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黄金时代 七世纪 五〇年代（六五〇—六五九年）

唐·永徽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改年号（永徽）。

2、正月六日，唐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二十三岁）封太子妃王女士当皇后；王皇后，是王思政的孙女（王思政事，参考五三二年四月）。李治再任命王皇后的老爹王仁祐当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封魏国公。

3、正月十九日，任命张行成当最高监督长（侍中）。

4、正月二十一日，李治召见各地方政府进京朝贡特使（朝集使），对大家说：“我刚刚登基，如果对人有什么伤害的措施时，你们应全部告诉我，如果一时说不完，回去后随时上疏再奏。”自此每天召州长十人入宫，询问民间困苦及政府治理成绩。

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人李弘泰检举长孙无忌谋反，李治命立即把李弘泰斩首。长孙无忌及褚遂良同心合力辅佐李治，李治对二人也十分尊重礼敬，克制自己，完全听从指导，所以七世纪五〇年代前期（六五〇年至六五五年）政治清明，人民安泰，有李世民在位时贞观（六二七年至六四九年）的遗风。

5、二任帝李世民的女儿衡山公主应出嫁长孙家，主管单位认为政府官员的丧服既已脱下，建议本年秋季举行婚礼，最高监督长（侍中）于志宁反对，上疏说：“刘恒（西汉王朝五任帝）创下短期丧服制度（皇帝安葬三天后，即脱下丧服，参考前一五七年六月），本是为了方便平民。公主丧服属于最重级“斩衰”（生麻布缝制不修边），纵然丧服可以随着大家脱下，可是父女之情，怎么能也随着大家消失？请求等候到三年丧服穿毕，再出嫁成婚。”李治批准（三年之丧，律己不足，害人有余）。

6、二月二十二日，李治封皇子李孝当许王、李上金当杞王、李素节当雍王。

7、夏季，五月二十四日，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国王（三十二任）弃宗弄瓒逝世（享年九十四岁）。他的嫡子早死，由他的孙儿（有一说认为是他叔父的孙儿）芒松芒赞继位（三十三任）；芒松芒赞年纪太小，全国军政大事都由宰相禄东赞裁定，禄东赞神态庄重，胸襟豁达，指挥军队作战，深有谋略。吐蕃之所以能够强大，威震氐、羌两大民族，都出于他的计划。

8、六月，北征军右骁卫军（卫军第六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高侃，攻击东突厥汗国（参考去年〔六四九年〕正月），挺进到阿息山（今地不详），车鼻可汗（十五任大可汗）阿史那斛勃紧急征调各部落增援，而各部落全没有反应，阿史那斛勃无可奈何，在数百名骑兵保护下逃走。高侃率精锐骑兵追击，追到金山（新疆阿尔泰山），生擒阿史那斛勃而回，东突厥残余部众纷纷投降。

9、最初，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俘虏龟兹王（新疆库车县）白诃黎布失毕（白，姓），命白诃黎布失毕的老弟继位（参考六四八年闰十二月）。唐帝国军队撤退后，各酋长不服，争夺王位，互相攻击。

秋季，八月十六日，李治下诏，恢复白诃黎布失毕王位，送他回国，安抚他的人民。

10、九月四日，高侃押解东突厥车鼻可汗阿史那斛勃抵达京师（首都长安）；李治下令释放，命他当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将军，把残余部众安置在郁督军山（蒙古国杭爱山），设狼山军区（总部设蒙古国乌列盖城）总司令部（都督府）统辖。擢升高侃当卫将军（唐王朝没有卫将军，可能是左卫〔卫军第一军〕将军、右卫〔卫军第二军〕将军）。

自此，故东突厥所有部众全在唐帝国疆土之内；分别设立单于都护府（设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及瀚海都护府（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单于都护府统御狼山军区、云中军区（总部设内蒙古阴山以北一带）、桑乾军区（总部设内蒙古浑善达克沙地）三个总司令（都督）和苏农（今地不详）等十四个州。瀚海都护统御瀚海军区（总部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金微军区（总部设蒙古国温都尔汗市北）、新黎军区（总部设蒙古国乌兰固木城）等七个军区及仙萼（蒙古国额尔登特城）等八州。分别任命各部落酋长当军区总司令及州长。

11、九月二十七日，李治出京打猎，正巧落雨，问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昌乐（河南省南乐县）人谷那律说：“雨衣用什么做才不漏水？”谷那律说：“雨衣用瓦做，必定不漏水。”李治喜悦，立刻停止打猎。

12、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李世勣（徐世勣）坚决请求辞职。冬季，十月三日，免除李世勣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职务，但仍保留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及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13、十一月二十四日（原文误置于十月，据《新唐书》改），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阳武（河南省原阳县）人韦思谦上疏弹劾最高立法长（中书令）褚遂良用低价强行购买翻译官（译语人）私人土地。最高法院副院长（大理少卿）张叡册调查的结果，认为是依照征收价格成交，没有犯罪。韦思谦再奏报说：“征收价格，政府必要时才能作为依据。民间交易，怎么可以用政府征收手段？张叡册故意曲解法律条文，谄媚高官，欺骗君王，应该斩首。”

当天，李治贬褚遂良当同州（陕西省大荔县）州长、张叡册当循州（广东省惠州市）州长。韦思谦，本名韦仁约，用他的别名思谦行世。

14、十二月五日，梓州军区（总部设四川省三台县）总司令谢万岁、兖州军区（总部设山东省兖州市）总司令谢法兴，跟黔州军区（总部设重庆市彭水县）总司令李孟尝，共同讨伐琰州（贵州省关岭县）叛变的獠部落。谢万岁、谢法兴深入山区招抚慰问，被獠部落诛杀。

唐·永徽二年

1、春季，正月十一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二十四岁）命监督院副监督长（黄门侍郎）宇文节、立法院副立法长（中书侍郎）柳奭，同时当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柳奭，是柳亨的侄儿、王皇后的舅父。

2、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将军、瑶池军区（总部设新疆阜康市）总司令（都督）阿史那贺鲁招收集结离散的部落，庐帐以及人口都渐渐增加；听到二任帝李世民逝世消息，打算袭击西州（新疆吐鲁番市东）及庭州（新疆吉木萨尔县）。庭州州长骆弘义得到消息，上疏警告中央。李治派助理立法官（通事舍人）桥宝明急往安抚，桥宝明说服阿史那贺鲁，派长子阿史那咥运（咥，音xì〔戏〕）前往京师（首都长安）充当人质。李治命阿史那咥运当右骁卫军（卫军第六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但不久又让阿史那咥运西返。

阿史那咥运西返后，说服他的老爹阿史那贺鲁，率领部众向西迁移，击败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乙毗射匮可汗（十任大可汗，名不详），吞并他的部众，在双河（博尔塔拉河）及千泉（吉尔吉斯斯坦北部吉尔吉斯山北）建立王庭（中央政府），自称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东部防区（咄陆）五指挥官（啜）、西部防区（弩失毕）五司令官（俟斤）都向他归附，力量迅速扩大，随时可作战的武装部队有数十万，跟乙毗咄陆可汗（八任大可汗）苦战，处月部落（新疆新源县境）、处密部落（新疆塔城市境）以及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各国，多半向他归附，阿史那贺鲁封长子阿史那咥运当莫贺咄亲王（酬庸他脱离唐帝国的大谋略成功）。

3、焉耆王（新疆焉耆县）龙婆伽利逝世，贵族们上疏唐政府，请恢复故王龙突骑支的王位（龙突骑支被俘事，参考六四四年九月）。

夏季，四月，李治下诏加授龙突骑支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将军，送他回国。

4、金州（陕西省安康市）州长、滕王李元婴（李治的叔父）骄傲奢侈，纵情任性，在为老哥李世民守丧期间，打猎游宴，毫无限制，屡次在夜晚开城出入，扰乱治安，有时用弹弓随意射人，有时把人活埋在雪堆里欢笑取乐（即令在黄金时代，中国人也遭此苦）。李治写信给他，恳切责备，强调说：“寻求乐趣的方法有很多种，姬夷皋（晋国二十六任国君灵公）不过是一个荒淫的君主（姬夷皋在高台上用弹弓射人，看人躲避跳踉，引以为乐），怎么可以效法？因你是我的至亲，不忍把你交给法律制裁，现在特别把你的年终考绩列为‘下上’（九等中的第七等），希望你心中惭愧。”

李元婴跟蒋王李恽都好贪污聚敛，李治曾经赏赐各亲王绸缎每人五百段，独不给李元婴及李恽，诏令说：“滕王（李元婴）叔父、蒋王（李恽）老哥，自己会发财，不须依靠赏赐；特别送给他们两车麻，请捻成绳索，用来串钱。”二人大为惭愧。

5、秋季，七月，西突厥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贺鲁攻击庭州（新疆吉木萨尔县），占领金岭城（新疆鄯善县西北）及蒲类县（新疆奇台县东南），杀戮及俘虏数千人。

唐政府立即反应，李治下诏，命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大将军契苾何力当西征军弓月兵团总司令（弓月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将军高德逸、右武候（卫军第十二军）将军薛孤吴仁分别当副总司令；征调秦州（甘肃省天水市）、成州（甘肃省礼县南）、岐州（陕西省凤翔县）、京畿卫戍区（雍州）各征兵府士卒三万人，会同回纥部落（蒙古国北部）骑兵五万人，讨伐阿史那贺鲁。

6、七月二日，李治下诏命皇家研究院（弘文馆）礼学教授（礼官学士）讨论皇家大会堂（明堂）制度，决定一任帝（高祖）李渊陪祭“五天帝”（五天帝即五色帝，参考二六六年正月），二任帝（太宗）李世民配祭“五人帝”（五人帝：东方帝伏羲氏〔太昊〕、西方帝金天氏〔少昊己挚〕、南方帝神农氏〔炎帝〕、北方帝高阳氏〔玄帝姬颛顼〕、中央帝有熊氏〔黄帝姬轩辕〕）。

7、八月八日，命最高监督长（侍中）于志宁当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兼最高监督长（兼侍中）张行成当国务院右最高执行长（右仆射），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高季辅当最高监督长（侍中）。于志宁、张行成仍保留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8、八月十八日，郎州（云南省曲靖市）白水蛮（云南省富源县少数民族）聚众起兵，攻击麻州（羁縻州·云南省宣威市）。唐政府派左领军（卫军第七军）将军赵孝祖等率军讨伐。

9、九月三日，把玉华宫（陕西省宜君县境）改成佛教寺庙。

九月八日，把九成宫（陕西省麟游县境）改名万年宫。

10、九月二十日，左武候军（卫军第十一军）警卫员（引驾）卢文操，跳墙偷窃国库（左藏）里的东西，李治认为，警卫员职责在于逮捕违法罪犯（左右武候军负责京师〔首都长安〕治安，巡查街市，类似首都警察厅，有警卫员〔引驾仗三卫〕六十人、警备员〔引驾佽飞〕六十六人），而竟然自己干起偷盗勾当，应该斩首。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萧钧劝阻说：“依照情理，卢文操实在难以原谅，但依照法律，卢文操不应处死。”李治乃免除卢文操死刑，对侍从臣属说：“这才是真正的顾问。”

*孙观汉曰：

中国人一直把“情”“理”“法”混淆在一起，直到最近，才有人觉得不妥，提出一个理论说：“在现代社会中，传统观念‘情’‘理’‘法’三项的次序，必须调整为‘法’‘理’‘情’，已是有识之士的共识。”表面看起来，似是一种进步，但实质上并没有什么改变，现在已是二十世纪与二十一世纪之交，而这种混淆的观念仍支配着中国人的心理和社会，说明情势已严重到必须检讨这三者关系的时机。

