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贵志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比自己租住的那间公寓还要简陋的住处——说是“住处”好像有点过分了,面前这栋勉强称得上是“房屋”的东西,简直就和随意搭建的棚子没什么两样。

这间简陋的棚屋位于一个干涸的河床上,头顶斜上方就是越河而过的公路桥。河床的土质已经坚硬如石,四周杂草丛生,还有很多废弃的建筑垃圾堆放在不远处。河床上面不远处就是平成年代的东京城,不过站在这里的时候,贵志却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江户时代的乡村。

……原来东京还藏着这样的地方啊。

棚屋的主体是四块用铁丝绑起来的建筑围板,围板之间原本露着缝隙的地方被工业油布遮挡着,这样就勉强构成了不透风的墙壁。屋顶似乎是一块轻型泡沫板,四角固定着结实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系在了建筑围板突出的倒刺上,从远处看来,就像是一只大风筝扣在了上面。

“我设计的,觉得怎么样?”纱纪自豪地说道,“如果是晴天的话,屋顶还可以拆下来,这样躺在屋子里就可以看见天空了,不错的主意吧?”

“你……住在这里?”这种地方居然能够住人,在贵志看来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你不是应该住在两新田西町吗?”

“确切地说,这里是我第二个家。”纱纪伸手拨开杂草,来到了棚屋的门前,“当然,我不经常住这里的,除非两种情况:一是帮会里有什么突发事件需要我暂时离开家躲起来,二是我心血来潮想数数星星——实际上,后者更多一些。”

纱纪搬开挡在门口的木板,大方地邀请贵志进屋。

见到棚屋内的景象后,贵志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完全想错了——虽然内部面积大概只有三叠左右,不过却布置得井井有条,与棚屋的外观比起来,这里简直可以用“毫不相干”这个词来形容。除了门口之外的地面甚至还铺上了简易的和式地板,未铺地板的地方恰好凹陷成一个换鞋所用的袖珍玄关,室内的墙壁上也被认真地贴上了浅红色壁纸,与白色的顶棚相得益彰。

因为铺了地板的关系,所以这里的风格更偏向于传统的和室,这样一来,床自然就是不需要的东西了。实际上,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可以称得上是“用具”的东西只有一张暖桌、一架台灯以及一台便携式DVD播放器而已,剩下的就是堆靠在墙边一摞一摞的漫画书,以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换洗衣物。

“有点失礼了,这里没有壁橱,所以那些东西只能放在外面。”

“啊,没关系的……”或许是因为讨论了被褥和内衣的话题,贵志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于是他慌忙转移话题,“那个……你这里连插座都有吗?外面根本没看到电线。”

“埋在地下了,”纱纪踢掉运动鞋,一翻身坐进了暖桌里,“是从附近的人家偷接过来的,不用付电费呢。”

“太厉害了……”

“怎么,你也想过不付电费的日子?”

“啊,不是那个,”贵志摆摆手否认道,“我是说你这间屋子好厉害,有机会真想让你帮我收拾收拾房间,我那里乱成一团了……”

“算了吧,男孩的房间要是整齐起来,那才叫奇怪呢。”

“唔……那倒也是。”贵志站在门口不敢迈步,生怕自己进来之后把整洁的小屋弄脏了。

“你就打算一直站在那里?”纱纪敲了敲暖桌,示意贵志到这里坐下。

“进来……没关系吗?”

“不让你进来我带你来这里干吗?你现在是通缉犯,我总得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吧?”纱纪从暖桌里爬出来,拉着贵志的手将他拖进屋,“脱鞋之前,先去把门关上。”

所谓的门,不过是一块油布包裹着的木板,木板比建筑围板割出的缺口大一些,这样斜着倚靠在外面的时候,就可以当做“门”来使用了。

“这个……连锁也没有吗?”贵志打量着这个被称为“门”的木板,“太危险了吧?”

“有什么可危险的?真要是有坏人过来的话,一只手就可以把整栋房子推倒,我要锁有什么用?”纱纪用脚踢了踢墙壁,整个棚屋当真晃了起来,“这里从外面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流浪汉的小屋,而且还在大桥下面,想过来这边的话要爬一个很大的下坡,小偷和坏人才懒得光顾这里呢。”

“这间屋子是你自己建起来的吗?”关上门之后,贵志并没有脱鞋,而是侧身坐在了玄关门口的地板上。

“六竹帮的岩形大哥帮我做了一些,不过大部分都是我的杰作。”纱纪将整个大腿都埋进了暖桌中,一脸幸福的样子,看来她很满意自己的这间小房子,“好了,说说正事吧,刚才久史淳也打来的那通电话,你怎么看?”

