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旁人所想的,陈家姐妹邀付茗颂到自家府中小聚,就算没安坏心思,以她的身份过去,也免不得让旁人讥讽嘲笑。

正如在宫中那回一样。

她寻借口打发过去,可没几日,陈家姐妹像是同她较上劲儿似的,又下了一道帖。

不是到府中小聚,就是去茶楼赴会。

可京中都传遍了,陈付两家皆出了个凤凰相的姑娘。

而最后能进宫的,想也不用想,自然是陈如意。

如此一来,付茗颂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流言蜚语传进了付宅,连姜氏都觉丢了面子,老太太却十分沉得住气。

上回在宫里,太后那句“岂有以身份论天命的道理”彻底印证了老太太心里所想。

她惶恐之余又转念一想,满朝皆知太后急着抱嫡孙儿,那陈如意可是个缠病多年的…

陈家定也知道自己的劣势,才这般上蹿下跳的。

如此一来,若是选了五丫头,似也合理。

不过这种猜想,老太太并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只怕若落了空,还要平白叫人看笑话。

因而她并未像陈家那般上赶着主动做什么,反而是安安分分的等着,此事旁人说了都不算,宫中所言才作数。

可她虽不主动,却也不想付茗颂连陈家的邀约都不敢赴。

实在过于胆怯,老太太最不喜她这别人进一步她便退一步的性子。

思此,老太太便自作主张应了约,付茗颂想回绝时已然是晚了。

马车一路驶至长青街尾,在福记茶馆停下。这茶馆清幽雅致,多是小姐公子在此处会友。

付姝云扶了扶发髻上的桂花吊坠簪子:“你瞧瞧,歪了么?”

付茗颂摇头:“没。”

付姝妍则白了她二人一眼,兀自先行上楼去。

待到了阁楼外,里头传来三两道女子的欢笑声,付姝云受了姜氏的嘱托,这会儿十分体贴的宽慰她道:“你别太紧张,上回我去陈家府里吃茶,陈家待人十分周到客气的。”

正如付姝云所言,陈如意对谁都是十足的温婉体贴,但旁的人,却不是了。

坐在付茗颂左手边,身着蓝衣印花襦裙的女子名韩知年,乃通政司参议嫡女,瞧着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好似凭她这长相,再如何心直口快也会叫人说是可爱。

韩知年托腮一笑,好奇道:“听说茗颂原与姝妍同住一院,那你姐妹二人关系定很好吧?”

闻言,付茗颂捧着瓷杯的手一顿,对上韩知年好奇的眼神,她勉为其难扯出一抹笑:“二姐姐…是待我很好。”

话落,她能听到付姝妍轻轻哼了一声。

韩知年像还不满意似的,又问:“诶?可是你与姝妍并非一母所出,为何养在一个院子里?”

这时,坐在韩知年对面的黄衣女子唐秀也点头附和道:“一般,不都是养在主母的院子里么?我家中姨娘所出的庶妹,没了亲娘也是养在我母亲膝下。”

对着这两双好奇至极的眼睛,付茗颂抖了抖唇,正要开口时,陈如意好似看不下去了:“人家的家事儿,你们二人再问,可要逾矩了。”

韩知年吐了吐舌头,这才没继续问下去。

陈如意常年患病,许是这个缘故,叫她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毫无攻击性。

她伸手给茗颂添了杯茶:“生辰的事茗颂妹妹也听说了吧,现在外头都在传,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究竟如何想呢,我真怕进宫,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听着都骇人。”

付茗颂抬头瞧了她一眼:“我也是如此想的。”

陈家大姑娘陈思意就坐在陈如意右手边,听了付茗颂这话,笑着提壶给韩知年倒茶,一边还问:“那你是不愿意进宫了?”

此时,韩知年手里正端着满盏的茶,只见她一边笑着同陈如意说话一边起身,那茶盏好似无意间举到了茗颂左肩上——

猝不及防的就要倾倒下来。

忽然,韩知年尖叫了一声,引的在说话的众人纷纷抬头去看,只见那冒着热气的茶全泼在了韩知年手腕上,娇嫩的肌肤肉眼可见的烫伤一块,瞧着都疼。

而她捏着杯盏的手指被一只手往回压,这才迫使她将本要往外泼的茶水全泼在了自己身上。

咯噔一声,陈如意手里的空杯落地,因起身太急,她用绢帕捂着唇咳了几声:“如意见过六公主。”

陈如意眼神扫过叫竹门隔开的隔间,不由慌了神,她听到了多少?

其余几人皆匆匆起身,瞳孔瞪大的瞧着眼前这一幕。

六公主怎会在这儿?

韩知年已然疼的要晕过去了,瘪着嘴哭着,又不敢将手从闻昔手中抽出来。

闻昔面无表情的扫过陈家姐妹二人,那眼神的意思似是看穿了她们的把戏,叫陈家姐妹不由都僵在原地。

陈如意呼吸错乱:“六公主这是?”