现代民主国家中，法庭仲裁一件争执的时候，如果在“法”之外，还要同时兼顾“情”和“理”，那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情”和“理”会因当事人的主观发生差异，而“法”是由整个社会经过客观的考虑，依据大多数人的福利而产生的。容我们举一个例子：假如我杀了人，那位被杀者的儿子，会合“情”合“理”冠冕堂皇的来杀我。同样的，我的儿子为报父仇，也会合“情”合“理”的去杀那个儿子。接着儿子的儿子们会同样的互杀，这样，世世代代都可“合情合理”的循环杀下去，把社会杀成一个屠场。如果用法律作为裁决的准则，杀人是犯法的行为，只有法庭——绝对不是当事人，才有权处理杀人案件，这样才可避免因“情”“理”所造成的杀人循环，社会才有宁日。

一个良好的民主国家的法律，应是依情、依理、依人民和国家的最大利益，综合而成的产品。在执行法律时，不必再重复受“讲理”“说情”的牵制。譬如美国对黑人所制定的种族平等法律，

是从惨痛内战的教训，依据人权的观念所创造出来的结晶品，能够单独的作为仲裁的最后准则。

如果执法时，社会仍然兼顾当事人那种主观的“情”和“理”，那可真像开车时有三个司机，国家会混乱得不堪设想。偏偏中国传统所采用的，就是这种以“情理法”或“法理情”为主的三个司机政策。于是，聪明兼狡猾的人犯了法，就可以用“说情”“讲理”的方法，逃出法律的制裁，无形中阻止了民主法治的推进。

很明显的，我们的社会已不需要这种传统的“情”“理”“法”观念，也不需要“法”“理”“情”观念。现代社会所需要的，是简单和清晰的“法”“法”“法”观念。

日历很快地将带我们进入二十一世纪，难道我们仍必须坚持十九世纪以前漫长岁月中那种不健全的认知和共识！

11、闰九月，太尉（三公之一）长孙无忌等删定法令（《永徽令》）完成，奏报李治。

闰九月十四日，李治下诏颁布全国实施（取代《贞观令》〔参考六三七年正月〕）。

12、李治对众宰相说：“听说政府各单位办事时互相照应，交换情面，很多地方不能公平。”长孙无忌回答说：“我怎么敢断言绝对没有？然而保证不敢为了人情而歪曲法律。至于小小情面，恐怕陛下也很难避免。”

长孙无忌以皇帝的舅父身份辅佐政府，所有建议，李治无不采纳。

13、冬季，十一月二日，李治前往首都长安南郊祭祀天神。

14、十一月十四日，李治下诏：“自今天起，中央官员和各州地方官员如果有呈献猎鹰及猎犬、马匹的，一律惩罚。”

15、十一月十九日，特浪羌酋长董悉奉求、辟惠羌酋长卜檐莫，各率部众一万余户，前往茂州（四川省茂县）请求归附唐帝国（特浪、辟惠各部落分布在四川省汶川县东南山区。本年，唐政府在二地设蓬鲁州等三十二羁縻州〔名义州〕，均属茂州军区）。

16、窦州（罗窦洞·广东省信宜市南）、义州（广西岑溪市）蛮夷酋长李宝诚等，聚众起兵。桂州军区（总部设广西桂林市）总司令（都督）刘伯英，讨伐平定。

17、郎州兵团（云南省曲靖市）总司令（郎州道行军总管）赵孝祖讨伐白水蛮，酋长秃磨蒲及俭弥于率部众拒守险要抵抗，赵孝祖把他们击破，诛杀。正巧又逢大雪，蛮夷饥寒交迫，几乎死光。赵孝祖上疏说：“三〇年代讨伐昆州乌蛮（云南省昆明市少数民族），开拓疆土，在青蛉（云南省大姚县）、弄栋（云南省姚安县）分设州县（六三七年，在青蛉置絮州，在弄栋置裒州）。弄栋以西有小勃弄（云南省弥渡县北）、大勃弄（云南省弥渡县）两大盆地（六二四年，在大勃弄设南云州；六三四年改名匡州），时常对弄栋诱惑煽动，要弄栋背叛唐帝国。勃弄（云南省弥渡县）西部，跟黄瓜（可能是云南省大理市南境）、叶榆（云南省大理市东北）、西洱河（洱海）接壤，人口众多，物产富庶，比蜀川（四川省）还多，可是，部落林立，没有一个共同君王，互相间喜爱结仇报怨。现在，最好是使用击破白水（云南省富源县）的大军，顺便向西征讨安抚。”李治批准。

18、十二月二十四日，处月部落（新疆新源县境）酋长朱邪孤注（朱邪，复姓）诛杀唐西方远征军招降特使（招慰使）单道惠；然后跟西突厥汗国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结盟。

19、本年，百济王国（首都泗沘〔韩国扶馀市〕）派使节前来唐帝国朝贡，李治警告他说：“不要和新罗（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高句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互相攻击，否则，我就出军对你们讨伐（百济攻新罗，参考六四八年九月）。”

唐·永徽三年

1、春季，正月一日，吐谷浑汗国（青海省）、新罗王国（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百济王国（首都泗沘〔韩国扶馀市〕）都派使节到唐帝国进贡。

2、正月五日，讨伐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远征军左武候（参考去年〔六五一年〕七月）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大将军契苾何力等，在牢山（新疆吉木萨尔县北）大破处月部落（新疆新源县境）酋长朱邪孤注（朱邪，复姓）；朱邪孤注在夜色掩护下逃走，梁建方派副总司令（副总管）高德逸率少数轻装备骑兵追击，行军五百余里，生擒朱邪孤注，杀九千人。

远征军班师，监察官（御史）弹劾梁建方有足够的兵力继续追击，却逗留不前；而高德逸奉皇帝诏令买马时，却自己把骏马留下。唐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二十五岁）因梁建方等都建有功勋，一律不加追究。最高法院院长（大理卿）李道裕上疏说：“高德逸自己留下的马，筋骨异于寻常，十分雄健，应交还皇家马厩。”李治对侍从官员说：“李道裕是一个法官，马匹的事情，不在他的职责之内，只是乱猜我的心意，拍马屁罢了。难道我说过的话（指不再追究），臣属还不能相信？我只有自己多加检讨，所以不贬谪李道裕。”

3、正月十一日，召回同州（陕西省大荔县）州长褚遂良担任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4、正月十八日，李治前往皇家祖庙祭祀。

正月二十九日，李治祭祀农神，主持亲自耕田仪式。

5、二月二十七日，李治登安福门楼（长安皇城西面北头第一门），观赏各种民间游艺及特技表演。

二月二十八日，李治告诉侍从官员说：“昨天上皇城门楼，只不过观察人情风俗是奢侈或是节俭，并不是为了寻求声色场上的娱乐。我听说洋人最精于足球竞赛（中国古代足球，里面不是空气而是塞满羽毛，当时称“鞠”、称“毬”，踢足球称“蹋鞠”“击鞠”），曾经参观过一次。昨天刚上城楼，就有一群洋人开始足球表演，一定是认为我喜欢这一套。帝王一举一动，怎么可以随便猜测！我已经把这个足球烧掉，希望断绝洋人对我的迎合，也同时自我警惕。”（李治焚毁的足球，原文是“此鞠”，“此鞠”即“此球”，此球从哪里来？可能洋人依照祖国风俗，胜利的一方，将球呈献君王致敬，被李治焚毁。）

6、三月二十四日，擢升宇文节当最高监督长（侍中），柳奭当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另命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三原（陕西省三原县东北）人韩瑗暂任副监督长（守黄门侍郎）、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7、夏季，四月，郎州兵团（云南省曲靖市）总司令（郎州道行军总管）赵孝祖（参考去年〔六五一年〕十一月）大破西南蛮（云南省中部各少数民族），斩小勃弄（云南省弥渡县北）酋长殁盛，生擒大勃弄（云南省弥渡县）酋长杨承颠。其他各蛮夷部落都集结军队据守险要，大集团有数万人，小集团有数千人，赵孝祖个别击破，逼迫他们投降，西南蛮遂全部归附唐帝国。

8、四月七日，澧州（湖南省澧县）州长、彭王（思王）李元则（李治的叔父）逝世。

9、六月二十二日，李治派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崔敦礼等率并州（山西省太原市）、汾州（山西省汾阳县）步骑兵混合兵团一万人，增援茂州（此茂州是羁縻州〔名义州〕，可能在蒙古国西南部）；集结故薛延陀汗国残余部队，押解他们强渡黄河，设祁连州（州政府迁到今山西省大同市北）安置。

10、秋季，七月二日，李治封皇子、陈王李忠当太子，赦免天下。

王皇后没有儿子，柳奭为她策划，因李忠的娘亲刘女士出身平民，所以劝王皇后主动建议封李忠当太子，希望他将来感恩图报，跟自己亲近。于是暗示太尉（三公之一）长孙无忌等，请他们说服李治，李治同意。

七月十日，李治任命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于志宁兼太子少师（太子三少之一），国务院右最高执行长（右仆射）张行成兼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最高监督长高季辅兼太子少保（太子三少之三）。

11、七月二十二日，李治问国务院财政部长（户部尚书）高履行说：“去年（六五一年）增加多少户口？”高履行说：“去年共增加十五万户（一户以五人计，约七十五万人）。”李治顺便问隋王朝全国有多少户？以及现在全国有多少户？高履行说：“隋王朝六世纪九〇年代，全国有八百七十万户（约四千四百万人。《资治通鉴》的记载是超过八百九十万户，参考六〇四年七月）；现在全国有三百八十万户（约一千九百万人）。”高履行，是高士廉的儿子（高士廉是长孙皇后的舅父，参考六四七年正月）。

柏杨曰：

从高履行举出的具体数据，可发现即令唐王朝建立已三十五年，而又经过“贞观之治”的黄金时代，人口仍不及隋王朝的一半，隋王朝末年天下大乱，杀戮之惨——至少有三千万人（占全国人口三分之二）丧生，使人哀痛。这悲剧不过由于一个邪恶的领袖杨广一人引起，即令核子大战造成的灾祸，也不过如此，暴政岂止猛于虎而已，更超过核战浩劫。

12、九月，李治命暂任副立法长（守中书侍郎）来济当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13、冬季，十一月庚寅日（十一月甲寅朔，没有庚寅），弘化长公主自吐谷浑汗国（青海省）回首都长安省亲（弘化公主远嫁十五年，参考六三九年十二月）。

14、十二月十日（原文误置于十一月，据《新唐书》改），濮王（恭王）李泰在均州（湖北省丹江口市西北）逝世（本年三十五岁）。

15、最高顾问官（散骑常侍·正三品）房遗爱（房玄龄的次子），娶二任帝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参考六三九年正月）。高阳公主骄傲任性，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房玄龄逝世（参考六四八年七月）后，高阳公主唆使房遗爱跟房遗直析产分家（房遗直是房玄龄的嫡长子，继承爵位），不久更暗中陷害房遗直。房遗直向李世民申诉，李世民严厉责备高阳公主，对她的宠爱稍稍减退，高阳公主心中怨恨。正巧，监察宫（御史）查证一件强盗案，在佛教和尚辩机卧房，找到皇家专用的珠宝枕头，辩机供称是高阳公主赏赐。事实上是高阳公主跟辩机通奸，送给他的金银珠宝以亿为单位计算；另派两位美女去侍候房遗爱，作为平衡。李世民大怒，腰斩辩机，诛杀奴婢十余人（沦为奴婢的十余人何罪，可悲）。高阳公主反而更怨气冲天，老爹李世民逝世（参考六四九年五月），高阳公主脸上没有一点悲哀的表情。

后来，李治登基，高阳公主又命房遗爱跟老哥房遗直互相控告；中央政府命房遗爱出任房州（湖北省房县）州长，房遗直出任隰州（山西省隰县）州长（隰，音xí〔习〕）。佛教和尚智勖等数人，也秘密陪高阳公主上床。高阳公主命皇宫监狱官（掖庭令·属宦官总管府〔内侍省〕）陈玄运留意侦察宫中动静。

