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雷特法官破了次例。萨帝厄斯称刚刚发现一个新的证人,急需与其见面,法官听出了他的迫切。总检察官特别助理巴雷百般反对,就差对萨帝厄斯恶语相向了,但最终法官还是同意三点钟休庭。在随后一点至三点的两个小时预审中,萨帝厄斯草草走了个过场。他还不确定自己的辩护方向,便没有针对案件细节进行讨论,虽然这种做法有些欠妥,但大家都这样做,他也不例外。

休庭后,萨帝厄斯匆匆忙忙去了趟监狱,一刻钟后,回到办公室。克莉丝汀带回一只运动包。“一些工具,”她说,“我们用得上。我已经准备好了。对了,物品登记记录有什么发现?”

“我找查理看了登记记录。他们有她的手提包,但没有钱包。我又找了艾米琳,她说她总是把钱包放在手提包里。所以说,在她被关进监狱之前,有人从她手提包里将钱包拿走了。”

“赫克托。”

“我正是这样想的。”

“我们先给车加油,然后就去芝加哥。我给巴迪发个消息,今晚把孩子们交给他,他们相处得很好。”

“我来开车。路上给芝加哥警察局打个电话,肯定还能问到更多信息。”

“出发。”

他们加了油,在免下车服务区买了些咖啡,便沿着伊利诺伊州55号公路向北驶去。

三个小时后,俩人来到芝加哥,向西开往与芝加哥警察局的弗伦佐警官约定的地点。萨帝厄斯开车时,克莉丝汀致电那名警察,把艾米琳和维克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并解释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弗伦佐说他有盗用运通卡的女性的姓名和工作地址。但他不愿意在电话里说,希望与他们见面核实过身份,再尽数相告。

他们开至城西的戴夫和巴斯特餐厅,一辆警车已经停在了门口。此时是下午六点左右,大雪纷飞。几个小时前太阳就已经下山了。附近高速公路上的灯光将天空映成了橘黄色。

两名警察坐在餐厅门口第一张桌子旁,正在享用咖啡和馅饼。互道姓名后,克莉丝汀和萨帝厄斯与他们坐到一起。弗伦佐仔细端详了萨帝厄斯的律师执照和驾驶证,点点头,“好,不过我要告诉你们,这个姑娘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之前拘留过她,一次是因为卖淫,一次是因为携带可卡因。她是个好姑娘,但是如果没有人管教她,她就会毁掉。”

“可我管不了她。”萨帝厄斯说。

“我知道,我只是这么说说。她或许认识你们要找的人,也或许并不认识。这样的姑娘,永远分不清好人坏人。任何送上门的东西她都接受,盗用信用卡的投诉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们只想看看能问出什么,不会缠着她不放。”

“她是个好孩子。如果把你们给我说的事全部讲给她听,我想她肯定会帮你们。告诉她那位受到谋杀指控的母亲和她孩子的事情,那会打动她。”

“好的。”萨帝厄斯说,“把账单给我吧,我来买单。”

“不用,怎么能让你掏钱。你把那个蠢蛋找到,带出芝加哥,我们就扯平了。抱歉,女士,我说了脏话,我恨透那些家伙了。”

“嘿,”克莉丝汀说,“说他是蠢蛋,我完全同意。”

两位警察笑了笑。克莉丝汀和萨帝厄斯离开餐厅,回到黑色别克车里。

“去迷猫夜店怎么样?”

克莉丝汀摇摇头,“不。先去找住的地方。晚上九点左右等她用了药、放松迷糊下来之后,我们再去夜店。”

“去哪找住的地方?”

“城里。城里便宜。我们的辩护预算非常有限。”

萨帝厄斯开车回到城里。从瓦克路拐到了麦迪逊街,随后往东几个街区。“那里怎么样?”他指着一栋破败不堪的四层楼宾馆说。

“貌似很便宜。去看看吧。”

萨帝厄斯用银行卡开了房间,登记入住。尽管这家旅馆矮小破旧,但一晚的房费仍然要两百美元。他们知道,芝加哥没有便宜的东西,这是亘古不变的。

克莉丝汀拎着运动包,走进吱吱嘎嘎的电梯。这家旅馆连电子房卡都没有,只有金属的房门钥匙。萨帝厄斯打开门;克莉丝汀一进房间,就倒在靠窗户的双人床上。然后,她又坐起来,用手指掀开窗帘,向外瞅去。对面的楼近得触手可及。“什么都看不见,”她叹着气说,“不过,我们也不是来看风景的。”

萨帝厄斯坐在另一张床上。“你饿吗?”离开奥尔比特后他们还没吃过东西,“我下楼逛逛,看有什么吃的。”

“我想躺下睡一会,又怕床上有臭虫。我在躺椅上打个盹吧。”

