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那名门值瞧着梅森塞进他手里的三张一元钞票,说:“珍妮佛……没错,珍妮佛是这儿的女招待。”

“能不能把她指给我看?”梅森问。

“这边请。”

男孩领路经过酒吧,进入一间大赌场,轮盘声和骰子声是这里的背景音乐。穿着西装上衣和紧身裤的妙龄女郎坐在桌后当二十一点的庄家。室内尽头有一排吃角子老虎,硬币滚落的单调声音不时被扩音器打断。

“二十一号机器中奖了……二十一号机器中奖了……十四号机器中了双重大奖……”

门值说:“她在那边。”

“是哪一个?”梅森问。

“很妖艳的那个。”

“我看她们个个都很妖艳。”梅森说。

门值露齿一笑。

“不然花钱请她们来干嘛?她是最妖的一个,就在右边。”

“谢了。”梅森说。

梅森穿越摩肩擦踵的观光客和赌客,走向室内另一边。

背对他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的深色礼服,像裹着洋葱的洋葱皮。梅森走近时,她转过身,用大而黑的眼眸放肆地打量他。

礼服的V形领口自她丰满的酥胸前几乎延伸到腰际。

“嗨!”梅森说。

“嗨!”她说。

“我要找珍妮佛。”

“你已经找到了。”

“我是梅森。”

“可别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佩利。”

“正是佩利。”

“我正在想,不知在哪里看过你的照片呢。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拉斯维加斯来的?”

“我来找乐子。”

“你正站在世界首屈一指的娱乐中心,但请别看错了我,我只是引人上钩的饵,不卖的。”

“出租也可以。”梅森随口说。

她笑了。

“长期租约可以考虑。”她说,大而黑的眼眸仰视着梅森粗犷的五官,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兴趣。

梅森说:“我想跟你谈谈,你在上班时间内可以谈话吗?”

“我可以带你到赌桌上去,然后……”

“然后我就会分心,”梅森说。

“能不能请你喝一杯?”

“我们不鼓励,除非是上桌前的小酌,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想应该无妨。”

“坐在隔间里呢?”梅森问。

“可以,”她说。

“但请记住,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能久留。我的职责是带客人上桌,确保大家都玩得开心,偶尔拿些筹码下注,让赌客看看赢钱有多容易。”

“容易吗?”梅森问。

“只要你懂得诀窍。”她说。

“要怎样才能学到窍门?”

“来,我教你。”

她挽着梅森,带他到轮盘桌。

“拿二十块向那个男人买筹码。”

梅森递出二十块,得到一叠筹码。

“现在我拿你的钱下注,”她说。

“赢了算你的。”

她端详转轮,然后把筹码押在七号上。

球停在九号。

“就这么简单?”梅森问。

“嘘,这只是热身。在二十七号押几个筹码,红色押五个,第三个十二号也押三个。”

“这样下去,二十块一下就玩完了。”

“到时候,”她半是耳语地说。

“我就可以陪你到隔间去了,他们会知道我是在开发客户。”

球停了下来。

“你看。”她说。

梅森看着庄家把筹码推过来。

“现在你得到的,远超过本钱了。”她说。

梅森郑重地把赢来的筹码分了一半给她。

“我能不能给你吃红?”他问。

她只收了几个筹码,很快地拿来下注,她紧挨着梅森,倾身往桌子另一头下注,梅森感觉到她的胸脯压在他左臂上。

她将嘴唇凑近他耳边。

“我不能拿筹码去兑钱,但可以在你兑现之后收现金。”

梅森说:“我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珍妮佛。”

“赢的时候要乘胜追击,”她说。

“手风不顺就收手。”

“这就是赢钱之道?”

“就是这样,没别的了,问题是赌客做不到。输了不死心,想转手气,赢了却不敢放手下注。你现在手气正顺,尽管下吧。”

梅森看着她在桌上四处押注。

她大赢了两次。

梅森也有样学样,在不同的地方下注,不时有更多的筹码被推到他面前。他俩的手气引来不少闲杂人等驻足观看。有一阵子,梅森几乎每三把就赢一次,但后来他一连五把毫无斩获。

律师突然把剩下的筹码尽数扫进口袋。

“来,”他对珍妮佛说。

“我想休息一下,喝点东西,我好渴。”

“你可以叫人送饮料来啊。”她故意大声说,好让庄家听见。

“我想坐下来轻松地喝一杯,我可不可以拿这些筹码付款?”