纱纪将暖桌的功率调到最大,屋子里渐渐开始热了起来。

“泽村警部,解剖室里拍摄的录像带修好了!”一名年轻警员慌慌张张地跑进第一会议室。总监和厅长还没有到,所以会议还没有开始,屋子里除了泽村和安城,还有另外几名搜查一课的警员。

“植木法医那边怎么样?”泽村接过录像带,带子的正面用黑色笔写着今天的日期和“植木仁一”这个姓名。

“已经送到医院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好像还没有醒过来。”拿着录像带过来的警员回答道。

解剖室里没有监视摄像机,这盘录像带是植木法医为了存档解剖过程而拍摄的,在水原纱纪袭击植木法医的时候,摄像机被一同打翻在了地上,录像带也不知所踪。起初大家还以为是被水原纱纪带走了,但在反复看过走廊里的监视录像后,泽村和安城都认定水原纱纪身上根本没藏着录像带,再次回到解剖室搜查后,这卷摔得七零八落的录像带才从柜子下面被发现。

“放进去看看吧。”安城指了指地上的投影放映机,脸上依旧是平静如水的表情。

泽村警部坐在一旁使劲地抽着烟,作为一个绝不相信妖魔鬼怪的人,泽村的紧张并非源于对录像带内容的恐惧,而是他想不出要如何向上级提交有关这次案件的报告。

一直没人去关掉会议室的灯光,泽村和安城也都没下令这样做。接近正午的阳光斜射在投影屏幕上,些许明亮的光线多多少少消除了一点恐怖气氛。

“不好意思,泽村警部……我那边……”送来录像带的警员哆哆嗦嗦地说着,他并不是水原一案调查组的成员,只是泽村派去修复录像带的。

尸体复活的事情在警视厅里已经传开了,泽村所颁布的保密规定根本就没有奏效。去往会议室的路上,气愤中的泽村把走廊里议论声音最大的家伙派去跑腿,这个人就是正在和泽村警部说话的年轻警员。

“回去忙你的吧。”将胆小鬼留在这里也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泽村警部站起身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哼,明明胆子这么小,当时还数他说得最大声。”泽村调整了一下投影屏幕的角度,准备开始放映录像。

“越是胆子小的人就越是想跟别人说这种事,”安城挪动着椅子,找到了一个最佳观看角度,“这些人往往以为,把事情告诉给别人之后,自己内心中的恐惧也就托付给别人了。”

“恐惧可不是能分享的东西。”泽村心不在焉地应答安城。

录像带被泽村警部亲手放进了放映机中,随着机器内部马达声音的轻微响声,一道灰白色的光柱射向了投影屏幕。

录像是从一阵剧烈的晃动开始的,画面内容是解剖室正中央的解剖台,台面上放着一个拉着拉链的裹尸袋。伴随着晃动渐渐稳定,一个人影从画面的左边出现,那是植木法医,刚刚画面的晃动应该是他在调整拍摄角度。最终的拍摄位置被植木法医选在了解剖台的斜前方,大概是对应着尸体肩膀的位置,长条形的解剖台显示在了画面的对角线上,恰好以最合适的比例布满了屏幕。

固定好摄像机后,植木法医绕过解剖台,背对着画面开始准备解剖用具。植木距离摄像机的位置大概有五六米远,摄像机只能拍到他的下半身。

平静的图像并没有维持多久,仅仅过了一两分钟,画面上就出现了令人惊异的一幕——裹尸袋先是好像被风吹到一样微微地动了一下,然后是一个活动的东西从袋子中间慢慢地移到了拉链末端,然后顺着拉链的缝隙,探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

“我的天哪!”不知道是哪名警员惊呼了一声。

很快,裹尸袋的拉链被轻轻地拨开了一个小缝,一条光溜溜的小臂从里面伸了出来。尽管画面有些失真,但仍能清楚地看到这条小臂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划伤。还没等众人来得及惊诧,尸体的头颅就出现了。

