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调查案发现场后,警方将案件嫌疑者增加到四人,除此前公布的少年S之外,少年A、少年H和少年M三人也一同参与了谋害水原纱纪一事……”

同样的新闻节目中,黑色的剪影头像由一个变成了四个,头像下方也不再干巴巴地写着“嫌疑人”三个字,而是换成了引人遐想的字母代号,代号旁边还标注着相应嫌疑人的年龄——三个十六岁,“少年M”则是十七岁。

“应该都还是高中生吧,”驻足在电器店前的中年妇女自言自语地感慨着,“……想想日本的将来要靠这些人……唉,果然靠不住呢。”

叹了几口气后,中年妇女带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离开了,看来她所关心的并不是凶手是否会被绳之以法,而是国家的前途和未来。

——老太婆!有闲工夫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家庭收入吧!和彦怒视着那个中年妇女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地骂着。

电视画面上仍然停留着四张黑色剪影,看上去就像是滑稽戏的海报。播音员百无聊赖地强调着“呼吁四位少年尽快自首”、“警方已掌握决定性证据”这种听上去就令人反胃的话。

“傻瓜才去自首,”和彦低声嘟囔着,随后拽起淳也的袖子,“喂,我们走!”

“……四名少年中,虽然只有少年S尚处于刑事免责期,但因其集体犯罪的性质,以及另外三名少年的年龄所碍,所以警方决定暂不公布四名少年的姓名和相貌。不过此案性质恶劣,若四名少年不尽快自首,警方将会随时采取相应对策,不排除公布其姓名的可能性。同时,警方也再次恳请全体东京市民协同调查,如发现疑为嫌疑犯的少年,请第一时间向警方报告……”

播音员仍在喋喋不休,淳也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哪有什么证据!”和彦恶狠狠地咬着牙,“警察都只会说大话!”

“喂,和彦,我说……”淳也指着电视上的照片,“既然‘少年S’是樱庭,那么‘少年A’就是天岛秀濑对吧?后面那两个人……说的肯定就是我们俩了……”

淳也还从来都没有预想过,自己的名字居然会以“少年H”这种耻辱的样式出现在电视节目上。

“是我俩又怎么样?你这家伙不说谁会知道?”和彦用力地扯着淳也的衣服,“快走,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就算我不说,警察也会说!”淳也扭动手臂,用力地甩开和彦,袖口被撕裂了也毫不察觉,“到时候全东京都会认识我们,想去自首也——”

“浑蛋,你给我闭嘴!”

电器店就在行人密集的大街旁,和彦不由分说地上前捂住了淳也的嘴巴。

因为无法呼吸的关系,淳也整个身体都扭动起来,同时嘴里还在支支吾吾地说些什么,流出的口水沾满了和彦的手心。

“恶心的家伙!”和彦照着淳也的胸口狠狠地打了一拳,淳也这才算勉强安静下来,和彦趁机将他拖到了一旁,“刚才要是有警察,我们就都完蛋了你知道吗!”

几名经过电器店门前的路人只是斜斜地看了和彦一眼,然后就离开了,没人能料想到,这两个扭成一团的少年就是身旁电视节目里正在通缉的杀人嫌疑犯。

“警察又有什么关系……”淳也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说着,“你没听到吗?他们已经查到证据了,我们早晚都是要被逮捕的……”

“所以我们才要想办法。”和彦死死地瞪着淳也的眼睛,“樱庭那家伙可以受少年法保护,只要警方认定他和我们是共犯,就绝对不会把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公布出来,否则就是他们违反少年法了——警察不会做违法的事,明白吗?”

“但是警察已经有证据了……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蠢货,那些话都是吓唬人的,”和彦斩钉截铁地说道,“尸体不是我们搬运的,我们带到水原家里的那些东西也早就扔掉了,警方还能有什么证据?充其量也就是几枚指纹而已,只要我们说之前去过水原家,他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新闻稿都是警察写的,所以电视上的那些话只是想骗我们去自首而已,这样警方就能坐享其成了——都是些好吃懒做的家伙,只要我们不去自首,他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相信我!”