最初，驸马（驸马都尉〔公主的丈夫专称〕）薛万彻（娶一任帝李渊的女儿丹阳公主）曾因犯罪被开除官籍，不久又被任命当宁州（甘肃省宁县）州长（薛万彻除名流放象州，参考六四八年九月；后遇赦回京，去年〔六五一年〕授宁州州长）。现在，从宁州回京朝见，跟房遗爱交往，感情亲密，对房遗爱大发牢骚，强调说：“我的脚现在虽然有病，但是坐在京师，那些瘪三还不敢动我一根毫毛！”因而跟房遗爱秘密商定：“如果宫廷有什么变化，我们就拥护司徒荆王李元景（李治的叔父）当皇帝。”李元景的女儿嫁给房遗爱的老弟房遗则，也因此跟房遗爱建立友情。李元景曾经亲口说，有一次做梦，梦见一只手握住太阳，一只手握住月亮。驸马柴令武，是柴绍的儿子（柴绍娶一任帝李渊的女儿平阳公主，参考六一七年四月），娶巴陵公主（二任帝李世民的女儿），当卫州（河南省卫辉市）州长，假托巴陵公主有病，留在京师求医诊治，因而跟房遗爱结合，进行密谋。高阳公主急于罢黜房遗直，夺取他的爵位，于是命人向皇帝诬告房遗直对她施暴。房遗直也上疏指控房遗爱及高阳公主的罪行，呼吁说：“他们的罪恶已经盈满，恐怕连累房家一门。”李治命长孙无忌调查，于是发现房遗爱及高阳公主企图发动政变的阴谋。

司空（三公之三）、安州军区（总部设湖北省安陆市）总司令（都督）吴王李恪的母亲，是杨广（隋王朝二任帝）的女儿；李恪文武全才，李世民一直认为李恪很像自己，打算封为太子，长孙无忌坚决劝阻，才算停止（参考六四三年十二月）；李恪因此跟长孙无忌互相仇视。李恪拥有很高名望，受到舆论的拥护，长孙无忌深怀嫉妒，打算扩大打击面。找一个借口把他诛杀，用来断绝大家的盼望。房遗爱探听到这个消息，遂供称跟李恪一同谋反，希望能像纥干承基一样（参考六四三年正月），免除死刑。

唐·永徽四年　　（文佳皇帝陈硕真元年）

1、春季，二月二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二十六岁）下诏：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斩首；李元景、李恪、高阳公主、巴陵公主，一律自杀。李治悲伤流涕，问侍从官员说：“荆王（李元景）是我的叔父，吴王（李恪）是我的老哥，打算赦免他们不死，可不可以？”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崔敦礼反对，于是行刑。薛万彻临死时，大声喊叫说：“薛万彻一代豪杰，留下来为国家尽忠效死，岂不更好，却竟然被房遗爱连累诛杀！”吴王李恪临死时，诟骂说：“长孙无忌窃弄权威，陷害忠良，皇家祖先有灵，不久你就要全族屠灭。”

二月三日，最高监督长（侍中）兼太子宫总管（兼太子詹事）宇文节、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祭祀部长（太常卿）江夏王李道宗、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大将军驸马（公主的丈夫）执失思力（娶一任帝李渊的女儿九江公主），都被控跟房遗爱交往，流放岭表（南岭以南）。宇文节跟房遗爱是好友，房遗爱被捕入狱后，宇文节有意相助。江夏王李道宗一向跟长孙无忌、褚遂良互相排斥，所以全都被陷进谋反巨案。

二月六日，李治罢黜李恪的娘亲杨女士及同胞老弟蜀王李愔，贬作平民，安置巴州（四川省巴中市）。房遗直贬作春州（广东省阳春市）铜陵（阳春市北）县政府保卫员（县尉）；薛万彻的老弟薛万备流放交州（越南河内市）。撤除房玄龄配李世民同享香火祭祀的牌位。

柏杨曰：

长孙无忌，名叫“无忌”，实际上却无往而不忌，而且大忌特忌。李恪之被杀，可看出以皇帝爱子之尊，也难敌“诬以谋反”铁帽。《旧唐书》抨击说：“长孙无忌嫉妒，后来全家被灭，岂不是暗下毒手之报？”报，渺不可期，但到了最后，长孙无忌竟死于他全心爱护的甥儿李治之手（参考六五九年七月），使后人对历史上的“人生有常”，瞠目结舌。

2、任命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李世勣（徐世勣）当司空（三公之三）。

3、最初，林邑王国（越南中部）国王范头利逝世，太子范真龙继位，当权大臣伽独把范真龙杀掉，屠灭所有范姓家族，伽独自称国王，可是人心不服，伽独只好拥护范头利的女婿婆罗门当国王。但人心仍思念范姓皇家，于是再罢黜婆罗门，而拥护范头利的女儿继任国王。

范女士没有能力治理王国，有一位叫诸葛地的人，是范头利姑妈的儿子，老爹被范头利诛杀，诸葛地逃到真腊王国（柬埔寨），当权大臣可伦翁定派使节前往迎接诸葛地回国，由他继任国王，而把女儿嫁给诸葛地当王后，全国这才安定（三三六年，范文毒死林邑王范逸，自立为王〔参考该年十二月〕，王位传至本年结束，范家共当王三百一十八年）。

夏季，四月七日，诸葛地派使节前来唐帝国朝贡。

4、秋季，九月十三日，国务院右最高执行长（右仆射）北平公（定公）张行成逝世（享年六十七岁）。

九月二十五日，李治命褚遂良当国务院右最高执行长，仍任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兼管文官考选事宜（知选事）。

5、冬季，十月二十二日，李治前往骊山温泉（陕西省临潼县东南）。

十月二十七日，李治回宫。

6、最初，睦州（浙江省淳安县）女子陈硕真妖言惑众，跟妹夫章叔胤聚众起兵，自称文佳皇帝，命章叔胤为国务院最高执行长（仆射）。

十月三十日（原文“甲子”，据两《唐书》改），夜晚，章叔胤率军进攻桐庐（浙江省桐庐县），攻克。陈硕真敲钟焚香，率军二千人攻克睦州及於潜县（浙江省临安市西於潜镇），再进攻歙州（安徽省歙县。歙，音shè〔摄〕），不能攻克。李治命扬州（江苏省扬州市）州长房仁裕征调民兵讨伐。

陈硕真派她的部将童文宝，率四千人攻击婺州（浙江省金华市），州长崔义玄动员军队抵抗，民间传言说陈硕真有神仙保护，胆敢冒犯她军队的，全族一定受到屠灭，政府军士卒恐惧惊慌，考核参谋官（司功参军）崔玄籍说：“武装反抗政府，即令名正言顺，还不可能成功，何况依靠妖怪，怎么能够持久？”崔义玄命崔玄籍当前锋，而自己亲率州政府军继续进发，抵达下淮戍（浙江省富阳市西南），跟变民军遭遇，立即攻击。左右侍从举起盾牌保护崔义玄，崔义玄说：“州长怕箭，难道别人不怕箭？”下令拿开。于是军心大振，齐力奋击，变民军崩溃，政府军杀数千人，准许残余部众自首。崔义玄推进到睦州境，变民军迎降的以万为单位计算。

十一月二日，房仁裕大军抵达，跟崔义玄会师，生擒陈硕真、章叔胤，斩首，残余部众全都平息。崔义玄因功擢升总监察官（御史大夫）。

7、十一月五日，命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崔敦礼当最高监督长（侍中）。

8、十二月二十三日，最高监督长蓨公（宪公）高季辅逝世（享年五十八岁）。

9、本年，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乙毗咄陆可汗（八任大可汗）阿史那欲谷逝世，他的儿子阿史那颉苾达度将军称“真珠亲王（真珠叶护）”，跟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贺鲁开始摩擦；遂会同西部防区五个部落（五弩失毕）共同攻击阿史那贺鲁，大破阿史那贺鲁部众，杀一千余人。

唐·永徽五年

1、春季，正月十五日，羌民族部落酋长冻就归降唐帝国，唐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在该部落所在地设剑州（羁縻州·四川省阿坝县东南）。

2、三月十二日，唐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二十七岁）前往万年宫（陕西省麟游县境，原名九成宫、仁寿宫）。

3、三月十四日，追赠开国功臣蒋公（忠公）屈突通等十三人官位。

最初，王皇后没有儿子，萧淑妃（小老婆群第二级·正一品）受李治宠爱，王皇后十分嫉妒。

李治当太子的时候，有一天进宫探望老爹，无意中看见才人（小老婆群第十六级·正五品）武曌，她的美艳引起他极大震撼（武曌入宫，参考六三七年十一月）。老爹逝世后，所有的小老婆都被送到感业寺当尼姑。忌日（父母死亡的那一天，称忌日。此处忌日应指李世民逝世一周年的忌日，即六五〇年五月二十六日），李治前往感业寺焚香祭悼，在庶母群中，忽然看见武曌，武曌感怀身世，忍不住低头哭泣，李治也跟着哭泣。王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暗中命武曌留长头发，劝李治把她接到后宫，希望离间李治对萧淑妃的宠爱。武曌心思灵巧，聪明智慧，富于权术谋略，最初进宫时，说话谦恭，行为卑屈，刻意谄媚王皇后，王皇后把她当做知己，至为亲爱，不断在李治面前称赞她的美丽。于是不久，李治就迷上武曌，封她昭仪（小老婆群第五级·正二品），王皇后及萧淑妃反而同受冷落，两位从前的情敌，遂联合起来自救，排斥武曌，但李治却全不接受。武曌打算追赠她老爹武士彟（yue〔约〕）高官，找不到借口，所以声称褒扬开国功臣，武士彟也在其中。

柏杨曰：

六五〇年时，李治二十三岁，武曌已二十七岁，比李治年长四岁，一个没有人生经验的年轻男子，一旦落到一个年纪稍长，经过长夜痛哭，企图心强烈，权诈万端，心理又已成熟的美女之手，就好像一只苍蝇一头撞到蜘蛛网上，除了听凭摆布外，很难逃生。所以仅只短短四年，李治就成了武曌的掌中玩物，一连串灭绝人性的屠杀，也由此开始。

4、三月十九日，李治前往凤泉温泉（陕西省眉县境）。

三月二十三日，返万年宫。

5、夏季，四月，大食帝国（阿拉伯帝国）出军攻击波斯王国（伊朗高原），斩波斯王伊嗣侯，伊嗣侯的儿子卑路斯逃往吐火罗国（首都阿缓城〔阿富汗北部汗阿巴德城〕）。

大食军撤退，吐火罗国派军护送卑路斯返国，继任波斯王，然后班师。

6、闰五月二日，唐政府在处月部落（新疆新源县）所在地设金满州（羁縻州）。

7、闰五月三日，夜晚，大雨倾盆，山洪暴发，猛烈冲击万年宫玄武门（唐王朝离宫各门，都仿效首都皇城各门制度），宫廷禁卫官兵全都逃走。右领军（卫军第八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薛仁贵说：“哪有皇家卫士在天子遇到急难时，却怕得要死！”于是攀登玄武门上横梁，大声呼喊，向宫内告警。李治急从床上跳起，爬上高处，一会工夫，大水浸入寝殿卧室，淹死皇家卫士及麟游县居民三千余人。

8、闰五月十八日，新罗王国（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女王（二十八任真德女王）金胜曼逝世，遗诏命她的老弟金春秋继任新罗国王（二十九任武烈王）。

9、六月二日，恒州（河北省正定县）大水成灾，滹沱河决口，淹没及被激流冲走的共五千三百户人家。

10、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柳奭因外甥女王皇后的宠爱衰退，忧愁畏惧，请求解除宰相职务，李治同意。

六月十九日，柳奭转任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

11、秋季，七月二十四日，李治返抵京师（首都长安）。

12、七月二十五日，李治对五品以上官员说：“从前，我在先帝（老爹李世民）左右，看见五品以上官员评论时事，有的在金銮宝殿上当面提出，有的出宫后呈递‘亲启密奏’，每天不断，今天却没有动静，难道已经天下太平？各位为什么不说话！”

13、冬季，十月，招募京畿总卫戍区（雍州）民工四万一千人，兴筑首都长安外城，三十天完工（这次是招募民工，付给工资；跟不付工资，连饭都要自备的“征调”不同）。

十月十一日，京畿总卫戍司令部参谋官（雍州参军）薛景宣呈递“亲启密奏”，说：“刘盈（西汉王朝二任帝）兴筑长安城（参考前一九〇年正月），不久逝世，而今又兴筑长安城，定有大祸。”最高监督长（侍中）于志宁等认为薛景宣对皇上不敬，应该斩首。李治说：“薛景宣虽然狂妄，可是，如果因他呈递‘亲启密奏’而受到惩罚，恐怕大家都要闭口。”下令赦免。

