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篡夺皇位,巴西尔手上沾染的鲜血足以令麦克白也感到汗颜,似乎他注定要迎来一个充满动荡的王朝。他在通往皇位之路上大开杀戒,这自然是完全与法律相悖的,也为他建立的王朝未来数位成员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但中世纪世界正是如此的反复无常,如果一个人的统治能够为国家和人民带来好处,那么大部分拜占庭人毫无疑问都愿意忽略他夺取权力的过程。毕竟,恶人有时候也能成就大善事。米海尔令整个朝野上下极度不满,并且他嗜酒成性,即使巴西尔不曾策划暗杀,他也会因为饮酒过量而早早丧命。与此相反的是,新皇帝尽管是一位暗杀者,却是一位善于治国的明君。两个多世纪之后,他的后代仍然稳坐在帝国的皇位之上。

按照东罗马帝国的标准,巴西尔并未受过正统教育,但为人极其精明敏锐,他意识到了拜占庭帝国东山再起的可能性。拜占庭不再是古代世界的衍生物,而是从阿拉伯人征服蹂躏之下崛起的新生国家,国土大大缩小,但内部联系却更为紧密,边境的防御也更为牢固。在那些动荡的岁月中,拜占庭的根基日益深刻,如今它正要借助自身的强大力量,从黑暗之中崛起。巴西尔一世认为虽然并无太大必要,也没有迫切希望去收复查士丁尼时代的广阔国土,但仍然希望让帝国的荣光重新闪耀。很显然,如果缺少强大的军队,这一切都只能是空谈,拜占庭的军队如今已经足够强盛,但海军舰队则面临着很大的麻烦——显然,距离巴西尔夺权仅仅过了数月,阿拉伯的突袭大军便对拜占庭的力量视若无睹,占领了马耳他岛。作为地中海地区的主要势力,帝国的力量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强大的海军,如果忽视海军的力量,在如今国家力量大不如从前的情况下,面对侵略无异于坐以待毙。巴西尔一世打开国库,耗费重金重新打造了一支舰队,建造了当时最先进的战船,在全国上下大规模搜寻合适人选加入海军服役。

重新复兴的海上力量无疑是巴西尔一世策划的伟大战争中的尖兵。过去的一个世纪中只发生了几次零星的对抗穆斯林的战争,如今发动大规模进攻的时机已经彻底成熟。经由数年征战扩张领土,哈里发帝国已经四分五裂,在面对拜占庭大军的压力时无力抵抗。阿拉伯人近在眼前,此时此刻正是不容错过的天赐良机。拜占庭海军气势高昂地航行进入萨罗尼克湾,当克里特海盗在科林斯湾地区发动袭击时,这支新的海军马上就证明了自身的价值。颇具才能的拜占庭海军将领尼克塔斯·奥利菲亚斯不愿耗费时间绕过伯罗奔尼撒,便率领他的舰队穿过仅四英里宽的地峡,使大军及时安全进入海湾,给予海盗沉重打击。

巴西尔一世因为这场胜利大喜过望,正式展开了全面攻势。舰队横扫塞浦路斯,不久便重新征服了整个岛屿,帝国军队紧接着突入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将此处四处游荡的阿拉伯军队全部歼灭。次年,巴西尔挥师西进,将穆斯林彻底赶出了达尔马提亚,占据了意大利城市巴里。876年,他将拜占庭的势力范围扩大到伦巴第地区,为收复整个南意大利打下了坚实基础。

