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博:谢谢老爷的指教。您看这个王八蛋应该怎样发落呢?

爱斯卡勒斯:的确,警官,既然他做了错事,你尽力地想揭发他,那么为了知道到底是什么错事,还是让他继续吧。

——威廉·莎士比亚,《一报还一报》

与此同时,苦恼的柯克先生度过了一个紧张的夜晚。他是一个头脑不太好使,但心地很善良的人。在这种不寻常的情况下,他很勉强而且费了很大的脑力才苦心想出一个办法。

他手下的中士回来开车带他去布若克斯福德。他陷在后座里,帽子遮住眼睛,他的思想在这个神秘的松鼠笼子里安静地旋转。有一点他看得很清楚:验尸官在验尸的时候一定被说服尽量少地采集证据,并无限期推迟进一步的调查。幸运的是,现在的法律有规定,如果珀金斯先生不太固执的话,一切都可以顺利地过去。可怜的乔·塞伦肯定要提到他在九点钟的时候见过活着的诺阿克斯先生;但幸运的是,他没必要讲述他们之间对话的细节。拉德尔夫人是个绊脚石:她太喜欢搬弄是非了。接下来,还有艾吉·特威特敦的母鸡问题,这让她和警方结下了仇怨。还有一件尴尬的事儿,就是诺阿克斯先生丢钱包的时候,村子里有那么一两个人摇头,他们暗示玛莎·拉德尔也许知道内情,她不会原谅乔·塞伦的那场争执。不用出语威胁或者使用不当的方法就能让人明白,在证人席上说太多的话将会卷入对石蜡的质询吧?或许更安全的办法是暗示验尸官,玛莎的多嘴会妨碍警方办案?

(“等一下,布莱兹,”警督在沉思中突然大声说,“那个家伙在干什么,挡着道吗?——嘿,你!不知道应该把卡车停在碍视交叉转角吗?如果你想换轮胎,你得再往前走几步,把车停到路边……好吧,小伙子,够了……让我看一下你的驾照……”)

至于乔·塞伦……这样停车的情况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对于一个会开车的人来说,被遮挡了视野范围比高速驾驶更危险。警察喜欢公正;法官才是被每小时几英里迷住的人。靠近每个转弯的时候都应该用最低速度——好吧,也许那个傻子正坐在马路中间;但是同样,谁也不能坐在马路中间,因为说不定哪个傻子会从角落里冲出来。这是二一添作五的问题,所以责任也应该两个人平摊,那才是公正的。在日常事务中,很容易做到。但是乔·塞伦,现在……不管怎样,都必须尽快从诺阿克斯案件中脱身。既然发生了那件事,让他参与到调查中来是不妥当的。因为,柯克想到柯克夫人那天恰好读了一本书,结果书里那个负责案子的警察就是凶手。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大笑着说:“这些作者可真会想。”彼得·温西夫人,这个写侦探小说的人一定会相信这样的故事。所以,毫无疑问,别人也会。

(“那个比尔·斯基普顿是不是在过栅栏,布莱兹?看来有点逃避被人注意。最好盯着他。雷克斯先生一直在抱怨他的鸟——也许比尔又在玩老把戏。”

“是,先生。”)

这表明一个警官不要费力了解他手下的人。一次和善的询问——一句恰当的话——塞伦就不会陷入困境。福斯特中士对塞伦了解多少?必须有人调查一下。稍稍有点可惜,福斯特是个单身汉,禁酒主义者,还皈依了一个普利茅斯教友会的某个严肃的宗派。一个非常可靠的警官,只是年轻人不太容易向他吐露心声。也许应该更关注这些性格特点。有的人天生就懂得操纵他人——比如这个温西勋爵。塞伦以前从没见过温西,但是现在更愿意跟他解释,而不是告诉自己的长官。这也无须忌恨,因为都是自然而然的。有困难时不向他求助,还算什么绅士呢?你看柯克小时候的那个老乡绅和他的夫人——这一大家子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烦恼。那种人正在逐渐消失,真是可惜啊。没人去找房子的新主人——首先,他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再者,他总是住在城里,根本不明白乡下人是怎么生活的……但是乔怎么会如此愚蠢地跟老爷撒谎——这种事情此类绅士是绝对不会忽略的,听他说话的时候就能意识到他脸色的变化。如果你想跟这种对你感兴趣的绅士撒谎,必须准备一个恰当的理由——你的那个理由也许还不值得推敲。