闻昔松了手:“看韩姑娘拿不稳杯盏,本想搭把手,谁料还添乱了,允秋,去叫个大夫来。”

她说这话时眼里没半分愧疚的意思,哪里是想搭把手,她分明是故意的!

可虽这六公主非太后嫡出,却嫁了京卫指挥使薛录,身份显贵,谁又敢说她半个字?

一刻钟后,允秋请来了大夫,韩知年一边上药一边哭,陈如意贴心的在身旁哄着她,顿时场面便有些杂乱。

茗颂听韩知年的哭声,忍不住蹙了下眉心,垂眸时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只杯盏上。

闻昔不经意朝她走近了两步,轻言:“若是泼在你脸上,现下哭的可就是你了。”

付茗颂一怔,猛地仰脸对上她的目光,趁众人不注意,她低着声音偷偷说了句:“谢六公主。”

这声六公主,还是听陈如意喊的,付家姐妹三人,未曾有机会见过她。

正此时,对面的珠帘被揭开,一红棕常服、面容清俊的男人从里头出来,对着闻昔微一点头,转而出了阁楼。

闻昔侧目瞧着付茗颂,话里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以后再谢也不迟。”

付茗颂迟疑一瞬,在她专注的目光下缓缓点了两下头。

待闻昔走后,方才站的远远的不敢说话的唐秀捂着胸口小声嘟囔:“什么啊,这六公主与驸马不在自家府里调情,跑来茶馆作甚,吓死我了。”

唐秀这句调情倒说的不错,茶馆门前,薛显清负手站在马车旁等着自家妻子,见闻昔过来,嘴角抿了抿,并不是很愉快。

“早知换个地方。”他拢了拢闻昔的衣裳,又说:“你平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今日怎么,善心大发?”

闻昔抬头朝那阁楼的窗子看了一眼:“你懂什么,我帮的是自家人。”

说罢,她仰头对薛显清眨了眨眼:“你不是想将四卫营的差事一并揽下么,我有法子让皇兄点头应下。”

两日后,通政司参议韩大人因瞒报四民建言一事,惹圣上大怒,被贬官出京。

陈如意听了这消息,险些没晕过去,一下联想到六公主闻昔。

就连韩知年哭着来府里求助,陈如意都没敢见她。

许是怕这事儿与六公主有关,担心被她看出破绽,陈如意这几日忧心如焚,病情加重,好容易在外走动了两天,又不得不卧床养病。

陈家见此愈发着急,生怕如意的病会让付家占了先机。

于是,京城关于付家五姑娘的传言霎时满天飞。

亲娘趁老爷酒醉爬了床,自幼被府里小娘抚养长大,生的一张魅主惑君的脸,谁知道骨子里是不是同她娘一般肮脏龌龊。

这话如愿以偿的,传进了宫里。

沈太后听着许姑姑将市井传闻在耳边说了一回,只觉得脏的很。

她冷哼一声:“陈家干的?”

许姑姑点头:“娘娘慧眼,如意姑娘这些日子病了,在府里卧床歇息,想来,当家做主的也是急了。”

“用这么个下三滥的手段,养出的姑娘又能省心到哪儿去?我要真让陈家的做主中宫,宫里可还有安生日子过?”沈太后皱眉。

说罢,她又问:“那付家的五丫头如何了?”

“在府中呢,外头流言蜚语,怕是闹的心慌。”许姑姑又说:“陈家拿此事做文章,如今五姑娘的身份最叫人诟病,若是皇上当真有此意,只怕…”

只怕,丢的也是皇家的脸面。

“皇上此计,已令和光大师将话放了出去,满朝皆知,事已成定局,哀家总不能还拦着。”沈太后捏了捏眉心。

何况,皇帝那个性子,她也得能拦得住。

既是拦不住,她也只能铺路了。

四月

十七,沈太后宣了姜氏进宫。

两面山河手绘屏风团起一个小隔间,里头只太后、许姑姑与姜氏三人。

姜氏平日里是个十分端的住的人,可面对太后,终归是差了些火候。

沈太后见她局促,笑道:“哀家未曾生过女儿,见你府上的丫头个个精致又伶俐,可是羡慕不来啊。”

姜氏惶恐:“得娘娘垂青,是那三个丫头的福分。”

沈太后又笑:“是你教的好,姝云有你这样的母亲,想来定是被教养的很好。”不等姜氏再回话,沈太后又言:“可惜茗颂丫头也是个极好的苗子,没能记在你名下,倒是叫小娘捡了个大便宜。”

话落,姜氏原本上扬的嘴角一僵,连带着神色都迷糊起来,她又生硬的笑了笑:“娘娘有所不知,五丫头如今养在她祖母膝下,并非是小娘。”

太后不语,意味深长的笑笑,又道:“宫里新进了几匹料子,颜色过于艳丽,放在我这永福宫糟蹋了,不若下回让茗颂丫头进宫来,叫宫中绣娘给她量身衣裳。”

姜氏又是一僵,心下惶惶,又惊又喜:“臣妇替五丫头谢过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其实我觉得茗颂在闻家人这儿是团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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