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阴冷潮湿的洞穴深处,时间和空间似乎都静止了,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片黑暗和深邃。

好在我们手中的火把还够支撑一段时间,借着些许的光亮,我们孤独地在幽深的死寂中划行,四周只能够听到水流搅动的“哗哗哗”的声响。转过了一个巨大的拐角,迎面豁然宽广,水流的速度变得更加迟缓了。这个时候,我隐约地听到了这洞的更深处,似乎有了某种奇怪的响动。

那声音,类似于金属的撞击声,哗啦啦的,就好像是无数个小人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叽叽喳喳的,让人觉得心烦气躁。我环顾了一下竹筏子上,这下子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气氛一时变得非常紧张。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奇怪的声音所吸引,心中暗道不好,这声音怕是有蹊跷。于是忙探出手中的火把,借着燃烧的火光,向前扫视了一遍。

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竹筏子已经驶入了一片足足有二三十米宽的巨大暗河河道之中了。两边黑影重重的,乍一看,并不是能十分清楚地看到周围的环境。

水洞中有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凉风,迎面灌进领子口,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当下缩了缩脖子,就准备收回手里的火把。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一旁传来三胖子的惊呼声。众人的心立刻就被吊了起来,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小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何况陈建国这小子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还不至于在现在这种时候掉链子,而且听他的语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了一大跳。

“狗日的,咱们头顶上是什么玩意儿?”

听他这么大喊大叫,我心里也是一惊,赶忙举起手中的火把。火光映射在岩壁上,勾勒出我们头顶洞顶一根根低垂下来的石钟乳的轮廓,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奇异的地方。

我刚想喘口气,大骂三胖子这家伙一惊一乍的时候。不料,随着竹筏子的继续前进,我手中的火把更加清晰地从头顶的区域扫过,等众人完全看清楚河道两旁的情景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

在我们所处的竹筏子的头顶,一直延续到黑暗中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一排排吊死鬼一般的干尸,被铁链子锁着,从洞顶上垂下来,随着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凉风,不住地摇摆,发出之前的那种古怪的金属碰撞声。

被火光这么一照,那些摇摇晃晃的干尸,还能够勉强辨别得出人形的模样。只是一个个死气沉沉的,一看就知道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

这些干尸浑身的皮肤干瘪褶皱,长满了和之前见到的那具尸俑一般的绿毛,在洞顶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看起来阴瘆瘆的,让人头皮发麻。

“不好,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俑!”

坐在竹筏子后面的王老跛子,惊呼了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实际上,不只是这老家伙,乍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在场众人的心中都是一阵胆寒。

我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如此可怖的景象。在岩洞洞顶两侧的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尸俑被铁链绑着,一个接一个地低垂在半空中,随风摇摆,一直延伸到水洞黑暗的更深处。

这些尸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乍一看,洞顶处乌压压的一大片,怕是有成千上万,几乎是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相信这尸洞中竟然还有这种景象。

想象之前绿毛尸俑颅腔内,那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卵,再看看眼前岩石洞顶悬挂的数以千百计的吊尸,我和三胖子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的那抹惊骇。只看一眼,就足以令人胆战心惊,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初到底屠杀了多少人,才能够凑够眼前这般骇人听闻的场景?

眼见着这一大片吊死鬼一般的尸俑,被铁链捆绑着,悬挂在洞顶,一直延伸到前方的黑暗中,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骂道:“妈的,老子这次终于见识了,这封建奴隶残余还真他娘的要不得,这古代的当权阶级,别管是汉人还是少数民族,都不拿人当人,怕是在他们眼中,人命连个畜生都不如。只是,这里怎么那么多尸俑?三胖子你可要小心了,刚才就是你小子几个大耳括子抽掉了那个绿毛粽子的脑袋,小心它的这些同类一个个的都下来,剥掉你的这身肥膘肉。到时候,你小子可别祸水东移,引到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的身上……”

三胖子撑着竹竿站在竹筏子的前端,费力地扭动了一下大屁股,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竹竿竖着抵在水里,听我正说到他,也不甘示弱,道:“去你奶奶的林二八,少没事诅咒你胖爷。哥哥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天庭饱满,红光满面,一看就是那种能够大富大贵的人。倒是你小子,骨瘦如柴的,连骨头带肉都没有二两重,这在风水相中怎么说哪,哎呀,就是天生的倒霉催的命。我看哪,就算是这群粽子下来,要找的也是你丫挺的,皮包骨头的,身上沾点绿毛苔藓的,就和它们是同类了……”

