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强尼·布拉达尼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手机,用快速拨号功能打给爆老大莫提拉瑞,电话立即通了,“说吧,刀子。”

“那家伙拿巴士当办公室?”

“有可能。”

“怎么没人给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撬过巴士门。”

“别硬闯。让他请你上门。就这样。”

强尼朝挂断的电话恼火地皱了皱眉。他皮肤黝黑,三十岁出头,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和一对婴儿般纯洁的蓝眼睛,看上去刚过二十岁。但他的纯真稚气仅限于那张脸蛋。他身上的古驰牌银色鲨鱼皮西装得值两千美元,银色墨镜遮住双眼,还留着六十年代东海岸抒情歌手喜欢的大背头发型。

强尼开的黑色凯雷德四驱越野是爆老大的车,牌照由伊利诺伊州车辆管理局特别发放,在警察要求靠边停车时用得上。对执法人员而言,这样的特别牌照意味着:司机有后台,下手需谨慎。此刻,强尼坐在维克多·哈罗在奥尔比特的建筑工地对面,那辆紫色巴士就停在大门外,随时准备开到有麻烦的工地去。

强尼把车头向西,朝着奥尔比特方向停下来。尽管他停在正常行驶车道上,却没有开应急灯。他才不管那么多,让傻瓜们自己小心吧。再说了,他又不久留。

他摸了摸衬衣口袋,掏出一张维克多·哈罗的驾照照片。“丑杂种,”他骂道,“料你没什么能耐。”

这时,一辆18轮的大货车从后面驶来,刹车片发出阵阵爆裂声,滑到强尼车后终于停下。强尼朝货车司机竖起中指,但汽车的黑色玻璃挡着,货车司机并没看见。强尼发动汽车,从最右侧车道向内直接插过中间三条车道,横穿公路,向内调转车头,停在了维克多的巴士旁边。“吃屎去吧。”他嘴里还在对货车司机嘟囔着。

他先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发型,然后才走进巴士。

进门的第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个吧咂口香糖的姑娘,强尼朝她说:“我找维克多·哈罗。”

口香糖姑娘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您和他约好的吗?”

“算是。你懂我的意思。”

“我该告诉他是谁来访?”

“就说是从州长办公室来的。他会明白。”

“你难道没有名字吗,先生?”姑娘有些烦躁,嘴里的口香糖越嚼越快,“哈罗先生很忙,我得帮他推掉一些访客。”

“告诉他我是从芝加哥来的强尼·布拉达尼。这个大名在很多地方畅通无阻。”

“好的。”她拨通维克多的电话,等了一会,没人接。重拨,还是无人接听。“抱歉,布拉德纳先生——”

“布拉达尼。布-拉-达-尼。”

“抱歉。哈罗先生可能吃午饭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晚上很晚才回来。他还得去几个工地看看。”

“他开的什么车?”

“为什么问这个?难不成您想开车拦他?”

“不,你知道,万一遇见他了呢。”

“公司的卡车,车身上半截是紫色,下半截是米色。上面印着‘哈罗’……”

“印着‘哈罗父子’。对吗?”

口香糖姑娘抽了抽鼻子,“问完了吗?布拉达尼先生。”

“暂且问完了。暂且。”

“您有名片吗?可以给哈罗先生留一张。”

“女士,你肯定不想看到我的名片。”强尼笑着拍了拍装有一把十英寸弹簧刀的内侧口袋,“没人想看我的名片。回见。”

“好吧。我会告诉他您来过了。”

“别告诉他。我今晚会再来,给他个惊喜。”

“再见,先生。祝您下午愉快。”

“在这个镇上?我可没在这镇上找到什么乐子,要不你给我说说。”

“好吧,谢谢来访。”

“回见。”

此时,维克多·哈罗正在奥尔比特西边一英里外的红雀饭店享用午间特餐——小牛排和意面。这家餐馆开业于四十年代,房屋低矮,墙面刷得雪白,正门口一块十英尺高的红雀造型招牌一到夜里就会闪起红白相间的灯光。红雀饭店是当地农民和卡车司机最喜欢的聚集地。这些人在街对面的仓库做生意,将活牛、活猪卖到西边一英里外的屠宰场。

