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相安无事度过一周,七月二十六日,午睡一醒来,加代子小姐来我们房间找京子。

这天是一马的生日,虽然主屋厨房已经备好红豆饭,可是别墅厨房却忙着准备晚餐,加代子小姐难得出席晚餐,今天终于成为座上客。

加代子小姐真是个圣女。和她相较,彩华夫人就像一朵缤纷多彩的鲜花,天真得像个少女般,一点也看不出是已婚妇女。这股魔力很容易招来同性的怨妒,对男人也有股致命吸引力。

因为一马的关系,加代子的存在显得格外特殊,什么事只要一扯上彩华夫人,加代子打从心底的反感会让神经变得格外尖锐,嗅得到这一切的我,感到很不舒服。

激烈的憎恶与嫉妒,虽让自己难受,却能引起他人注意,就连加代子这般清纯玉女,也会让身旁的人感受到她的痛苦。宛如妒意横生的美丽女鬼,让人有种“原来世上也有这种人”的喟叹。

可能是体弱多病之故,加代子小姐散发一股神秘宗教气息,给人一种宛如先知的感觉。

因为王仁床下遗落一颗彩华夫人室内靴上的铃铛,就此怀疑彩华夫人是凶手,甚至顽固地认定他们有暖昧关系,我们虽然认为绝非如此,但听到这些话,神经还是难免紧绷起来。

“加代子小姐,这么说不太对吧?王仁命案发生时,只有彩华夫人有不在场证明,那时她睡在一马床上,而且一马伏案写作直到凌晨。”

“那是哥哥为了袒护嫂子才这么说的,他完全被嫂子骗了。”

一下子就成了这番局面。话锋一转到彩华夫人身上,气氛就更僵了。

就在我们争辩得如火如荼时,一马和彩华夫人碰巧来访。

“哎呀!加代子小姐,真是难得啊!”

彩华夫人睁大双眼,像飞扬的花粉般雀跃。

“真期待今天的晚餐呢!加代子小姐就像散发香气的高山植物般,静静地俯瞰一切,像朵花似的环视众人。”

加代子小姐也不甘示弱,欲反讽这番恭维之词,心想她肯定会显出一副不耐烦模样,没想到刚好相反,只见她笑嘻嘻地说:“嫂子就像花束般芳香馥郁呢!”

她仿佛真的打从心底盛赞彩华夫人般出神地说着。

我顿时目瞪口呆。女人这玩意儿,就算是无瑕的清纯玉女,也可能是说谎高手、外交家或交际花。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加代子小姐很特别。

之所以会这么想,可能是因为加代子小姐总是孤单一人,也不想和其他人往来,称得上朋友的只有京子一个,有时候她们会结伴出去走走。只有我了解不擅交际的加代子心底最深层的思绪,虽然只要深入了解,就会晓得大部分女人都是这样,不过我们男人或许根本没什么机会去探究她们的内心世界也说不定。

意外的是,一马丝毫没有窘迫或不知所措的样子,显得十分沉稳。

“加代子,你身体还好吧?前几天不是还有些发烧吗?因为最近接连出事,没时间去看你,听说最近都不肯喝海老冢医生开的药,这样不行,太过神经质啦!不能不吃药喔!”

加代子一脸落寞地看着一马。

“我知道,可是我想自己可能活不久吧!”

“你就是这样,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京子,你说对不对?”

“就是啊!怎么可以这么悲观呢!只要抱持希望,病就会治好啊!”

这么说未免太独断,若病痛真能如此轻易痊愈就好了。就算说得再轻松,也无法消除病人所受的苦。

一马看着我,说:“说到海老冢医生,最近可真是令人伤脑筋呢!方才有位自称什么‘《论语》研究会’的奥田利根吉郎先生,拿着海老冢医生的介绍信前来,说什么想向我的客人们讲述一场《论语》思想,还问我什么时候方便呢!刚好那位‘狗鼻子’荒广介刑警来巡视,才帮忙赶走他。说什么有海老冢医生的介绍信,是医生特地请他来为大家讲演,还说什么姓奥田的有天才也有圣人,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是个怪家伙。”

“讲述《论语》的先生不是应该很正派吗?”

