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中村先生。”和彦扁着嘴走出了崛越学园的校门。从见面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称呼面前这个男人为“先生”,不过从他的口气中,还是很明显能够听出来不情愿的成分。

校门口的几名值班警察目送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三名少年离开,没有加以任何阻拦。

“律师大人,真是太谢谢您了,还以为您不会管我们了呢。”淳也紧跟在和彦的后面鞠躬说道,“要是没有您的话,没准我们就真的要进监……”

“像他那样称呼我为‘中村’就可以,‘大人’这种词还是留着参拜神明的时候再说吧。”中村律师来到路边,拉开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早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大概都听说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几个都给我听话一点——特别是你,三舟木。如果你们再做出那种不老实的事,天岛家可就真的不会再管你们了。”

“是,是,一定一定……”淳也千恩万谢,就像中村律师在他快饿死的时候送给他一座食物搭建起来的城堡一样。

和彦率先坐上汽车,撅着嘴蜷缩在后座上,他十分讨厌淳也那种唯唯诺诺的姿态。

秀濑跟在和彦的身后,第二个钻进了汽车,淳也在最后上车,和彦被挤到了后座的中间,这样的坐姿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从走出学校大楼开始,秀濑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中村律师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和彦,不跟中村先生说声‘谢谢’吗?”淳也坐在和彦身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别总是摆着这副模样,会招人讨厌的。”

——哼,你那种样子才更招人讨厌吧!和彦忿忿地想着——我可说不出来“非常感谢您”那种恶心的话,既然你这家伙已经唯唯诺诺了,那么就连我的那份一起感谢了吧!和彦将头别向一边,装作一副欣赏车窗外风景的样子,没有理会淳也的发问。

“……中村先生,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秀濑双手抵着下巴,低声问道,“那个水原纱纪肯定不是冒牌货,我们好像真的遇到幽灵事件了……”

“那种事先不要想了,”中村律师说这句话时的口气,和那个姓大木的警察一模一样,“警方现在应该正在全力追捕樱庭贵志,暂时还没有心思来管你们几个。天岛先生已经给你们定好了下午去往美国的航班,现在你们只要老老实实地回家等着就行了,趁警方调查到你们头上之前,你们要赶快上飞机,明白吗!”

“但是我们还没有护照……”淳也神色慌张地问道,生怕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中村律师的大计划。

“这方面不用你们操心,你们要做的就是下午准时上飞机,”中村将车开得很快,“还有,别再惹出什么麻烦事。”

中村律师的话音落下后,车厢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除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发动机的声音,只剩下了每个人频率不同的呼吸声,所以当和彦的电话铃声响起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是哪部电话?”中村律师微微抬起头,通过后视镜看着和彦的脸。

“我自己原来的那个,”和彦拿着显示着来电信息的电话晃了晃,“陌生人打来的。”

“挂断之后用我给你的那部再打回去。”中村扬起下巴下令,随后又对秀濑和淳也说道,“你们两个也是,自己原来的电话不要轻易接听来电,你们的电话肯定已经被警方监听了。”

和彦咕哝着答应了一声,挂断了来电,随后拿出另一部电话拨通了刚刚打来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和彦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了一句:“是谁?”

“三舟木吗?”电话那边的杂音很大,似乎是从街边的电话亭里打来的,“我是樱庭。”

寂静的车厢中,即使没有打开电话的扬声器,听筒中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问他现在在哪里。”中村律师小声指示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和彦并没有按照中村的指示去问,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警惕。

“我打到过你家里,你父亲在家。”即使让贵志在这个问题上说谎,他也不知道应该编造怎样的谎言,“你家的电话是我从电话簿上查到的。”

“让你问他现在在哪里,听不懂吗!”中村律师压低声音,回头狠狠地瞪了和彦一眼。

“喂,你这家伙现在在哪?”

