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株在空中飞舞着的花。

一道灯光从天花板的一角照射而下,强烈的灯光使得周围更加的昏暗。在聚光灯的光圏之中,现出了一只光滑的裸足。从红梅色的衬裙里伸出来的白色脚丫,因为用力往前伸,使得脚趾的皮肤上透出了血红色。灯光照射在衣袖高高卷起,穿着浅黄色窄袖衣襟,满脸涂得雪白的兰之助身上。

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好像只剩我在凝视兰之助;坐在看台上,集中在兰之助身上的观众的眼神、呼吸、叹息好像全都消失了。

而且,连舞台上的其它角色,好像也都隐身了似的,那些只在意团长眼色的演员,是不可能在我的视线之中的。

扮演恶右卫门的是市川兰十,他的家臣是浅尾花六和大门次郎,带着狐狸面具的是岚小菊、里见待子、大月城吉。

舞台的左边深处,兰之助的母亲市川喜代正在操纵配乐的录音带,她脸上流露出比任何人都还要专注的眼神,看着舞台正中央的儿子。

另一位是在后台担任“保名”这个角色的岚菊次,他正屏息凝神地等着将扮演狐葛叶的兰之助从“光之井”接下来。

扮演安倍童子的我,和拉幕的阿西站在右手边的前场。虽然我不是团里的演员,但是需要童星角色的时候,还是常会叫我上台演出。

因为我的父亲是小剧场“桔梗座”的老板,所以演员们都很疼我。

这出戏和真正的歌舞伎并不太一样,只是一出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而改编的野台戏。例如“告别子女”之后这一幕,在原本的歌舞伎之中,石川恶右卫门和狐勘平、与勘平、野勘平、歌芝女等,会跟在家臣之后,一起去追捕葛叶姬,这是戏的最后一幕,场面非常浩大。但是被市川兰之助更改了之后,已经变成了他的拿手好戏了。

那个执迷不悟的葛叶姬,我刚刚看儿他在这里!保名让他逃走没有关系,但是葛叶姬一定要捉回来。遵命!

赶快,赶快!

从花道走上舞台的恶右卫门对家臣说。

哎呀呀,从那里下去了!从那里下去了!

下去捉吧!

二位家臣抬着轿子,从舞台的右手边进去,立刻又从原来的地方出来。

大爷!已经身首完整地抓回来了!

太好了!真不愧是咱家的家臣,我一定要好好奖赏你。葛菜君,不管你多么不高兴,这么做都是逼不得已的,我希望你能乖乖地服从我的命令!

在打开轿子之前,当然没有使用常盘津的调子,但是除了录音带简单的伴奏之外,大致还很忠于原来的歌舞伎剧本。披着斗篷,从轿子里出来的,是穿着浅黄色衣服的狐葛叶,接着,从舞台左手边跑出来的三只狐狸,不断地戏弄着恶右卫门;斗篷抛到天空中去,狐葛叶爬上安装在左手边墙壁上的梯子,开始表演起走绳索这段拿手好戏。

接下来这一段,是高高悬着四条绳子,狐葛叶将不靠补助绳和命绳,走完这四条绳索;而且走到中央时,脚还要倒挂在绳子上,从嘴里吐出火来。然后再度走回原来的绳子上面的垂直绢质梯子,走下梯子,消失在设于舞台和花道的交点上的“空井”之中。

空井是舞台和地下室相连的通路,扮演保名的菊次在奈落等着兰之助从空井下来,然后帮他把狐葛叶的装扮换成葛叶姬的装扮。接着保名和葛叶姬从舞台右方暗处的切穴,手牵手地走到舞台正中央;这时市川兰十和大月城吉两人扮演信田庄司,和他的妻子栅,及其它人扮演的村民,都与高采烈的跳舞,一直跳到剧终。

兰之助走四条绳索的表演,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在连续三天特别演出的第二天,我已经看过了。在这个小剧场里,每天的剧目几乎都不一样,连续三天的特别演出是非常稀奇的事情。可是,兰之助横度四条绳索,以及倒挂在绳索上的精采演出,使得小剧场一连三天都挤得水泄不通。