“噢,当然可以,”她说。

“不然你可以先拿到出纳去兑现,等会再回来买筹码。”

梅森跟着她走到出纳窗口,交出筹码,经过仔细点算梅森得到五百八十元现金。律师挽住珍妮佛,偷偷在她掌心里塞了张百元大钞。

“你可以接受吗?”

“当然可以。”她没看钞票的面额便说。

她领他穿越酒吧,走到一排隔间,就座之后,她绽开丰润的红唇向律师微笑,露出贝齿。

“你是个赌徒。”她说。

“现在是了,”梅森告诉她。

“我经过高人指点开窍了。赌博真的这么容易吗?”

“手气好的时候是很容易。”

“手气背的时候呢?”

“手气背的时候,你会发疯。你会越赌越大,觉得赌场欠你钱,然后你会红着眼睛看我,觉得可能是我带给你楣运。那时我就会偷偷对别的女孩使眼色,她会过来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然后靠在你身上下注,笑一笑,跟你说对不起。等你跟她搭上话,我就退后溶入人群,如果你不再找我,我就走开,把你留给新的女招待。”

“她会拿小费吗?”

“别傻了,”她说。

“哪有输钱的人还给小费的?不过,赢钱的人出手都很大方。”

一名侍者停在桌旁。

梅森询问地抬起眉毛,珍妮佛说:“麻烦你,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

梅森说:“双份琴东尼。”

珍妮佛低头整装,猛地又抬头,一脸惊讶。

“你给我的是一百块。”她说。

“是啊。”

“嗯……祝福你,还有,谢谢。”

“我最好先告诉你,这钱不是白给的。”梅森说。

“没有人会白白给钱的,”她微笑道。

“希望你想得到的,是我能给你而且不太费事的东西。”

她诱惑似地靠向他,笑着说:“噢,还是算了吧,说真的,你想要什么?佩利·梅森。”

他说:“我想知道你认不认识娜汀·包尔。”

“包尔……包尔……娜汀·包尔。”她沉思地眯着眼睛,微微皱眉,努力回想。

她缓缓摇头。

“这名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不过我见到她或许认得,我认得很多人的脸,但不记得名字。她是本地人吗?”

“她住在洛杉矶。”

珍妮佛再次摇头。

“你是否认识洛林·卡生?”梅森问。

她蓦地抬眸端详他,贝齿消失在红唇后。

“我认识洛林·卡生。”她说。

“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她皱眉。

“那要看你说的最近是指何时,我想想看,他上星期来过……我想有一星期没见到他了。”

“他死了。”梅森说。

“他……他怎么了?”

“他死了,”梅森说。

“他今天被人杀死了。”

“洛林·卡生死了?是谁杀了他?”

“我不知道。”

她垂下眼睛,有十秒钟,她脸上毫无表情,最后她叹了一口气,抬眼直视梅森。

“他死了,就这样去了。”

“你和他是朋友吗?”梅森问。

“这样说好了,他……他跟我很熟。”

“你知道他跟老婆之间有问题吗?”

“所有的男人迟早都会跟老婆有问题,我遇见过的男人都是。”

“他是不是很好赌?”梅森问。

“我们不公开谈论客人,不过他确实爱赌。”

“他赢钱吗?”

“他是赌场高手。”

“怎么说?”

“他遵守我刚才告诉你的原则,手风顺的时候大胆下注,手气背的时候,他……就和你现在一样。”

“怎么说?”

“请我出来喝酒。”

“赌场当局准吗?”

“梅森先生,我老实告诉你,赌场可不是靠卖酒赚钱的,他们甚至还把食宿和其他娱乐的价钱尽量压低,另一方面,赌场纳的税是内华达州政府的一大财源,而这些豪华排场也全是靠不会赌的赌徒花钱维持的。”

“不会赌的人输钱,那有人赢钱吗?”梅森问。

“有。”

“一直赢吗?”

“一直赢。”

“我想,你是要让我明白,只要那客人上桌赌大钱,赌场当局就不反对你在他身上耗点时间。”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赞成还来不及呢。好了,梅森先生,你太聪明了,不会回到桌上送大钱。我们等会回去,如果你手气不好,我们就拆伙,你手气好,我就再多陪你一会。不过我想,你手气不会好,因为你刚才并没有专心在赌,恐怕已经得罪了幸运女神。”

“如果真是这样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会自动消失,看你赌得大不大,能不能再吸引别的女招待。要是你露出想收手的样子,大概就会发现晃来晃去也没人要理你。”

“很有趣,不是吗?”梅森问。

“做生意嘛,”她说。

“你现在想怎样?”