14、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派将领安固，率高句丽、靺鞨部落（黑龙江下游）联军，攻击契丹部落（辽河上游）；松漠军区（总部设内蒙古巴林右旗）总司令（都督）李窟哥抵抗，在新城（辽宁省抚顺市北）击败安固。

15、本年，全国丰收，洛州（洛阳·河南省洛阳市）粟米每斗两钱半，稻米每斗十一钱。

16、宫廷夺床斗争白热化。王皇后、萧淑妃联合起来和昭仪（小老婆群第五级）武曌互相攻击对方。但李治不相信王皇后、萧淑妃，只相信武曌（这就够了，谁掌握权力魔杖，谁就可以吃人，谁失去这个魔杖，谁就被吃）。王皇后不能自降身价结交李治的左右侍从，娘亲魏国夫人柳女士及舅父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柳奭，进宫见到小老婆群时，对她们又不太礼敬。武曌却恰恰相反，对于王皇后所不礼敬的人，她一定谦卑的刻意和她们结交，所得到的赏赐也分给她们。因此，王皇后及萧淑妃一举一动，武曌全都知道，而都报告给李治。

王皇后的宠爱虽然衰退，但李治并没有意思把她罢黜。正巧，武曌生一个女儿，王皇后到床前探望，怜爱这个婴儿，抱起来逗弄，等王皇后告辞，武曌暗中把亲生女儿掐死，用锦被盖住。李治前来探望，武曌欢天喜地的掀开锦被，要把婴儿抱给李治，于是，她突然“发现”女儿已死，立刻大为惊骇，然后失声痛哭。李治询问左右，左右都说：“皇后刚刚来过这里。”李治暴跳说：“皇后杀了我的女儿。”武曌抓住机会，一面哭一面数说王皇后的罪行，王皇后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凶手，李治这才考虑到罢黜王皇后，但是担心帝国重要高官反对，乃跟武曌前往太尉（三公之一）长孙无忌家，酒足饭饱，十分欢乐融洽，就在宴席上，任命长孙无忌心爱小老婆生的三个儿子一律担任朝散大夫（文散官十三级·从五品下），另外送给长孙无忌十车金银珠宝及绸缎。李治假装无意中提到王皇后没有儿子，向长孙无忌作强烈暗示，长孙无忌故意把话岔开，不肯顺着李治的话，李治和武曌都不高兴，遂仓促结束这次御驾拜访。武曌又命娘亲杨女士多次亲往长孙无忌家，请求支持，长孙无忌始终不肯答应。

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许敬宗也不断地规劝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严厉驳斥。

唐·永徽六年

1、春季，正月—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二十八岁）前往昭陵（老爹李世民墓·陕西省礼泉县北九嵕山）祭拜。

正月三日，李治回宫。

2、正月十八日，巂州兵团（四川省西昌市）总司令（巂州道行军总管）曹

继叔，在斜山（四川省会理县西）击破胡丛、显养、车鲁等蛮夷部落，一连攻克十余城池。

3、正月十九日，李治封皇子李弘当代王、李贤当潞王。

4、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百济王国（首都泗沘〔韩国扶馀市〕）、靺鞨部落（黑龙江下游）联合攻击新罗王国（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北部边境，占领三十三个城池。新罗国王（二十九任武烈王）金春秋派使节前来唐帝国，请求救援。

二月二十五日，李治派营州军区（总部设辽宁省朝阳市）总司令（都督）程名振、左卫军（卫军第一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苏定方出军攻击高句丽。

夏季，五月十三日，程名振等渡过辽河，高句丽发现他的军队人人数太少，大开城门（新城·辽宁省抚顺市北），渡贵端水（抚顺市西北）迎战，程名振等奋勇攻击，大破高句丽军，诛杀及俘虏一千余人，焚烧外郭及城外村落，然后回军。

5、五月十四日，命右屯卫（卫军第十二军）大将军程知节当葱山兵团总司令官（葱山道行军大总管），讨伐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贺鲁。

6、五月二十三日，李治命暂任最高监督长（守侍中）韩瑗实任最高监督长（侍中），暂任副立法长（守中书侍郎）来济升任最高立法长（中书令）。

7、六月，昭仪（小老婆群第五级）武曌诬告王皇后跟娘亲魏国夫人柳女士使用巫术妖法，李治下令禁止岳母柳女士进宫。

秋季，七月十日，贬王皇后舅父、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柳奭出任遂州（四川省遂宁市）州长。柳奭途中经过扶风（陕西省扶风县），岐州（陕西省凤翔县·扶风县属岐州）政务秘书长（长史）于承素迎合皇帝的心意，上疏检举柳奭泄露皇宫谈话，李治再贬柳奭当荣州（四川省荣县）州长。

唐王朝后宫小老婆群编制仿效隋王朝：贵妃、淑妃、德妃、贤妃，都比照正一品。李治打算在贵妃之上，特别再设“宸妃”作为武曌名号，韩瑗、来济劝阻，认为没有这种前例，李治才停止。

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饶阳（河北省饶阳县）人李义府，一向受长孙无忌轻视，被贬往壁州（四川省通江县）当军务秘书长（司马）。皇帝诏书还没有下达到监督院（门下省），李义府已经秘密得到消息，向另一立法官（中书舍人）幽州（北京市）人王德俭请教如何自救，王德俭说：“皇上早就打算封武曌当皇后，所以一直犹豫不决的缘故，只是怕宰相反对，你如果能够大声一呼，领头要求武曌正位皇后，包管转祸为福。”李义府认为判断正确。当天，代替王德俭在立法院（中书省）值夜，写好奏章，到内宫大门呈递，请求罢黜王皇后，改封武曌，用以满足全国人民的愿望。李治大为高兴，召见李义府，当面交换意见、赏赐珍珠一斗，仍留任原官。武曌也派人秘密向李义府表示谢意，予以鼓励。不久，越级擢升李义府当副立法长（中书侍郎）。

于是，军械供应部长（卫尉卿）许敬宗、总监察官（御史大夫）崔义玄、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袁公瑜都倒向武曌。

8、七月十七日，命最高监督长（侍中）崔敦礼当最高立法长（中书令）。

9、八月，命蒋孝璋当宫廷总管府编制外医药官（尚药奉御），但职责待遇跟编制内医药官（尚药奉御编制二人）相同。

编制外官员（员外）视同编制内官员，自蒋孝璋开始。

10、长安（首都长安西半城）县长裴行俭，听说李治将要封武曌当皇后，认为帝国灾难一定自此开始，跟长孙尤忌、褚遂良私下讨论商议。副总监察官袁公瑜得到消息，告诉武曌的娘亲杨女士，裴行俭遂被贬出当西州军区（总部设新疆吐鲁番市东）总司令部政务秘书长（都督府长史）。裴行俭，是裴仁基的儿子（裴仁基之死，参考六一九年五月）。

11、九月一日，李治任命许敬宗当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

有一天，李治退朝后，命太尉（三公之一）长孙无忌、司空（三公之三）李世勣（徐世勣）、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于志宁、最高立法长（中书令）禇遂良等，进入内殿。褚遂良说：“今天皇上召见，多半是为了皇后这件事，皇上的意思已经决定，如果冒犯，定被诛杀。太尉（长孙无忌）是皇上舅父，司空（李世勣）是开国功臣，不可以逼迫皇上有杀舅父、杀功臣的恶名。我出身茅屋，又没有汗马功劳，而到宰相高位，又身受先帝（二任帝李世民）临终时的嘱托，如果不争执到死，将来怎么在地下再见先帝（李世民）！”李世勣声称有病，不肯入宫。长孙无忌等进到内殿，李治对长孙无忌说：“皇后没有儿子，武昭仪（武曌）却有儿子，而今打算封昭仪当皇后，你们意下如何？”褚遂良回答说：“皇后出自名门世家，是先帝为陛下娶的妻子，先帝临去世时，拉住陛下的手对我说：‘我的好儿子好媳妇，现在托付给你！’这话陛下亲自听见，声音仍在耳际。我们从来没有听说皇后有什么过错，怎么可以轻易罢黜？我不敢遵从陛下的意思，而违背先帝的遗命。”李治大不高兴，会谈即行结束。第二天，李治再向他们提出同样问题，褚遂良说：“陛下一定要改换皇后，也请选择天下名门世族，为什么一定非武曌不可？武曌曾侍候过先帝上床，天下皆知，亿万人民的耳朵和眼睛怎么可以蒙蔽？后世的人，将对陛下有什么评论？请陛下三思！我今天冒犯陛下，应该处死！”遂把手中笏板放到台阶上，解开帽巾，叩头流血，说：“归还陛下的笏板，求准我辞职回乡！”李治大怒，下令把他赶出；武曌在珠帘后谛听，此时忍不住大叫说：“为什么不扑杀这个獠贼（褚遂良祖先原是河南阳翟〔河南省禹州市〕人，但至十二世祖褚砮〔参考二六〇年十二月〕时，正值大分裂时代初期，遂追随晋政府南迁，成为丹阳〔江苏省南京市〕人，褚姓在江南定居超过三个世纪。所以武曌以“獠”〔南方蛮夷〕贬称）！”长孙无忌说：“褚遂良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即令有罪，也不可用刑！”于志宁呆在一旁，不敢发言。

最高监督长韩瑗利用口头报告政事时间，哭泣流泪，竭力劝阻，李治不听。第二天，韩瑗再竭力劝阻，悲哀难以支持，李治命人把他逐出。韩瑗再上疏劝阻说：“平民夫妻，还要选择对象，要求门当户对，何况天子的配偶？皇后是天下万邦所有母亲的模范，能引导人们向善，也能引导人们为恶，所以嫫母辅佐姬轩辕（嫫母是黄帝姬轩辕的正妻），苏妲己颠覆商王朝（苏妲己是商王朝末任帝子受辛的正妻）；《诗经》说：‘光芒万丈的周王朝政府，褒姒把它消灭。’（《小雅·正月》：“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每次阅读古代史书，都兴起叹息，想不到遗留下的烟尘，竟污染神圣的现代王朝。行为不合法则，后裔如何遵循？但愿陛下多多思考，不要被后人耻笑。只要我的话对帝国有益，就是受到剁成肉酱的酷刑，也是我应得的处罚。从前，吴夫差（吴王国七任王）不相信伍子胥的话，糜鹿遂徜徉姑苏（江苏省苏州市）皇宫（参考前七三年注）。我深恐全国人民失望，使荆棘野草，生满宫廷；皇家祖庙的祭祀断绝，已不太远。”最高立法长来济也上疏劝阻说：“帝王选立皇后，乃为天地建立法则，必须物色礼教传家的名门世族，安静优雅，美丽贤淑，符合四海人民的盼望，并使神明喜悦。所以姬昌建造小船迎接他的妻子太姒，普及《关雎》温谐的文化（《诗经·国风·关雎》，本是一篇男女情歌，儒家系统学者却硬认为是一篇歌颂姬昌、太姒夫妇美德的诗篇），使人民都有幸福。刘骜（西汉王朝十二任帝）放纵情欲，把婢女擢升到皇后高位（刘骜封赵飞燕当皇后事，参考前一六年），使皇家后代断绝，政府瓦解。周王朝的兴盛例证如彼，西汉王朝的灾祸例证如此，敬请陛下详细观察。”李治全不理睬。（胡三省注：“褚遂良、韩瑗、来济所说的话，都十分沉痛恳切。此时距李世民时代不远〔李世民死才六年〕，知识分子道德勇气仍在，敢于直言。自从三人受到贬谪，政府风气一变，大家只有听从武曌摆布，怎么可能说出别人难以说出的话。”）