“不对……不是这样的……”淳也捂着脸蹲在地上,好像就要哭出来了,“他们知道我们的名字,警察肯定已经锁定我们了,他们会赖在我家里不走,对家里所有人说我是杀人犯。只要我一回家,就会被立刻被逮捕,我爸妈会跟我断绝关系,说不定还会劝警察判我死刑……”

“蠢货,死刑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要是被判杀人罪,我家人肯定不会再管我了……”淳也的眼神迷离着,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绝望”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又怎么样?就算我不是杀人犯那两个人也从来没管过我!”和彦一脚将地上的饮料盒踢飞,盒子里残余的饮料溅射到一个中年人的裤腿上,中年男人好像没有发觉,“我刚上中学的时候那两个家伙就离婚了,男人整天就知道喝酒,没钱买酒了才能想起来去打打零工,那女人更是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现在警察想去我家吗?要找我的家人吗?好啊,如果警察能先把那两个家伙抓进监狱,为了感激他们我也会去自首的!”

和彦好像已经不知道“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词应该如何发音了。

“没用的……和彦,我们现在就去自首吧,”淳也真心实意地诉说着,“反正我们无论如何都是要坐牢,去自首的话,没准还能减掉几年的刑期……”

“我们已经不是少年犯了!”和彦贴在淳也的耳边低吼道,“监狱不是收容所,不会特地给你保密身份,一旦进了监狱,全世界就都会知道我们是杀人犯,将来出狱后,你也会顶着杀人犯的名号过一辈子,那样的滋味绝对比坐牢还难受,减掉的几年刑期根本一点用也没有。反过来说,如果我们这次能成功逃跑,无法逮捕我们的警察也会颜面无光,这样他们就不会允许媒体大肆报道这次的事件,渐渐地,当警方和媒体都淡忘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就彻底安全了——东京每天都有杀人案,警察不可能傻到只揪住一个案子不放!”

淳也蹲坐在地上,只顾着一个劲地摇头。路人看向和彦和淳也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奇怪,和彦在担心,如果继续在这里僵持下去的话,也许真的会有哪个路人遵从电视里“请市民协同警方”的倡议,真的去报警也说不定。

“淳也,要不然这样吧——”和彦蹲在淳也的面前,抚着他的肩膀,平心静气地说道,“我们去绑架天岛秀濑。”

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地在两名少年的身边经过,没有任何人在意他们正在谈论什么内容。

“……什么?”淳也不敢相信和彦的话。

“电车站的警察应该已经收到通缉令了,只凭我们俩的力量,恐怕连神奈川都去不了。就这样一直留在东京,被逮捕只是早晚的事情。”和彦耐心地解释着,“而天岛那个老头子不会任由儿子被逮捕,天岛家肯定已经为秀濑准备好了逃跑的方法,所以只要我们找到秀濑,用他作为筹码去胁迫天岛家,我们就一样可以得救,明白了吗?”

“这种事……做得到吗?”淳也浑身发抖,和彦将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一些,试图安稳住淳也的情绪。

“为什么做不到,你还担心他们去报警不成?”和彦看了看身旁店铺外挂着的钟表,现在已经十一点整了,“天岛家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比我们多多了,他们巴不得离警察远一点呢。”

“我不要再去天岛家……”淳也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们要毒死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再回去绝对必死无疑的。”

“只要不乱吃东西,天岛家杀不掉我们俩。”和彦自信满满的样子,“你没发现吗?天岛家的外围一直都有警察在留守和监视,他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行动。想要杀掉我们,他们唯一的办法只有下毒——在他杀和自杀之间模棱两可,对于他们才是有利的,天岛家不会做那种一眼就看出是他杀的蠢事。”

淳也仍然在摇头,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听从和彦的建议。

“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行动?”和彦就像是在念一道最后通牒。

淳也依然在惯性地摇着头。

“那就留在这里等死好了!”和彦狠狠地推了淳也一把,淳也立刻仰坐在地上,“反正我一个人也做得到!”

说完话后,和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等淳也意识到的时候,和彦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东京街头的人潮中,再也无法找到了。

“喂,你这是在干吗?”

安城回来找泽村警部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却是满脸是血、伏在地上的天岛隆一。

“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了!”泽村收回刚要踢向天岛隆一的右脚。

“泽村啊泽村,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安城皱着眉头看着泽村警部——泽村的脸上一点伤都没有,看来天岛隆一没有还手。

为了搜查不受干扰,除了几名必要的警卫,包括中村律师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泽村警部下令强行带离天岛家。安城现在才明白泽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回警视厅之后不许跟别人说。”泽村揉着发痛的右拳,用下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天岛隆一。

“我看你这辈子是别指望升职了。”安城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适可而止吧,来谈谈正事。”

安城递来一部电话。

“警视厅报警中心转来的,”安城抬抬手,示意泽村来接听,“有人目击到了可疑的少年,我想应付这种事还是你更擅长吧?”