当他的军队气势如虹、接连大胜时,精力充沛的巴西尔将重点转移到了国内事务上。他认为,最能凸显拜占庭帝国没落迹象的无疑是帝国都城建筑的衰败。古老的教堂已经年久失修,各种公共建筑也毫无疑问已经展现出破败景象。他派出大批工匠来到都城各地,开始了大规模的建筑工程,希望重现这颗帝国明珠的荣光。木材制成的屋顶被石料取代,墙壁也经过重新修补,闪光的马赛克瓷砖让无数教堂都恢复了昔日的光辉。然而,这其中耗费最多人力物力的当属巴西尔本人的帝国宫殿。精美雕刻装饰的廊柱由绿色大理石制成,上面呈现出繁复的黄色纹理,头顶的天花板覆盖着黄金,同时饰有马赛克拼贴而成的皇帝及他的各位家庭成员的巨幅画像。地板上则是巨大的帝国鹰图案,玻璃质地的镶嵌砖表面是闪耀的黄金。在这宏伟宫殿内室的东侧是新建造的华丽教堂,据称是为了供奉四位圣人,但这座建筑更为人所熟知的却是它的另外一个更为普遍的名字“NeaEkklesia”,即“新教堂”。曾经,查士丁尼主持建造了圣索非亚大教堂,如今又一座非凡的新教堂拔地而起,在帝国的天空中映衬出壮观的轮廓。无数的天使和大天使在层叠的穹顶上向下俯瞰,内部则装饰着无价的珠宝。这座教堂无疑是巴西尔一世最为伟大的建筑成就,也是马其顿王朝荣光的不朽纪念。皇帝如此迫切地希望这座教堂早日落成,因此当他听说阿拉伯人围困拜占庭帝国在西西里的最后一座要塞锡拉库萨城时,他拒绝派出舰队提供援助,因为他更愿意派出舰队为他的教堂从海上运输大理石。锡拉库萨沦陷,但教堂最终完工。

拜占庭帝国此时重新寻找到了自身的立足之地,除了力量和声望的再度兴盛,帝国如今也重新迎来了令人震撼的文化复兴。这次文化复兴由充满智慧的牧首佛提乌发起,他凭借一己之力在帝国重新掀起了对希腊和罗马古典文化的崇尚风潮。学术活动的风气随即盛行,巴西尔一世开始策划一个野心勃勃的新计划,将《查士丁尼法典》翻译成希腊语。对于一个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的皇帝而言,这可谓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但他始终没有机会去完成这项壮举。他最疼爱的长子君士坦丁,本已经被选定为皇位的继承人,突然去世了,巴西尔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这种悲痛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

陷入悲伤之中的巴西尔因为另一个事实而受到更大打击,那就是君士坦丁去世后,他的次子利奥将成为皇位继承人。借助复杂的宫廷人事安排,巴西尔迎娶了他前任的情人,因而利奥被广泛认为是“酒鬼”米海尔三世的儿子,甚至巴西尔本人也这样认为,似乎可以推测他本人早已知情。这个男孩不久便会继承本属于君士坦丁的皇位,这个想法令巴西尔几乎忍无可忍。当皇帝发现15岁的利奥已经有了一个名为佐伊的情人后,他亲自将这个男孩痛打了一顿,将他拘禁在宫殿的侧翼,并将佐伊嫁给了别人。然而这些举措并没有令事态缓和,当利奥被释放后,他马上恢复了和佐伊的关系。皇帝大怒,将利奥扔进监牢,并威胁要将他的眼睛挖出来,这令朝廷上下的群臣大惊失色。

佐伊的父亲最终向皇帝提出求和,请求他释放利奥,并提出因为他已经年过七旬,令皇位的继承人蒙羞无疑会引发四面八方因觊觎皇位而起的争斗。巴西尔只能不情愿地同意这个意见,两人达成和解,但很少有人相信这种和解能持续很久。皇帝的行为越发变幻莫测,时常莫名地深深沮丧,并且不时陷入精神错乱的癫狂状态。他从未对谋杀一类的事情有过丝毫忌惮,而利奥清醒地意识到如果巴西尔活着一天,他便会有性命之虞。然而巴西尔因为他的勇武善战而著称于世,在74岁的时候,他的身体也没有展现出多少衰老颓弱的迹象。或许现在是先下手为强的时候了。

在巴西尔一世与利奥达成和解的一个月后,皇帝去世了。官方的说法是他在一次狩猎事故中去世,这个故事并没有多少可信度,说的是一只巨大的牡鹿将皇帝在灌木林间拖行了16英里。最惹人怀疑的是佐伊的父亲,他对缺乏宫廷的赏识不满已久,正是这次事故中救援队伍的领路人。自然,利奥在这次事件中的全权介入已经被掩埋在历史的迷雾之中,但无论事实如何,大部分市民都愿意对这扑朔迷离的事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位19岁的新继承人对人民做出了十分诱人的承诺。几天之后,利奥六世正式继位为帝国皇帝,他的第一项举措便是将“酒鬼”米海尔三世的尸骨从破败的墓穴中掘出,将之重新安葬在圣使徒教堂中华丽的帝国陵墓内。最终,这位遭到谋杀的皇帝得到了长久的安宁,终于有人为他报仇雪恨。对巴西尔一世而言,他统治的开端伴随着谋杀的污点,或许同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是最好不过的。然而,凭借着这些暴力手段,他使得整个帝国军事和文化方面的实力都大大增强,这就足够值得人们为他哀悼了。