有一天，李世勣进宫朝见，李治再征求他的意见，说：“我打算封武昭仪当皇后，褚遂良坚决反对。他既是托孤大臣，是不是觉得应该到此为止？”李世勣说：“这是陛下的家务事，何必去问外人？”李治遂下定决心。许敬宗更在大庭广众中，对官员们宣称：“庄稼汉多收了十斛小麦，尚且打算换老婆，何况天子另选皇后，跟别人什么相干，竟然议论纷纷！”武曌命左右侍从把许敬宗的话转报李治。

九月三日，李治贬褚遂良出任潭州军区（总部设湖南省长沙市）总司令（都督）。

冬季，十月十三日，李治下诏说：“王皇后、萧淑妃，阴谋把我毒死，即日起剥夺她们的尊号，贬作平民，她们的娘亲及兄弟，一律开除官籍，流放岭南（南岭以南）。”许敬宗更上疏说：“故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追赠司空王仁祐（王皇后的老爹）的任命状，仍然保存（参考六五〇年正月），叛乱犯的残余后代，照样可以用来谋取荫官（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成年后，可以自动取得官位，称“荫官”，乃帝王博取高级干部效忠的一种手段，参考六二八年十月注），一并请求撤销。”李治批准。

十月十九日，文武百官上疏请求封武曌当皇后。李治下诏说：“武曌家门烜赫，功勋彪炳，出向高贵，从前曾经因高才美德，被选入宫（参考六三七年十一月），美誉闻于皇族，德行感动后庭。我当太子时，受到先帝的特殊恩典，时常侍奉左右，日夜不离，宮廷之内，一直小心翼翼，周旋在嫔妃（小老婆群）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怡。先帝每每赞叹，遂把武曌赏赐给我，情形跟王政君（西汉王朝十一任帝刘奭正妻）相同（参考前五一年），现在，封她继任皇后。”（本年，李治二十八岁，武曌三十二岁。）

十月二十一日，赦免天下；当天，武曌上疏说：“陛下从前曾经打算命我当宸妃，韩瑗、来济在陛下面前誓死反对（参考本年六月），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冒犯，岂不是忠心报国！敬请对二人赏赐褒扬。”李治把奏章拿给韩瑗等传阅，韩瑗等更为忧愁恐惧，不断请求辞职，李治不准。

十一月一日，李治登上平台，命司空李世勣携带印信，正式册封武曌当皇后。当天，文武百官到肃义门朝见武曌。

被罢黜的王皇后和萧淑妃，一并囚禁宫廷别院。李治曾经想到她们，直接前去探望，发现门窗都被密密封闭，只在墙壁上凿一个小洞，用来送递饭菜，心里不禁哀伤，呼喊说：“皇后、淑妃，你们在哪里？”王皇后哭泣说：“我们犯罪，被贬作婢女，怎么还有尊贵的称号！”又哀求说：“至尊如果还念及过去恩情，让我们再见天日，请把这个宫院命名‘回心院’。”李治说：“我会马上处理。”武曌听到消息，大怒，派人捶打王皇后及萧淑妃各一百棍，砍断她们手脚，泡到酒缸中，说：“教两个老太婆骨醉！”王皇后、萧淑妃在酒缸中哀号数日，才终于断气，武曌又命捞出尸体，斩首。王皇后在听到要受酷刑时（当李治答应“我会马上处理”，她有理由相信会得到一纸赦书），叩头说：“愿皇上（李治）万岁，昭仪永受恩宠。死，是我分内的事。”萧淑妃则诟骂说：“武曌妖魔，狡猾到如此程度，但愿以后我转生为猫，武曌转生为鼠，生生世世，掐住她的咽喉。”从此，皇宫不再养猫。不久，李治下令把王皇后家改姓蟒，萧淑妃家改姓枭，武曌不断梦见王皇后、萧淑妃披头散发，手足流血——她们死时的惨状，向她索命；遂迁移到蓬莱宫（大明宫），但她们仍然在她梦中出现，所以，武曌大多数时间都在洛阳（河南省洛阳市），终身不回长安（此仅只算武曌称帝之后而言，李治在世时，武曌一直在旁。而武曌建立周王朝之后，实际上去过长安一次，参考七〇一年十月）。

十一月三日，国务院教育部长许敬宗上疏说：“陛下登基之初，国本（太子）还没有降生（指武曌生的儿子李弘），暂时引导彗星，使之超越日月（指封李忠当太子，参考六五二年七月）。而今，正宫皇后登位，嫡子理应现身，使太阳更加光明，残余的火烬最好早日熄灭（指李弘应代李忠当太子），怎么可以使枝叶和树干颠倒，彗星和日月在天上长久变更位置？又怎么可以使衣服穿到腿上，裤裙反穿到上身？同时，父子之间，外人难以插嘴，有时候冒犯龙颈上的鱗甲，一定受到可怕惩罚。然而，即令把我的肉煎成膏油，把我的身子投到巨锅煮熟，我也甘心。”李治召见他，询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许敬宗报告说：“皇太子是帝国的根本，根本不稳固，世界万邦无法归心。现在的太子（李忠），出身本来卑微（娘亲是一个平民），而今知道皇后膝下已有尊贵的嫡子，内心必然不能平静。勉强占据高位，心生猜疑，恐怕不是帝国之

福，请陛下作周密的考虑。”李治说：“李忠自己已经辞让。”许敬宗说：“他如果能当吴太伯（参考前二〇七年十二月注），请陛下帮助他早日完成心愿。”

12、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阿史那颉苾达度将军（真珠亲王。参考六五三年十二月）不断派使节前来唐帝国，请唐帝国出军攻击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贺鲁。

十一月八日，唐政府派丰州军区（总部设内蒙古五原县）总司令（都督）元礼臣，前往册封阿史那颉苾达度当可汗。元礼臣走到碎叶城（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城），阿史那贺鲁出军阻止，元礼臣不能前进。阿史那颉苾达度所属部落，很多被阿史那贺鲁并吞，残余部众既少，力量又弱，其他部落都不愿归附，元礼臣竟没有册封而回。

13、加授立法院副立法长（中书侍郎）李义府实质宰相（参知政事）。

李义府容貌温和忠厚，对人谦卑恭敬，跟人谈话，一定面带微笑，但是他工于心计，狡狯阴险，猜忌恶毒，所以人们称他“李义府笑中藏刀”；又因他表面忠厚，却总是暗下毒手，所以又称他“李猫”。

唐·永徽七年　　显庆元年

1、春季，正月六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二十九岁）罢黜皇太子李忠，改封梁王，命当梁州（陕西省汉中市）州长。另封皇后武曌生的儿子代王李弘当皇太子，已经四岁。

李忠既被罢黜，属官都恐惧被罩上罪名，于是纷纷逃亡，没有一个人敢再见李忠一面；只太子宫事务署长（右庶子）李安仁单独晋谒，向李忠哭泣流泪，叩辞而去。李安仁，是李纲的孙儿（李纲逝世，参考六三一年六月）。

2、正月七日，赦免天下，改年号（之前是永徽七年，之后是显庆元年）。

3、二月十七日，追赠皇后武曌的老爹武士彟当司徒（三公之二），封周国公。

4、三月，任命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度支侍郎）杜正伦当监督院副监督长（黄门侍郎）、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5、夏季，四月十八日，矩州（贵州省贵阳市）人谢无灵聚众起兵。黔州军区（总部设重庆市彭水县）总司令（都督）李子和（郭子和）把他们击平。

四月二十五日，李治对左右侍从说：“我常想怎么才能使人民富强康乐，却得不到要领，你们的意见如何？”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来济回答说：“从前，姜小白（齐国第十六任国君桓公）到街上游逛，看见一个饥寒交迫的老人，教左右送给他饮食，老人说：‘希望送给全国饥民饮食！’姜小白又教左右送给他衣服，老人说：‘希望送给全国贫民衣服！’姜小白说：‘国家仓库哪有那么多东西供给全国贫寒民众？’老人说：‘君王不剥夺农民耕种的时间，人民的粮食就吃不完；不剥夺农妇养蚕的机会，人民的衣服就穿不完。’所以君王要想使人民富强康乐，只要减少人民的差役兵役就足够。现在，山东（崤山以东）从事土木工程的人，每年有数万之多，不付给工资则人民太过贫苦，付给工资则人民的负担加重。我建议陛下考虑除了政府必需的人员外，其他一律裁减。”李治批准。

7、六月十八日，祭祀部官员（礼官）上疏，请停止李虎（一任帝李渊的祖父）、李昞（一任帝李渊的老爹）的配祭，而由一任帝李渊在圆形祭坛配祭昊天上帝，二任帝李世民在皇家大会堂（明堂）配祭五帝（“昊天”，即“五天帝”，“五帝”即“五人帝”，参考六五一年七月）；李治批准。

8、秋季，七月三日，西洱蛮（云南省洱海附近少数民族）酋长杨栋附，显和蛮（应在云南省境）酋长王郎祁，郎州（云南省曲靖市）、昆州（云南省昆明市）、梨州（云南省华宁县）、盘州（贵州省兴义市）等四州蛮夷酋长王伽冲等，各率他们的部落归附唐帝国。

9、七月二十一日，任命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崔敦礼当太子少师（太子三少之一），兼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八月四日，固安公（昭公）崔敦礼逝世（享年六十一岁）。

10、八月九日，西征军葱山兵团总司令官（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程知节（参考去年〔六五五年〕五月）攻击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奉命西征事，参考去年五月），跟葛逻禄部落（中亚额尔齐斯河流域）及处月部落（新疆新源县境）在榆慕谷（新疆吉木萨尔县北）大战，击破二部落军，杀一千余人。副总司令官（副大总管）周智度，攻击突骑施部落（伊犁河中下游）、处木昆部落（新疆额敏县境）等据守的咽城（额敏县），攻克，杀三万人。

11、八月十三日，龟兹王（新疆库车县）白诃黎布失毕到唐帝国朝见。

12、副立法长（中书侍郎）李义府仗恃李治、武曌对他的宠爱，独断专权。洛州（河南省洛阳市）妇女淳于女士，美艳如花，因案囚禁最高法院监狱（大理狱），李义府命最高法院主任秘书（大理寺丞）毕正义违法判决无罪，把她开释，李义府打算将她接到家中当小老婆。最高法院院长（大理卿）段宝玄怀疑其中过节，上疏报告皇帝。李治命御前监督官（给事中）刘仁轨等调查，李义府恐怕泄露真相，于是强迫已被捕的毕正义在狱中上吊自缢。李治知道后，原谅李义府，不再追究。

监察官（侍御史）涟水（江苏省涟水县）人王义方准备就这件事提出弹劾，先告诉娘亲说：“我当监察官，面对奸臣，不纠正就是不忠；纠正却陷危险之境，使父母忧伤，则是不孝。不能两全，应该怎么办？”娘亲说：“从前，王陵的娘亲，宁愿牺牲自己，使儿子成名（参考前二〇六年八月），你只要能尽忠君王，我虽死也没有余恨。”王义方遂上奏说：“李义府在皇家御车御轿之前，竟擅自谋杀官阶六品的部级主任秘书（寺丞）。即使说毕正义真的自杀，也只因畏惧李义府的威势，害怕李义府杀他灭口。李义府掌握生杀大权，不由皇上做主，这种情形不可放纵，使它逐渐成长，请再加勘验！”

于是二人在金銮宝殿上对质，王义方大声驱逐李义府退出，李义府希望李治留他，所以不肯行动，王义方一连叱喝三次，李治既不说话，李义府只好退出，王义方才宣读他的弹劾奏章。但李治对李义府仍不采取行动，反而指责王义方侮辱高官，言辞不恭，贬到莱州（山东省莱州市）州政府当户籍官（司户）。