泽村来到安城的身旁坐下,然后将电话接了起来。

“我是负责水原一案的泽村,有事请讲。”

“泽村先生是吧?电视节目上说,如果在东京市内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少年,就要第一时间报警对不对?”电话中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应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没错,我们正在找水原一案的嫌疑犯,请问您在哪里工作,怎么称呼?”

“啊,我姓坂冈,坂冈彻夫。”电话那端的男人自报家门,“我是出租车司机。”

“您看到那名少年正在做什么?他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

尽管很认真地提问,不过泽村向来对这种报警电话不抱有什么希望,全东京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个少年在做鬼鬼祟祟的事情,之所以让媒体那样播报,倒不如说警方的真正意图是在提醒东京市民“小心通缉犯”。

“那个少年当时慌慌张张的,带着一脸说不清楚的表情蹲在那里打电话……具体我也形容不太好,总之很可疑就是了。”

坂冈的语气一点也不严肃,泽村怀疑他只是想找点乐子才打了这通报警电话。

“坂冈先生,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几乎对案情没什么帮助。”泽村冷冰冰地打断了坂冈的话。

“啊,对了,我在帮客人搬行李的时候,碰巧被那个少年撞了一下,结果那家伙连声道歉都没有就径直走开了。现在的年轻人,真该好好教育教育!”

坂冈似乎认为,撞到人不道歉也是一种严重的犯罪。

“能说说那个少年的体貌特征吗?”泽村叹了一口气,例行公事地问道,“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当时是什么时间?”

“长相嘛……个子不高不矮,挺瘦的,头发也不是很长,总之就和街上的高中生差不多一个样子就是了。”坂冈略表歉意地笑了笑,“您知道的,我整天要见那么多客人,对不同人的长相已经麻木了。不过警察先生,那个少年这种时候不去上学,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

对于这种派不上任何用场的报警电话,泽村还是巡警的时候就已经见惯不惯了。

“当时是几点,您还记得吗?”这些程式化的问题就像镌刻在泽村头脑中一样,不论对方如何回答,他都一样可以问出来。

“唔……就是几分钟之前吧。刚才帮客人送好行李之后我才想起来给你们打电话,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坂冈似乎没有料想到警察会问这么多问题。

“坂冈先生,您说的我都记下来了,就先这样吧。”泽村想尽快将这通无聊的电话结束,“要是您还能想起什么,请随时再打来就好。”

天岛隆一痛苦地呻吟着,但泽村看得出,这老头子的脸上分明带着挑衅一般的微笑。

——嘲笑我是吧?等下再好好揍你这老东西一顿!泽村将电话从耳朵上拿开,准备挂断之后还给安城。

就在电话里面也说了“给您添麻烦”这样的告别句时,安城将电话抢了过去,然后追问道:“您还记得那个少年当时穿着什么样衣服吗?”

泽村没有理会安城,他起身对着天岛隆一的肩膀狠狠地踢了一脚。安城在一旁想拉住他,但因为专心听电话的关系,没来

得及跟上泽村的动作。

“嗯……校服——没错,就是校服,”坂冈想了想之后突然开口说道,那语气就像是从旧皮鞋中找到了一大笔现金,“您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那男孩的校服是中野区那所贵族学校的,我经常能载到那里的学生,绝对不会认错。”

“是中野区的崛越高中吗?”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坂冈提高了一个声调,“那里的学生还经常和我说,他们的学校是个‘消灭假期’的地方——怎么样,很有趣吧?”

坂冈似乎以为自己讲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自顾自地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坂冈先生,您是在哪里看到这位少年的?”安城对这种文字游戏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具体的町番号码,或者周围有什么明显的建筑物也可以。”

“不必那么麻烦,我是在在羽田空港的候机厅见到那位少年的——嗯,没错,就是那里。”好像是为了避免记错,坂冈还特地自我确认了一下。

安城将坂冈的话逐字逐句地记了下来。坂冈的嗓门很大,他的声音透过听筒可以十分清晰地传出,听到“羽田空港”四个字后,躺在地上的天岛隆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还想再踢几脚吗?”挂断电话后,安城看了看泽村,“要不要我打电话给羽田空港,让所有航班都等你打痛快了再起飞?”