汽车靠近珀金斯先生家的大门,柯克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乔说的是真话。他必须留心一下。同时,先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查尔斯·金丝利还是朗费罗呢?——天哪,天哪,瘸腿的狗必须用三条腿跨越篱笆会发生什么事呀。

验尸官很顺从地接受了柯克的建议——考虑到正在进行的调查,基于搜集到的信息,审讯越正式越好。柯克很高兴珀金斯先生是个律师,法医总是对他们的重要性和法律能力有着怪异的见解。不是警方希望削减验尸官的特权,有时候审讯过程中明明可以很容易获得某种信息,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到。愚蠢的公众总是对证人们的感情大惊小怪,但是公众就是这样——总是喊叫着需要保护,但是当你想保护他们的时候,他们却碍你的事。希望两者兼得。不,这对验尸官没什么害处,只是他们应该接受警方的领导,柯克就是这么看的。无论如何,珀金斯先生好像不想制造麻烦。他也得了重感冒,最好及早结案。好吧,就是这样。现在关于乔·塞伦,最好先观察形势,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需要注意。

递到他手上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乔·塞伦自己的报告。他询问了威廉斯,后者一口咬定克拉奇利十一点前就到了修车厂,然后立刻去睡觉了。两个人是同屋,威廉斯的床在门和克拉奇利的床中间。威廉斯说,克拉奇利回来的时候他不可能不醒,因为门轴一直吱吱嘎嘎地响。他睡眠很浅,而且确实醒了,那是一点左右的时候,因为一个家伙按喇叭,还敲修车厂的门。结果是一个客人想更换零件,给汽车加油。克拉奇利当时已经睡着了,因为威廉斯点着蜡烛去处理汽车的时候看见他的。窗户是小小的老虎窗——没人能从那里出去,也没有这么动过手脚的痕迹。

听起来是那么回事——但是不管怎样,还是对不上,既然诺阿克斯先生应该是在九点半之前死的。除非拉德尔夫人说了谎。但是她没有理由撒谎。她说她当时在棚子里取石蜡,这样做也没什么。除非她这么说是故意给塞伦制造麻烦。柯克摇摇头:这个设想太大胆了。还是撒谎和不撒谎的问题,还是要尽量确认哪些人不在现场,这看起来比较明智。总是要排除乔·塞伦撒谎的可能。该死!居然到了不信任自己人的地步……毫无疑问,一定要把乔排除在这个案子之外。而且,为了走形式,他还要确认威廉斯的证词——真麻烦,浪费时间。他问塞伦在不在,他们说,他等了一会儿,当时希望能见到警督,大概一个小时前回帕格海姆了。他们肯定在路上错过了。为什么他不来塔尔博伊斯呢?——哦,那个该死的乔·塞伦!

还有什么吗?没什么了。乔丹警察被叫到“皇家橡树”处理一个案子,一个人对他的房东言行粗鲁,有破坏和平的嫌疑;一个女人报案说,她丢了一个提包,包里有九先令、回程车票和一把钥匙;卫生巡官去达其特的农场调查猪瘟的事情;一个孩子从老桥上掉进河里,然后被巡官古迪敏捷地救上来了,好像是刚刚发生的;诺曼警察被一只大丹犬撞到了,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拉伤了大腿;诺阿克斯案件已经电话汇报给了因流感而卧床不起的总警司,他要求立刻呈给他一份详细的书面材料;总部下令埃塞克斯郡警察部队密切监视一个十七岁的流浪青年(据描述),他被怀疑闯入萨福融·瓦尔登的民宅(详细情况),偷走了一块奶酪、一块英格索尔表和一只价值三先令六便士的花园大剪刀,也许他取道赫特福德逃走了;南部大街的一个烟囱着火了;一个房东在抱怨吠叫的狗;两个在卫斯理公会教堂的台阶上玩骰子的小伙子被带到了警察局,杰克斯中士非常能干地追查到那个星期一晚上打电话谎报火灾的坏蛋的踪迹,并对他提起了公诉。美好而宁静的一天。柯克先生耐心地听,表示同情,在该表扬的时候表扬一番,然后给帕格福德打电话,找福斯特中士。他去斯奈特斯里调查一桩入室行窃的案子了。是啊,当然了。柯克小心地在很多常规的公文上签字,达其特的农场在帕格海姆区,他要派年轻的塞伦过去,他不会感染上猪瘟的。他打电话让福斯特中士尽快回来向他汇报。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丝空虚,只想享受一顿美妙的晚餐:牛排馅饼、葡萄干糕和一品脱柔和的淡味啤酒。