“如果你碰到娜汀·包尔,请让我知道。”梅森说。

“娜汀长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错。我确信她今天下午从洛杉矶飞过来了,我想她会来找你,她如果找上你,我想知道她的来意。”

侍者送来饮料。梅森与珍妮佛碰杯。

她说:“佩利,我坦白告诉你,洛林·卡生的死讯让我措手不及。”

“你喜欢他?”

“是的。”

“你们关系很亲密吗?”

“是的。”

“我问你一句话,你原本是不是会成为第二任卡生太太?”

“不会。”

“我能问你是为什么吗?”

“我有我的长处,他也是。我是绝佳的玩伴,但可能会是个糟糕透顶的老婆,而他是个好演员,对外面的女人好得不得了,但我想他是个差劲的丈夫。有些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基本上是推销员,喜欢推销,但要是他们把产品买回家,和它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那产品就没卖点了。没东西可卖,他们会觉得很无聊,变得没反应,这不论对他自己或对这世界而言都是浪费。”

“你对婚姻似乎评价不高。”梅森说。

“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构成问题。”

“卡生难道不是吗?”

“我想卡生不会满足于一个女人,除非等到他……大概五十岁以后吧,到那时已经太迟了。”

“对婚姻而言太迟了?”

“对我来说太迟了,他会娶比较年轻的、二十几岁的女人,或是虽然已经过了三十,但能说服他相信她还不到三十的女人。”

“然后呢?”

“然后卡生就会想安定下来了,他会自以为赢了大奖。那女人眼看着洛林变老变迟钝,但她并不想变老或变迟钝。”

“那又如何?”梅森问。

她耸耸肩,把酒喝完。

梅森也一饮而尽,说:“我们回赌桌上去吧,娜汀·包尔如果来找你,你会不会让我知道?”

“你给多少?”

“两百元。”梅森说。

“我会考虑,那要看她的来意。不知能不能让我从中获利。”

“我不知道。”

“我不会骗你,梅森先生,”她说。

“但我恨骗子。到拉斯维加斯来当女招待,让我失去不少,不

过也有一些好处,其中之一就是自由的权利,而自由给了我坦白的权利。感谢上帝,我用不着再说谎,我也不会再说谎了。”

“你从前习惯说谎吗?”梅森问。

“凡是想被人尊重却又不配被人尊重的女孩都得作假。”

“难道你不配?”梅森问。

她大笑。

“你用这一百块想获得的情报未免太多了吧?佩利·梅森。我说了,我现在用不着再说谎。走,我们回去吧,看看你手气如何。”

她带路回到原来的赌桌。

“拿一百块向那人买筹码。”她对梅森说。

梅森交出一百元。

他开始在不同的号码下注,这回珍妮佛没再帮他,只袖手作壁上观。

轮盘转了又转,但梅森一无所获,他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少。

珍妮佛看着他,笑了。

一位穿着紧身礼服的年轻女郎突然横过桌子伸出一条光裸的手臂,到桌角下注,她身体轻晃了一下,压住梅森的手臂。

“噢,真对不起。”她抬头笑笑。

“没关系。”梅森说。

“都是我不好,可是我有预感,那个号码……喔,还是没赢。”

“下回会好运的。”梅森说。

她迎上他的目光。

“总会有下次,总会有明天、今天,还有今晚。”她柔声说。

她又在桌角下注,这回她不但压在梅森身上,还拉着他的手臂。

“祝我好运吧。”

“说不定你能带给我好运。”梅森说。

“好啊,我们互相给对方好运吧。”

年轻女郎下的注赢了。

“天啊,天啊,”她狂喜地说,把律师的手臂压向自己胸口,同时跳上跳下。

“天啊,我赢了!”