“少废话!”泽村抓起椅子上的外套,率先冲出了房门。

确认泽村走远后,安城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天岛隆一脸上的血迹,同时诚心诚意地道了歉。

“……那孩子很可怜,”天岛隆一发出了细弱的声音,“老夫恳请你们不要委屈他。”

“放心吧,天岛先生,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安城认真地回答道,“每个孩子都会做错事,每个孩子也都可以被原谅。”

秀濑正坐在候机大厅的椅子上,等着贵志的到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时不时就会有人瞟秀濑一眼,尤其是十几岁的孩子,如果不是有家长在旁边,他们简直会上前来直接找秀濑合影。

——要是我把衣服脱下来挂在这里,你们这帮蠢货也会想来照张相吧?秀濑将头别向一边,不去看那些好奇的人群。

这是秀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过去他还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崛越学园的校服是如此显眼的东西。这种情况如果放在平时,秀濑没准会很高兴地同那些盯着这身衣服看的人合影,不过在今天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脱下衣服会更显眼的关系,秀濑绝对会把这身校服立刻扔到垃圾桶里。

——中村律师在出门前居然都没有提醒我换一身衣服,那家伙也太迟钝了吧!秀濑几乎将整张脸都扭向了身后的墙壁,飞机起飞前,他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身边来往的人群好像越来越多了,偶尔甚至还会响起快门的“咔嚓”声,秀濑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正在偷拍自己。

“请问……是铃木直哉同学吗?”

偏偏就在这种时候,有人主动上前搭话。秀濑皱着眉头回过头,发现一名穿着制服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铃木直哉是中村律师为秀濑取的假名,货运飞机的乘务人员不会检查护照,用假名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对,是我。”见到对方并不是穿着警服,秀濑总算放心下来。

“天岛先生拜托给我的人就是你吧?”身穿航班制服的男人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是那架货运飞机的副机长,我姓藤井。”

“啊,藤井先生是吧?”藤井副机长并没有要带秀濑登机的意思,秀濑预感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妙,“您这是要……”

“因为美国那边的航班有延误,所以我们的起飞时间还没有定下来,非常抱歉。”藤井副机长略微鞠了个躬,“话说回来,铃木同学到美国去,是有什么急事吗?”

“啊……没什么急事,”秀濑笑了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爸爸和天岛先生是熟人,只是为了省下机票钱而已。”

“那么,没关系的话,航班延误这种小事不必告诉天岛先生也可以吧?”藤井一脸谄媚的笑容。

“啊,这种事完全没必要惊动天岛叔叔,”尽管嘴上这么说,秀濑却从心里狠狠地咒骂着那架货运飞机的机组成员,“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了,没关系的。”

“多谢铃木同学体谅,敝公司长期承蒙天岛先生的照顾,有时间还请铃木同学代为告谢。”藤井的样子略微安心了一些,秀濑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是特地来向自己道歉,而只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怠慢了天岛家而已。

——这虚伪的世界!看着藤井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秀濑恨不得上前狠狠地揍他一顿。

不过一想到自己也正在用编造的名字逃避杀人的罪责、一想到自己也是这虚伪世界的一部分时,秀濑立刻便觉得那种事根本无所谓了——虚伪者不仅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一心逃税的父亲、言听计从的母亲、胆小怕事的朋友,以及唯利是图的商人、明哲保身的政客、人面兽心的慈善家,还有妄自菲薄的三舟木、懦弱无能的久史、胡乱逞强的樱庭,当然最后还少不了心高气傲的水原纱纪……世界之所以虚伪,就是因为构成它的人都是虚伪的,毁灭了虚伪的世界,虚伪的人类也会一同灭亡,而这其中,就有一个是自己。

秀濑转身想坐回到座位上静一静,但转身之后他突然发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故意挡在了座位前面。

“走开!”秀濑不由分说地怒喝,“你这家伙想干什么!”

“……同学,校庆会的时候,你一定见过深田恭子吧?”

与其用“怯懦”来形容,更不如说这个男孩简直是“虔诚”,和秀濑对话的时候,他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参拜神灵一样。

——虚伪,什么深田恭子,你不就是看中这身校服了吗!秀濑简直火冒三丈,他不由分说地将面前的少年拖进厕所。脱掉藏青色的上衣后,秀濑指着几乎已经吓傻的男孩吼道:“不就是想要这个吗?给你!”