昨天,在客人面前,兰之助在报幕时仍然充满自信。

……剩下明天一天,又到了要告别此地的时刻了,这一个月来,深受各位的关爱,实在感激不尽。我会更卖力地演出,来答谢大家对我的厚爱,也希望能让大家留下难忘的回忆。明天是最后一天的演出,为答谢各位的支持,明天的表演一定会更精采。我知道有很多客人连着三天都来捧场的,很多客人都希望我能再表演一次走绳索,所以明天的告别演出,剧目包括葛叶别子、横度绳索、倒挂绳索,希望每一位观众都能来亲眼目睹兰之助的拿手好戏……。

果真在第二天日夜两场的演出中,都看见了兰之助精采危险的特技表演。

灯光紧追着兰之助的脚,兰之助直立在四条绳索的中央,身体微微地晃动,尖锐的音乐声突然停止下来,寂静好像穿过荒野的风,猛烈地袭击而来。

我觉得兰之助是非常孤独的。他十七岁就担负起整个剧团的责任,到现在为止六年来的时间,一定都是非常孤独的。我心里想着,不知道站在无限黑暗高处的兰之助现在正在看着什么。对于坐在台下,注视着兰之助的每一位观众,我都非常恨他们。看台上还是一片黑暗,聚光灯正中央的兰之助手微微动了一下,伸到嘴角,这个小动作破坏了原有的平衡,使得绳索的摇晃加剧。“喷火”已经含在嘴里了。绳索摇晃停止了之后,兰之助整个人向后仰,倒挂在绳子上。

这时候兰之助突然用力地咳嗽着,“喷火”就像小流星般地掉了下来。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向后仰的时候,吸进了喷火所需要的所有空气,而火花的粉末是早就放在喉咙里的。当时我只是一味地跟着观众大声尖叫。

兰之助努力地不使自己掉下来,上半身往上弯曲着,双手紧握住绳索。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攀上绳索了,只好双手挂在绳子上,往舞台的前方前进,这时他仍然不停地咳嗽着。聚光灯关掉了,只留下一片黑暗;灯光再度亮起,照在空井的上方,兰之助已从这里掉了下去。

第二天,奈落里发现了浅尾花六的尸体,他是被勒死的;他的旁边是自缢而死的阿西的尸体。绑在花六脖子上的是阿西肮脏的手帕。

这是十五年前的记忆,当时的我只有九岁。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个站在逆光的背影;光线只照在一个小小的长方形之中,周围是一片微暗。当他们从后门离去的时候,我在剧场内抱着双膝蹲下身来,默默地目送他们。事实上,在那个时候,我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门是敞开着的,但是好像有一层透明的薄膜阻挡在那里,使得骤雨般的光线无法进入剧场内。虽然逆光使得眼前一片昏暗,但是光看背后的轮廓,就知道是菊次。可是岚菊次是神奇地消失的,我绝对没有看见他从这里走出去,大概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拥有一些虚幻的记忆吧!

在虚幻的记忆中所出现的剧场就是“桔梗座”,我可以如此断言;菊次消失的地方就在那里。在奈落里,只留下他所穿的戏服。那是一件白色衬里、紫色花样的短上衣,和长裤。在我的记忆里,那是非常好看的衣服,但是,因为菊次所扮演的是安倍野机屋的保名,照规定只能穿一件褴褛的披肩;而剧团里虽然也有一件披肩,不过那是团长市川兰之助的戏服,薄红藤色、上面绣满了小樱花,十分地华丽。虽然旅行剧团已经不容易经营了,但是兰之助仍然非常在意戏服和假发,不管任何角色的戏服,都是非常华丽耀眼的。兰之助当时二十三岁,菊次比他年轻一、两岁。电视的普及,使得剧团的演出濒临绝灭的危机,所以华丽的戏服大概是兰之助故意用来招揽观众的方法吧!可能是这个原因,使我觉得市川兰之助这一座的舞台上,总是混合着旅行剧团演贝配备不齐全的寒伧,和歌舞伎全盛时期略带奇特的华丽服装。当然啦!九岁的小孩子是无法理解得了那么多的,只能将当时的感觉简单地换成文字罢了。