梅森露出谜样的笑容。

律师又下了三个注,用掉所有的筹码。

他从桌边退开。

“哦,你该不会不玩了吧?”女郎难以置信似地说。

“我要休息一下,透透气。”梅森说。

“我还会回来的。”

“一定要回来唷!”她说,然后又加上一句:“拜托,你在这里能给我好运,你是那么……你带给我好运。”

她失望般地看着梅森离去。

珍妮佛·海德已经不见了。

律师又回到酒吧,叫了杯琴东尼,边喝酒边观察。

十五分钟后,他看见娜汀·包尔穿过人群。

梅森推开酒杯,跟着娜汀来到一张赌桌。

娜汀带着一个塞满了筹码的皮包,她显然喝了酒。

她开始下注,手气好得出奇,不出几分钟,就有人围上来看她赌,想跟着她下注。梅森感觉有人在看他,抬头看见珍妮佛·海德在旁观的人群中打量他。

他故意看看娜汀,再看珍妮佛,但珍妮佛脸上木无表情。

梅森站在一旁看娜汀,最后娜汀面前的筹码堆得老高,几乎把她的人都挡住了。

这时梅森倾身在十一号上摆了一张一元钞票。

“去兑现然后离场。”他低声对娜汀说。

她忿然转身,然后倒抽一口气。

“去兑现然后离场。”梅森再说一次。

律师再押了两注,便自桌旁退开。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他对娜汀说。

五分钟以后,娜汀和两个抱着筹码的门僮走到出纳柜台。

她在众人惊畏兼好奇的注视下,兑换了超过一万美元的现金。

梅森在她离开柜台时抓住她的手臂。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问。

“你又来干什么?”梅森问。

“我来赌钱。”

“你现在不赌了。”梅森说。

“你说我现在不赌了是什么意思?我是这里的常客。梅森先生,我不需要你的指教,也能够自己过日子。”

“你现在从我这里得到的忠告是完全免费的,”梅森说。

“我不是以律师的身分,而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跟你说话。”

“我倒不知道你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变成我的好朋友。”

“我有些问题要问你,”梅森说。

“喝一杯好吗?”

“不,我喝够了,我要回房,你要不要一起来?”

“妥当吗?”梅森问。

“难道你要我去请同伴?”她问。

“还是保姆?”

“都不必,”梅森说。

“我只是不知道是否妥当。”

她出了侧门,走向一排平房,律师跟在旁边。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然后让梅森去开门。豪华的卧室里有床、电视、几张安乐椅和满铺的地毯,气氛恬静。

梅森一关上门,娜汀便盘腿坐下,打量着梅森说:“你找我最好有点好事,刚才我的手气旺得不得了。”

“你赢了多少?”

“很多。”

“我看你大概兑了一万到一万二。”

“那是我第二次去兑现了。”她说。

“上次也是这么多吗?”

“更多。”

“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搭计程车到机场之后就上飞机了。”她说。

“你没有用本名买票。”

“犯法吗?”

“可能会被视为和一项罪行有关,”梅森告诉她。

“当然啦,除非你有好理由。”

“我的确有理由。”

梅森看着她说:“我觉得你在施展拖延战术。”

她说:“而我觉得你在套我的话。”

“我不否认,”梅森说。

“我是在问话。你为什么没用本名买票?”

“因为我厌烦再当全世界色狼的目标。”她大声道。

“多亏了洛林·卡生,我的名字已经成为一种标记,人人都当我是烂货。”

“胡说!”梅森说。

“是有少数人看了报纸,但他们看完后一笑置之,至少没有人会记得你。薇安·卡生的处境才困难,洛林·卡生侮蔑她,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

“也留点同情心给我吧,”她说。

“自从事情闹开之后,我碰到的男人个个都想占我便宜。”

“难道从前不是?”梅森问。

“听着,”她说。

“我在赢钱,你过来不由分说地要我罢手,你虚张声势逼我停手。现在,你有屁快放,我还要回赌桌上去。你要是不快说,恕我不奉陪了。”

她起身抚平衣服,然后朝门口走去。

梅森问:“你离开洛杉矶时,是否已经知道洛林·卡生被害死了?”

她停步转身,眼睛瞪得老大。

“被人害死了?”

“不错。”梅森告诉她。

“噢,天啊,”她说。她回到原位一屁股坐下,好像膝盖撑不住了似的。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我想没有人知道确实时间,不是今天早上就是下午。”

“在哪里?”

“在他替莫利·伊登盖的房子里。”

“凶手……是谁?”

“他是被一把可能是从薇安那一半的房子取出的切肉刀杀死的。有趣的是,证据显示,他曾从游泳池畔的隐藏处取出钜款,而钱被凶手拿走了。”

她坐在那里看着他,彷佛不太能了解他这番话,或是心智根本麻痹了。

梅森说:“我恐怕没机会和你多谈了,警方正在到处寻找你的下落。”

“警方!他们找我干什么?”