曾经有数位皇帝在青少年时代便被推上拜占庭权力的中心,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像利奥六世这样,为统治国家做出如此万全的准备。这位新皇帝为人随和,富有个人魅力,可以说是自从“叛教者”尤利安时代以来所受教育最为广博的统治者,而皇帝本人也拥有与这教育相匹配的智慧。在他的统治之下,古代建筑的荣光逐渐回归,文学活动蓬勃兴盛,新的人文主义风潮也逐步兴起。在他就职典礼过后的几周之内,利奥告知教会,将他最为年轻的弟弟斯蒂芬任命为教会牧首,此举将神圣和世俗两个世界借由一个家庭联系在一起,让皇帝能够对教会和国家加强掌控。利奥的统治带来了国内空前的和平与繁荣,因此他能够集中精力完成巴西尔未竟的伟大事业——《查士丁尼法典》的重修。

自从查士丁尼将混乱的罗马法律系统重新整合以来,已经过去了三个半世纪之久,法律相关的书籍亟须进行重新整理。过去的岁月中诞生了无数新的法律判决,法典之中新增加的法律条款也具有非常明显的不利因素——这些条款是由拉丁文写成,一门已经死去的古旧语言,只有少数古文物研究者还在使用。在短短两年之内,皇帝便将这项伟大工程规划完成,将全部杂乱的文献翻译完成后进行系统编排,并出版六卷缩编版中的第一卷。最终这项成果的完成为他赢得了一个美名“智者”利奥,并奠定了他自查士丁尼时代以来最伟大的立法者的地位(事实上这项烦琐工作令他的前任者也懊恼不已)。然而,那些希望他能够率领军队在战场上取得同样荣光的人不久便陷入了失望。这位年轻皇帝生性仁爱,不愿发起战争,或许,他在外交政策上终究无法取得和在国家内政上一样伟大的成就。

拜占庭一直以来都不希望处于强敌环伺的境地,但在利奥统治之初,帝国的西北部边境似乎可以称得上是高枕无忧。保加利亚汗鲍里斯大公已经皈依基督教,君士坦丁堡的大部分人都开始期望克鲁姆曾经带来的可怕阴影已经一劳永逸地永久消失。这种感觉在鲍里斯传位给他的长子弗拉基米尔,自己则选择到修道院安逸平和地度过余生时更加强烈,但不久弗拉基米尔便开始试图复兴异教信仰,这无疑会让他父亲毕生的苦心付诸东流。鲍里斯陷入狂怒,将修道院的安宁平和都抛诸脑后,下令刺瞎弗拉基米尔的眼睛,然后令他年轻的幼子西蒙继位。自始至终旁观这次事件的拜占庭官员们对周围有了一位相对友好的掌权者感到十分宽慰。众所周知,西蒙在君士坦丁堡长大成人,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显然,一位对文明发达的世界颇有了解的人自然会意识到与帝国保持友好关系能够为他带来很大的好处。

或许如果利奥不辜负他作为智者的美名,事态本不会急转直下,但他愚蠢地决定对保加利亚的货物收取进口税,并完全忽视了西蒙的抗议。愤怒的保加利亚人立刻起兵入侵,帝国上下极度震惊,在短短几周之内保加利亚人便突入色雷斯,开始了大规模劫掠。对利奥而言不幸的是,他的所有军队此时都忙于在东边作战,因此他只能转而采取比较有效的方法,召集盟友前来共同作战。拜占庭的信使紧急到达马扎尔人的领地,这是一个位于保加利亚东部的好战部落,使者邀请他们从后方突袭保加利亚人的部队。军队遭到两面夹击,西蒙别无选择,只能撤退并请求讲和。利奥派他的特使精心设计和约的具体内容,然后去对付其他的阿拉伯入侵者,他认为保加利亚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应该会吃一堑长一智。