他快要吃完,感觉好一点了的时候,福斯特中士来了。福斯特先是自我祝贺了一番案件的进展,表示非常正直尽责地为了布若克斯福德的工作而放弃了吃晚饭,而后冷冰冰地批评了一下他上司的喝酒品位。柯克从来不认为跟福斯特相处是件容易的事。首先福斯特带着滴酒不沾的神气,他不喜欢把餐后的小酌当做“酒”。其次,福斯特虽然比他低几个官阶,言谈却更优雅精致,而他是在一个糟糕的语法小学而不是在一个好的正规小学接受的教育,从来没有错放过的位置——虽然他不能阅读好的文学书并引用诗人的句子,当然他也不想。第三,福斯特很失望,他认为他该被提升的时候却总是不被提升——他是一个出色的警官,但总是缺少点什么。他无法理解这种相对意义上的失败,却总是怀疑柯克讨厌他。第四,福斯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不完全正确的事情。也是,这才是他真正的缺点,这意味着他缺乏想象力,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对付他手下的问题上都是如此。

虽然这把年纪而且处于这种地位,柯克却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处于劣势,他等到福斯特把关于斯奈特斯里的入室盗窃案该说的都说了以后,才把塔尔博伊斯的案子摆在他面前。大概情况,福斯特已经有所耳闻,毕竟帕格海姆就在帕格福德区。实际上,在接到斯奈特斯里报案后的十分钟内他就看到了塞伦最初的报告,但是分身乏术,只好打电话到布若克斯福德寻求指示。柯克让他负责斯奈特斯里的案子,自己亲自负责调查谋杀案。柯克总是这样插手重要的事情。回到帕格福德后,他好奇地发现塞伦的报告并不令人满意——而且塞伦不在,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当他正在消化这件事时,柯克开始找他。他准备好听警督要跟他说什么。实际上,也该到跟他说什么的时候了。

然而他并不喜欢被告知的那些话。在他看来,这些羞辱人的叙述都是在责备他。为什么?显然是他没给乔·塞伦的孩子当奶妈。这太不公平了。警督是否期望他亲自去检查帕格福德区每个村警员的家庭预算?他应该已经看到这个年轻人在“担心”什么。——嗯,他喜欢这样。警员们总是往脑子里塞点东西——大都是年轻女人,如果不是出于业务上的嫉妒。他和帕格福德警察局的人有足够的事情可以做。至于小村子里已婚的警官肯定还是能够照顾自己的。如果他们用非常可观的工资和津贴还养活不了自己和家人的话,他们就不应该有家庭。他见过塞伦太太——一个无能的女人,他认为,结婚之前她还算漂亮,穿着廉价的漂亮衣服。他清楚地记得,他曾经警告塞伦不要娶这个女人。如果塞伦遇到财政问题来找他(塞伦应该这么做),他一定会提醒塞伦,如果一个人无视上司的忠告,就别再期望他什么了。他还会指出,戒掉烟酒之后,除了节省一部分灵魂,还会节省很大一笔钱——在假设塞伦对那不朽的一部分感兴趣的前提下。当他——福斯特——做警员的时候就在每个星期的薪水里拿出一大部分存起来。

“善良的心,”柯克说,“不只是一顶小花冠;而是活着就是给自己戴一顶小花冠。注意,我不是在说你疏于职守——但是看起来很可惜的是,在一个年轻人职业受挫的时候,怎么也需要一点帮助和引导。”

这实在让福斯特无法再一言不发地忍受。他解释说,塞伦结婚的时候他提供了帮助和引导,但是塞伦没听他的。“我告诉他他正在做一件蠢事,那个女孩会毁了他。”

“你这么做了吗?”柯克柔和地说,“哦,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处于困境的时候不会想到找你。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他会怎么做。你看,福斯特,如果一个年轻人打定了主意,你最好不要说那个女人的坏话。你应该疏远他,把自己摆在一个不会伤害他的位置上。当我向太太求爱的时候,你不要以为我能听进去对她不利的话,哪怕是总警司说的。不太可能。你换位思考一下。”

福斯特中士简短地说,他不可能换位思考,因为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愚弄自己——更不可能理解自己会拿别人的钱,而且在工作上捅娄子,却不向自己的上司汇报情况。

“我不可能弄清楚塞伦交上来的报告。他就放在那里,也不向值班的戴维森说明情况,现在他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发生了什么?”