告别演出时,在奈落里的菊次突然消失了,而且没有人看见他到地面上来过。在奈落和舞台相通的“光之井”梯子上,挂着那件薄红藤色的披肩,而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光之井是我个人对它的称呼,正确的舞台用语应该称之为“空井”。

看起来好像掉下空井的兰之助,事实上是平安无事的,因为有一个绢质梯子垂直地挂在四条绳索上。这个道具在前面演四谷怪谈时也用过,扮演阿岩的兰之助一口气从绢梯滑落井底,观众看来好像幽灵似的从空中消失在井底。

葛叶也是从这座绢梯下去的,因此兰之助无论如何一定要努力地来到这座空井上。一边咳嗽,一边攀住绢梯,进入地下室之后,应该来帮他更换农服的菊次却不见了,只留下戏服,兰之助顿时感到一片茫然。但是,已经没有详细思考的时间了。

喉咙被火粉灼伤了,兰之助忍住痛苦,尽快换上葛叶姬的衣服,然后从舞台左方的切穴跑进厨房。用水清洗喉咙。应该和他一起手牵手走出来的保名,此时却突然失踪了,他只好一个人走上舞台,和兰十扮演的信田庄司、城吉扮演的栅,以及其它的村人一起跳舞,一直跳到落幕为止。观众知道兰之助平安无事,都用力鼓掌喝采,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菊次不在场这件事。落幕之后,通常都是由兰之助一个人来报幕;这一次却和兰十出来,由兰十说:因为兰之助喉咙灼伤了,所以由我来代替,刚才的表演有一点小小瑕疵,深感歉意。然后两个人一起鞠躬下台。

菊次为什么会失踪?什么时候跑出奈落的?闭幕之后,这些问题在后台造成极大的骚动。我和阿西从舞台左前方回到舞台右前方的切穴时,正好看到扮演保名的菊次从这里下去地下室,之后,我和阿西就一直站在舞台右前方的切穴旁边。因为喜代在舞台左手边操纵配乐,如果从舞台左手边出来的话,一定是会被她看见。除此之外,通往花道深处的休息室还有一个切穴,虽然也可以到后台的外面,但是仍然得经过喜代的身边。即使有再重要的事情,非得放下帮兰之助换戏服的工作,逃跑的话,也不应该会没有被兰之助的母亲喜代发现才对。

菊次到奈落之后不久,我上了一次厕所,虽然很快就回来了,但是在这段时间只有阿西一个人独自站在舞台右手边的切穴旁。这可以说是唯一逃出去的机会,阿西可能是受了菊次的要挟,所以忠实地守着他的命令。

即使受众人齐声指责,阿西仍然坚称不知情。

演员逃跑是常有的事,一位团员失踪了这等事,原本是不需要报警的,但是,第二天却在地下室发现了两具尸体,菊次失踪的事情也不得不对警察说明了。兰之助一团演员只好在这里多耽搁了两、三天。

我没有看见浅尾花六和阿西的尸体,但是,菊次如空蝉般的华丽戏服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此在我的心里,花六被杀不如菊次失踪的震撼来得强烈。

虽然我的母亲总是尽量不让有关杀人事件的消息传入我的耳朵里,但是我仍然听了不少四周大人们的谈话。

五十来岁的浅尾花六对待阿西一直非常刻薄,花六怀疑阿西帮助菊次逃跑,并且加以痛责,阿西忍无可忍就将花六勒死,然后畏罪上吊自杀。这是警察先生所下的结论。

经过一番详细调查之后发现,比花六年轻几岁,但也是中年人的大月城吉,和花六之间感情非常恶劣,但是并没有到非杀他不可的地步,所以应该没有杀人的嫌疑。

接着,又发现剧团遗失了十万圆,喜代便不断地骂菊次是强盗、小偷,发生了这种事,让团长没面子,竟然偷了钱逃跑!