“某个小电车站附近,不过这根本不重要!”贵志十分焦急,就好像口袋里再也没有十元硬币了一样,“三舟木,听好,我现在要你、天岛秀濑和久史淳也三个人立刻到最近的警察局自首,打报警电话自首也可以,总之你们要对警察说清楚所有事实真相!否则……”

“否则怎么样呢?”和彦戏谑着问道。

“否则你们会后悔的!”贵志故意将事态强调得很严重,但很明显和彦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明智小五郎?还是金田一耕助?”和彦抖了两下肩膀,笑出声来,“怎么样,被警察追捕的滋味不太好受吧?所以想要找我们帮忙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现在不敢报警检举我们几个对不对?一定是在想匿名报警没办法引起警方注意,公布身份报警又肯定会被警方带走问询对不对?是啊,难得你还没忘了晚上那件事自己身上也有一份呢……”

“别说多余的话!”中村律师十分生气地斥责道,“赶快问出他在哪个电车站,我马上过去找他!”

“不去自首的话,你们几个都会死掉!”贵志肯定是将嘴巴贴在了话筒上,浓重的呼吸声伴着他的话音一起传了过来,“水原纱纪已经去找你们了,再不让警察把你们保护起来的话,你们几个一个也跑不掉!”

“哈哈……”和彦这次笑得更大声了,声音几乎都要传到车外面去,“蠢货,让我来指点指点你,到底是谁跑不掉——现在全东京的警察应该都拿到了印有你照片的通缉令,也锁定了你是杀死水原纱纪的嫌疑犯,只要你在警察面前露面,几秒钟之内就会被逮捕,我说的对不对?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是在街边的电话亭给我打电话吧?毫无疑问,全东京每条街道上的电话亭都有一个专属的号码,所以只要我现在拨通报警电话,将你所用电话的号码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给他们,你觉得会不会马上就有十几名警察把你包围起来呢?”

电话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很显然,贵志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留下这样的漏洞。

“把那个号码告诉我。”中村律师催促道。

“所以,樱庭,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和彦根本没理会中村律师的话,“不过既然你提醒我要提防那个幽灵,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的好意。”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劝你们去自首,根本不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我是担心你们被水原纱纪杀掉啊!”

“少跟我来那种堂而皇之的论调,”和彦劈头盖脸地反驳,“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担心我们被杀只是你表面上的借口,你真正的想法是不想让那个小丫头沾染人命案子吧?你根本就是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和彦根本就没有用疑问句的语调说出来。

为了避免闹出乱子,中村律师暂时停下车,拉开车门将和彦拖到了车外。

“叫你别说多余的话,听不懂吗!”

“跟这种家伙打交道是我的专长,你只管开车就好了!”和彦捂住话筒回答,然后返身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接着对贵志说道,“樱庭,水原纱纪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就算她来找我们几个,你觉得我们三个大男人会轻易就被干掉吗?实话跟你说吧,我们现在正在返回天岛家的路上,天岛家那么多警卫也都不是白吃饭的,一旦抓到水原,我发誓会立刻杀掉她!”

“浑蛋,杀一次人你还不嫌多吗!”贵志刺耳的声音从听筒中呼啸而出。

“谁说我要杀人了?”和彦的语气很轻松,“你还不明白吗?水原纱纪已经死了,杀死一个死人有什么关系?”

贵志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斗不过和彦,虽然电话是他主动打给和彦的,但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和彦说得没错,纱纪已经是死人了,警方不可能承认幽灵的存在,所以现在无论对她做出什么事,都不必再承担法律责任——包括再一次杀死她。

就算水原纱纪宣称能够复活,但贵志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种事,他现在发誓要去做的,就是绝对不允许伤害纱纪的事情发生。

“樱庭,还是让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吧。”和彦舒展开身体,稳稳地靠在汽车椅背上,“不想让我们对水原下手的话,你就去自首吧,只要你去跟警察说这件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我就发誓再也不找纱纪的麻烦,你母亲的地址我也会忘掉——啊,那个地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呢。”