与维克多·哈罗共进午餐的巴德·莱纳格是位律师,其律所位于奥尔比特广场西边一个街区的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子里。那个片区有几幢曾经的民宅被改造成了形形色色的办公室:牙科诊所、律师事务所、家庭医院、两家注册会计师事务所,还有一个为生意发愁的券商——伊利诺伊州的农民一有钱就买土地,很少人愿意投资股票证券之类的无形资产。

巴德正是与萨帝厄斯喝咖啡的八十九岁老律师D·B·莱纳格的儿子。奥尔比特的人都知道巴德是个无赖。哪怕说真话能给他带来甜头,他也仍然宁愿谎话连篇。他天生就喜欢满嘴胡言,瞎编乱造。总之,律师这个颠倒黑白的职业对他真是再适合不过。

就是这天晚上,在维克多·哈罗的巴士里,艾米琳·兰赛姆被下了药,胸前被刺了字。而当天中午,维克多安逸地吃着午饭,对“刀子”强尼·布拉达尼来镇上找他这事还一无所知。事实上,维克多从未听说过“刀子”强尼。

维克多脸盘宽大,脸上坑坑洼洼。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阿拉斯加管道公司做焊工,负责焊接管道。后来他脱下头盔手套,回到家乡奥尔比特,并在1982年成立了哈罗父子建筑公司。当焊工时,他常常只戴着护目镜,电焊产生的火星和炙热的金属粉末不断灼烧他的脸,虽然不至于毁容,但建筑业同行一看就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工种。他身高不足6英尺,体重却达到了275磅,患有肥胖症。医生办公室有关他身体机能的图表里,每一项都是红色。医生强烈要求维克多减掉85磅,但他充耳不闻,饕餮无度一如既往。在奥尔比特,几乎人人都持有同样的想法:对于用生命换取时薪、拿着最低工资、拖儿带女、生活无趣的人们来说,食物是最好的慰藉。

“巴德,我遇上麻烦了。”维克多一边说,一边叉起牛排和意面放进嘴里。

“嗯嗯。”巴德敷衍了一声,埋头继续仔细地剔着肉里的软骨,“得给厨师反映一下,这哪是肉啊,完全就是脂肪。”

“我说我有麻烦了。”

“怎么了?你又把下面人骗了?这事儿很常见,维克多。别想太多,安心睡你的觉吧。”

“不是这事。”

“那是什么?”

维克多咕咚喝下一大口冰茶,用手背擦了擦嘴,“我没给上面人付回扣。”

“什么?你疯了吗,维克多?上面人的好处必须给。”巴德靠着桌子压低嗓音厉声说,“和上面的人玩花样无异于引火烧身。”

“我懂,我懂。我只是觉得——我也不知道,玛琳和布鲁斯现在过得挺不错,所以我就想:‘我他妈在干嘛?为什么要给州长付钱?’而且,布鲁斯也没付钱,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我真想操那些王八蛋,想狠狠地骂上一句‘嘿,去死吧!’。反正这就是让我不爽。”

“你欠了多少?”

“就是斯普林菲尔德和芝加哥高速公路项目的回扣。约莫十万。”

“十万?当真?”巴德愣住了,快到嘴边的叉子也悬在半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欠了州长和他下面的人十万?”

“恐怕是的。”

巴德扫了眼四周,探过头来,“嘿,介意我换到别的桌子不?哥们儿,你简直是个放射性危险品。”

维克多剔开一块排骨,“那我该怎么做?”

“把钱交齐,赶紧地,像从前一样。”

“如果我没钱呢?”

“那就借,或者把东西卖了。把你老婆贝蒂·安妮·哈罗的钻石卖了。”

“得了吧。”

“嘿,我在给你出主意。你就要惹火上身了。真对不起,维克多,这件事我可帮不了你,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那谁能帮我?”