“通常这种疯狂信徒因为信得太深,成了狂人。”

“就让他讲一席看看,也许挺有趣的。挺像丹后小说里出现的人物,或许医生想给大家来个奉承或奚落吧!像人见小六最近的作品,都是描述战后怪人、奇人和狂人等角色,也许战争就是属于这种人的时代。”

“真是可笑!那位‘论语先生’就像跳水捞月的青蛙,令人啼笑皆非。有位叫坂口安吾的作家,他的小说可笑及讽刺程度,和‘论语先生’简直如出一辙。对了,狗鼻子刑警好像找我们有事。”

我们留下加代子小姐和京子,离开房间。狗鼻子正在一马房间等着,彩华夫人则去厨房帮忙料理晚餐。

狗鼻子和鬼点子女警在一起。

“还劳烦您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虽然狗鼻子看起来一副粗人样,却挺有礼貌的,还向我点头致意。

“今天是想请教关于文坛的事,望月王仁先生似乎树敌颇多呢!”

“什么样的敌人?”

“就是文学方面的敌手啊!望月先生走了,有谁会特别高兴吗?”

“我想应该都会吧!作家之间那种矛盾关系令人生厌,毕竟都是些无礼粗鲁的家伙嘛!像我也很高兴啊!”

“每个搞文学的嫉妒心应该都很强吧!”

鬼点子女警似乎逮着时机,冷不防插了句话。

“我看你根本就是缺乏自信,只有缺乏才能的人才会嫉妒别人,真是无聊!”

“没错,缺乏灵感,陷入不幸窘境。总之就是脑筋不好啦!”

“望月先生走了,你的小说就有销路啦!”

“您说的是。”

“对了,矢代先生,就文学方面而言,有可能因为嫉妒对方才能而起了杀人念头吗?”

“我想不无可能吧!在各种假设中,这点算是最具可能性,搞不好古今中外因为这念头而犯下的杀人罪行其实不少也说不定,但杀人并不会增进自我才能。文人嫉妒的不是名声,而是才能,不可能因为杀人,才能有所精进。也许根本很少有这类杀人事件。”

“原来如此,搞不好真是这样。因为嫉妒别人才华而杀人,不过这种案子极少听闻就是了。原来如此,虽然杀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却只能这么做。对了,想请教个不太礼貌的问题,各位被卷入这次事件,而且不只一件,还是连续三天内有四位亲朋好友惨遭杀害,就算是再迟钝的家伙,心里多少也会起疑,应该会联想到什么才是,这是我的推测啦!”

“你的意思是说,不论是谁,多少都有点探案本能,是吧?”

“倒也并非如此,只能说是一种人类的本能。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能够帮忙想个方法,当然以不妨碍个人隐私为前提,譬如以半消遣的方式,像是玩什么抓犯人游戏之类的。当然本人处世不够圆滑,难以胜任,想请矢代先生帮个忙,不知意下如何?以半开玩笑、轻松一点的方式就可以了。”

“我觉得这么做很无聊,说穿了就是要我们装模作样进行各种猜测,我看恐怕不会有任何结论吧!不说别人,我自己就不可能配合,况且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具体证据。”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况且或许有人虽说不上什么明确理由,就是觉得某人很可疑也说不定。只是想听听每个人心中有什么秘密、疑惑就行了。”

“容我拒绝担负这重责大任,请你自己一肩挑起吧!而且处世不够圆滑表示你为人够正直,况且,这方法根本不需要担负什么责任,只是差遣别人当走狗罢了。建议不妨请鬼点子女警当司仪,肯定更有趣喔!”

“您还真是大言不惭呢!什么品德好坏的,那你自己又如何呢?还不是抢了人家歌川先生的姨太太,还毫不在乎地带她一起回来,挺有胆识嘛!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若你自认品行够良善,那警察所做之事,不就犹如神明行使神差吗?劝你最好称称自己几两重。”

这番话可真是气势汹汹。

不过这个半消遣的抓犯人游戏,倒是越闹越大,难以遏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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