我被呛得恼羞成怒,三胖子这小子的嘴也他妈太损了。“靠,别显摆你那身肥膘肚子肉了,老子虽然没你那么多膘儿,但也不至于是皮包骨头,你小子……”

王老跛子干咳了一声,打断我和三胖子的对话,骂道:“咳咳,有完没完,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们两个伢子怎么又拌上嘴了。还是先想想眼下的情况吧,这些尸俑全部都是释放痋术的媒介,颅腔内全部都是尸虫,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保不齐还有什么变故呢,大家还是小心的为好……”

三胖子嘿嘿一笑,也不害怕:“跛子爷你也太小心翼翼了,这尸俑搁在这儿这么多年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的,总不可能咱们一到这儿就出事了吧。要是那样,咱们也太倒霉了吧。要我说,这些就是摆在这儿,吓唬人的,咱们就心平气和,沿着这条河道通过就行了,用不着这样疑神疑鬼的。”

我看了看坐在竹筏子最后的死人脸,这黑瞎子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冷的,似乎无论是发生任何事情,都影响不到他。暗自叹了口气,我心里骂道:“他娘的,高人就是高人,瞧人家的心理素质,当真是稳坐钓鱼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于色。哪像我们这些杂牌军,一点小波折,都手忙脚乱。”

于是就对王老跛子和三胖子说:“别乱嚷嚷了,跛子爷说得也没错,在这鬼地方,小心一点总归是无大错。其他的东西多说无益,无非是自己吓自己,咱们还先过了这一条河道再说。河道很宽,咱们只用掌握好竹筏的平衡,顺着水流前进就行了,不过这里水道纵横,火把能够照射的范围又小,所以大家还是看清楚点,免得走到岔路里了。”

三胖子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娘的,刚进来的时候还没在意,鬼才知道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坑坑道道的,咱们带的干粮又不充足,等到火把烧完了,要是再没有出去,黑灯瞎火的,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我对三胖子说:“这个问题倒不用太过担心,这里虽然岔口众多,但是水流基本上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流动的。而且这最大的一条河道,很明显有人工修筑的痕迹,有可能就是古代巫氏族人用来运送石木材料的水路,只要一直沿着向前走,肯定不会迷路。”

王老跛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干笑了两声,说道:“二八伢子说得没错,古时候修建大型工事,都必须考虑到运输成本的问题。依照当时的科技水平来说,运送如此众多的石料木材,最省力的方式就是走水路了。

“洞中的这些被悬吊在岩顶的尸俑,很有可能就是当时开拓水道暗河的奴隶和工匠。他们在建造完所有的工事,为了保存某种不想让外人得知的秘密,才会被人灭口,制作成尸俑,再用大铁链子悬吊在岩洞中,一来可以永远地掩盖水洞内真正的秘密,第二能够利用这些尸俑守卫积尸洞,吓退所有进入其中的人。”

三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会才开口说道:“娘的,这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看来这条暗河里的秘密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啊。嘿嘿,不过这样最好,当年古巫氏族人费了如此大的心力和劳力开拓这条水洞,里面的宝贝怕是不少。咱这次去倒翻掉他们的老窝,也算是给这帮被做成尸俑的兄弟报仇了……哎哟……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在这时,一直平稳顺流前进的竹筏子忽然一震,像是被水中的礁石绊了一下,差点整个被掀起来,但随后就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没等我们松下一口气,下一刻,就听到水中一阵剧烈的“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竹筏子上的众人脸立刻都变了,心叫不好,狗日的,怕是这竹筏子撞到了水底的机关了……

果然,随着河道内金属碰撞声不断地响起,“哗啦啦”,我们头顶上那些悬吊在岩壁上的尸俑铁链开始剧烈地摆动起来,而后就听到,在我们身后忽地响起了一连串阵沉闷的,类似于重物落水的“扑通扑通”的声音。

我的心当即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慌乱间,我只觉得一股冷气将我整个人紧紧包裹,几乎呼吸不了,忙转过头来看。

这时候就听到三胖子一声惊呼,骂道:“靠!洞顶上铁链子拴着的那些尸俑全都掉下来了!”