“谁能帮你?摩西、亚当,或是第一国民银行。下午你去问问银行的布罗迪·马修森。实在不行就抵押东西,但你得联系你和上面的中间人,告诉他今天你会把钱准备好。明白吗?”

“嗯。”

“确定把钱付清后,今晚给我来个电话。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也能给你做个证。”

“那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就在这时,强尼·布拉达尼走进了红雀饭店。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其一因为谁都不认识他,心有疑惑;更主要的是其二,他那身古驰牌鲨鱼皮西装和那副银色墨镜像是来自上个世纪,与当下格格不入。大家对“新来的家伙”行足了十五秒注目礼,才又掉头继续胡吃海侃。同时,强尼将手里的照片与坐在巴德·莱纳格对面的人一番比对,立即认出了维克多·哈罗。

强尼无视上前招呼的服务员,神色冷漠地走向维克多的餐桌。

他没作自我介绍,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和你聊聊。”

“你是?”维克多满心疑惑地打量来人。

“你只需要知道,是州长派我来的。”

听到这话,巴德·莱纳格把身子蜷进椅子里面,调转头去,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而后,竟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把扶手椅向后一推,抓起午餐账单,冲向收银台。

“很好,”强尼夸道,“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去干活,这种人我最喜欢。”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先生。”

“布拉达尼。别人都叫我‘刀子’。”

“听着,我没钱了。钱全用于公司开销了。一分钱也没有。真对不起。”

“老兄,这样说就不对了。州长的那部分钱坚如磐石固若金汤,没人动得了。不管放在哪儿,我们都得找出来。”

“好吧。我的律师,也就是刚才溜走的那个人,他建议我今天下午去一趟银行,看能拿到多少钱。”

强尼笑了笑,绕过来坐在巴德刚才坐的椅子上,又往桌旁挪了挪,“你这么说,我爱听。‘看能拿到多少钱’。不错,听起来不错。”

“我会和你联系的。现在我得去工地了,波达诺先生。”

“布拉达尼,布-拉-达-尼。怎么你们这儿的人都非得让我把名字拼一遍?”

“好吧,先生。我叫维克多,维-克-多。你告诉州长,我在想办法筹钱。这周末就给你答复。”

“不,不,不,不,不,”强尼说,“今天五点之前给我答复。我在办公室等你,等满满一袋子的十万美金。”

“五点之前我回不来。我要开两百多英里的路。”

“那么什么时候?见不到你我是不会走的。”

维克多叹了口气,“今晚,十点到十点半回来。”

“你会给我带礼物回来吗?”

“只要银行肯贷款,我就给你。”

“要是银行不肯贷款呢?那又如何?”

“那到时候再说。”

“维克多,我先给你说清楚。今晚我还会找你,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别指望今晚之后还有下次,懂了吗?”

“懂了。我尽我所能。”

“先生。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大能耐呢。”强尼大笑。

当天晚上,维克多从工地回到镇上。

他先去银行找到布罗迪·马修森,说五点之前自己需要十万美元到账。

布罗迪·马修森双手指尖对拢,沉吟片刻,然后在电脑里查看起资料。

他找到维克多的公司总账,查阅了他的财务报表,核对了过去一年的盈亏状况,又研究了他的资产负债比,思忖着有没有贷这笔款的可能。

最后,布罗迪皱起眉头,双手扣在脑后,想了整整一分钟才又猛地坐直,询问维克多这笔钱的用途:是否为了购置银行可质押的硬资产?