13、九月十九日，括州（浙江省丽水市）突起暴风，海水倒灌，淹没四千余家。

14、冬季，十一月六日，生羌部落酋长浪我利波（浪我，可能是复姓）等率部众归附唐帝国，唐政府在该部落所在地设柘州（四川省黑水县西南）、栱州（四川省阿坝县东南）。

15、十二月，西征军葱山兵团总司令官程知节率军进抵鹰娑川（开都河上游，发源于新疆新源县南），跟西突厥汗国骑兵二万人相遇，而西突厥支派鼠尼施部落（新疆新源县境）等军骑兵二万余人又增援而至。西征军前锋总司令（前军总管）苏定方率骑兵五百人迎战，西突厥军大败，苏定方追击二十里，斩杀俘虏一千五百余人，俘获战马及军用物资，堆积起来，满山遍野，多到无法记数。副总司令官（副大总管）王文度嫉妒苏定方建立如此奇功，就警告程知节说：“今天虽然说击败盗贼，但远征军也有死伤；冒险作轻率的攻击，成败各占一半，为什么急于干这种事！自今以后，我们应运用‘方阵’，把军用物资放在中央，遇到盗贼时，我们在固定阵地作战，才是万无一失的策略。”于是，王文度声称直接奉到皇帝诏令：认为程知节仗恃自己勇敢，轻视敌人，所以指定由王文度接管大军。王文度遂把大军集中在一起，不准深入西突厥腹地；士卒每天身穿铠甲，骑马布阵，时间一久，无法承受那种劳苦，而战马也很多瘦死。苏定方向程知节建议说：“大军远征，目的是讨伐盗贼；而今却在这里守卫自己大营，坐着受困，如果跟盗贼相遇，必定失败。胆小懦怯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建立功勋？而且，皇上用你当统帅，怎么会让你的助手发号施令，事情恐怕不是如此，请囚禁王文度，派快马上奏。”程知节不采纳。

西征军进抵怛笃城（今地不详），有一群洋人投降，王文度说：“这些人等我们回军之后，仍会叛变，不如全部屠杀，夺取他们的财宝。”苏定方说：“我们这样做，自己就是盗贼，怎么可以说讨伐盗贼！”王文度竟然把洋人全部屠杀，瓜分他们的财宝，只苏定方拒不接受。西征军班师，王文度因假传圣旨，应该斩首，政府特别宽大，仅开除官籍。程知节也被指控逗留不前，追击盗贼却没有追到，判处死刑，减罪一等，免除官职。

16、本年，命祭祀部长（太常卿）驸马（公主的丈夫）高履行（娶二任帝李世民的女儿东阳公主）当益州（四川省成都市）政务秘书官（长史）

17、最高监督长（侍中）韩瑗上疏，为褚遂良申冤，说：“褚遂良为国忘家，把生命献给陛下，节操如同风霜，忠心就像铁石，是皇家旧日的亲信部属，陛下今天的贤明辅佐。没有听说他犯了什么错误，就被逐出中央，使内外官民惊叹惋惜，手足失措。我曾经听说，司马炎（晋王朝一任帝）大量，不诛杀刘毅的骄傲（参考二八二年正月），刘邦（西汉王朝一任帝）仁厚，不憎恨周昌的正直（参考前一九七年）。褚遂良被贬，已经一年，冒犯陛下，已受到适当的惩处。请求陛下垂察他的无辜，稍稍放宽刑罚，可怜他的一片忠诚，顺应天下人心。”李治对韩瑗说：“褚遂良的情形，我也知道，可是他性情乖戾，喜爱犯上，所以贬谪他的官位，代替责备，你说的岂不太过严重！”韩瑗说：“褚遂良是帝国忠臣，受到谗言和马屁精的伤害。从前，子胥馀（微子）逃走而商王朝灭亡（参考三七〇年正月注），张华留在政府而晋王朝秩序不乱（参考二九一年六月）。陛下无缘无故放逐旧日部属，恐怕不是国家之福。”李治不听。

韩瑗因建议不被采纳，请求辞职回乡；李治不准。

18、刘洎的儿子申诉老爹当年受冤而死，称四〇年代中期，被褚遂良诬陷（参考六四五年十二月），李义府从旁帮助。李治询问侍从官员的意见，大家迎合李义府的意思，都认为刘洎冤枉。御前监督官（给事中）长安（首都长安西半城）人乐彦玮单独反对，说：“刘洎是帝国高官，人主（指李世民）偶尔有点小毛病，怎么就自比伊尹、霍光？今天如果昭雪刘洎无罪，岂不是认为先帝用刑失当！”李治同意他的观点，遂把这件事搁置。

唐·显庆二年

1、春季，正月十四日（原文“癸巳”，据《唐会要·安北都护府》改），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分割葛逻禄部落（中亚额尔齐斯河流域，参考去年〔六五六年〕八月），设阴山军区（总部设中亚阿拉湖北）及大漠军区（总部设新疆福海县）总司令部。

2、闰正月十三日，唐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三十岁）前往洛阳（河南省洛阳市）。

3、闰正月二十一日，唐政府再派西方远征军，任命左屯卫（卫军第九军）将军苏定方当伊丽兵团总司令官（伊丽道行军总管），率燕然都护（都护府设内蒙古乌拉特中旗）渭南（陕西省渭南市）人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征调回纥等部落军（蒙古国北部），从北方攻击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贺鲁。萧嗣业，是萧钜的儿子（萧钜事，参考六一〇年正月）。

最初，右卫（卫军第二军）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及族兄左屯卫（卫军第九军）大将军阿史那步真，都是西突厥的酋长，二任帝李世民在位时，率领部众向唐帝国投降。现在，李治下诏任命阿史那弥射、阿史那步真分别担任流沙道（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四周）安抚特使，从南向北迂回，沿途招收集结他们的旧日部属。

4、二月三日，李治抵达洛阳宫。

5、二月十二日，李治封皇子李显当周王。

二月十四日，改封雍王李素节（李治的儿子）当郇王。

6、三月十六日，调潭州军区（总部设湖南省长沙市）总司令（都督）褚遂良当桂州军区（总部设广西桂林市）总司令。

7、三月二十五日，擢升副立法长（中书侍郎）李义府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

8、夏季，五月九日，李治前往明德宫（洛阳境）避暑。

李治自登基以来，每天都主持朝会，处理国事。

五月十三日，宰相奏称：天下太平，请隔一天召开一次朝会；李治批准。

9、秋季，七月一日，李治自明德宫返回洛阳宫。

10、王玄策击破中天竺王国（印度恒河中游）时（参考六四八年五月），结识该国法术师那罗迩娑婆寐（那罗迩，三字姓），带他一起回国，那罗迩娑婆寐自称有方法可使人长生不死，

二任帝李世民相信，对他十分尊敬，命他调配长生不死药。派使节到四面八方搜求奇怪的药材或矿石，又派使节万里迢迢前去婆罗门王国（位印度半岛）等地采集药材。那罗迩娑婆寐所说的话，迂阔荒谬，不切实际，只不过拖延时间，尽情享受荣华富贵而已，所以长生不死药始终无法配成，李世民命遣送他回国。

李治登基，那罗迩娑婆寐又来长安，李治再遣送他回国。王玄策当时担任道王李元庆（一任帝李渊的儿子）的宾友（王友），听到消息，七月二十五日，王玄策当面上奏说：“这个婆罗门（指印度人）确实有本领调制长生不死药，誓言一定可以成功，如今遣送他回去，失之交臂，实在可惜。”王玄策退出，李治对侍从官员说：“自古以来，哪有神仙？嬴政（秦王朝一任帝）、刘彻（西汉王朝七任帝）用尽方法追求，使人民生活凋敝，最后毫无所获。如果真的有长生不死的人，他们今天都在何方？”司空（三公之三）李世勣（徐世勣）回答说：“诚如陛下的指示，这个婆罗门（印度人）这次西来，容貌憔悴，头发苍白，已比上次衰老，怎么可能长生？陛下命他回国，政府内外一片欢欣。”那罗迩娑婆寐最后在长安逝世。

11、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许敬宗、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李义府，迎合皇后武曌的心意，上疏检举最高监督长（侍中）韩瑗、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来济，结合褚遂良，秘密准备政变，因桂州（广西桂林市）是军事上险要之地，所以才调褚遂良当桂州军区总司令（桂州都督），打算作为外援。

八月十一日，李治下诏贬韩瑗当振州（海南省三亚市西崖城镇）州长，来济当台州（浙江省临海市）州长，终身不准到京师（首都长安）朝见。再贬褚遂良当爱州（越南清化市）州长，荣州（四川省荣县）州长，柳奭当象州（广西象州县）州长。

褚遂良抵达爱州任所，上疏陈情，说：“从前，濮王（李泰）跟恒山王（李承乾）斗争正烈之时，我不顾死亡的危险，效忠陛下。当时，岑文本、刘洎奏称：‘承乾罪恶已经显著，被安置在别的地方，而东宫（太子宫）不可以长期没有主人，拟请命濮王移居东宫。’我又挺身抗拒，竭力争取，都是陛下亲眼看到。最后终于和长孙无忌等四人，共同决定大计（封李治当太子，参考六四三年三月）。先帝临死，只有我和长孙无忌在榻前接受遗命（参考六四九年五月）。陛下突然遇到巨变，难以克制哀恸，我用国家为重的理由，安慰陛下宽心，陛下手抱我的脖子。我跟长孙无忌处理国家大事，毫无缺失，几天之间，内外安静。然而，我的力量太小，而责任太重，一举一动，都犯错误，我像一只卑微的蚂蚁，残余的生命有限，请陛下哀怜！”奏章呈上后，没有消息。

柏杨曰：

仁慈的领袖可以用深情感动，英明的领袖可以用理性说服，复仇泄愤的领袖则像一条入睡的鳄鱼，谁也唤它不醒。褚遂良爱州之奏，当是感觉到武曌的复仇泄愤之剑已悬头顶，用最感人的往事，希望软化号称“仁厚”、昔日言听计从、手抱己颈的年轻小友。问题是，褚遂良重提李治真性挚情的往事，徒使李治痛恨自己的丑态落到对方之手，无地自容，因而老羞成怒。感恩图报是一种高贵的情操和强大的能力，李治，一个虫豸而已，何况又有一个完全可以控制他的恶妻，他就更彻底丧失灵魂。

12、八月十三日，祭祀部（太常）官员（礼官）奏称：“四郊迎气，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废纬书六天之义。其方丘祭地之外，别有神州，亦请合为一祀。”（以上《资治通鉴》原文，仔细阅读，似懂非懂，不敢乱译。）李治批准。

13、八月十五日，擢升国务院教育部长许敬宗当最高监督长（侍中），兼国务院财政部长（兼度支尚书）杜正伦当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

14、冬季，十一月十四日（原文误置于十月，据《新唐书》改），李治前往许州（河南省许昌市）。

十一月二十一日，在滍水（沙河）以南打猎。

十一月二十八日，抵达汜水曲（汜水流经河南省新郑县弯曲处）。

十二月一日，回洛阳宫。

15、西方远征军伊丽兵团总司令官（伊丽道行军总管）苏定方，攻击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贺鲁，进抵金山（新疆阿尔泰山）之北，先攻击处木昆部落（新疆和布克赛尔县），大破处木昆军，处木昆军司令官（俟斤）懒独禄等，率一万余帐向远征军归附；苏定方加以安抚，征调处木昆骑兵一千人，随远征军西进。

右领军（卫军第八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薛仁贵上疏说：“泥孰部落酋长（西部防区五司令官〔弩失毕五俟斤〕之一）向来不服从阿史那贺鲁，阿史那贺鲁把他击败，俘虏他的妻子儿女，今后，唐远征军击破西突厥各部落，如果俘虏到泥孰部落酋长的妻子儿女，最好是全部送他们回家，并加赏赐，使他们明确地知道阿史那贺鲁是盗贼，而中国对他们的爱护，如同父母，必定会为中国牺牲，全力以赴。”李治批准。泥孰部落酋长大喜，请率军共同攻击阿史那贺鲁。