正说着,王老跛子和死人脸也转过身来,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扑通”,“扑通”,“扑通”……一连串重物坠落的声音连续不断,几乎连成了一片。众人的心越发地沉了下去,一个个脸色惨白。

寒意弥散开来,竹筏子顺着水流在洞中行驶,我慌乱地转头,却发现前方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即便是在火把的照耀下,也仅仅能看到前方不足三丈远的距离,而在身后,那重物坠落水中的声音越发地密集起来。

“怎么办?”我问道。

王老跛子的声音中满是焦急,说道:“他奶奶的,别管后面的动静了,赶快撑筏子,向前划,先冲出这片河道再说。”

众人都不再说话了,三胖子拿着竹竿,用力地撑着竹筏子向前快速滑动。

剩下的几个人则拿着铲子头,或者其他一切可以利用的划船工具,协助三胖子,全速前进!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巨大的竹筏子借着水流,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前飞驰而去。但我们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在身后,那种沉闷的落水声距离我们是越来越近了。

在漆黑的水洞中,那些被铁链悬吊在洞顶上的尸俑,就好似一个个吊死鬼一般,从洞顶上,不断地砸入水中,溅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水花。

一片漆黑的河道中,水流平缓,我和三胖子两个人轮流着用竹竿撑着竹筏子前进,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短短的时间,已经甩出去刚才的那片区域数百米的距离,那种锁链震荡的“哗啦啦”的声响逐渐消失,整个河道再次恢复了以往死一般的寂静。

空旷的河面上一片阴冷,只剩下竹筏子滑动后激荡起的丝丝涟漪,手中的火把探出河面,再次向着身后扫过,隐隐地,只能够看得到洞顶上密密麻麻的,一连串用来捆绑尸俑的铁链子还在空荡荡地甩动着。

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三胖子更是一屁股瘫坐在竹筏子上。刚才疲于奔命,大部分都是仰仗这小子的力气,现在暂时脱离了危险,这胖子立刻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擦了擦一脑门子的汗珠,奇怪道:“这就完了?那些尸俑掉进了暗河之中,就没有其他变化了吗?那我们刚才这通逃命岂不是有些冤枉?”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据传闻,古巫氏族的燘变的痋术十分歹毒,或许是因为这些尸俑放置的时间太长了,里面的虫卵都已经风化干瘪,没有了活性。”王老跛子的眼神有些飘忽,“不过这些东西毕竟太邪性了,谁也不知道遇到水后,会发生怎样的变故,还是远离点为好。”

我看了看老跛子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些不对劲。又看了一旁的死人脸一眼,他正直挺挺地站在竹筏子的后面,对着黑黢黢的水面看,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听了王老跛子的话,就见死人脸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他的这个表情虽然是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我看了个真切,我心中暗自警惕,这里除了我和三胖子,另外两人似乎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整件事情越来越朝着某种难以解释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既然别人不想实话实说,我也没法子辨别其中有几分真假,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就不再过问了。反倒是一直冷冷地站在后面的死人脸,忽然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地方不太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

“不行,胖爷还没休息好呢。”

三胖子在筏子

上伸了个懒腰,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又躺了下去,不满道,“小哥,敢情不是你们撑筏子,就是刚才那一通,就把我累个半死,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呢。”

死人脸眼前系着块黑布,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假瞎,只是低着头,像是冷冷地看了三胖子一看,整个人越发地冷漠了。三胖子自讨没趣,忍不住撇了撇嘴,说:“行行行,算胖爷我怕了你了。不过,就算是要走,也得等胖爷我站起来,是吧。”

老跛子在一旁笑了起来,抓起三胖子的右胳膊,把他整个人给拽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他奶奶的还磨蹭个什么,赶紧起来,我们还是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为好。”

我没有理会他们几个的对话,看着后面黑黢黢的水面,不知为何,突然间对这些都没了兴致,只觉得有些累,于是就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谁知道刚一仰起头,“吧嗒吧嗒”就有水滴滴到了我的脸上。

我开始并没有觉得奇怪,这里是石灰岩山洞,下面就是一条地下暗河,常年积水潮湿,岩壁上有些水滴凝聚也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

只是接二连三的水滴滴到了我的脸上,让人十分不舒服,抬头一看,就觉得上面黑影重重的。随即我就举起右手上的火把,刚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个东西。谁知道火把刚一上扬,正好照射到一张狰狞可怕的大脸,从洞顶上下来。

