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登跟着哈弗亚德,进入了被认为是迈克尔·彭迪恩厨房的房间。在房间一角,覆盖着防水帆布。房间最中间的位置,放了一个木匠工作台。地板上满是削下来的木屑和堆满了各种施工工具。布兰登掀开防水帆布,里面有一罐红色的着色剂靠墙放着,那里似乎有很多血浆正向外渗出。‘血迹’依然是黏稠的,铺在上面的部分木屑上也沾上了不少。在着色剂的边缘放着涂布剂。在它们中间,有一双鞋底都是鞋钉的大靴子。

“工人们今天早上在这里吗?”布兰登问道,哈弗亚德警部回答说没有。

“昨天晚上彭迪恩太太来报警以后,我就派了两名警员夜里一点左右,从普林斯敦赶到这来了,”他说道,“他们打着手电筒四处寻找,然后发现了血迹。然后一个人回来了,另一个一整夜都呆在现场。我赶到这里的时候泥瓦匠和木工都还没开工,我警告说,在完成例行检查前,所有人都不能碰现场的任何证物。彭迪恩先生习惯在每天的工时完成之后,再敲敲打打忙上一会儿。”

“所有的工人能否证实,平房里都已经完工了呢?”

“当然,他们可以作证。”

布兰登叫来了一个泥瓦匠和一个木工问话。木工说,昨晚也没有额外的活儿要他和他的伙伴们做。泥瓦匠指着一面以后要把花园围起来的墙说,在他昨天下午五点左右收工的时候,看到许多厚重的石块已经摆在这里,并用灰泥涂抹建造了一部分了。

“推倒所有新的工作。”布兰登命令道。

接着他回去更加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厨房,结果是无用功。他没有找到木工所提供的线索之外的任何东西。这里没有丝毫搏斗的迹象。一只绵羊可能比人在更早的时候,在这里被宰杀,但是布兰登判定血迹是人的,哈弗亚德有了一个可能比较重要的发现,厨房门的木梁已经被安装好了,他们采集到了一块白色油漆上的预涂层,它被涂抹在一个人肩膀的高度,上面沾着血迹。

布兰登接下来快速地检查了一遍厨房外面的地面。地面崎岖不平,上面有许多工人的脚印,但是并没有发现特殊的压印,或是其他哪怕是最细微的有价值线索。他又检查了二十码之内每一英寸的地面,不久便发现了一辆摩托车留下的痕迹。它出现在距离平房十码的地方。轮胎所留下的轨迹因为是在泥炭地里,所以看得不甚清楚。我们的侦探在脑海中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摩托车被开走了。他观察到在一块柔软的地面上压出了非常深的一道痕迹。轮胎的表面花纹他也很熟悉,是一个邓禄普轮胎。半小时后,一名员警走过来,向布兰登敬了个礼,开始汇报情况。

“长官,我们就差把墙给拆了,可还是什么也没找到。但是那个叫福尔福德的泥瓦匠,报告说有一个麻袋失踪了。那是一个大麻袋,本来被放在木棚角落里的。里面原来装的水泥都被倒出来了,但是麻袋被取走了。”

我们的侦探来到了所报告的木棚实里,再三检查了堆在外面的水泥,不过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接下来,他又检查了工人们居住的木棚,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之后又去了平房附近的街区溜达,查看进出石料厂的相邻出入口。整个过程中连一只蚂蚁都没找到。不久后他返回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大雨。当他路过钓鱼水潭的时候,看到沙地的边缘上面留有清晰的成年人裸足印。

仍旧呆在平房那边的哈弗亚德警部,再检查完另外的五个房间后,也跟着布兰登一起去了平房中的客厅,这是一间朝南,且拥有良好观景视野的客厅。布兰登发现了一根抽了一半的雪茄。它被证实是还在燃烧的时候就被丢弃的,之后还继续烧了一会儿。在熄灭之前,烤焦了部分的木质地板。同时也发现了一根破损的,附着着铜牌的靴子鞋带。很明显,鞋带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可能还是在鞋子上的时候已经损坏了。但是他还是无法将这些现实中的碎片整合起来:所有的这些零星证据,都不足以作为检查完成后的直接证据。布兰登之后决定返回普林斯敦,沿途指给哈弗亚德看了水潭边的脚印,并把它们用防水帆布盖起来封存。

“根据我的经验来推断,这是一桩很简单的刑事案件。”布兰登说道,“我们不需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警官,无论如何直到我回来之前,你就守在电话机旁边,等待即时进展。”

“您的推论是……?”