利奥或许对自己的处理方式十分满意,但西蒙显然并不希望一切就这样画上句号。他被皇帝运用计谋击败,但保加利亚汗却是一位善于学习的人,他很快便能够完全领会拜占庭人使用的谋略。当最后一支拜占庭军队消失在前往君士坦丁堡的大路尽头时,他开始召集自己的代理人——佩切涅格族,一个突厥部落,长期以来与马扎尔人为敌。马扎尔人四面受敌,被迫逃走,西蒙轻而易举地再一次入侵了色雷斯。一支拜占庭军队试图控制局面,但却很快被击垮,利奥被迫用金钱换取耻辱的和平。

皇帝对于局面的处理方式无疑是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当陶尔米纳——拜占庭在西西里的最后一座前哨在公元902年落入穆斯林之手后,帝国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曾经的衰弱境地。幸运的是,利奥的将领们在东部的战况多少挽回了一点帝国军队的声誉,在东方他们对四分五裂的哈里发政权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接下来的十年中,拜占庭军队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将穆斯林军队从亚美尼亚西部驱逐,彻底摧毁了阿拉伯的海军力量,军队最远前进至幼发拉底河地区。自然,其中偶尔会有些挫折。一次大规模的海上远征未能成功收复克里特岛,公元904年,一次地震将帝国第二大重要城市帖撒罗尼迦的防波堤摧毁。当地的居民们紧急修复防波堤,但在工程完工之前,一支阿拉伯舰队来袭,撒拉逊人计划在此地发动突袭,长驱直入。整整一周的时间内,穆斯林洗劫了整座城市,将城中的老、弱、病、残全部屠

杀,青壮年则被卖到他们的奴隶市场上。帖撒罗尼迦的屈辱在第二年由拜占庭军队以牙还牙,他们摧毁了阿拉伯港口塔尔苏斯,整座城市只剩下一堆烟雾缭绕的废墟,但这件事却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整座都城都在全神贯注地关注因皇帝的爱情生活诞生的建筑奇景。

利奥对于少年时期巴西尔强迫他娶妻一事一直闷闷不乐,只有在他多年的情妇佐伊的怀抱中,他才能感到慰藉。皇帝夫妇并没有能够生育继承人,这也并不令人感到吃惊,当皇后在898年去世后,利奥非常欣喜地将佐伊召唤到都城。这件事本身遇到一点小麻烦,因为佐伊本人也是有夫之妇,不过恰好她的丈夫在此时也去世了。这对有情人非常迅速地迈入了婚姻的殿堂。然而,他们的美好生活却并没能持续多久。在为她的丈夫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佐伊很快便死于热病,此时他们刚刚过了两年的婚后生活。利奥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并非只是因为他与挚爱生死相隔,也因为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诞育一位男性继承人,这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他的兄弟亚历山大本来是个不可救药的泼皮恶棍,并且至今没有子嗣,假如利奥去世,王朝便会灭亡。整个帝国也将注定陷入内战的阴云之中。

第三次婚姻本来是被教会严格禁止的,至少在东罗马是如此,但因为帝国的未来危在旦夕,教会的牧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同意利奥再选择一位妻子。一位名为欧多西娅的绝色美女被选中了,并且在一年之内她便有了身孕。宫廷占星师向皇帝保证,她一定会生下一个男孩,预言果然成真,利奥大喜过望。然而,利奥六世的人生似乎已经注定了以悲剧收场,当欧多西娅因分娩而过世,男婴也在几天之后夭折时,不安的臣民们也只能摇头叹息。这样的结局似乎证明,教会法不是能轻易违背的。

利奥如今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他万分迫切地希望有一个儿子,但禁止多配偶却是由他本人亲自撰写的法律条文。如今他对于自己曾经疾言厉色地对那些“沉溺于淫秽下流”的人进行贬斥感到后悔不已,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新牧首尼古拉关于此事的意向,但对方却态度坚决地表示结婚四次不啻“比通奸还要更加可怕的罪过”。但利奥却已经决定哪怕果真如此,他也要执意为之,因此找到了一位美貌惊人的情人,名为佐伊·卡尔伯诺普希娜。利奥为人足智多谋,他知道如果适当施加一下压力,再结一次婚也并不是什么问题,但因为这一次毫无疑问是他的最后机会,除非他的情人能够生下一个儿子,否则他绝不会冒险尝试。这一年的秋天,佐伊生下了一个儿子,陷入狂喜的皇帝令她搬到皇宫中一个特别的房间内。这个房间装饰着斑岩廊柱,悬挂着紫色的丝绸——紫色在当时是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使用的颜色——因此得名Porphyra,即“紫室”。只有具备皇族血统的孩子才能够在此处诞生,正是从那天起,利奥的儿子就有了令人骄傲的别名Porphyrogenitus,即“生于紫室者”。利奥毫无疑问要将这个儿子立为自己的皇位继承人,并且担心有人忘记这一点,因此将这个孩子命名为君士坦丁七世,以便进一步提升他的名望。