“那一会见。”

萨帝厄斯下楼,在人行道上站了片刻。街上车水马龙,大多是黄色的出租车,也有为数不多几辆私家车,驾私家车的人显然还不知道,在芝加哥开车就好比亲手把自己的命送掉。四下里充斥着喇叭声、轮胎飞转的轰鸣声,和刺耳的急刹声。“城里果然好。”萨帝厄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西走去。

他带回一些烤肉三明治、薯条和罐装可乐。克莉丝汀在躺椅上小睡之后感觉饿极了,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三明治和两包薯条,用可乐把食物都冲进胃里。最后,萨帝厄斯称要直接在床铺上面睡一会。他躺下来,闭上眼,没几分钟就轻轻地打起了呼噜。克莉丝汀闻声望去,摇了摇头,“但愿床上没有虫子。”她说着,也闭上了眼睛。

九点一刻,克莉丝汀将萨帝厄斯唤醒,他正做着梦,梦里他和伊莲·克雷顿在他们共同的马场里。克莉丝汀摇摇他的肩膀,打断他的美梦,将他拉回现实。城市夜色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芝加哥的夜,廉价的旅馆,克莉丝汀·苏丝曼正低头看着他。该干活了。

萨帝厄斯坐起身,甩甩头,清醒了一下。“第一步做什么?”

“今晚你是我的司机。你开车,我去拜访几位朋友。事成后包你会满意。”

“那你究竟要干什么?”

“搞到证人的证词。”

“怎么搞?”

“嗯哼……你是律师,不能直接接触证人。那个臭婊子巴不得指控你贿赂证人。所以,今晚全看我的。我一个人去找证人。”

“哦。”

“走吧。”

他们跟着导航仪来到一栋矮小破旧的房子的停车场,看上去这里曾经是一家高档餐馆。但如今周遭已大变,达官贵人纷纷离去,外来人口和无业游民涌了进来。萨帝厄斯把车挂在停车挡位,看着那栋房子,白色的墙面和屋顶、紫色装饰、粉色霓虹灯。墙上有一张巨幅画,画里有只猫——迷猫——伸手接过一张五美元的钞票。画的下面,几个霓虹字不停地闪烁着:“姑娘,姑娘,姑娘——一丝不挂——青春少女!!!”

“恶心。”萨帝厄斯说。

“麻烦从房租费里先拿一百美元给我。”

萨帝厄斯把钱拿给克莉丝汀,“你准备怎么跟她说?”

“花钱让她告诉我地址。去去就回。”

果真去去就回。还不到十分钟克莉丝汀就出来了,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回到车上,朝他晃晃手里的酒吧账单,账单背面写着几个字。

“这是地址。”她说着把纸片递到他眼前,“设好导航仪,我们走吧。他现在不是在跟哪个姑娘厮混,就是在找姑娘厮混的路上。”

“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我找到那个姑娘,问她赫克托的事。她问我是不是警察。我说不是,她也没怀疑。然后我花一百美元买到了酒店名字和房间号码。”

“她居然会记得?”

“原来他俩在一起待了一个礼拜。后来赫克托的钱花光了,她也就回来了。她今天晚上嗑了不少药了,急需要钱。”

“那些钱够她买一盎司可卡因了。”

“正合她意。”

“那都是我的房租钱。”

“花得值,萨帝厄斯。到时候十倍返还。《圣经》不也说十倍吗?”

“我想可能是一百倍。”

“无论如何,花得值。开车吧。”

他们汇入车流,根据导航仪的语音提示,左转,直行三百英尺,掉头直行,右转,直行一英里。萨帝厄斯开着车,克莉丝汀探身从后座上拿过那只消防车颜色的运动包,放在膝盖上,拉开拉链。

“里面装了什么?”他问。

“你肯定不想知道。”

“我想知道。是什么?”

“没什么。摄像机,用来录给你用的证词。还有在牲口商店借的东西。”

“赫克托的证词——你打算录下来?”

“没错,”她笑着说,“在法庭上你用得着。”

“可能没用。那只是传闻证据。”

“以后再操心吧。我相信你肯定可以想办法绕过传闻证据之类的蠢规则。”

“得了吧。”

“相信我,傻小子,”她大笑着说,“赶在赫克托出去泡妞之前,快带我去他的酒店。他肯定会在内裤里塞一大团纸巾,在妹子面前假装家伙很大。我很清楚,他那活儿大不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

“相信我。我太了解他了。我丈夫是他表弟。”

“信息量太大了。不好意思,怪我多嘴。”

“开你的车。”