“我必须指出,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很不幸的男人,他已经疯了。”我们的侦探回答道,“一个疯子可不会花时间去研究游戏规则。这十有八九是谋杀,我相信我们最后会找到证据发现这个患上炮弹休克症的军人,袭击了彭迪恩先生,割开了他的喉咙,接着天真地,想要掩饰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把尸体拖走了。为什么我说他疯了呢,因为彭迪恩太太告诉了我他过去的经历,这使我确信,此人一开始是十分友好的,然后会忽然性情骤变,这种变异的精神疾病是战争中所染上的。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测,突然间,他俩再一次爆发了争吵。这么说可能不太真实,因为一般人都不能简单地想到,一次毫无徵兆的简单口角会以谋杀作为结局。”

“雷德梅茵是一个大块头,也很有力气。他攻击的时候并没有想要致人死地。但这场混乱并不是简单地互相用拳头解决问题。我觉得他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很有可能以一个疯子的思维提前就策划了这个事件。如果事实果真如此,很有可能普林斯敦会有劲爆的消息在等着我们。天黑之前,我们应该能知道死者和活着的那个人在哪里。这些脚印意味着曾有一到两个游泳者。待我们晚些时候,再细细勘察它们。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些水潭也要翻个遍。”

距布兰登看似正确的推理演绎还不到一小时,对于罗伯特·雷德梅茵行动的推演又多了一个版本。一个叫乔治·弗伦奇正在警察局里等着,他是一名供职于西达特穆尔双桥旅馆的马夫。

“我认识雷德梅茵上尉。”他说道,“因为他最近去双桥喝过一两次茶。昨晚十点一刻的时候,我正从马厩出来在打算过桥,突然间,也没按喇叭,一辆摩托车从桥上呼啸而过。要知道我当时离他只有一码的距离。我只听到远去后还远远传来的隆隆声。因为四周一片黑暗,不过摩托车经过酒店大门投射出来的光束的时候,我看见那正是留有大胡子,穿着红色马甲的上尉先生。”

“他并没有看见我,因为他正集中全部注意力在开车。他骑着摩托飞快地穿过双桥后面荒凉的山丘,一溜烟儿地就消失了。时速是活见鬼地快,我敢说一定有每小时五十英里那么快。我们听说普林斯敦发生了恐怖的事情,我的主子就把我送过来报告情况。”

“弗伦奇先生,他骑车走的是哪条路呢?”非常熟悉达特穆尔地形的布兰登问道,“双桥上尽头的路分叉成两条,他是选择了右手边前往达特米特,还是左手边通向波斯特桥和莫顿的路呢?”

乔治却答不上来。

“他当时的速度就像彗星撞地球一样。”他告诉布兰登,“老天爷在上,我也不知道他走了哪条路。”

“他后面带着人吗?”

“这倒没有,先生。我没有看到有人。不过他车后座挂着一个大麻袋——这点是我可以确认的。”

在哈弗亚德出去调查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电话打到警察局来报告情况了。现在有三个不同地区的相关声明正等着他处理。一个警官已经把它们都记录下来了,他一份一份地读完它们,然后递给布兰登。第一份来自波斯特桥的邮局。那个女邮局局长报告说,一个叫塞缪尔·怀特的男子,在前一个晚上看到一辆没开灯的摩托车以非常快的速度,驶过他那个村庄北面的陡峭山路。他给出的观测时间介于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

“接下来我们应该能听到来自莫顿的报告。”哈弗亚德说道,“可是,不,他一定在汉马尔棠的分叉口往南走了,接下来的一条消息肯定来自阿什伯顿。”

第二条声明提到一个在阿什伯顿的车库管理员,在刚过午夜十二点的时候被撞伤了。从撞人的车辆留下的汽油分析,可能是一辆摩托车的。关于对这辆摩托车的持有者的描述也和雷德梅茵相符,这条声明中还特地提到一点,这辆车的后面挂着一个巨大的麻袋。骑手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支烟,条理清晰地骂了两句,然后打开了车灯,朝托特尼斯那条路驶去。这条路要穿过达特穆尔南面的村庄。

第三条声明来自布里克瑟姆的警察局。行文有些冗长,只见上面这样写道:

“昨天夜里两点十分左右,负责布里克瑟姆夜里值勤的P·C·威杰里,看见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车后挂着一个大包袱,驶过城镇广场。他把车停在镇中主要的街道,大半个钟头里都不见踪影。三点前威杰里看到他回来了,可是刚才的大包袱却不见了。他再次骑车开进山峦,从来的那条路离开了布里克瑟姆。今天的调查显示,他在两点一刻的时候,经过布里克瑟姆海岸保卫站。他一定抬着他的摩托车越过了海岸保卫站最后面设置的路障。因为他被贝里角灯塔的一个男孩监测到了,他把摩托车推上那里的羊肠小径,然后再往下骑。这个小男孩儿因灯塔看守的父亲生病了,正在那里等一个医生。男孩供述,他看到那个迎面而来的摩托车骑手是个大个子,那辆摩托车很重,而他走的路又十分地崎岖陡峭。在医生来之前,他再也没有看到大个子回来过。我们正在悬崖和山谷中安排警力全面搜索。”

哈弗亚德警部一直耐心地等到布兰登阅读完,并放下这些声明档。

“对您来说,是不是易如反掌?”他询问道。

“我会申请逮捕他,”我们的侦探答复道,“可不能等太久了。”

正当他准备执行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哈弗亚德起身,走近电话间去接听关于此事的最新报告。

“这里是佩恩顿。”电话那头说道,“我们刚刚打电话到雷德梅茵中尉位于海岸阶地7号的地址去确认,他昨晚本来应该在家的——他昨天喝醉了,说了要呆在自己房间里。他们为他准备了晚餐,觉得他会像往常一样上床睡觉。也没有听说他会回来,但是第二天一早再去他房子看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回来过了——晚饭吃过了,摩托车也放在后院的他停放车子的车库里,他们在十点钟的时候去他门前喊话,也无人应答。于是他们进入了他的房间,里面没人,床也没有睡过的痕迹,衣架上的衣服也没换。他从那时起就不见了。”

“稍等一下,马克·布兰登警官在这里全权负责这个案子,他有话要说。”

哈弗亚德警部又喊了一遍,布兰登过来拿起话筒。

“我是布兰登警部,您贵姓?”

“佩恩顿的瑞思警部。”

“可否在五点钟的时候执行批捕?如果您那边没抓到人的话,我稍后会开车过去协助你的。”

“没问题,长官。我想他插翅也难飞了。”

“贝里角那面还没什么消息吗?”

“我们派了很多警力去把那里的犄角旮旯也找了一遍,到现在为止还没任何进展。”

“那好,警官。五点还没什么消息的话,我再过来。”

他挂上了电话。

“您就坐等钓鱼台吧。”哈弗亚德说道。

“希望如此。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可怜的家伙儿。”

“我对被害人感到深深的同情。”

布兰登陷入了沉思,他第一次看了一下手表。他本人是很欣赏这些地方员警的办事能力的,如果这些人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也会让他既高兴又惭愧。某些事情的真相已经在他心里清晰地勾勒出来,不过新发现的线索也会使整个案件更加趋于明朗。最无可争辩的事实是,杰妮·彭迪恩夫人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的丈夫。这么说来,她就变成了一个寡妇——

他急忙摇头定了定神,转向哈弗亚德。

“如果今天没有抓到罗伯特·雷德梅茵的话,手头也还有一两件事要做。”他说道,“你必须到现场采集一些血液去证明它是属于某个人的。还有尽管我不认为把雪茄和靴子鞋带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不过也要小心保存起来。现在我要去吃些东西,再去探望一下彭迪恩太太,最后我会回来的。如果佩恩顿那边没什么进展的话,我会在五点半的时候坐警车去那里。”

“您请自便,毕竟不能让这件小事毁了您的大好假期。”

“接下来我该干什么呢?”布兰登心里打鼓。但是他并不说出口,准备按自己的计划行事。现在是三点钟。突然间,他转过头,问了哈弗亚德一个问题。

“警官,你觉得彭迪恩夫人怎么样?”

“我知道两件关于她的事情。”警部回答道,“我觉得她是如此曼妙俏丽的一个佳人,你可能不会觉得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是凡夫肉胎;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像她那样崇拜她丈夫。如此轻率的行为会有损她的高贵。”

这番话让我们的侦

探开始闷闷不乐,但是他还没有开始思考,如此挚爱丈夫逝去的事实将如何改变彭迪恩太太的生活。他一下子感到自己会永远地,被彭迪恩夫人所居住的伊甸园拒之门外,并觉得自己的犯罪指控是荒谬的。

“他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一个亲切而又时髦的家伙。是康沃尔郡那个地方的人。我想他心底是一个反战主义者。不过我们也没聊过战争期间的种种政策。”

“他几岁了?”