喜代说完之后,兼任经理的兰十也说话了:团长,希望你不要偏袒菊次,老实说,那个吹火的工具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后来,我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从学校图书馆里一本叫做“戏剧的小道具”的书里发现,吹火是江户时代便普遍被使用的东西,安政五年刊行的“御狂言乐屋本说”中,有吹火用具的详图,并且解释为:“从嘴喷出火来。这是先制作一个二寸的薄箱子,其中放小火炮二十支左右,衔在嘴里,点上火花。”

兰之助和菊次吹火的功夫和这个好像很相近,但是我没有见过真的道具。安政时期刊行的书本,他们两人应该是不会知道的,好像是菊次的父亲曾经表演过吹火,菊次便依据记忆,和兰之助一起研究出来的。

虽然兰之助说失败都是因为自己对这套功夫尚未熟练,和菊次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喜代仍然坚持地说,白天演出那么顺利,晚上竟然会失败,一定是菊次在吹火的器具上动了手脚,那个家伙说不定是被别的剧团煽动逃跑了,不久也会把小菊叫过去。这时兰之助突然神情大变,一拳往母亲身上挥去,并且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扳倒在地上。

兰十和大门次郎私下将菊次的弟弟小菊找来痛打一顿,询问他是否听见哥哥说了什么。小菊咬紧牙关地否认;后来我看见他一个人跑到奈落里,靠在梯子旁低声哭泣。

桔梗座的表演,大多是一个月或半个月便更换一次的剧团,这些剧团的来来往往对我而言是十分寻常的事,所以我对他们几乎都没有任何印象。

当兰之助这一团的卡车和旅行车驶进桔梗座时,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使我如此的震惊呢?是挂满了一墙壁的红色、蓝色行书?还是在充满厕所溢出来的氨水味道的后台里,堆积成山、色彩鲜艳、华丽的戏服呢?或是身穿牛仔裤、运动服的兰之助、菊次、小菊轻快的动作和汗水味呢?

五月的梅雨,大概在他们从上一个演出地出发时,就开始下了,卷在木棍上的旗帜都已经有些褪色,而且湿褡褡的。兰之助一马当先,扛了行李下来;将汗湿了的运动服脱下来,丢在一边。众多的戏服、假发、帽子,毫无次序地捆绑在一起,油漆剥落的刀把、灯笼、十手等等;从沾满手垢的小道具,到电吉他、大鼓、麦克风、灯、扩音器、乐器、唱片、录音带,还有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全部搬到后台的休息室里,包括炊事用具、碗筷、调味料、冰箱、洗衣机、电视。仿佛一个大家族搬家似的热闹景象,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手边还留着一张所有成员一起的纪念合照,虽然经过了十五年,照片已经发黄,但是每一个人的名字、脸孔依然鲜明地印在脑中。

站在舞台上的是团长兰之助、菊次、菊次的弟弟小菊、兼剧团经理的市川兰十、兰之助的母亲市川喜代、五十多岁的浅尾花六、四十多岁的大门次郎和他的妻子——二十七、八岁的里见待子,总共八个人;还有一些配乐用的唱片和录音带。大月城吉是后来加上去的,另外一个是拉幕兼打杂的阿西。中年、瘦小的阿西身体虚弱,智能也不如常人,好像是不支薪的,空闲的时候大多在后台睡觉。因为手非常灵巧,所以小小年纪的我经常请他折纸鹤或小帆船。他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总是一直折到我的膝盖上全部堆满了为止。如果有人体贴地对他说,阿西你去歇息吧!他立刻跑到后台的角落,用脏毛毯将身体盖住,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即使不睡觉,他也不敢随便动一下,眼睛一直跟着命令他的人,就像一只被命令坐下或趴下的狗,紧张地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市川兰之助一抵达这里,就立刻对剧场的主人——我的父亲提出想使用空井的要求。

桔梗座建于大正三年,昭和二年时原来的老板因为经济困难,而由我的祖父接手买了下来;这栋可以容纳两百位观众的二层建筑,座位采用阶梯式的,舞合宽四十八尺,备有手动的旋转舞台,花道和舞台交叉的角落还设有一座“空井”。因此,一般的剧场设在花道七三分位置上的切穴就不见了。