两只深深凹陷黑洞洞的眼眶,几乎要贴到我的头上。

我当时就愣住了,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当下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就举起手中的火把,朝着对面的那张狰狞的大脸抽了过去,只听到“啪”的一声,火花四溅,正好砸在那大脸的面门上。

当时那种情景,实在是让人终生难忘,我被吓得几乎不能够呼吸,也顾不得砸得如何,条件反射似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远离了那张巨大的怪脸,心里这才稍微地恢复了一下平静。

我心里忍不住开始大骂了起来,狗日的,这是什么东西?难道刚才触动了什么机关,放出来一个大粽子?不对啊,这粽子都是死物,但也不可能飞檐走壁,怎么可能直接从岩洞的洞顶耷拉下来,这该不是条蛇吧!

而且就在刚才一瞬间,我看到那东西的巨大脸盘子,狰狞无比,长满了毛,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可怖的面孔,只是那形象似乎是有些熟悉。

再定睛一看,那东西整张脸都是青色的,皮肤干裂成鳞片状,整张脸皮几乎都剥了起来,两只眼睛是深深凹下去的,只剩俩黑窟窿,但是偏偏又觉得他在死死地盯着你。

“靠,怎么是这东西?”等完全看清楚那张脸,我顿时气急败坏,妈的,竟然是一具长着绿毛的尸俑。想来是刚才触动了机关,所有被铁链子悬挂在洞顶岩壁上的尸俑都掉了下来,这一具不知道是因为机关年久失修,还是什么原因,竟然直接耷拉了下来,正好和我整个人撞了个对面。

只是,让我觉得心虚的是,不知道为何,越是看着眼前的这脸,我心里越发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强烈,却又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冷汗一下子浸透了后背。

我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了起来,只见那尸俑本来死气沉沉的脑袋,竟然微微地晃动了起来,两个空洞洞眼框里有绿色闪烁,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动一般。这个时候,王老跛子他们也发现了我这边的情况,都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就围了过来。

三胖子觉得奇怪,嘴里啧啧称奇,就想要走过去看清楚一点,突然,一直沉默的死人脸一把拉住了他:“别动,先等一下。”

三胖子也知道这事情有些古怪,就点了点头,站定了脚步。

就在这时,那尸俑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里,绿色的光芒再一次闪烁了起来。众人屏住呼吸,就看到,一条拇指粗细的绿色怪虫从尸俑的眼眶里,钻了出来。三胖子眼尖,忍不住吐了口唾沫,骂道:“日他先人板板的,搞了半天,是这小虫子在作怪。”说完,这胖子提着铲子头,就想要一铲子拍在尸俑的大脸上。

王老跛子赶忙一把拉住了他,扯着嗓子骂道:“狗日的,你不想活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弄死它,大家都别想出这个山洞了。”

我还在想着,老跛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到旁边不说话的死人脸,系在脸上的那块黑布条无风自动,一抬手,握在右手上的黑色铁钎就电光石火般刺了出去。那动作太快,简直就像是预先演练了上千遍一般。我们只看到黑色一闪,死人脸的右手已经重新放了下来,只是在那把铁钎的尖端,还插着那条彻底瘫下来的大虫子。

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右手一甩,“啪”,那条长了很多条腿的怪虫子就死尸一般被甩在了竹筏子上。

可怜这绿色虫子刚刚从尸俑的颅腔中爬出来,还没见天日,眨眼间就死翘翘了,连个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遇到死人脸这般杀神也只能算是自认倒霉了。

我看了看那巨大的绿色虫子,觉得长得怪模怪样的,好像是蜈蚣和蟋蟀的杂糅体,就试探性地问道,说:“这、这是个什么玩意?”

王老跛子从竹筏子上捡起那只死虫子,提溜着前面的一只大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扔在了筏子上,脸色就变了:“我的姥爷的,怎么那么重的尸臭?这得吃了多少死尸啊……”我和三胖子一听,互视了一眼,都觉得情况不妙,听着尸臭这些字眼都觉得瘆人。

我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这东西吃死人?这么说这就是之前我们在绿毛尸俑颅腔内发现的,那些白色的虫卵吗?”