——绝对是水原纱纪,不可能有错。泽村警部忘记了嘴里还叼着香烟,任凭烟灰掉落在裤子上也没有察觉。

画面里一直飘荡着老掉牙的旋律,应该是植木法医正在哼唱着什么不知名的老歌。

水原纱纪很快就完全拉开了袋子的拉链,一边小幅度地舒展双臂,一边僵硬地扭动着身体,就像伸懒腰一样。随后水原纱纪用两只小臂支撑着起身,赤身裸体地坐在解剖台上,耳朵上夹着的那枚信息牌像耳环一样晃动着。

“她身上的那些伤口……都哪去了?”一名眼尖的警员首先发现了异样,但没人去回答他提出的这个问题。

全身都裸露在外后,泽村发现,水原纱纪身上只剩下了几条数得清的划伤,其余大部分划伤都像痊愈了一样从她身上彻底消失了。相比于身上的伤痕,水原纱纪脖子上那道勒痕能更明显一些,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解剖室光线的问题,还是因为这条伤痕同样也在渐渐消失,勒痕的颜色看上去比发现尸体的时候变浅了一些。

根据大木那边录取的证言,曾见到过水原纱纪的同学们也都说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难道快速愈合所有伤口就是幽灵的能力之一吗……泽村摇摇头,他强迫着自己不可以接受“幽灵”这样的解释。

坐起身之后,画面上的水原纱纪开始扭动头部,四处环顾着解剖室,似乎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当水原的脸正对摄像机的时候,很多警员都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植木法医仍然边哼着歌边忙碌着,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除了面无表情的安城,第一会议室里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知道植木法医会何时转回身,以及转回身后面对着坐在解剖台上的尸体,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惨了,植木那家伙应该再也没胆量进解剖室了……”安城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半开玩笑地说道。

出乎意料地,在环视房间一圈后,画面上的水原纱纪主动地喊了一声:“喂——”

尽管这声招呼让植木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身后的情形时,植木还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摄像机这时候拍到了植木的全身和他脸上的表情——这位见过无数具尸体的法医,今天竟然在自己的解剖室里被吓呆了。

“喂,问你呢,就是你想把我大卸八块的吧?”水原纱纪吐字清晰地问道。

“怎……怎么回事?”植木爬向门口,试图逃出去。

“哎呀?被吓到了吗?没想到法医的胆子也这么小。”水原纱纪光溜溜地走下解剖台,对自己身上没穿一件衣服的事一点也不在意,“大喊大叫可就麻烦了呢,怎么办才好呢?”

在水原纱纪的提醒下,植木法医才想起来现在应该高声呼救。

“救——”没等植木的呼救喊出口,水原纱纪就抄起身边的高脚凳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伴着“砰”的一声,植木法医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可能是因为身上没有力气,也可能是手下留情的关系,这一击水原纱纪很明显没用全力,否则植木法医就不只是昏过去那么简单了。

轻轻放下高脚凳后,水原纱纪这才开始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随后她上前脱下植木法医的外套,穿在身上后向摄像机这边走来。

屏幕前所有人几乎都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了一下椅子。

“她想干什么?”泽村扔掉已经燃尽的烟头,说道。

“大概是发现摄像机了吧?”安城现在位于所有人的最前面。

水原纱纪用双手将摄像机从三脚架上摘了下来,然后狠狠地扔了出去。录像带上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放映室中的空气已然接近凝固,所有警员都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也不敢动。录像只有不到十分钟长,但给人的感觉却比看了一部恐怖电影还要胆战心惊。

“泽村,有什么看法吗?”安城俯身将录像带从放映机中抽了出来,拿在手中细细地欣赏着。

“这次的报告由你来写。”泽村赌气地踢了一脚放映机,“今天真是他妈的见鬼了。”

“那个电话听起来……应该不像是骗局。”细细回忆过之后

,贵志点头回答道。

“我也认为久史说的话是真的,”暖桌全部热起来之后,纱纪贪婪地将整个身体都趴了上去,“看来终于有一个凶手良心发现了,没有久史的话,估计我怎么劝你不要去自首你都不会听吧?”

“这么说,你不打算再去杀掉他们了?”

“喂,这是两码事好不好?”纱纪立刻收回了自己刚刚所说的话。

“但至少久史淳也这个人可以原谅了吧?”贵志还在替淳也求情,“他要是不冒险打来电话,没准我现在已经上了天岛家的当了——对了,手提电话可以还给我了吗?”