苏定方进抵曳咥河（中亚额尔齐斯河），阿史那贺鲁率十姓部落联军将近十万人迎战（东部防区五指挥官〔咄陆五啜〕、西部防区五司令官〔弩失毕五俟斤〕，共十姓〔十部落〕），苏定方率远征军及回纥部落军共一万余人进攻，阿史那贺鲁没把苏定方一小撮部队放到眼里，挥军向前包围，苏定方命步兵据守平地南端，把长矛密集排列，枪尖向外，而亲自率骑兵在平地北端布阵。阿史那贺鲁先攻击远征军步兵，冲锋三次，无法攻破，而苏定方率骑兵进击，阿史那贺鲁大败逃走，远征军追击三十里，斩杀及俘虏数万人。第二天，苏定方整顿军队，继续前进，于是，西突厥大将胡禄屋（参考六四二年九月）等西部防区五司令官（五弩失毕）全都率部众投降。阿史那贺鲁单人匹马，和处木昆部落军指挥官屈律，率领数百骑兵向西逃命。

当时，阿史那步真从南向北挺进，东部防区五指挥官（五咄陆）听到大可汗兵败消息，都向阿史那步真归降。苏定方命燕然副都护（都护府设内蒙古乌拉特中旗）萧嗣业，回纥部落军统帅、瀚海军区（总部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总司令（都督）药罗葛婆闰，率外籍兵团直向邪罗斯川（今地不详）追击阿史那贺鲁，苏定方跟燕然都护任雅相，率领新近投降的部众，继续跟进。正巧，天降大雪，平地雪深二尺，军中将领一致请求暂时停留，等天放晴后再进，苏定方说：“蛮虏（指西突厥军）仗恃雪深，认为我们不能发动攻击，一定倒头酣睡，并使马匹获得休息。我们急追不舍，准可追到，如果稍稍放松，他们逃得更远，天晴之后，就不能再追。短期间内，建立大功，正在这个紧要关头。”于是，踏雪前进，日夜不停，经过的地方，招收西突厥逃散的部众，抵达双河（博尔塔拉河），跟由南向北推进的阿史那弥射、阿史那步真会师，距阿史那贺鲁驻扎的地方二百里，结阵完毕，长驱而入，直向御帐。阿史那贺鲁跟他的部众正在那里打猎，苏定方趁他没有防备，猛烈突击，斩杀及俘虏数万人，俘获大可汗的大旗巨鼓。阿史那贺鲁和他的儿子阿史那咥运、女婿阎将军等，脱身逃走，奔往石国（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市）。苏定方使大军休息，命归附的各部落都回到原居留地，开辟道路，设立驿马车站，埋葬阵亡将士军民的尸体，探问人民的痛苦，划定各部落范围，恢复社会正常秩序。凡被阿史那贺鲁掠夺的人民牲畜，一律送回，十姓部落群照常安居。苏定方命萧嗣业继续向西追击阿史那贺鲁，而自己先行班师。

阿史那贺鲁逃亡，逃到石国西北苏咄城，人困马乏，派人携带珠宝进城购买马匹，城防司令（城主）伊沮贵族（达官），敬备酒肉，出来迎接阿史那贺鲁进城，然后紧闭城门，把他逮捕，送到石国。萧嗣业抵达石国，石国把阿史那贺鲁献给萧嗣业。

十二月十一日，唐政府分割西突厥汗国土地，设濛池都护府（驻咸海及伊塞克湖之间）、昆陵都护府（驻巴尔喀什湖与伊犁河之间）。任命阿史那弥射当左卫（卫军第一军）大将军、昆陵都护，封兴昔亡可汗（十二任大可汗），管辖东部防区五部落指挥官（五咄陆）；阿史那步真当右卫（卫军第二军）大将军、濛池都护，封继往绝可汗（十三任大可汗），管辖西部防区五部落司令官（五弩失毕）。唐政府派宫廷膳食部长（光禄卿）卢承庆“持节”前往发布人事命令；并分别授权阿史那弥射、阿史那步真及卢承庆，考查归降的各姓部落，以他们人口的多少、酋长地位的高低，命他们担任州长以下各官。

16、十二月十三日，将洛阳宫改称东都，东都卫戍区（洛州）官员品级和京畿卫戍区（雍州）一样（东都之名，于六二三年九月撤销，如今恢复）。

17、本年，李治下诏说：“从今以后，和尚尼姑都不准接受生身父母或长辈的叩拜，有关单位应制定法律，明白公告。”

18、唐政府任命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吏部侍郎）刘祥道当监督院副监督长（黄门侍郎），仍主持文官甄选。刘祥道认为：“现在，有关单位选拔人才充任官职，开始浮滥，每年‘入流’（升入九品或以上）的数目，多达一千四百人，‘流外’（九品以下〔不包括九品〕）人员升到九品（入流），都没有经过铨叙甄试。中央及地方文武官员一品到九品，共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人，以最近几年淘汰的速度计算，约三十年，一万三千余人将全部离开岗位（退休或死亡），如果每年‘入流’（升入九品）保持五百人，就足够国家的需要，希望能够矫正。”不久，兼最高立法长杜正伦也警告“入流”的人太多。李治命杜正伦与刘祥道共同深入研究，可是高级官员畏惧改革，事情就被搁置。刘祥道，是刘林甫的儿子（刘林甫事，参考六二七年十二月）。

唐·显庆三年

1、春季，正月五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太尉（三公之一）长孙无忌等奏报新礼仪（《显庆礼》）修订完成，唐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三十一岁）下诏公布实施。

最初，关心国事的人认为二任帝李世民在位时，礼仪不够完备，所以命长孙无忌等修订（原用《贞观礼》，参考六三七年三月）。此时，最高监督长（侍中）许敬宗、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李义府正在当权，无论是增加或删除，全都逢迎唐帝李治及皇后武曌的心意，引起学者专家们的抨击。祭祀部礼仪官（博士）萧楚材等，认为君王活着的时候，就为他制定身后的礼仪，不是一个臣属应该做的事；许敬宗、李义府深为同意，遂把其中《国恤篇》烧掉，因此，独缺少葬礼。

柏杨曰：

专制封建的密度越浓，摇尾系统的谄媚方法也越精密，以致礼仪中竟然缺少葬礼，而仍能颁行于世，实在使人咋舌。唐王朝共有二十二个君王，没有一个死后被野狗吃掉的，全都依照一定规程，把尸体装进棺材，然后拉到墓地埋葬。所以葬礼仪式是存在的，只不过不允许列入典章。只因几个摇尾分子——萧楚材、李义府、许敬宗要用精密马屁术达到升官发财目的而已，诚是官场中奇异的一章。

2、最初，龟兹王（新疆库车县）白诃黎布失毕（白，姓）的妻子阿史那女士跟他的宰相那利通奸，白诃黎布失毕无法禁止，因此，君王与臣属之间互相猜忌，各自结交党羽，互相向唐政府控告对方。李治征召二人前来京师（首都长安），二人到后，李治逮捕那利，下狱囚禁，而派左领军（卫军第七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雷文成送白诃黎布失毕回国。走到龟兹王国东境泥师城（库车县东），龟兹大将羯猎颠率军抗拒，并派使节投降西突厥（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贺鲁。白诃黎布失毕只好据守泥师城（库车县东），不敢再进。

李治命左屯卫（卫军第九军）大将军杨冑出军讨伐。正巧，白诃黎布失毕病死，杨胄发动攻击，大破龟兹军，生擒羯猎颠和他的徒众，全都诛杀，遂在该地设立龟兹军区总司令部（龟兹都督府）。

正月二十五日，任命白诃黎布失毕的儿子白素稽当龟兹王，兼军区总司令（兼都督）。

3、二月四日，李治从东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出发。

二月二十一日，李治抵达京师（首都长安。洛阳、长安两地航空距离三百四十千米，中隔崤山，根据李治此次行程，需时十八日）。

4、夏季，五月二日，把安西都护府（设交河城〔新疆吐鲁番市〕，六四〇年九月设）迁到龟兹；恢复设置西州军区总司令部（都督府），镇守高昌王国故地（新疆吐鲁番市东）。

5、六月，营州军区（总部设辽宁省朝阳市）总司令兼东夷总督（东夷都护）程名振、右领军（卫军第八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薛仁贵，

率军攻击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赤烽镇（辽宁省抚顺市东），攻克，杀四百余人，俘虏一百余人。高句丽派大将豆方娄率大军三万人抗拒，程名振派契丹部落军（辽河上游）迎头痛击，大破高句丽军，杀二千五百人。

6、秋季，八月四日，播罗哀獠族部落（广东省信宜市一带）酋长多胡桑等率部众归附唐帝国。

7、冬季，十月十一日，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国王（三十三任）芒松芒赞派使节前来唐朝求娶公主。

8、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李义府深受唐帝李治的宠爱，所有儿子，有的还在怀抱，全都位居高官。而李义府仍大肆贪赃枉法，毫不满足，他的娘亲、妻子、儿子、女婿，也都出卖官爵，包揽诉讼，门庭人来人往，热闹得好像菜市场，他又多方面结交党羽，声势震撼政府及民间。另一位最高立法长杜正伦，常以前辈自居，李义府仗恃皇帝的宠爱，对杜正伦没看在眼里，态度傲慢，不肯作一点谦让，因此二人之间结下怨恨，在李治面前常常发生争执。李治用“高级官员不和睦”理由，对二人一起责备。

十一月六日，贬杜正伦出任横州（广西横县）州长，李义府出任普州（四川省安岳县）州长。杜正伦不久在横州逝世。

9、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沙钵罗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贺鲁既被唐远征军生擒（参考去年〔六五七年〕十二月），对萧嗣业说：“我本来是一个亡命之徒，先帝（二任帝李世民）救我一命（参考六四八年四月），待我太厚，而我却忘恩负义，今天之所以溃败，是上天震怒的缘故。我听说，大唐政府杀人，—定绑到闹市斩首，我愿被绑到昭陵（李世民墓·陕西省礼泉县北十五千米九嵕山）之前斩首，向先帝（李世民）赎罪。”李治接到报告，对他心生一线怜悯。

阿史那贺鲁抵达京师。

十一月十五日，在昭陵献俘。李治免他一死，而把他所统御的部落居住地，分为六个军区（处木昆部落设匐延军区〔新疆和布克赛尔县〕、突骑施部落的分支索葛莫贺部落设嗢鹿州军区〔新疆伊宁市〕、胡禄屋阙部落设盐泊州军区〔新疆克拉玛依市〕、摄舍提暾部落设双河军区〔新疆温泉县〕、鼠尼施部落及处半部落设鹰娑军区〔新疆新源县〕、突骑施部落及阿利施部落设洁山军区〔中亚阿拉木图市〕）。所属各国都改设州及军区（府），西到波斯王国（伊朗高原）边境，全部隶属安西都护府（设龟兹）。

不久，阿史那贺鲁逝世，安葬在阿史那咄苾（东突厥十三任颉利大可汗）墓旁。

10、十一月十九日，任命许敬宗当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最高法院院长（大理卿）辛茂将当兼最高监督长（兼侍中）。

11、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鄂公（忠武公）尉迟敬德逝世。

尉迟敬德晚年在家闲住，修炼延年益寿法术，装饰亭台楼阁、花园池塘，组织歌舞乐队，尽情享受，对外不跟任何宾客来往，历时十六年之久（六四三年二月退休），死时七十四岁，因病而终，政府赏赐十分优厚。

12、本年，爱州（越南清化市）州长褚遂良逝世（享年六十三岁）。

13、京畿总卫戍司令部工务官（雍州司士·从七品下）许祎，跟已被贬谪的台州（浙江省临海市）州长来济（参考去年〔六五七年〕八月）感情深厚，监察官（侍御史）张伦，则跟被贬谪的普州州长李义府结有怨恨。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唐临，奏请任命许祎当江南道（长江以南）巡察特使，张伦当剑南道（四川省中南部及云南省）巡察特使。

当时，李义府虽被贬逐在外，但皇后武曌仍然对他特别保护，认为唐临公报私仇，恶意遴选特使。

唐·显庆四年

1、春季，二月十八日，唐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免除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唐临职务。

2、三月五日，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兴昔亡可汗（十二任大可汗）阿史那弥射，在双河（博格塔拉河）与真珠亲王（真珠叶护）阿史那颉苾达度大战，斩阿史那颉苾达度（八任大可汗阿史那欲谷的儿子，参考六五三年十二月）。