导航仪领着他们来到一家白色外墙、绿色窗框和红色大门的酒店,霓虹灯闪烁着“劳拉雷酒店”几个字。萨帝厄斯把车开进停车场,找到空位,挂入停车挡。同样的动作今天晚上已经重复两次了。克莉丝汀把红色运动包搭在肩上,说半个小时之后回来。萨帝厄斯问她要不要先了解一下证词程序,结果被她瞪了一眼。“无意冒犯。”他嘀咕着,眼见克莉丝汀消失在车头灯的光亮里。

天气寒冷。他没有熄火,只是关掉车灯,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三十八分。他很高兴自己在外套里藏了枪。如果十点过十分克莉丝汀还没出来,那肯定就是出事了,到时候他就会报警。他打开收音机,“世界电子竞技大赛!”,环绕立体声喇叭里传出狼嚎般的嘶吼。随后,FM广播又播放了一首辱骂警察、讽刺女人的说唱歌曲。萨帝厄斯又换到AM,调到芝加哥720WGN电台,节目里正在讨论芝加哥黑鹰队是否有机会卫冕斯坦利杯。萨帝厄斯不是冰球迷,他更喜欢看职业篮球赛,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他只是想消磨点时间,与此同时克莉丝汀正在为艾米琳出生入死。

其实,他并不了解克莉丝汀的军队生活;每次谈到,她都言辞躲闪。关于中东和她在那边的工作,她更是只字不提。有几次被人问起此事——萨帝厄斯也只是听说——她都生硬地将话题转到部队基础训练之类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他猜测她曾经在阿布格莱布监狱或者类似的其他监狱做事。话说回来,这都和他无关。他欣赏她为人处事的方式,并不在乎她的过去。

十点十分。正当萨帝厄斯准备拨911时,克莉丝汀突然出现了。她急匆匆地走过来,肩膀上还是挂着那只红色运动包。走近后她竖起大拇指,做了个鬼脸,迅速跳进汽车。“搞定!”她大声说道,“快走,快走,快走!”萨帝厄斯把车从停车位里倒出来,把排挡砸进前进挡,车子弹过入口处的减速板,急转驶上了公路。

“怎么样?”他扯着嗓门问,后面传来其他车辆抗议的喇叭声,“他在酒店?”

克莉丝汀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他在,”她终于回答道,“房间里还有一个年轻女人。说了你肯定不信,我让她裹着床单在走廊里等着。”

“什么!?”

“赫克托非常配合,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全交代了。我已经录下来了,到时候你放给陪审团听。你马上用手机给弗伦佐警官打个电话。我把证词给他拷一份在优盘里,这样他就可以帮我们逮捕赫克托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很简单。让警方以涉嫌盗用信用卡的罪名逮捕赫克托,以免他逃跑。到时候,如果法院以传闻证据为由不认可这份证词,那么我们也知道去哪里找他,把他带到法庭作证。”

“干得漂亮。”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不过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涨工资的事情了吧。我知道这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但我想现在就谈谈。”她像个小女孩似咯咯大笑,完全不像萨帝厄斯所认识的那个说话大大咧咧、做事雷厉风行的助理。

“涨工资!”

“涨。下周一开始。”

“上周一开始。”

“好吧。上周一。你怎么做到的?你到底用什么办法让他乖乖配合的?”

“呃……那玩意会让人颤抖。不过他最终还是配合了。”

“什么意思,让人颤抖?”

“就这个,”她拉开红色运动包的拉链,拿出

一支两英尺长的警棍,“电棒。我从吉米·斯密特斯的牲口商店借来的。他们用这个来电牲口。这东西真能让人颤抖起来——尤其是对赫克托。”

“你用这个?”萨帝厄斯不敢相信,“电他?”

“老大,我不能告诉你细节。不过,我没有犯法。”

“没有犯什么法,中央情报局的法?”

“魔法!反正他完蛋了。”

“妈的。可能我也要完蛋了。”

“证词里面没有提及他受到威逼。我保证。”

“胁迫呢?”他问到。“你有没有胁迫他作证?”

“视频里看不出来。”

“拷问?你有拷问他吗?”

“萨帝厄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哪知道?谁也不知道该把你当什么人。”

克莉丝汀靠回到座椅上,“好吧。去找我们的警察朋友,再给我买杯咖啡。我要一杯星巴克,和昨天的一样。”

她又大笑起来。

“笑什么?”

“我们可以把录的视频称作‘睾丸证词’。”

“请别说了。”

“或者叫‘绝对有种’。”

“要命。”

“咖啡,我要咖啡!我得让手镇定下来。”

“知道啦。”

二十分钟后,他们将优盘交给尼克·弗伦佐警官。警官向他们道过谢,便开着警车去逮捕赫克托了,他要把赫克托关进加利福尼亚南大道2700号库克郡监狱漆黑的牢房里。那里关押着受到上千种指控的12700名男女罪犯,赫克托与同类住在一起,一定会找到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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