现在的剧场里几乎是看不见“空井”的,享和二年刊行的“剧场后台图绘拾遗”书中的插图上,有一幅空井的图,但是这幅图上的空井设在花道的正中央附近,这大概是当时的样式之一吧!桔梗座的花道设于舞台的左手方。

不论切穴或空井,都是鬼怪猛兽之频的角色出入的通路,在旅行剧团之中,这样的鬼怪角色是不可少的。

虽然说常见到这样的角色,但是除了市川兰之助剧团以外,我从来没看过别的剧团使用过空井。因为这是一座非常老旧的剧场,建筑物本身就有很多的传说,还有一间永远打不开的小房间。听说曾经有一位年迈的演员被剧团遗弃,于是跑到那个房间上吊自杀,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进去那个房间里了。

事实上,我还曾听过桔梗座的奈落会吃人的传说,那是发生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所以这个传说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情。虽然戏剧团里的人都很迷信,但是不吉祥的奈落,在战后仍然被使用过。自后我出生以后,旅转舞台和空井都已不再使用,因为喜欢观赏古老、粗制的戏剧,而经常驻足于剧场的客人已经急遽减少,而且也雇不到年轻人在奈落里转动舞台转盘。

为了辟清传言,故意使用奈落,反而会招揽更多的客人——市川兰之助的意见使得父亲非常高兴。因为人手不足这样单纯的理由,使得奈落进入空置状态,却招来许多谣言,这件事一直让父亲非常生气。但是,使舞台转盘,或者在空井里上下,没有经验的人是无法立刻就办得到的,兰之助的剧团里没有人会使用舞台转盘。

旋转舞台只好因此而作罢了,但是兰之助仍然热心地表示,只要装上梯子,空井还是可以利用的。兰之助就是这样将父亲说服了。

我至今还记得兰之助耸着肩膀,不断向父亲请求的模样。

我们住的地方位于剧场的左手边,和剧场可以说是连在一块儿的。从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剧场内院里晾着许多演员们换洗的衣物。

兰之助和父亲商量的地方是在住家的客厅,我记得当时市川兰十、喜代,和岚菊次都在场。

狭窄的庭院里菖蒲盛开着,夕阳西沉时分,父亲一面喝着酒,一面压抑着愉快的心情,对他们表明使用奈落的难处。万一发生了事故的话,都归罪于剧团,因为是他们强迫要求使用的,这是为逃避责任。所留的后路。安装梯子及安全检查所需的花费都非常庞大,父亲表示要先帮他们垫这笔费用,最后再从公演的收入中扣除。除了经营桔梗座之外,父亲还从事不动产的斡旋及金融业,所以尽管剧场不景气,我家的生活还是比演员们富裕。除了将内情表明清楚之外,父亲没有再对团长或经理说其它任何的话。

依照桔梗座的规定,每一场演出的入场券收入扣除宣传及其它的杂事所需的费用,剧场获得六分,剧团获得四分。演员们可以免费住在后台的休息室,但是必须自己负责伙食的问题,我曾看见他们晚餐吃的是白饭拌味噌汤,再加上一点生甘蓝。

母亲非常喜欢栽种蔬菜,当时将剧场后院的一块土地辟为菜园,栽种足够我家自给的茄子、西红柿、黄瓜、青菜等等;我对照顾这些植物也不讨厌,沾满露珠的茄子发出紫色的亮光,挖开黑土之后扑鼻而来的泥土香,和人工的戏服五彩华丽的颜色,以及粗制滥造的化妆品的味道,正好呈现强烈的对比,但是对我而言,这是具有相同的吸引力的。服务生在空闲的时候也会过来帮忙,当然我们也会送一些蔬菜给她们。园子里的蔬菜偶尔也会被偷,与其因为蔬菜被偷而不愉快,母亲总会先送给团员们一些。那块田地在父亲死后的第二年就卖掉了,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兰之助表示,只要多花一点钱,一定会有好的成果的,我一定要让剧院每天都客满,只要来看一场的客人,以后每一场都会再来。

从此以后的一个月,兰之助一行人每天都尽情地使用空井和切穴,排演着盛大、华丽、掺杂着凄美的舞台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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