“不是的,我只是……”

“不是想见深田恭子吗?穿上这身衣服,直接去事务所找她就行了,就说你们俩有同一个老师,或者说自己是她当初参加过的社团的后辈,肯定可以见上一面的。”秀濑将衣服硬塞在男孩手里,“不过,你身上那件便宜货给我!”

男孩还在犹豫,他根本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秀濑不由分说地将他的上衣扯了下来。把衣兜里的零钱掏出来扔在地上后,秀濑迅速地跑开了。

——这样就没人再来注意我了,虚伪的外衣,我已经脱掉了。

“警察先生,这件衣服真的不是我的……”满脸怯懦的男孩反复强调着这句话,“我只是问他有没有见过深田恭子,他就把衣服强塞给我了……”

“我知道衣服不是你的,给你这件衣服的人在哪里!”泽村警部气喘吁吁地问道。两年前差点误了航班的那一次,泽村都没有如此慌忙地赶到机场。

“我不认识他……他抢走我的衣服之后就跑掉了……”男孩的眼睛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泽村手中那件崛越高中的校服——他才刚刚跟朋友们在电话里炫耀过,自己得到了一件全东京最帅气的衣服。

泽村将校服紧紧地捏在自己手中,校服上的名签耷拉在外面,上面用细细的打印体写着“天岛秀濑”四个字。

“喂,你的衣服是什么样的!”泽村狠狠地问道。

“白色……白色的校服外套。”

“泽村,白色的衣服配上藏青色的裤子,我觉得还是挺好找的,”安城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候机大厅,“这种七十年代的搭配款式,已经很少有人再穿了。”

“给我找!”泽村挥起手臂,一声令下,“就算把这里拆了,也得给我找出来!”

被警察包围起来的男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城走到他的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那是刚才泽村从他身上把衣服扯下来时弄乱的。

“除了学费贵一些,那里没什么特别的,”安城微笑着拍了拍男孩的脸颊——泽村留下的烂摊子,每次都要他来收拾,“深田恭子也没什么特别的,要说明星和学校的关系,我更佩服的是木村拓哉——你和他一样也姓木村,不是吗?”

安城指着男孩拎在手里的书包,那里写着“木村平介”这个姓名。

——居然叫“木村平介”,这么土气的名字,怪不得没什么好运气!秀濑愤怒地撕下衣服上的名签,但随后又觉得这种东西没办法随便乱扔,于是便气呼呼地又揣回到了口袋里。

不乱扔名签并非出于尊重那个姓木村的男孩,而是秀濑现在正躲藏在楼梯夹层的杂物间中,如果名签从地板的缝隙里漏到了下面,马上就会有人发现有人藏在这里。

……崛越的校服穿起来那么明显,警察肯定已经找到那个姓木村的家伙了吧?秀濑已经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了,木村肯定会跟警察说现在自己正穿着白色的校服外套的事——秀濑的内衣是一件夏季背心,他没办法不穿外套。

——可恶!秀濑想狠狠地敲一下墙壁来解恨,但外面的议论声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储物间虽然杂乱,但也很好地起到了聚拢声音的作用,秀濑听得出来,外面的人正在讨论“少年A”。稍早之前,秀濑在机场的电视节目里看到了同样的名字,与和彦和淳也一样,他当时也立刻分辨出了四个代号具体所指的都是谁。

——谁让你们擅自给我取那种名字了?我从来都是敢作敢当,那种傻瓜一样的代号,才不要安插在我身上!

积累的愤怒最终让秀濑失去了冷静,他冲开储物间的门,对着面前不远处的警察大吼道:“我是天岛秀濑,我不是什么‘少年A’!”

几乎是在喊完这句话的同时,秀濑起身越过齐腰高的楼梯扶手,从环形楼梯中央的空洞跳了下去。

“不要!”秀濑记住了自己在人世间能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虽然他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谁说出来的。

父亲说过,母亲说过,高山管家、中村律师、芹泽老师他们都说过,樱庭贵志好像也说过……对了,还有那时候的水原纱纪……背包上的尼龙扣被坠落时所产生的气流撕开,几百张万元纸币一瞬间倾洒出来,纸币随着空气飘舞着,就像在秀濑的头顶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棕灰色降落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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