“我也不确定——还真说不准——可能是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的任何岁数。他有着柔弱的眼神和棕色的胡须。他在做近距离的手工活的时候会戴眼睛,不过他说自己的远视能力非常棒。”

吃过饭后,布兰登再一次拜访了彭迪恩太太。不过从早上开始,就有很多传闻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对他要说的事情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她变得沉默寡言,脸色苍白。布兰登觉得她已经得知她丈夫很可能去世的消息了。

然而,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布兰登是否能解释发生的一切。

“您之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吗?”她不安地问道。

“俗话说,一花一世界。每件事情都不太可能一样。我认为患上炮弹休克症的雷德梅茵上尉,肯定是突然发病了。炮弹休克症通常会伴有不同程度的痴呆症状——某些是持续性的,某些是暂时性的。我怀疑您的叔叔无法控制自己,一时的疯癫,可能已经酿成了大祸。接着在他仍旧精神错乱的时候,着手掩盖他的罪行。就我们现在所了解的情况,他带走了被害人,极有可能把他丢到海里去了。彭迪恩夫人,我所能告诉您的是,您的丈夫可能已经不幸遇难了,您必须做好准备去接受命运暴虐的毒箭。”

“我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答道,“毕竟他们还是好朋友啊。”

“您有所不知。某些细微的罅隙,可能在他们之间突然爆发出来,一下子让雷德梅茵感到束手无策。后来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切就像一场噩梦。您有您夫君的肖像画吗?”

她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张照片回来了。上面的男子有一副沉思的面容:他有宽广的前额和坚定的眼神。蓄着胡须和腮须,头发也相当地长。

“这张照片像真人吗?”

“是的,不过并不能展现出他的全貌。相片有些不自然——他本人比照的要活泼多了。”

“他多大了?”

“三十岁不到,布兰登先生。可是他看起来很沧桑。”

布兰登细细端详起照片。

“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把它带走,我这边还有备份的。”彭迪恩太太说道。

“我会好好地记着的。”布兰登回复道,“我还可以断定,可怜的彭迪恩先生那被丢进海里的尸体,也很快就会被找到。这看起来也像雷德梅茵上尉的做事风格。您能给我提供一些您叔叔钟意的那个妇人的资讯?”

“我可以告诉您她的姓名和住址,不过我也从未见过她。”

“您丈夫见过她吗?”

“这我倒不知道。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也没见过。她是一名叫弗洛拉·里德的小姐。她暂时和父母住在佩恩顿的辛格旅馆。我相信她的哥哥,也就是我叔叔法国时期的战友,也住在那里。”

“非常感谢您的协助,如果事情还没什么进展的话,我今晚会赶去佩恩顿。”

“去干吗呢?”

“去继续我的调查工作,找那些认识或者见过你叔叔的人们询问情况。不过有件事让我挺费解的,他到现在还没有被找到。这么一个深受良心谴责的人,也不太可能躲得过这么大规模的专业搜捕。可是,就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也确实有逃跑的打算。在今天早些时候他去过贝里角之后,便返回公寓,吃了早饭,停好他的摩托,然后又出门了。仍旧是那副花格子衬衫外面套马甲的装扮。”

“您会去找弗洛拉·里德小姐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肯定会去的。不过,如果罗伯特·雷德梅茵还没有被找到的话,我是不会擅自离开岗位的。”

“您是不是觉得接下来都会一帆风顺呢?”

“似乎可以这么说。我们最希望看到的一个情况是,这个不幸的人能够幡然醒悟,把这所有的一切都解释清楚。我能问一下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或者在我的能力范围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杰妮·彭迪恩对这番话表现得很诧异。她仰起脸凝视布兰登,一缕媚情涌上玉面。

“您的恩情,”她说,“我是不会忘记的。或许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就不得不离开这里。因为如果我丈夫确实已经身亡的话,我也没有能力继续去完成平房的建造了。所以,我就要走了。”

“您有可以投靠的亲友吗?”