“这可不是什么死虫子,这是尸蛩(qióng)啊。就是吃尸体为生的阴虫,吃的死尸越多,体型就会变得越大,尤其是死人的尸体。这一片水域河道中的尸俑,怕都是为了培养这东西的,看样子这处积尸洞,当年死的人数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怖得多啊。”王老跛子面对着黑黢黢的暗河河道,脸色阴沉地说道。

“是尸蛩。”一旁的死人脸眼前系着条黑色布条,冷冷地说道。

虽然还是有些耸人听闻,但我们还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只觉得后脊背有点发凉。三胖子忽然抬起右脚,一脚就把那只尸蛩踩扁。立刻就喷溅出一股黏稠的白色的汁液,溅了三胖子一鞋底都是。他忍不住开口大骂,直叫晦气,“靠,这东西真他娘的恶心,不愧是吃死人长大的,一肚子脓水。”

“去。”看到这胖子又开始神经不正常了,我笑骂道,“这虫子都死了,你没事还不给人家留个全尸,活该你小子倒霉。”

三胖子嘿嘿一笑,也不答话,只是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死人脸竖起了大拇指:“瞎子小哥,这事情咱不服不行,这么大一虫子,踩死都很费劲了。你小哥一铁钎就能插得死透透,临死连个虫声都没听到,真是好快的手法。这手段,可是和我家老爷子当年在战场上砍脑袋时练出来的一样,三个字快准狠,不服都不行啊。”

我眯起了眼睛,听出三胖子话中意有所指。这胖子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到了关键时刻也算是胆大心细,他一定是看出了些什么,又不便明说,所以变着法让我小心些。

王老跛子走过来打圆场,又看了看那被三胖子踩成浆糊的虫尸,说:“你小子懂个屁,小哥刚才那一钎插得正是时候,直接切断了尸蛩的中枢。就如同打蛇打七寸,必须找准要害,否则要是让它发出了信号,那咱们这一群人怕是没人能活着出去了!”

三胖子撇了撇嘴,把那被踩烂的虫子踢到一边,不相信道:“切,这么小的一个玩意,一脚就踩死了。有你说的这么邪乎吗?”

“如果是单个的一只,那肯定是不用担心的,但怕就怕是这里不止是一只啊。”王老跛子有些担心的说道,“这东西只可能生活在死人多的地方,当年这积尸洞里,恐怕是个万人坑。天长地久的,你知道有多少这种玩意呢?”

我和三胖子都听得心中一沉,大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王老跛子话中的含义。那死人脸好像也不能释怀的样子,脸色出奇地凝重。

三胖子一见这架势,也知道不妙,也不嫌那虫子的尸体脏,又是一脚狠狠地碾了碾,一直碾到稀巴烂,这才停止,估计是想要挽回些刚才出糗的面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先离开吗?”我沉声问。

死人脸没有回答我的话,脸上突然就这么闪过了一丝凶光,抬起铁钎就向我刺来。我心下一惊,心想,这狗日的,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他妈翻脸了!我大叫:“是我,小哥!你他妈疯了不成?”就想要躲避,但是死人脸像是根本没听见,他手中的那支铁钎的速度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我心里哀叹:“我命休矣。”刚想要闭目等死,就见那铁钎越过我的肩膀就刺了过去。“扑哧”一声,沉闷的尖头刺入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我的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吱吱声,我一身的冷汗,猛地一回头,就看到在我的身后,一只常人手掌大小的尸蛩挥动两只大螯,被钉死在铁钎尖上。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我嘴唇动动,刚想要说话,就见那死人脸突然把头转向后面黑黢黢的深处:“我看,我们要尽快逃命了。”

“什么?逃命?”三胖子打了一个激灵,“怎么?那这洞里头……”

死人脸出奇地变得很凝重,点点头:“我觉得水里有东西朝我们游过来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一时间,水洞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你看我一眼,我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他的话。死人脸猛地抽回黑色的铁钎,将插在铁钎上的那只大尸蛩甩到了河道中,大吼道:“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三胖子愣愣地看了看四周,河道里一片平静,什么动静也没有,奇怪地问:“什么也没有啊,你感觉错了吧?”

只是,还没等他的话完全落下,哗啦哗啦,原本还显得冷清的水洞中,忽然就传来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无数小虫子在爬动。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密密麻麻的吱吱声骤然响起。我们就看到身后水洞深处的河道中,原本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卷起一道黑糊糊的浪潮,再一看,众人都看清楚了,那竟然是无数大大小小的绿色虫子。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无数绿色的尸蛩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看得人头皮发麻,黑压压的一大片,就这么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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