贵志第三次陷入沉默,和彦想象得到他正在咬嘴唇的样子。

“别担心——”和彦将尾音拉得很长,“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吧,今天犯罪的话,你仍然可以享受少年犯的待遇,再加上自首的良好态度,我可以打赌,你最多只会被判处两年的刑期。而且警方绝不会公布你的相貌和姓名,审判也不会公开,同学们都会以为你只是转学了而已,将来毕业后聚在一起,只要你能跟他们扯上几句青森或是岩手的景色,事情就根本不可能露馅。但如果你现在不去自首,警方不久之后就会公开你的个人信息,你的头像下面会被打上‘通缉杀人犯樱庭贵志’的字样,插播进从早到晚的每档电视节目中,在那之后,即使你洗清了冤屈,也会在人生经历上留下不可抹掉的污点。‘樱庭’这个姓氏在全国也不是太多吧?叫‘樱庭贵志’的人全国可能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而已,所以你今后无论是找工作还是结婚,别人看到你的名字后第一个联想到的永远是‘这家伙曾经是个通缉犯’——那样也没关系吗?”

——被人知道曾经做过通缉犯的话,整个人生就全毁了……贵志对于这种事不可能不清楚。

“……真的只会被判两年?”贵志的语气明显无力了,“那可是杀人罪。”

“我身边现在就有一位律师,要不要让他跟你说说?”没等贵志回答,和彦当真将电话交给了中村律师。中村律师腾出正准备换挡的左手,拿起电话放在了耳边。

“樱庭同学,你好,我是天岛家的私人律师中村纪明,”中村律师一边控制着车速,一边认真说道,“三舟木说的大概没错,因为你还是少年犯,所以即使你真的被陪审团作为凶手起诉,刑期最长也不会超过五年,而且如果律师辩护得当的话,刑期会缩短到一年也说不定。”

“为什么偏偏是我一个人,这不公平……”贵志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我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当然知道让你去替他们三个承担罪责的确有些不公平,但请你想想,如果换成是让他们三个上法庭,刑期会扩大到十五年也说不定……樱庭同学,如果你真的肯帮这个忙的话,除了三舟木同学刚刚说过的事,我还可以代表天岛家向你承诺,我们会为你配备全日本最优秀的律师团,最大限度地缩减你的刑期,而且服刑之后,天岛家也会动用所有的社会关系来为你争取保释。我们还可以向你支付一笔可观的酬金,这笔钱足够你今后在东京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怎么样,樱庭同学,可以考虑一下吗?”

贵志没有做声,好像真的是在认真地权衡利弊。

……一边是水原纱纪和自己的母亲受到胁迫,自己也将停止学业灰溜溜地离开东京,最后一无所获,背负着“通缉犯”的恶名度过一生;另一边则是不披露姓名地坐一两年牢,而且还能换取纱纪和母亲的安全,事后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贵志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怎么样才能相信你们?”贵志故作强硬地说道。

“如果我们没有做到承诺中的事情,你随时都可以跟警察说出真相,即使是在你出狱之后,水原一案仍然处在法律追诉时效内,重新审判的话,他们三个只会获得更重的刑罚,所以你不用担心违反承诺的事情发生。”中村律师毫不迟疑地说道,“而且我是一名律师,信守承诺是我的职业准则,同时我也会监督三舟木同学和天岛家执行他们的承诺。”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警察。”贵志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必须要亲自到东京都警视厅那里去自首。”

纱纪现在正在赶往那里,进监狱之前,贵志想再见到纱纪最后一面,哪怕是远远望一眼也可以。

“那种事随你开心好了,”和彦夺回电话说道,“不过你动作可要尽快了,如果那个小妞来找我们麻烦的时候,我还没有从电视新闻上看到结案的消息,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即使没办法杀掉她,那个小妞在黑帮里待过的事情我也会好好地散播一

下的——我想那样应该比她死掉更难受吧?”

“你怎么会知道那种事?”

“连你这笨蛋都知道的事情,我这个聪明人凭什么不可以知道?”和彦回答道,“所以你要老老实实听话,明白吗?”

贵志没有应声,而是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泽村警部刚刚从水原家返回警视厅,就被几名新来的警员围了起来。泽村面前的每张嘴都说着不同的内容,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每个人都强调了“植木仁一”这个名字。

“都给我闭嘴!”泽村甩下西装外套,顺手抓过来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实习警察,“你来说,植木到底怎么了?”