她摇了摇头。

“实际上,我在这个世界上如飘零的野草,无依无靠。我和丈夫是彼此所有的慰藉。今天早上我已经告诉您我所有的身世了。还在世的亲戚就父亲的两个兄弟——英格兰的本迪戈叔叔和义大利的阿尔伯特叔叔。我今天已经给他们写过信了。”

布兰登站起身。

“您等我明天的消息再说吧。”他说道,“如果今晚不去佩恩顿的话,我会再来探望您的。”

“谢谢您,您真是个好心人。”

“在现在这个紧急当口,我必须提醒您保重贵体。人们通常都认为自己能克服一切。可是事后他们会发现,自己身心早已被压垮了。您介意我为您找一位医生来看看吗?”

“不,真的不需要了。布兰登先生。如果我的丈夫,真的就像我们所设想的那样……那么此生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会自行了断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别这么说。”布兰登说道,“向前看,就算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感到快乐了。也别去片面地否定生命赋予我们的意义和权益。这样想,你丈夫肯定希望您继续好好地活着,他一定希望您能坚强地面对任何命运中的伤悲和挑战。”

“您是一个好人。”彭迪恩夫人小声说道,“我很感激您能这么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拉起他的手,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上面。接着他抽手离开了她那浓厚的芳香气场。他并不介意她刚才流露出的残念。彭迪恩夫人指尖传递过来的某种活力与自制力,打消任何他觉得她会自杀的念头。她还年轻,时间终究会平复一切伤痛的。但是他认为她对自己丈夫的爱情太过盲目和奋不顾身了。她应该正视生活,继续好好地活下去,进而为别人带来快乐。不知道此番浩劫会不会使她无法忘记自己的丈夫,或者影响今后的嫁人。

他回到警局,吃惊地发现罗伯特·雷德梅茵依然在逃,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情报。不过,从贝里角搜捕中传来一个微不足道的消息:水泥麻袋已经在那里西面悬崖上的一个兔子洞的洞口被找到了。麻袋里沾满血迹,还有几小撮头发和一些水泥石灰。

一小时后马克·布兰登独自背了个包,骑了一辆员警摩的就去佩恩顿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佩恩顿的瑞思警部告诉布兰登说雷德梅茵还没被抓到,他解释说渔民和海岸警备队队员正在海面上进行打捞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悬崖上的麻袋。可是此处的潮汐运动很汹涌,当地人怀疑水流可能已经把尸体带到了外海。他们预计如果没有办法下锚固定住尸体的话,它会在贝里角附近漂浮一到两英里后被最终发现,这就需要大概一周的时间。

布兰登在辛格酒店吃完晚饭后,给罗伯特·雷德梅茵的公寓打了个电话。既然他在那里有一套房间,那么他应该会见到或者听到,有关那个失踪的男人未来妻子和她家庭的事情。海岸阶地7号的女房东,梅德韦太太对此也知之甚少。她告诉布兰登,雷德梅茵上尉是一个和蔼可亲,心地善良可是脾气火爆的绅士。他经常神出鬼没,所以别人对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经常深更半夜地在房东睡觉的时候远足归来。所以她也说不准前一个晚上他确切几点钟回来的,以及他又是什么时候走的。不过他并不经常更换衣服,或者带东西出去。

布兰登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下那部摩托车。车座后面凸出来的部分是由轻铁条搭成的。在上面检测到了斑斑血迹。系在上面断成一截的绳子上也有血迹。它已经被剪断了,毫无疑问是雷德梅茵把它所绑的麻袋放松,以便能带到悬崖上面的时候干的。既没有什么能有效地把这些间接的证据串联起来,也没有另外一个人们早晨发现的事实能解开罗伯特·雷德梅茵继续消失的无解谜团。

接下来一天,布兰登在吃早饭之前去了贝里角,并检查了发现麻袋的那个悬崖。它位于宽阔的石灰岩上面,那里长满着蓟,白岩玫瑰,海石竹和金雀花。兔子们居住在那里。那个满是血迹的麻袋是被一头警犬发现的,它当时被塞在一个洞里。不过警犬可以轻易地攀爬到那里,并用嘴把它叼到警方的面前。

从事发现场望下去,约三百英尺高的悬崖下面直接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下面还有一块很偶然地卡在光亮的峭壁表面的有裂缝的石头,绿色的植物在缝隙中艰难地求生,石头上面有一个海鸟用杂草筑成的简易鸟巢。悬崖的边缘上也没有明确的标示,而在下面碧绿的海面上,渔民们依旧在渔船上打捞着尸体。这份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工作,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任何结果。