“他没回家。”福斯特中士说,“也没打个电话或者留个口信。如果他逃跑了,我并不奇怪。”

“他五点钟前还找过我。”柯克不高兴地说,“他从帕格福德带来一份报告。”

“我听说他是在局里写的。”福斯特说,“他留下一摞速记的东西。他们正在把它打印出来。戴维森说好像不完整。我想漏掉的地方可能是在——”

“你在想什么?”柯克说,“你以为他不会记下自己的口供,是不是?讲点道理吧……我担心的是,如果他五点钟还在这里,那么我们肯定是在他回家的路上——也就是这里和帕格海姆之间的地方——错过了他。我希望他不要急于去做什么冒失的事。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也许他坐了巴士——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自行车在哪里?”

“如果他坐巴士回家,他就没骑车。”中士严肃地说。

“他的妻子一定在担心。我想我们最好调查一下。我们不想有什么不幸发生。现在——他能去哪里昵?你骑自行车去——不,这样不好——时间太长,而且你一天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了。我让哈特骑摩托车去匹灵顿附近看看有谁见过塞伦没有——那儿丛林环绕——还有河里——”

“你不会认为——”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去看望他的妻子。需要我顺路捎上你吗?你的自行车可以让他们明天送回来。你可以在帕格海姆坐巴士。”

福斯特中士没找到任何可以怨恨这个提议的理由,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受伤。就他看来,关于乔·塞伦将有一番争吵,但是以柯克的性格,不管发生什么,最终都是他福斯特被谴责。赶上帕格海姆的巴士,柯克松了一口气。他可以把他一丝不苟的同伴抛下,不必建议他们一起去塞伦家。

他发现塞伦夫人正处于拉德尔夫人所说的某种情绪当中。她给他开门的时候几乎被恐惧吓倒了,很显然她在哭。她非常无助,看上去很脆弱。柯克愤怒而同情地发现,她又怀了孩子。她请求他原谅,房间太乱了,看起来确实不够整洁。那个因为塞伦的疏忽来到世界上才两年的小家伙拖着一匹吱嘎作响的木马到处乱撞。桌子上放着一杯好久没人动过的茶。

“乔还没回来?”柯克很愉悦地说。

“没有。”塞伦夫人说,“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安静点,阿瑟!他一天没回来了,晚饭都放凉了……哦,柯克先生!乔没有什么麻烦吧?拉德尔夫人说了那些话——阿瑟!你这个坏孩子——如果你还不住手,我就把那匹马拿走。”

柯克抓住阿瑟,用双腿把他固定在自己身前。

“现在你学乖点。”他警告小男孩,“他长大很多了,是不是?我都快抱不了你了。呃,现在,塞伦夫人——我想跟你谈谈乔的事情。”

柯克的优势在于他是出生在大帕格福德的本地人,虽然之前他只见过塞伦夫人两三次,但是他至少不是完全陌生的,所以也不至于非常让人畏惧。塞伦夫人被引导着倒出所有的恐惧和担心。就像柯克猜想的那样,她知道诺阿克斯先生和那个丢失的钱包。当然她不是当时就知道的。当每个月都要从家里的收入中支付一部分给诺阿克斯的重担越压越紧的时候,她设法从乔嘴中套出了实情。从此她就一直处于焦虑之中,唯恐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一个星期前的一天,乔去找诺阿克斯先生,告诉他没钱付给他,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很难看,他说,“他们完蛋了”。接下来的整个星期他都举止诡异,现在诺阿克斯先生死了,乔消失了。玛莎·拉德尔告诉她,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哦,我不知道,柯克先生,我很害怕他会做出什么鲁莽的事情出来。”

柯克尽量婉转地询问关于他和诺阿克斯先生的争吵,乔是否跟她说了些什么。呃,不,没说什么。他只是说诺阿克斯先生什么都不想听。他也不想回答问题——一般极度厌倦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后来他突然说,最好的办法是抛下一切去加拿大找他大哥,她会跟他一起走吗?她说,上帝啊,为什么,乔?诺阿克斯先生肯定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要告发他——他都给了那么多钱了,真是无耻!乔只是非常阴郁地说,明天再说吧。然后他就把头埋在手心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第二天他们听说诺阿克斯先生走了。她害怕他去布若克斯福德告发乔;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乔高兴了一会儿。然后今天早上,她听说诺阿克斯先生死了,她有多么感天谢地,你都想不到。但是现在乔不知道去哪儿了,玛莎·拉德尔又来说这些话——既然柯克先生也知道了钱包的事情,她觉得露馅了,哦,天哪,这可怎么办,乔又在哪里呢?