利奥最终拥有了自己的继承人,但因为他并没有正式结婚,这个男孩实质上并不能成为一位合法的继承人,再伟大的命名也终究改变不了这一事实。虽然成长在四周悬垂着紫色丝绸的华丽宫室内,君士坦丁七世却并未得到洗礼,而且最讽刺的是,禁止任何第四次婚姻出生的孩子接受洗礼的法律正是由他的父亲利奥亲自撰写的。如果皇帝在世时君士坦丁没有得到正式承认,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帝国将会再次陷入继承问题引发的纷争之中。利奥将牧首尼古拉召唤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的全部计划和盘托出,并且耗费大量口舌请求尼古拉改变心意,希望能够通过适当的要挟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将佐伊逐出皇宫,并保证再也不与她见面,作为回报,尼古拉在圣索非亚大教堂为君士坦丁行了洗礼。佐伊匆忙地收拾好自己的行装,洗礼也如期举行,但利奥却无意被人继续要挟讨价还价。洗礼三天之后,佐伊便被暗中迎回了皇宫,一名温和的教区牧师为利奥和佐伊二人举行了婚礼。

当利奥的行为被公之于众时,教会内部爆发了巨大的争议。愤怒的牧首拒绝承认这次婚姻,当皇帝试图进入圣索非亚大教堂时,牧首下令将大门紧闭。然而,利奥再一次使用计谋战胜了对手。当教会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紧闭时,利奥冷静地转身回到皇宫中,给教皇写下了一封请求的信件。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在相对蛮荒的西方,死亡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教会的神父们看待鳏夫和再婚问题的态度也更为实际。此外,当东方教会的牧首正面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后,利奥聪明地将这个问题抛给教皇去解决,等于赐给了罗马教皇一个加强自身权威的天赐良机。他笃定地猜测,教皇绝不会让这样的机会白白溜走。

一旦有了教皇的默许作为坚实后盾,利奥便迅速地开始了行动。牧首因为阴谋罪遭到逮捕,被迫宣布退位。利奥选择了一个秉性温和的人取代他的位置,这位新牧首原则上同样反对这桩婚姻,但却愿意为此做出适当的让步。利奥不得不做出公开声明,谴责四次婚姻,在他的余生之中,利奥必须作为一名忏悔者进入教堂——在参加任何宗教仪式时,他必须全程站立,忍受屈辱。皇帝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样的条件。这一次他言出必行,教会也就勉强接受了他的婚姻。他的儿子君士坦丁七世如今拥有了合法的地位,并且全国上下尽人皆知。两年之后,这个小男孩被加冕为共治皇帝,他的头像也出现在了父亲所铸造的货币上。利奥为了维护和平的继承制度,可谓是鞠躬尽瘁,耗尽了全部的心血。

利奥此后又活了4年时间,在最后一次尝试收复克里特岛之后,他于公元912年5月在自己的床上安然逝世。在军事方面,这位皇帝并不算是一位优秀的领袖——事实上,利奥从未亲自领兵上战场作战——但通过他所编纂的法典,他让帝国真正地从内部强盛起来,甚至连他本人也没有想到。借助自身意志的绝对力量,利奥为帝国带来了一位继承人——真正意义上的无价之宝。诚然,我们对他最为持久的印象还是圣索非亚大教堂宏伟正门之上的马赛克镶嵌画像:在教堂正门入口上方的一扇弦月窗上,这位皇帝虔诚地匍匐在上帝的王座脚下,圣母马利亚则正在为他说情。他智慧的统治延续了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如同他大部分臣民所认为的那样,这位皇帝也理应获得一些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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