维克多否认,称这笔钱是用作日常开支。

他解释说公司近一个月入不敷出,而另有三个前景不错的大项目需要开工资和买材料。布罗迪点点头,维克多是银行最重要的十位客户之一,他有大笔资金通过该银行在流动运转。布罗迪对他说,自己本人和第一国民银行都很愿意与他合作;但如今经济不景气,十万美元的信用贷款确实太多。布罗迪不确定银行能否贷给这笔款,他得向行长请示,但行长下午外出了。

维克多有些捺耐不住,说那样不行,自己今天,现在就需要这笔钱。

布罗迪又在电脑上研究了好几分钟,手指不停地点着鼠标。他花了很长时间看那些档案,对维克多来说这是个好迹象。

终于,他停下来,双手一摊,说必须等第二天一早行长爱德华兹先生回来商量,看能否给维克多提供

一笔无担保信用贷款。

维克多放弃了,站起身。

为了掩饰自己烦乱的情绪,他热情地握着布罗迪的手,说明天早上过来拿钱。拿钱?布罗迪问。维克多说,是的,全款,现金。

布罗迪随即捧腹大笑,他很肯定,维克多是在开玩笑。哪有人会要这么多现金?

维克多走出银行,钻进卡车,沿着贝克街,来到达利-瑞普快餐店。他要了一个双倍奶油华夫饼甜筒。食物总是能让他安心,尤其现在天色尚早,还不到饮酒作乐的时候。

他离开免下车服务区的时候,留意到一辆黑色越野跟在后面。

眼看冰淇淋在融化,维克多赶忙滋溜了几口软绵的奶油,然后开车往西南边的马克姆驶去,那里的一个路面工程被工会惹出了点麻烦。后来,他同意与当地工会重新拟定一份薪资协议,工会代表才表态说工人们明天回工地。虽不是什么大麻烦,但还得维克多亲自去摆平。

随后他出发去斯普林菲尔德的一家市场营销公司,他动了想聘用他们的念头。伊利诺伊州的主要承包商都臭名昭著,维克多也不例外,所以他考虑请这家西南特别传媒公司帮他提升哈罗父子公司的形象。他的想法很简单:建筑公司发展怎么样,他并不真正上心,他暗自合计的——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是竞选伊利诺伊州众议员。他的如意算盘是既代表当地人民,又承包当地政府的项目。一旦得手,商机无限:州政府项目按他制定的方式招标,他的公司照此投标;作为众议员他又可以给自己公司投赞成票。这绝对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而且完全不用费脑子。他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想到这个主意。

下午四点半,他驶入北斯普林菲尔德的温莎商务公园,停好车,准备进去听西南特别传媒公司的提案。突然,他从汽车后视镜里看见一辆黑色凯雷德,对直驶进他正后方的停车位。他非常确定,这辆车在高速公路上就一直跟着他,现在更是毫不掩饰对他的追踪。

维克多爬出他那辆半截紫色半截米色的卡车,转身走向凯雷德。隔着黑色车窗,他看不见里面的司机。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5英尺11英寸的身子,敲了敲车窗。更准确地说,他用自己的车钥匙飞快地叩了叩。车窗玻璃立即降了下来。里面坐的正是今天午饭时红雀饭店那个叫强尼什么的家伙。维克多把手搭在车窗框上。

“你丢东西了吗,老兄?”维克多问。

“你问我丢东西了吗?没有,我没丢。”

“可是……好像你在跟踪我。”

“你欠我十万美金。我得保护你。”

“我明天早上才能拿到钱。”

“哦,我看见你去银行什么的了,别担心。”

维克多皱起眉头,“你还跟去了银行?”

“哈罗先生,自打你离开吃饭的那个鬼地方,我就一直盯着你。你太重要了,我可不敢把你丢了。”

“明天早上来找我吧。到时候我就拿到钱了。”

强尼·布拉达尼竖起食指,在维克多坑坑洼洼的鼻子下面晃了晃,“不,不,不,不。之前不是这样说的。我们说过今晚我就要拿到钱。十点,在你的办公室。十万美元,一分不差。”

“那是你说的,”维克多站直了身体,“我可没答应。我说我会去银行,尽力而为。”

“我不管你怎么说的,哈罗先生。反正我说定了是今天晚上,十万美元,分毫不少。在你办公室。到时候我在那里等你。”

“如果我不去呢?”

“那我就去你家!踹烂你的门!割断你的喉咙!强奸你的老婆!再捅死你家的狗!我们不想把事情搞砸,哈罗先生。你懂吗?”