“植木前辈被……被僵尸袭击了!”这个实习警察还很年轻的样子,看上去就是没见过大场面,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安城,你来说!”泽村把刚才的实习警察推到一边,扭头问向一旁坐着的老同事安城警部补,“其他人都给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五六个新人悻悻散去,他们可能只是寻找与上司接近的机会而已,不过反而被泽村警部讨厌了,那名实习警察甚至还鞠躬道了歉。

“泽村,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吧?”安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我大致都听说了,有个高中女生被害,然后复活成了幽灵对不对?”

“一派胡言,这世界上哪来的幽灵!”泽村松了松领带说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肯定是有人在耍我们——植木法医怎么了?”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找到的那具尸体,在植木的解剖台上突然活过来了,”安城依然用平静的语调说着,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经常遇到这种事一样,“当时正在准备解剖器具的植木从背后被袭击,直接昏倒在地。那个复活之后的尸体随后就穿上植木的外套逃跑了。”

泽村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他根本无法理解安城在说什么。

“没听懂吗?”安城反问了一句,“就是说,你们带回来的那具尸体自己逃跑了,而且还打伤了负责解剖她的法医。”

“逃跑了?”泽村皱了皱眉头,他暂时忽略了尸体复活那种事,而是把心思放在了“逃跑”这个词上,“这里可是东京都警视厅,你们都是白吃饭的吗?”

“说起来倒是容易,”安城浅笑了一下,“你认为有人敢去拦住她?”

“……植木现在怎么样?”泽村知道这个时候责怪谁都是没用的。

“上救护车了,应该没什么事,多半只是脑震荡而已。”安城指了指自己头部的侧面,“被那个东西用椅子腿敲在了这个地方,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

解剖室的椅子都是金属做的,最小的也有几公斤重,所以不管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袭击植木的凶手肯定是抱着杀死他的觉悟下手的。

“啊——拿来了拿来了!”门口响起一串此起彼伏的声音。

“那帮家伙在干什么?”泽村转头看向办公室门口。

“应该是监控录像带吧,”安城也收拾好面前的文件,准备一同过去看个究竟,“在你回来之前,有人说要去找那种东西。”

因为管理方面的规定,解剖室里面并没有安装监控摄像机,有需要的话,解剖过程都是现场录像的,但解剖室里已经乱成一团,录像机也被踢倒在一边,卡舱里空空如也,现场录影带多半是被带走了。现在最多只能拿到解剖室门外走廊里的监控录像。

“不管怎样,也总比没有任何线索好。”安城跟在泽村的身后,来到了簇拥成一团的人群后面。

围成一圈的实习警察和普通刑警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泽村和安城坐在放映机前,准备开始观看刚刚从监控室里翻录好的录像带。

有两个刑警在旁边小声议论着什么,听起来好像是录像带的内容。泽村想起来,刚刚拿录像带过来的就是他们。

“你也看到了吧,肯定是真的……”“……是啊,不可能有错……”“还是听听警部他们怎么说吧……”“……惨了,今晚肯定要做噩梦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人心烦,泽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两名似乎也是新来的刑警乖乖地闭嘴了。

电视机和放映机之间连接的电线都是胡乱地扯来扯去的,看上去根本没人考虑过等一下要怎么收拾的问题。

“会看到什么?发着白光的幽灵吗?”安城环抱着双手,一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

植木法医遇袭发生在大概二十分钟之前,翻录的监视录像是从一小时之前开始的。录像没有声音,色彩也多少有点失真,画面里只能看到不同职务的警员陆陆续续地游走在走廊中,即使将放映速度提高一倍,看起来仍然是这样的有些催眠的画面。

“……喂,左下角那个家伙是你吧?”有人小声向旁边的人问道,似乎是录像拍到了这里的某个人。

“闭嘴,我那时候只是去洗手间了。”应答的声音也立刻响了起来,虽然表达出的意思是肯定的,但这句答话听上去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要是那时候没去洗手间就好了”。

因为放映速度加快的关系,从放映开始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屏幕上就显示出了植木法医进入到解剖室的画面。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解剖室。