梅森说:“因为有证据显示,凶手从房子的一边拿了刀,然后游泳到房子的另一边去。你该记得我到你公寓的时候,我发现你头发是湿的,身上披着浴袍。你说你刚刚在洗澡,但那种时候洗澡,不是有点悖于常情吗?”

“对我来说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梅森说。

“我跟你要烟抽,你叫我自己到皮包里拿,结果烟是湿的,根本点不着,你又衣衫不整地从卧室冲出来,急忙把皮包抢过去,假装从里面拿出一包烟来交给我。那些烟没湿,我想是你从房里冲出来时抓在手上的。”

“是啊,”她挖苦似地说。

“这一切究竟代表什么呢?大侦探福尔摩斯。”

“这表示,”梅森说。

“你想从房子的一边进到另一边,你脱掉外衣,只穿着内衣跳进游泳池里,后来你又游回来,把内衣拧乾收进皮包,然后回家,我找上门的时候,你正在换衣服。”

“这就表示是我杀了卡生吗?”她问。

“这表示警方会认为这种情况极为可疑。后来你跟我上车,我提到卡生的女友珍妮佛·海德在拉斯维加斯当女招待,你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突然决定下车改搭计程车。当时我以为是因为我说溜嘴了,你原本不知道卡生女友的名字,知道以后便急着要见她,但现在我有另一种想法。”

“是什么?”她问。

“我想,你可能突然得到一笔钜款,不知如何交代来处,我提到拉斯维加斯,正好给了你一个好建议。你决定过来让别人看到你在豪赌,稍后你就可以说那些钱都是赢来的了。”

“是啊!”她说。

“我的确赢了一大笔钱,你也亲眼看到了。”

“不错,”梅森说。

“但你为了使用障眼法而来赌钱,并不表示你不会赢钱啊。”

她审视他数分钟。

“如何?”梅森问。

“你完全弄错了,梅森先生。”她说。

“我不知道什么香烟湿掉的事,我也没有穿着内衣游泳。我常常专程到拉斯维加斯来赌博,我很爱赌,有时也很会赌。通常我喜欢跟男伴一块来,但我承认是你提到拉斯维加斯才让我心血来潮,突然间我觉得会手风奇顺,只要来就会赢钱,而我喜欢凭感觉行事。”

“是这样吗?”梅森问。

“是的。”

“你的行动很迅速。”梅森评论道。

“这是我一向的作风,”娜汀说。

“卡生到底把那些东西藏在伊登家什么地方?”

“那是非常精巧的藏匿处,”梅森说。

“显然是他在盖房子时故意建造的。游泳池的台阶后有个金属圈,拉了之后会让游泳池旁一块瓷砖掀起来,露出下面的钢柜。我离开的时候,警方正预备在瓷砖和钢柜上找指纹。”

她的表情起了变化。

“找指纹!”

“找指纹……”梅森复述。

“在那么光滑的表面上,不会留下指纹吧?”

“正好相反,”梅森说。

“瓷砖内缘衬的胶带非常容易留下指纹,钢柜内壁的光滑表面也可能留下指纹。”

“梅森先生,”她说。

“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等一下,”梅森警告。

“我是来打听消息的。我虽然是律师,但你并不是我的客户,而且我已经有别的客户了,你告诉我的事情,我无法保密。”

“你是说,你必须告诉警方?”

“是的。”

“那么,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她突兀地说。

“好,那就别说,”梅森道。

“记住这句话,如果警方发现任何对你不利的证据,你就没有必要作任何陈述。如果你当时在场,或是拿了那些钱,你就最好赶快去找律师。”她沉默片刻。

她说:“我当时在场。”

“在游泳池吗?”

“不,我根本没进屋,我是开车到屋子上方的一个地点。我去过那里,那里有些地皮待售,其中有一处可以看到那座房子、院子和泳池。”

“你去做什么?等等,除非你希望让警方知道,否则别回答。”

“警方知道——起码就快知道了。”

“怎么会呢?”

“我被一个地产管理员当场逮到。”

“你告诉他说你想买地吗?”

