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萨帝厄斯陪艾米琳去昆西见了皮肤科医生塞布丽娜·埃伯哈德,她是祛除文身的专家。

萨帝厄斯在屋外等着,埃伯哈德医生检查了艾米琳的胸口,做了些笔记,量过刺字大小,还拍了照片,分析了伤势和墨水深入皮肤的程度。最后,艾米琳穿好衣服,向她提了些问题,她也一一予以回答。

随后,埃伯哈德医生请萨帝厄斯进来办公室,给他们一起解释了祛除文身的流程。没错,这些刺字可以祛除。幸好墨水是黑色的,黑色墨水比蓝色墨水更容易除掉。但别指望一步两步就能成功,而且疼痛在所难免。要用激光将深入皮肤的墨水解构击碎,以便皮肤能将墨珠自然代谢掉,所以过程中艾米琳会感到非常痛。听了医生的话,艾米琳既兴奋又焦虑。好在手术的费用由保险公司负担,而且埃伯哈德是个值得信赖的医生。

萨帝厄斯做了些记录,也提了些问题,主要是关于艾米琳要经受多大的痛苦和折磨。因为,他打算提起诉讼。这次和艾米琳同来,就是为了收集信息。他自己心里得先有个底,可以向州政府要求多少钱的赔偿。

六月十五号这天,萨帝厄斯一举震惊了奥尔比特郡法院的所有人,他居然以故意侵权罪起诉了州长、总检察官,及其一长串党羽和跟班。以此罪起诉,政府部门通常享有的一些豁免权将通通失效,这意味着政府官员不受特权庇护,可以受到完全公开的控诉。而州政府的自主资金保险项目将支付由陪审团所裁决的一切金钱赔偿。在调查中发现的所有相关人等都被起诉了。随着调查的推进,一定会有更多人浮出水面。不过,就现在看来,已经足够了。起诉书称,伊利诺伊州州长和总检察官及其部下伙同第三方中间人及帮凶合谋杀害维克多·哈罗,又企图将罪行转嫁到艾米琳·兰赛姆身上。这起诉讼中,萨帝厄斯同时担任两方的原告律师:一方是维克多·哈罗的遗孀及他们的孩子玛琳·布隆格,另一方是艾米琳。对遗孀和孩子来说,亲人被伊利诺伊州政府的人谋杀,他们同样需要得到补偿。

最后该诉讼提出一亿美元的赔偿金。在原定审判日的一个星期前,维克多的遗孀得到了两千五百万美元,艾米琳·兰赛姆得到了一千五百万美元。因为案子未经庭审就得以解决,萨帝厄斯只收了百分之二十五的律师费。但有了这些钱,他就再也不用在办公室辛辛苦苦攒房租了。只要他的律师事业继续下去,房租就不成问题,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呢?现在,他热衷于饲养夸特马和赛马——这可是王公贵族的娱乐。而且,他还有另一个新爱好,就是尽可能地和伊莲·克雷顿待在一起,只要她不烦他。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样相处的时光越来越多了。

还有枪的事呢?昆丁·欧文问他是否打算继续每天带枪,萨帝厄斯认真思索了很久。带枪已经成了习惯。每天早上穿衣时,他都会先把枪放进口袋,然后才披上外套。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枪的重量了,好像枪根本不存在。他得承认,有枪在身的确增加了安全感。他告诉昆丁,现在还不是放下枪的时候。

为了安全起见,他现在习惯下午和傍晚睡觉。他订购了一张沙发床放在办公室。每天下午三点,他会关掉电话,将闹钟定在傍晚七点。他躺在支开的沙发床上,盖着克莉丝汀借给他的军毯,很快就入睡了。七点过后,他才慢吞吞地醒过来,伸个懒腰,喝杯咖啡,顺路去伊莲家一趟,然后十点之前回家。他不会在她家过夜,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到他称之为的“遗留问题”最后全部解决。伊莲明白,但并不理解。不过她渐渐熟悉了萨帝厄斯为人处事的方式,也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便安心等着他把问题都解决。萨帝厄斯十点回到家后,最迟十一点,就会带着一杯热咖啡蜷到床上,躺在那里,听着每一声响动,与瞌睡做斗争,彻夜不眠,直到清晨起床,准备工作。

六月的一天早上,萨帝厄斯骑上健身自行车,忍着疼痛慢慢用受伤的左腿蹬了一圈,然后又一圈。每完成一圈,疼痛就会减轻一点。没多久,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骑了五分钟,却并未虚脱。第二天早上,他骑了七分钟。接下来,完成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很快,他增加了难度,终于可以像受伤之前那样大汗淋漓地畅快运动了。最后,他彻底放开,肆意地踩着脚踏板,想象自己完成了一次攀登落基山的骑行。

七月的一天,他出门忘了带拐杖,便回头去取,但转念觉得这样也好。他想试试一天不用拐杖。不行的话,明天再继续拄着;但今天,他要努力靠双腿行走,练习平衡,哪怕只是一天。然而,从这天起,萨帝厄斯彻底丢掉了拐杖。有时在深夜,双腿会非常疲累,这使他回想起很多事情。他慢慢明白,这就是生活,它总会给人留下一些回忆,愉快也罢,痛苦也罢,都必须一一面对,一一克服。对于明天,他依然抱着希望。好久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继续从事律师工作。如今,他的事业几乎已经到达了曾经期望的高度。至少,他已经如此接近山顶,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闻到花香,看见了耀眼的阳光。是否有必要一直待在这里呢?不必了。完全不必。起码今天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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