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恩车上的自动导航仪坏掉了,回家这一路都不太顺畅。回到家以后珞恩就打开前门,在铺着明顿瓷砖的走廊上慢慢挪动,然后靠在护壁板上脱掉鞋子。她的双脚被禁锢了五个多小时,已经酸疼不已,在冰冷彻骨的无菌验尸房里对着一具尸体站了那么久更是雪上加霜。

让人失望的是验尸结果并不理想。阿诺医生推断,只有先找到尸体失踪的部分,才能确定死因。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是一起谋杀案。

珞恩身心疲惫,衣服上散发着一股令人恶心的腐烂气味,可是她却连爬上楼冲个澡的力气都没有了。汤姆最近把厨房重新装修成山毛榉和不锈钢结合的现代风格,她走进去转了一圈,新木的味道终于给了她的鼻子一点安慰。

亨利睡眼惺忪地靠过来,她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跟他打招呼:“嗨,你怎么样,小伙子?”花岗岩的餐台上方是个碗橱,她从里面拿出一只平底玻璃杯倒上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仿佛把她带到遥远的牧场,带到苏格兰石楠花遍地的山腹,美得令人窒息,以及查利出生以前,她和汤姆常去的那个小农庄。彼时的生活如同另一个世界,他们是那么自由,不受凡世约束。现在他们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已婚夫妇,困在一成不变的时间里,等待孩子长大离巢。

她挣扎着走回客厅,亨利紧跟在她脚边。她打开沙发桌上的小灯,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头栽进汤姆留在地上的一堆垫子里。亨利挨过来,她轻轻抚摸它,它也舔舔她的脸作为回应。

威士忌缓缓顺着她的喉咙流下,肚子里暖暖的。她满足地叹了口气,摘掉验尸时绑住长发的发圈。然后手指划过锁骨,思索着这一天发生的一切。最后,渐渐地,她混乱的思绪复归平静,搂着忠心的四条腿朋友坠入梦里。

四小时之后,她睁开眼睛,看见汤姆站在那儿低头瞪着她。

她伸展了一下四肢,大声打了个哈欠。亨利跑到后门口,呜咽着想要出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汤姆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三点吧。你还在生气?”

他扭头进了厨房。珞恩沮丧地摇了摇头。几分钟以后,她也跟了过去。他背对着她,珞恩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从他后面抱住他,把头贴在他的背上,又问了一次:“你还在跟我生气?”

汤姆挣脱她环抱的双手,走开一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审问别人?”

他的怒不择言让她背后发凉。他身着一件深红色的丝绸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健壮,覆着胸毛的胸口。他看起来性感极了。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让人晕眩的小麦色肌肤。她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肌肤上,心脏漏跳了一拍。不过,他也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些不那么可爱的特质,比如他的火暴脾气和不愿妥协的倔强。

“也许一朝是女警,永远是女警吧。”她耸耸肩表示抱歉。

“你身上臭烘烘的,至少你能先洗个澡吧。”

珞恩摇摇头:“汤姆,我累坏了,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

“我觉得也是,你最近总是累得要死。”他回敬她一句。

她无意地转了一下眼睛,又惹怒了他。

“别他妈做这种动作行吗?你知道我是对的。你每次回来都累得要死什么都做不了,但这不是你不洗澡的借口。你应该洗了澡再回来的。你凭什么把死人味儿带回家来?”

“你说够了没有?”她防备地交叉起双臂。“我一整晚都在停尸房里……”

“那还用说吗?”他眯起眼睛,恶狠狠地回敬道。

“我说过了,我整晚都在停尸房,从那里回家比回警察局快多了。可我从来没这么做过。”

他耸耸肩,为自己的突然爆发感到愧疚。

汤姆从碗柜里拿出两只盛麦片的碗。“你想吃点早饭吗?”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吃早饭之前我先去洗个澡,谢谢。”

她离开房间的时候听见汤姆在背后咕哝了一句道歉的话。

“没关系。”她扭头回应了他一句,就上楼去了。

半个小时以后,她看见他正在灶台上煎培根和鸡蛋。“别做我那份了,亲爱的,我随便吃点玉米片就得走。对不起,可是,我九点以前必须回警察局报到。”

随之而来的是汤姆又一次阴云密布的表情和扔在洗碗槽里的煎锅。然后他像个五岁的孩子一样赌着气,咚咚地走出门去。

我为什么要为这个心烦?她瞬间没了胃口,匆匆离开了家。她厌倦了争吵,触动了某根神经,或者又说错了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从前他们共有的那些快乐时光就像有一光年那么遥远。她也不确定他们要怎么,甚至能不能把事情解决。是他们的婚姻真的到了崩溃的边缘?还是她加班时间过长而导致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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