“抱歉,在我完成复仇计划之前,还不打算把电话还给你。”纱纪捂着自己的牛仔裤口袋,贵志的手提电话就揣在里面。

“我保证不去自首也不去报警,这样总可以了吧?”

“死心吧,我再也不相信你这家伙的保证了。”纱纪故意恶狠狠地说着,“你自己拿指头数数,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出尔反尔多少次了?”

贵志哑口无言。

“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就可以了,这就是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纱纪指了指房间对面的角落,“那里有很多漫画书,虽然大部分都是少女漫画,不过也足够你打发好几天的时间了。漫画书的下面有一些碟片,播放机不用我教你怎么使用吧?喜欢看就随便看,不喜欢看的话掀开天花板数云彩也可以。”

“也就是说……你想把我关在这里?”贵志已经对这间棚屋了如指掌了,这里完全不可能关得住人。

“别说得那么难听,不是‘关在’,我是要把你‘留在’这里,”纱纪从暖桌下抽出双脚,挪身到贵志的面前,“这栋破房子稍微用力踢一脚就报废了,硬要把你关在这里的话,就算把你浑身上下都捆住也没用吧?”

暖桌中的热气从被子的缝隙中跑了出来,屋子里的温度好像一下子又提高了很多。

“这么说,难道你一直要留在这里盯着我?”

“我现在的任务是找那几个凶手报仇,我可没工夫整天欣赏你这张脸。”纱纪撇了撇嘴角,“而且没人出去买东西吃的话,我们俩难道要饿死在这里啊?”

“所以说嘛,只要你离开了,我随时都可以从这里逃出去。”贵志一脸轻松地说,“事先声明,我不可能同意你去杀人,我还是认为把真相告诉给警察是最好的办法。”

“也就是说,我们不是盟友对吗?”纱纪眨着眼,认真地问道。

“也不能那么说……”

“我只要听‘是’,或者‘不是’。”纱纪的样子咄咄逼人。

“……不是。”贵志下定决心,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那我们就是敌人?”

贵志几乎又要脱口说出“也不能那么说”,纱纪的眼神再次阻止了这个答案。

——既然志不同道不合,就算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肯定也会被称作“敌人”吧?贵志点点头,代替了回答。

“好啊,我伟大的敌人,现在我就可以让你离开这里,”纱纪指了指门口,“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从这里离开之后,你要去哪里?能做什么?难道你想回家吗?那里早就被警察包围了吧?”

“我去警视厅,对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说出事实的真相。”这是现在贵志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怎么去?蒙着脸去吗?”纱纪嘲笑着说道,“不蒙着脸的话,说出真相之前,你想怎么跟警察做自我介绍?”

“当然是说‘我叫樱庭贵志,青山高校二年级的学生,我有重要的情况要’……”话刚刚说到一半,贵志就明白哪里行不通了。

“怎么样,话一说出口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吧?”纱纪重新钻回到暖桌里,用被子将两条腿紧紧地裹住,“别忘了,你也是杀死我的罪犯之一,现场是你清理的,尸体是你转移的,警方的通缉令上写着的也是你的名字。你想要汇报情况的前提就是必须坦白身份,而你一旦坦白身份,也就等于上了天岛家的当了。那时候,任凭你嘴里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有一点用,因为被买通的警察们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能够承担起所有罪行的罪犯——你,樱庭贵志,对于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贵志杵在那里,一言不发,在纱纪的提醒下,他总算彻底悟通了这里面的道理。现在贵志终于明白为什么纱纪不担心自己会逃跑了——如果自首和供述真相都不能解决问题的话,自己的确没有任何从这里逃跑的理由。

“好了,想走的话现在可以走了,”纱纪将脸埋在手臂里,闷着声音说道,“电车站上坡之后左转,那里有直达警视厅的线路。”

“我……该怎么办?”贵志没了主意,“难道要一直躲在你这里,等事情结束?”

“想通了,不想走了?这里有暖桌,还有漫画和碟片,虽然房间的确小了点,但总也比你去蹲监狱好得多吧?”纱纪很有信心地说道,“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等我把那三个浑蛋都杀掉,真相自然也就浮出水面了。”

虽然内心里依然觉得复仇是错误的事,但“不能去杀人”这种话贵志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再次开口说出了。

“好了,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纱纪恋恋不舍地从暖桌下面出来,“我要上街去买东西吃,你想要点什么?”