“就快到了……”其中一名拿录像带过来的刑警忍不住说道。

放映速度又被提高了一些,到了录像中记载的实际时间大约过了四十分钟的时候,一个披着法医外套的人推门走了出来,泽村警部伸手将放映速度调到了正常值。外套穿在这个人的身上显得非常肥大,本来及膝的下摆几乎已经要覆盖到了脚踝,很明显画面中的人不是植木法医。从身形上判断,这个人应该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女。

“就是她没错了……”刚才没忍住说话的刑警像是担心大家看不懂一样,又补充了一句。

录像中少女的右手紧紧护在胸前,半截小腿在外面裸露着,脚上也没穿鞋子。

起初,解剖室门外的几名警察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但就在少女转过身的时候,一名警察指着少女张大了嘴巴,从表情上看来,应该是在尖叫。

随即少女转过头,无意地看了一眼监视摄像机,也就是在这时泽村警部明白了刚才画面中那名刑警惊声大叫的原因——少女的耳朵上夹着一枚尸检牌,牌子上会写着死者的姓名、解剖日期、解剖法医以及其他一些信息。毫无疑问,这种东西只可能出现在正待解剖的尸体身上,若是像现在这样出现在了一个活人身上,无论是谁都会被吓一大跳。

可能也是少女觉得不舒服了,她伸手从耳朵上揪下牌子,塑料夹子一定会弄痛她的耳朵,但少女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走廊里的刑警乱作一团,但没有一个人敢接近解剖室门口,画面里的少女环视着自己的周围,每次她目光所及之处的人都会拼命跑开,仅仅过了不到十秒钟,画面中就只剩下少女一个人了。

再次环顾一圈后,少女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出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

翻录的录像到这里便结束了,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动,甚至没人敢去触碰放映机弹出的那卷录像带。

“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泽村警部起身,伸出手一把拔掉了所有的电源,“没有我的允许,这件事不许去跟任何人说!听到没有!”

“但是……”一名实习警察还想问些什么。

“没有什么但是!”泽村将一捆插头狠狠地摔在桌面上,“从现在起,所有关于这个案件的内容全部列为最高机密,谁敢对外乱讲半句,马上收拾东西滚出警视厅!”

“录像中那些目击者现在都在哪里?”相比泽村的失态,安城仍然保持着冷静,他抬起头,向面前一位稍微年长些的警员问道。

“……很多人都立刻请假回家了,另外的一些应该还在厅里。”另一个人回答了安城的问题。

“立刻联系他们,将泽村警部的意思传达下去,一个人也不许漏掉。”安城吩咐道,“总监和厅长知道这件事吗?”

“……总监是不知道的,厅长那边已经有人去汇报过了。”

“这样吧,马上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叫到第一会议室,一个也不许漏掉。我和泽村去找总监和厅长。”安城起身,泽村也紧跟着快步走到门口。

“对了,把那卷录像带也带过去。”安城补充道。

整间办公室里安静异常,就算身为警部补的上司这样下令,也没人肯去拿那盘悬在放映仓口的录像带。

“一群废物!”泽村警部转身冲到放映机前面,略微迟疑了一下后,伸手将录像带抽了出来,然后和安城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因为事先听大木说过水原纱纪复活的事情,所以对于手中这卷录像带里面的内容,泽村警部多多少少还算有一些心理准备。尽管监视录像特有的噪音线让画面质量降低了很多,刚才少女转头望向摄像机的时候,泽村也能够肯定,录像中的那个少女就是水原纱纪不会有错。

但令泽村警部恐惧万分同时也是意想不到的是,大木在电话中根据学生们的证言所描述的那个水原纱纪,是一个“浑身没有任何伤痕,跟普通人没有任何两样”的少女,但泽村从录像带中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

录像中的水原纱纪显得十分疲惫,似乎全身的骨头都变软了一样。最重要的是,泽村从屏幕中所看到的水原纱纪并不是“没有任何伤痕”,她脖子上那道勒痕和小腿上的两条划伤,即使在噪音线的干扰下仍然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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