这些话都没有给柯克带来任何安慰。如果乔对他妻子和盘托出他们争吵的内容也许能让他欢欣一阵子。塞伦从来没提到过那个加拿大的哥哥。如果塞伦真的把诺阿克斯先生干掉了,他很有可能逃到加拿大,在食人岛上当个国王。但是,他一时冲动逃离这个国家的想法也没有什么意义。柯克偶然想到任何一个杀害诺阿克斯先生的人一定都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因为他或者她都不太可能把诺阿克斯从台阶上扔下去——而且为什么门没关?那个用棍子击打诺阿克斯,把他放在那里等死的谋杀者想要什么?如果他是在起居室、厨房或者楼下任何房间下的手,下次任何人偶然往窗里看的时候都能发现尸体——拉德尔夫人,或者邮递员,或者村里一个好奇的小孩,或者牧师偶然来拜访的时候。艾吉·特威特敦也可能来看望她舅舅。任何时候都可能被发现。一些可怜的家伙(柯克真正感到了基于此因的一种突如其来的怜悯的剧痛)已发泄了整整一个星期,纳闷!不管怎样,下星期三(就是今天),尸体肯定会被发现,因为克拉奇利每周都会来这里。当然,凶手肯定知道这些,因为这就是他或她干的。除非凶手是个过路的流浪者或者其他什么人——如果是这样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柯克想宽慰塞伦夫人说,也许塞伦有什么急事,他已经派人去找他了。一个穿制服的警员不太容易走失。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意义。)

很奇怪塞伦……

是的,上帝啊,柯克想,确实很奇怪,比他想得还要奇怪。他必须好好思考一下。塞伦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在耳边,他不能集中精力……时间也对不上,因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克拉奇利已经来了一个小时了。如果塞伦在那附近转悠,比如十一点而不是过了十二点……巧合。他又吸了口气。

塞伦夫人还在哀号。

“我们很吃惊今天早晨威利·艾伯特送牛奶来的时候听说一个先生已经接管了塔尔博伊斯。我们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对乔说:‘诺阿克斯先生不可能就这么走开,把房子租出去——’因为,当然,我们想他总是这么出租房子一‘不让任何人知道。’我说。乔看上去兴奋得可怕。我说:‘你认为他会去哪里了呢?我觉得很奇怪。’他说:‘我不知道,我会尽快查出来。’然后他就走了。他后来回来,连早饭都吃不进去。他说:‘我没听说什么,就是一个先生和夫人来了,诺阿克斯没出现。’然后他又出去了。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情况。”

呃,柯克心想,这算是把事情遮盖住了。他忘记了温西一家,卷进来打乱了一切。虽然他不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人,但是他可以看出,塞伦听说房子里有人时很吃惊,跑出去打听消息,听说没有找到人而掩饰不住自己的困惑,不敢公然调查,只是在房子周围逡巡,制造借口和伯特·拉德尔说话——他并不喜欢拉德尔一家人——等待,等待必然的召唤,他是唯一有官方授权的人,希望房子里的人会让他检查尸体,然后毁灭所有证据——

柯克擦了擦额头,满怀歉意地说房间里有点热。他没有听到塞伦夫人的回答。他又在联想。

凶手(最好别管他叫塞伦),凶手是在房子里发现的——不是一对从伦敦来度假的无助的夫妇;不是热爱艺术,没有实际经验和常识的夫妇;不是来乡下享受几个星期的新鲜空气和新鲜鸡蛋的愉快的退休女教师,而是——一个不喜欢任何人的公爵的儿子,他对当地警察的工作了如指掌,他调查过的谋杀案比帕格海姆四个世纪以来发生的都多,而且他还有一个写侦探小说的妻子,他的仆人脚步无声而匆忙地无处不在。但这是假设,只是假设,如果艾吉·特威特敦和克拉奇利是第一个到的——按理说他们就应该这样?即使一个当地警察也会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做事,负起责任,把他们赶出房子,按他自己的选择行事——

柯克的脑子转得比较慢,即使抓住一件事情,它的工作效率也还是会让主人沮丧。

他刚想反驳塞伦夫人几句,这时摩托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从窗口望出去,看见警察中士哈特的身后是乔·塞伦,他们就像骑着同一匹马的两个圣殿骑士。

“好了!”柯克带着离他很遥远的愉悦说,“你看乔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他安然无恙。”

但是他不喜欢塞伦坐在哈特摩托车上那张被疲倦挫败的脸,也不想问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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