赵的意旨,而是我体谅大王用心,从楚国利益着想,深思熟虑!你们可能不理解,但是,必须坚决执行!现在,我宣布一项命令!”

项羽、范增及诸将闻言一起站起,静听着。

宋义严肃道:“凡不听号令,胆敢公然对抗者,无论他猛如虎,狠如狼,贪如羊,定斩不赦!”

项羽紧闭双唇,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将军们怏怏地走出中军大帐,天上已经飘起雪花。他们停下来,仰面朝天上看。

冒着飘落的雨夹雪,陈平小心地端着一个煮肉的鼎,朝宋襄的住处走去。

宋襄在一边喝酒一边翻阅文件。陈平端着肉走进来。“公子!肉烧好了。用膳吧。”宋襄放下文件,陈平用小刀叉起一块肉,切了一小块奉给宋襄:“您尝尝,味道行吗?”宋襄尝了尝:“不错呀。挺香。”“是小人亲自下厨烧的。”宋襄一边看着他切肉:“你是叫陈平吧?”“是。公子请多关照。”“陈平!你切肉还真熟练!”陈平边切肉边笑了笑:“在我们老家,每次祭过了神,都要请人来分食祭神的肉。”“我知道。那叫分酢。”

陈平点点头:“因为这等于是大家分享神的赐福,所以很难分。分得不均,往往会闹出意见。一般都是找族里最年长、最有权威的老人家来分酢,这样,即使多一点或少一点,大家也无话可说。可在我们家乡,一般都是让我来分。因为大家觉得我分肉分得公平。每一次,都能让所有的人高高兴兴,无可挑剔。这也算一种本事吧。”

宋襄笑道:“陈平!你很不简单啊!想不想跟我去齐国?”“齐国?”“对啊。我马上要去齐国当令尹了,你来做我的助手,咱们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如何?”宋襄在得意之下,说出了这个大秘密。陈平很吃惊的样子:“您去齐国当令尹?不可能吧?”

宋襄诡秘地一笑:“知道我父亲为何滞留在这里而不再前进?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为什么高阳君他们频频来这儿?都是在筹备这件大事呢!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不出十天,我就要以出使齐国的名义去往临淄,一到那儿,他们就会向天下人宣布,我宋襄将是齐国的新令尹!看!他们给我来的信!”宋襄随手指指面前的一堆文件。“哎哟!那可太好了!”“你愿意跟着我?”“当然!这种好机会,哪里找啊?您马上就是要上天的龙,就让我攀着您的龙尾,跟着上天吧!”陈平笑着,一边说,一边将切好的肉递给宋襄,“快吃!别凉了!”宋襄开始低头大嚼。陈平悄悄将一份文件塞进了袖子里。

项羽带着钟离昧在军营内巡视。生病的士兵躺在草铺上,低低呻吟着。项羽看着,十分心疼:“怎么会冻成这样?”钟离昧道:“没办法。连日雨雪,御寒的衣物不够用。好多都长了冻疮。”“吃的呢?”项羽问。“粮食也不足了。现在,一日只能喝两顿薄粥。”钟离昧也很无奈。项羽看看旁边的饭桶,舀起粥看了看,气得把饭勺一扔,往外就走,忽然又停下来,脱下身上那件棉袍,给生病的士兵盖上。士兵挣扎着坐起来:“将军!我、我不要!”项羽按住他的手:“盖上!别再受凉了!”他对钟离昧交代:“多弄些草来,铺厚点儿!不能让士兵再冻坏了!还有,一天怎么也要保证吃上一顿干饭!光喝粥怎么行?”“好。我马上交代。”钟离昧应诺。

韩信来报:“将军!来了位重要的客人,请您马上回去。”项羽没说什么,向外走了出去。项羽边走边问:“谁来了?”韩信低低地:“陈平。”陈平掏出偷来的那份文件,交给项羽。项羽看了几眼,顿时愣了:“这些,大王知道吗?”陈平回答:“应该不知道。宋襄说,过两天,他会以出使齐国的名义前往临淄。宋义会亲自送他到无盐,在那里为他摆酒送行。他叫我也去。如果是大王批准的,还需要假借这样的名义吗?”

项羽切齿:“战士们在饥寒交迫,他倒给他的儿子大摆酒宴?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竟然瞒着大王,连国家利益都不管不顾了!这个卖国贼!”陈平试问:“鲁公是不是打算采取行动?”项羽从牙缝里狠狠迸出一句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他重重的一掌拍在了几案上,震得烛火猛地向上一窜。

项羽实在忍无可忍了!他觉得,在这紧急关头,作为男子汉,作为项氏的后代,自己有责任挺身而出,拔剑而起,采取断然措施,挽救楚国,也挽救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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