“没办法,他逮到我在用望远镜窥视。我事先知道诺伯特·詹宁斯会去找卡生算帐,因为有人告诉他卡生会去。我是造成他俩结怨的祸水,想看看他们为了我而拚个你死我活,没想到却看见……”

她的声音忽然归于沉默。

“看见什么?”梅森问。

“我看见……看见……”

门铃响了,她住口不言。

她过去开门,看见崔格警官的笑险,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崔格警官说:“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洛杉

矶警局凶杀组的崔格警官,跟我同来的是拉斯维加斯警局的坎特警员。”

两人走进房间。

崔格向梅森笑道:“梅森,你可真是条好猎犬。”

“你跟踪我来的吗?”梅森问。

“用不着那么麻烦,”崔格说。

“我们知道你想找娜汀·包尔,并且派了侦探追踪她,所以我们只要等着打电话给各大航空公司查佩利·梅森的订位纪录就行了。包尔太太显然没用真名,所以我们查不到她的下落,但我们查到你已经飞到这里来,而你又是个响叮当的人物,所以我们抵达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你了。要不是想先处理一些手续问题,本来我们还可以来得更早的。”

崔格警官转向娜汀·包尔。

“包尔太太,你来了之后,曾经去赌钱吧?”

“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据我所知,你赌运非常好。”

“不错——而且我想这并不犯法。”

“正好相反,那是好事,”崔格说。

“国税局一定很感兴趣,他们向来喜欢这种意外的丰收。你赢的钱在哪里呢?包尔太太。”

“在……在这里。”

“很好,”崔格警官说。

“现在我给你的这张纸,是授权我们搜你行李的搜索状。”

“不!”她叫道。

“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

“哦,可是我们当然能,”崔格说。

“而且就要这么做。床上有个皮包,好像你匆忙塞了什么进去似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先看看皮包里有什么吧。”

崔格打开皮包。

“那些是我赢来的钱,”她叫道。

“我在拉斯维加斯赌赢的。”

崔格看着她,笑容可亲但眼神冷硬如钻石。

“恭喜。”他说。

梅森说:“我想我没有必要继续留下。包尔太太,记得我告诉你的话……”

“别走嘛,”崔格说。

“我希望你留下,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希望你为包尔太太说的话作证,第二,我希望先搜搜你的身。”

“搜我的身?”梅森问。

“不错,”崔格说。

“谁知道你不是代表你的当事人来接受现金条件的呢?我相信是搜不出什么的,梅森,但这是拉斯维加斯警方所坚持的程序。请站在原地别动。”

“你有对我搜身的许可状吗?”梅森问。

那名拉斯维加斯警员说:“我们可以带你回局里拘留,罪名是行为不检、为不道德目的租用房间、妨碍警方公务,还可以加些别的,然后把你搜个彻底。要怎样随你选,现在把手举起来。”

梅森含笑举起双手。

“来吧,绅士们。”

“他没问题的,”崔格说。

“我太清楚他了,要是他身上有什么,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你搜呢。”

坎特很快地搜遍梅森的口袋。

崔格说:“这里起码有好几千块,这都是你在赌桌上赢来的吗?包尔太太。”

娜汀说:“我不喜欢你们的态度,我用不着回答任何问题。你们想吓我就范,但是我坚持要在亲自挑选的律师到场之后才回答问题。”

“你所说的律师是指梅森先生吗?”

“不是。”她说。

“梅森先生已在本案中代表别人,我要一个只代表我一人的律师。”

崔格走过去打开门,笑容可掬地对梅森欠欠身。

“听到这句话,你就该退场了。你已被搜过身,也不是这个女人的律师。我们要带她回总部去侦讯,当然也不想耽误你。你应该不会介意拉斯维加斯警方的盯梢吧?梅森。我们想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跟什么人谈过话。要不是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到那位在赌场门口等你的绅士,也不会先告诉你。碰到这种情况,大家如果能够互相包涵,就方便多了。”

崔格故示尊敬地又鞠了一躬。

梅森转向娜汀。

“我认为你已做了明智的决定。”

“你是在以律师的身分向她提出忠告吗?”崔格问。

“只是以朋友的身分,并非律师。”梅森说。

崔格向娜汀说:“梅森先生在本案中代表别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着想。如果他能让你和警方处得不好,情况当然会对他的当事人比较有利,我跟你说这些,是要让你可以从各方面考虑。好了,晚安,梅森先生,祝你有个愉快的赌城之夜。”

“谢谢,”梅森说。

“我相信一定会的,警官,也希望你此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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