当天晚些时候,布兰登返回了酒店。打电话给里德小姐和她的家人询问她哥哥,也就是罗伯特·雷德梅茵朋友的下落,得知他已经回伦敦去了。当他去拜访他们的时候,里德小姐小姐和她的父母正坐在家里的客厅里。他们仨都表现得很震惊并且十分困惑不解,也没有人开灯。里德小姐的父母都是很安静的人,他俩在伦敦经营一家服装店。相比较而言,他们的女儿就显得有个性多了。她比她的父亲高一个头,体格壮硕。本人展现出了良好的教养,也不如预想的那么悲伤。布兰登发现,她和罗伯特,雷德梅茵相识只有半年时间,而实际上订婚也才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里德小姐有着深色的皮肤,充满活力,头脑空空。她的梦想是在舞台上表演,也在乡村巡回表演过。不过她指出,这种漂泊不定的演艺事业使她感到厌倦,她发誓要让她未来的男人远离艺术。

“你曾经听罗伯特·雷德梅茵上尉谈起过他的侄女吗?”布兰登询问道,弗洛拉·里德的小姐回答道:

“他说过的。他总说迈克尔·彭迪恩是个逃兵,是个混账东西。他说他已经做通了侄女的工作,永远也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不过那是六天前他回普林斯敦之前的事情了。到那里之后他给我写了一封完全意思不同的信,信上说他在那里很意外地碰到了他们,他发现迈克尔·彭迪恩不但没有逃避自己的义务,还在战争期间因表现良好而获得了杰出服务勋章。打那以后,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和彭迪恩的关系也处理得相当融洽,直到遇到这件想起来都感到害怕的事情。他还邀请他们在八月份赛艇会的时候来这了玩。”

“你从那以后既没见过上尉,也没和他打过电话?”

“的确没有,他写给我的最后一份信,就是三天前的这封。里面主要说他本应该昨天就会回来,像往常一样和我去海里游泳。于是我昨天出去游泳的时候也留意了一下他在不在,可是他并没有回来。”

“里德小姐,再和我说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布兰登说道,“你能接受我的询问真是太好了,我们正面临一个奇怪的问题。就现在的情况可能具有迷惑性,并且极有可能与事实不符。我听说雷德梅茵上尉,患上了炮弹休克症,也吸进过一些毒气。你曾经注意到这些疾病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些许迹象吗?”

“有的,”她回答道,“我们都知道,我妈妈第一个指出他老是要重复自己说过的话。他本来是个脾气性格非常好的人,但是战争让他在某些方面渐渐变得粗鲁和愤世嫉俗:他变得很没有耐心。不过,他因为和别人意见不同而产生激烈的争论后,也会很快道歉。他是一个一点儿不介意承认自己错误的人。”

“他经常争辩吗?”

“他就是那种几辆车都拉不回的牛脾气的人,当然,因为他经历过真实的战争。这让他变得有些不近人情,有时候总发表一些惊人之语,接着人们的反驳,也会使他变得恼羞成怒。”

“请原谅我这么问:你很关心他吗?”

“我很欣赏他,对他的康复也有积极的作用。他非常勇敢和诚实。是的,我爱他并以此豪。我认为经过一段时间后,他会变得更加沉稳,不再激动和没有耐心。医生对他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努力终会获得回报。”

“你能想像他是一个冷血地殴打或者杀人的家伙吗?”

里德小姐陷入了沉思。

“我只想去帮他,”她说,“所以我说如果对方足够挑衅的话,我能想像他

突然发飙的样子。我觉得他可能在盛怒之下会放倒一个男人。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已经对这种事情麻木了。是的,我能想像他给予敌人,或者脑海中假想的敌人以迎头痛击。但是我不能想像他事后会这么做——逃避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现在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试图逃避谋杀的追捕。但是这场谋杀究竟是他做的,还是另有其人,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

“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为大家祈祷,希望你们能找到他。”她回答道。“不过如果他真的卷入了这场可怕的犯罪的话,我不认为你们能找的到他。”

“为什么呢,里德小姐?不过我觉得我懂了,你脑袋里想的和我一样,他会自杀!”