“随便。”贵志的确有些饿了,“要不然我去买也可以——放心,我不会趁机逃跑的。”

贵志想找个机会一个人静一静,待在纱纪这间屋子里他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通缉犯樱庭贵志先生,”纱纪穿上鞋,一边系鞋带一边说道,“警方随时都可能会公布你的照片和姓名,那时候全东京市民都会认得你这张脸,如果不想成全天岛家的话,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但是你不是也……”

纱纪的照片早就已经被公布了,虽然不是警方追捕的对象,但要是被人见到尸体还活着的话,不一定会闹出怎样的事来。

——这张脸该制造的麻烦早就制造完了,纱纪想着从警视厅逃出来的整个过程,她还没有将那些事告诉给贵志。

“警方对我没兴趣。”纱纪搬开当做房门的木板,“既然随便的话,是不是超市里的圆白菜和萝卜就可以?”

没等贵志将“那种东西怎么吃”说出口,纱纪就来到门外,重新将木板挡了回去。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纱纪很快就走远了。

百无聊赖的贵志只好探身随便抽出了几本漫画书,坐在门口心不在焉地一页一页看了起来。暖桌的电源还开着,贵志并不打算关掉它。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门口的木板突然被掀开了。贵志没有抬头,他的眼睛依然盯着手里的少女漫画。

“……再怎么说我也是客人,”因为迟迟没有听到纱纪打招呼的声音,贵志低头闷声说道,“总不至于让我先说‘欢迎回来’吧?”

“我回来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吓了一跳的贵志立刻扔掉了漫画书。贵志抬起头,他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小哥,还认识我们吧?”另一个叼着香烟的平头男人说道,他扶着门框的手几乎让整个棚屋都倾斜了,“水原纱纪在哪里?”

面前这两个男人是六竹帮的甲贺和川见,贵志认识他们。

“我……不知道。”从表情上看来,这两个人很明显是不怀好意而来的,贵志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将他们耗走,同时祈祷纱纪晚一点回来,千万别碰到这两个家伙。

“嘴还挺硬嘛!”甲贺抬脚踢在了贵志的胸口上,没坐稳的贵志一下子跌到墙角,堆砌整齐的漫画书被贵志撞倒一大片,棚屋的一面墙也被撞歪了。

“甲贺,住手!”戴着眼镜的川见制止了还想动手的甲贺,他没有脱鞋就踩到了地板上,然后俯身蹲在了贵志的面前,“樱庭老弟,放心,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贵志揉了揉胸口,无论怎么看,这两个男人都是一脸找茬的表情。

“少跟他废话,我可没时间在这里闲聊天,帮会的事情要紧。”甲贺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像那时候一样,揍他一顿就什么都说了。”

“纱纪已经不是你们那里的人了!”贵志咳嗽两声,“还来找她干什么!”

“被骗了还没意识到吗?”川见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樱庭老弟,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水原纱纪跟你说的话里面,基本上没有一句是真的。”

“凭什么这么说!”在贵志看来,撒谎的是这两个男人还差不多。

“唔……给你看看证据应该也没关系。”川见从西服内兜里拿出了一张不是很新的彩色照片,递到了贵志的手上。

贵志一脸怀疑的表情,将照片接了过来。照片上拍摄的是一对年轻夫妇,怀孕的妻子坐在椅子上,身后的丈夫则斜斜地靠着椅背,温柔地揽着妻子的肩膀。尽管拍照地点是在一间有些古旧的房间里,光线也有些暗淡,但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十分幸福和满足的表情。

“看看他们的脸,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川见指着照片上两个人的脸,“尤其是丈夫的眼睛和妻子的下巴。”

“这难道是……”在川见的提醒下,贵志很容易就发现了,“……纱纪的亲生父母?”

川见微微点点头,随后将照片翻到了背面,那里写着短短的几行字:

宫前:

这孩子顺利出生的话,男孩就叫“翔太”,女孩就叫“纱纪”,怎么样?

端村优纪子

……端村?那个地方不是应该写成“水原”才对吗?

墨水已经有些褪色了,这些字肯定不是刚刚伪造上去的。贵志双手捏着照片的底角,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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