强尼爆发的怒气吓得维克多向后踉跄了一步。从来没人这样跟他说话。至少从阿拉斯加管道公司回来之后,从来没有过。在那里,一些亡命之徒管制着工人,他们带着枪,天不怕地不怕。

此时此刻,维克多希望自己有把枪,或是之类的东西,或者有个保镖可以保护自己。事情正变得不可收拾。致电奥尔迪曼警长有用吗?强尼·布拉达尼瞪着眼,朝他勾了勾手指。维克多重新靠过来。强尼将一只手伸进夹克口袋。

那把十英寸的匕首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猛然弹开,刀尖离维克多的鼻子不到一英寸。“看见了吗?所以人们都叫我‘刀子’,我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拿不到钱,今晚我就割断你的肥脖子。清楚现在的情况了吧?”

维克多心里已经清楚,报警是没用了。芝加哥黑道喽啰比整个伊利诺伊州南部的警察还多。没错,哪怕他了报警,警察以恐吓罪将强尼逮捕,黑帮肯定会派一个又一个“强尼”过来没完没了地威胁他。直到他们不耐烦了,干脆把他的房子连带他们两口子炸飞了事。他知道自己已插翅难逃。“老实说,我不想把事情搞到那个地步,”维克多艰难地开口道,“没必要那样。我现在有个会要开。”

“我就在这,哪都不去。”

回奥尔比特的路上,维克多先给第一国民银行的布罗迪·马修森去电话,请他给爱德华兹行长家里拨个电话,谈一谈贷款的事情。他急需一大笔钱,如果今天得不到贷款,他真的走投无路了。布罗迪说会尽力,十分钟后给他回话。

维克多继续开着车,即便是超速,那辆黑色卡迪拉克依然穷追不舍。几分钟后,还不到说定的十分钟,他再次拨通了布罗迪的电话。布罗迪抱歉地说爱德华兹先生不在镇上,明早才回来,维克多只能等到那时。维克多虚弱无力地应了句“谢谢”,挂掉了电话。现在该怎么办?

天擦黑,维克多开着那辆半紫半米的卡车来到门罗街,停在银顶饭店旁的停车场。他熄掉发动机,坐在车里等着黑色越野在他旁边停下。几分钟后,维克多意识到,强尼·布拉达尼并不打算先下车。

维克多打开车门,绕过卡车后备厢,走进了银顶饭店的正门。饭店正门入口其实是与街道平行的一小段走廊。进门左转是餐馆,维克多进门右转,进了酒吧。

他刚一进去,就被西镇来的那群工人的嚷嚷声包围了,“嗨!嗨!”,“他来了!他来了!”。他也向工人们打了招呼,示意要先去趟洗手间。

维克多从洗手间出来,便坐进手下工人给他腾出的座位里。

艾米琳·兰赛姆随即过来问他要喝什么。大伙相互打趣的当儿,维克多环视整个房间,没有看到强尼,便给大家点了一轮酒水,自己要了一瓶百威、一个芝士汉堡和一份炸薯条。艾米琳没有用笔,只是点点头,对众人笑笑,走到厨房下单。

当天晚上,维克多在银顶饭店待到很晚,十点才离开,艾米琳·兰赛姆开着老旧的羚羊跟在后面。那辆黑色越野不见踪影,维克多长舒了一口气。他笑着心想,看来他们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一晚时间。毕竟自己对他们而言还是有用的,何况他本来也会付这笔钱,他不是有意拖延,只不过银行那边需要把文件手续办齐全。艾米琳同意陪他喝一杯香槟,庆祝他和州政府签了新合同。当然这只是艾米琳以为的。事实上,维克多让她来办公室陪自己,是以防在给工头们布置明天的任务时,强尼·布拉达尼突然出现。艾米琳没起丝毫疑心,她打算只喝一杯,最晚十点半就回家陪儿子。毕竟维克多是个慷慨的好顾客,她愿意尽力让他开心。起码在合理范围内,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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