她点点头,伤心地用手帕蒙住脸。

“是的,如果可怜的他当时失去理智,后来清醒的时候发现他一怒之下已经杀了一个无辜的人的话。以我了解的他会做一两件事情——要么投案自首供述当时发生了什么,要么尽快地自杀。”

“有的时候作案的动机,也不都是很充分的。”布兰登对他们解释道,“有时一瞬间的恶向胆边生就会毁灭一条生命。其实并没有比一道闪电还要多的恶意。在这起案子中,只能这么解释。但是像彭迪恩这样的男人竟会如此挑衅,我也还要好好调查一番。彭迪恩的证词和普林斯敦的哈弗亚德警部的言论中暗示他是一个温和而又安静的人,不容易生气。哈弗亚德警部是在采集泥炭藓的专案中认识他的,他在战时在那里工作了两年。他完全不是一个会去挑衅雷德梅茵上尉或者其他人的人。”

接着布兰登又说了自己在石料厂的水潭边,第一次见到雷德梅茵的印象,不知为何,这次私人的照面也触动了弗洛拉·里德,我们的侦探观察到她真的感伤了。

她真的有开始流泪,并马上站起来走出了客厅。由于她的离开,父母也能更自由地畅所欲言。

她父亲刚刚还不同寻常地沉默着,现在也变得健谈起来。

“我觉得最好诚实地告诉您,”他说,“我的妻子和我对这次婚约其实并不太满意。我不否认雷德梅茵是一个很棒的人,也有一颗热心肠。他花钱大手大脚,虽说极其迷恋弗洛拉,一开始就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但我不认为他是一个踏实的,适合结婚的男人。他是一个漂泊不定的人,而且在战争的影响下变得有些不人道。也似乎还没意识到应该对社会和自身应尽的义务。作为一个明事理的人,应该去建立一个有助战后重建的社会组织。他总是玩世不恭地活着,要么乱花钱,要么把时间浪费在体育消遣上。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会成为一个坏的丈夫,但我确实在他的身上没有看到,对未来家庭的稳定应有的规划和想法。虽说他通过合法的继承得到了四万镑,但他对钱真的没什么概念,而且他对自己将要承担的责任没有一个正确的概念。”

马克·布兰登对他们所提供的资讯表示感谢,并再一次重申了自己与日俱增的想法,通过和他们交流,他觉得雷德梅茵有可能已经自杀身亡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可依然找不到他的这件事让我很担忧。”他说,“的确,也会有好的情况出现,其中一个是他可能已经被送到布罗德莫精神病院去了。这真的是一个很可恶的想法:一个为他的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应该在关满变态的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的侦探一直在佩恩顿,尽他所能,全力搜索那个人间蒸发的男人。但他是死是活,依然杳无音讯,包括普林斯敦和其他地方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罗伯特·雷德梅茵的肖像照被赶印出来,不久就张贴在西部和南部每一个警察局的布告栏里。在这种强势的公共宣传下,也错抓了一两个人:一个大红胡子的流浪汉德文郡北部,一个新兵也在德文波特被捕了。这个人和照片中长得很像,而且在雷德梅茵失踪二十四小时后加入了一个线列步兵团。他们两个都做了详细的供述,证明并不是本人。

布兰登准备回普林斯敦了。他写信给彭迪恩夫人告知会在当天晚上前去拜访。突然他想起另一封信,这个计划便搁置了。彭迪恩夫人已经离开了普林斯敦,去本迪戈叔叔家了。自达特茅斯“鸦巢”,她写道:

“我叔叔写信叫我过去,我也很高心能有这么个机会。我要告诉您的是,本迪戈叔叔昨天收到他弟弟罗伯特的一封信。我请求他允许我马上转发给您,但他不同意。我能看出本迪戈叔叔是站在他兄弟这边的。我确信他不会做出干扰司法工作的事情,但是他坚信,我们并不知道这场悲剧的全部真相。从鸦巢来的摩托艇将会在明天抵达金斯韦尔渡口去接两点到火车,我希望您今天继续呆在佩恩顿,明天再过来。”

她在后面又加了一句感谢的话,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惨剧打扰到布兰德的休假,感到十分抱歉。

于是乎,我们的侦探的神思飞荡了许久,几乎都忘记了那份她署名的信了。他原计划当晚去普林斯敦见她,现在可以在更近的,达特茅斯悬崖上的小屋中与她相会了。

他马上拍了份电报说他会准时等在摩托艇那里的。接着他终于有闲暇为罗伯特·雷德梅茵的重要的信件耽搁感到苦恼。他开始想像本迪戈·雷德梅茵是个怎样的人。

“兄长毕竟是兄长。”他思忖道,“毫无疑问这个老水手的家,对罗伯特来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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