3、夏季，四月十日，唐政府任命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于志宁当太子太师（太子三师之一）、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四月十九日，命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许圉师（圉，音yǔ〔雨〕）当实质宰相（参知政事）。

4、皇后武曌认为太尉（三公之一）赵公长孙无忌既接受她的贵重礼物，却不帮她说话（参考六五四年十月），怨恨至深。后来讨论到罢黜王皇后，燕公于志宁态度中立，也不肯帮自己说话（参考六五五年九月），武曌也不高兴。最高立法长（中书令）许敬宗屡次向长孙无忌分析利害，长孙无忌每次都当面严厉反驳，使他难堪，所以许敬宗也满腹愤怒。武曌既当上皇后，长孙无忌内心不安，武曌命许敬宗暗中寻找可乘之机，加以陷害。

正巧，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人李奉节控告太子宫图书馆长（太子洗马）韦季方、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李巢互结朋党。唐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三十二岁）命最高监督长（侍中）许敬宗及兼最高监督长（兼侍中）辛茂将共同调查审判。许敬宗苦刑拷打，逼取口供，韦季方自杀，却被救活。许敬宗遂宣称侦破一件可怕的叛国巨案，上疏说：“韦季方打算结合长孙无忌，陷害忠良及皇亲国戚，使政府大权，再回到长孙无忌之手，然后乘机叛变，夺取政权；而今事情泄露，韦季方才畏罪自杀。”李治吃惊说：“怎么会有这种事？舅父（长孙无忌）被卑劣的小人离间，小小猜忌可能会有，何至于谋反？”许敬宗说：“我从头到尾，对全部事态的演变，已作深入调查，叛变的证据十分明显，陛下却仍怀疑，恐怕不是国家之福。”李治流泪说：“我们李家真是不幸，亲戚中总有人叛变。从前，高阳公主跟房遗爱谋反（参考六五三年十一月），而今亲舅父也这个样子，使我愧对天下人民。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该怎么办？”许敬宗说：“房遗爱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和一个年轻女子谋反，怎么可能成功！长孙无忌跟先帝（二任帝李世民）共同夺取政权，天下人佩服他的智谋；当宰相三十年，天下人畏惧他的声威（长孙无忌任国务院右最高执行长〔右仆射〕，参考六二七年七月，迄今任相三十三年）；如果一旦发动，陛下命谁抵挡？而今，幸赖祖宗在天之灵，上天痛恨邪恶，因调查一件小事，竟然发觉叛国巨奸，实在是帝国的大庆。我暗中担心，恐怕长孙无忌得到韦季方自杀消息，窘困交加，走投无路，可能押上最后赌注，发动政变，一群恶棍，霎时间风起云涌，定为皇家祖先带来灾难。我当初亲眼看到宇文化及的老爹宇文述，受杨广（隋王朝二任帝）宠爱信任，并缔结婚姻，把政权都交给他。宇文述死后，宇文化及接管皇家禁军，一夜之间，在江都（江苏省扬州市）叛变，先杀反抗自己的人，我家的人也受到诛杀（许敬宗的老爹是许善心；许善心迂阔固执〔参考六一八年三月十一日〕，许敬宗玲珑阴险，父子竟全不相同）；而高级官员苏威、裴矩之流都到宇文化及马前，跪拜叩头，唯恐去得太晚。第二天天亮，隋王朝政府遂告瓦解（参考六一八年三月）。从前的事，距今不远，请陛下火速裁定！”

李治命许敬宗再作更精密的查证。第二天，许敬宗回奏说：“昨天晚上，韦季方已自动招认跟长孙无忌同谋反叛，我又问韦季方：‘长孙无忌是皇上最近的亲戚，几代君王对他都十分宠爱，他有什么怨恨，非反叛不可？’韦季方回答说：‘韩瑗曾经告诉长孙无忌说：“柳奭、褚遂良劝你（长孙无忌）拥护梁王（李忠）当太子，而今，梁王既被罢黜，皇上对你已起疑心，所以把高履行（长孙无忌舅父的儿子）贬出中央（参考六五六年十二月）。”自此以后，长孙无忌忧愁恐惧，逐渐想到怎么自救。后来看到长孙祥被放逐，韩瑗又受到惩罚（参考六五七年八月），才日夜跟我秘密计划发动政变。’我依照他的口供，深入调查，发现事证至为明确，互相吻合，请准予逮捕收押，依法办理。”李治又哭泣说：“舅父如果真的这样，我也决不忍心诛杀，天下将把我当成什么人！后世将把我当成什么人！”许敬宗回答说：“薄昭，是刘恒（西汉王朝五任帝）的舅父；刘恒从代国（首府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入承皇统，薄昭也有功劳，而他犯的不过是杀人而已，刘恒命文武百官身穿丧服，前往哭悼（参考前一七〇年），然后诛杀，直到而今，天下人认为刘恒是一代明君。现在长孙无忌竟然忘记两代君王对他的大恩，阴谋推翻政府，他的罪行跟薄昭的罪行不能相比。幸而邪恶的阴谋自动败露，叛徒坦承不讳，陛下还有什么怀疑，竟不能早日决定！古人有言：‘应该决断时而不决断，反会受到灾祸。’安定或危险的关键，中间容不下一根头发。长孙无忌是一代奸雄，乃王莽（新王朝一任帝）、司马懿（晋王朝一任帝司马炎的祖父）之流。陛下稍微延迟，我恐怕就在手肘腋窝之下发生突变，后悔已来不及。”李治同意，竟然不肯召见长孙无忌当面询问对质。

四月二十二日，下诏剥夺长孙无忌太尉（三公之一）及封爵采邑，出任扬州军区（总部设江苏省扬州市）总司令（都督），但软禁黔州（重庆市彭水县），以正一品官位待遇，供应饮食。长孙祥，是长孙无忌的堂侄，之前曾自国务院工程部长（工部尚书）出任荆州（湖北省江陵县）州政府政务秘书长（长史），许敬宗也乘机诬陷。

许敬宗又奏说：“长孙无忌谋反，完全由褚遂良、柳奭、韩瑗教唆煽动。柳奭更秘密勾结中宫（指王皇后），阴谋下毒；于志宁也是长孙无忌一党。”于是，李治下诏追夺褚遂良的官职爵位，开除柳奭、韩瑗的官籍，免掉于志宁的官职；派使节沿途征调军队，押送长孙无忌前往黔州。长孙无忌的儿子皇家图书院长（秘书监）、驸马（公主的丈夫）长孙沖（娶二任帝李世民的女儿长乐公主）等，全部开除官籍，流放岭表（南岭以南）。褚遂良的儿子褚彦甫、褚彦沖，流放爱州（越南清化市），在中途全被诛杀。益州军区（总部设四川省成都市）政务秘书长（长史）高履行再被贬洪州军区（总部设江西省南昌市）总司令。

5、五月二十日，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任雅相、财政部长（度支尚书）卢承庆同时任实质宰相（参知政事）。卢承庆，是卢思道的孙儿（卢思道，隋王朝任中级监督官〔散骑侍郎〕）。

6、凉州（甘肃省武威市）州长赵持满健壮有力，精于射击，喜侠好义，他的姨母是韩瑗的妻子，他的舅父、驸马（公主的丈夫）长孙铨，是长孙无忌的族弟；长孙铨因长孙无忌案，被流放巂州（四川省西昌市）。许敬宗恐怕赵持满兵变，遂诬陷他跟长孙无忌一同谋反，用驿马车召到京师（首都长安），逮捕下狱，苦刑拷打，备受酷毒。赵持满始终不肯招认，哀号说：“身可诛杀，口供不改。”法官无可奈何，只好替他作一份口供，结案奏报。

五月二十二日，斩赵持满，尸首横躺在城西血泊之中，亲戚没有人敢去探视。朋友王方翼叹息说：“栾布哭彭越，是道义（参考前一九六年三月）；姬昌（周王朝一任王姬发的老爹）掩埋野地枯骨，是仁爱。在下位的人不失道义，在上位的人不失仁爱，难道就不可以？”于是收拾赵持满的尸体安葬。李治听到消息，也不加罪。王方翼，是王皇后的堂兄。

长孙铨抵达流放地，县长迎合上级心意，乱棒把他打死。

7、六月二十二日，李治下诏，将《氏族志》改编为《姓氏录》。

最初，二任帝李世民命高士廉等编纂《氏族志》（参考六三八年正月），裁定门第的升降以及增加新的世族和黜退旧的世族，当时人士认为处理恰当。而现在，许敬宗等因该书所收大姓，不包括武姓在内，于是奏请修改，李治乃命国务院教育部教育司司长（礼部郎中）孔志约等，依照过去格式，重新调整高低，而把武姓列为第一等，其他则全部依照政府中的官品，作为高低标准，分为九等。因此，平民出身的士卒，因战功升官到五品，也升入士大夫（知识分子及在职官员或退休士绅）阶层，当时人讥之为“功勋表格”。

柏杨曰：

许敬宗一生罪恶，只做对了一件事，就是打碎过去行之有年的门第世家制度。我并不赞成许敬宗新编的等级，但那些丧失既得利益者所讥讽的“功勋表格”，却是气昏了头的酸葡萄呓语，因为他们就恰恰是这种“功勋表格”的产品，不妨查看一下，家门中如果三代没有官做，没有在“功勋表格”上露一露脸，他这个门第世家还能存在？

8、许敬宗讨论“封禅仪式”（皇帝到泰山添土祭祀天神称“封”，到梁父山〔或社首山〕辟场祭祀地神称“禅”）。

六月二

十四日，奏请：“请将高祖（一任帝李渊）、太宗（二任帝李世民）配享昊天上帝，太穆皇后（李渊正妻窦女士）、文德皇后（李世民正妻长孙女士）配享皇地神灵。”李治批准。

9、秋季，七月，派监察官（御史）分别前往高州（广东省高州市东北）逮捕长孙恩、象州（广西象州县）逮捕柳奭、振州（海南省三亚市西崖城镇）逮捕韩瑗，全都戴上木枷，用铁链捆绑，押回京师，另命州县政府没收他们的家产。长孙恩，是长孙无忌的族弟。

七月二十七日，李治命李世勣（徐世勣）、许敬宗、辛茂将，会同任雅相、卢承庆重新调查长孙无忌叛乱事件。许敬宗又派立法官（中书舍人）袁公瑜等前往黔州，再度深入追查长孙无忌谋反内情；袁公瑜等抵达黔州后，用苦刑拷打，强迫长孙无忌上吊身死（距李恪含冤受诛时诅咒六年有余，参考六五三年二月）。李治下诏，命将柳奭、韩瑗就地处决；使节遂在象州斩柳奭，而韩瑗已经逝世（享年五十四岁），使节打开棺材，验明确是韩瑗尸体，才回京师复命。长孙无忌、柳奭、韩瑗三家，财产没收，近亲全体流放岭南，男子当奴、女子当婢。常州（江苏省常州市）州长长孙祥因跟长孙无忌通信，绞死；长孙恩放逐檀州（北京市密云县）。

10、八月八日，召回普州（四川省安岳县）州长李义府，当国务院兼文官部长（兼吏部尚书）、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义府富贵之后，自称他的祖先来自赵郡（晋王朝时代赵郡·河北省高邑县。赵郡李姓是大分裂时代北魏帝国时的“国姓”，参考四九六年正月），跟赵郡李姓论辈排行，一些李姓少年为了取得李义府的庇护，很多人承认李义府是他的堂兄或堂叔。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李崇德最初也把李义府列入家谱，后来李义府被贬到普州（参考去年〔六五八年〕十一月），李崇德立刻把他的名字剔除。李义府听到消息，心里怨恨，等到回京再任宰相，命人诬告李崇德犯罪，逮捕下狱，李崇德自杀。

11、八月十一日，姓长孙、姓柳人家，受长孙无忌及柳奭牵连而被贬降的官员有十三人。

洪州军区（总部设江西省南昌市）总司令高履行再贬作永州（湖南省永州市）州长；于志宁再贬作荣州（四川省荣县）州长，于姓家人被贬降的官员九人。自此以后，政府大权落入皇后武曌之手。

12、九月，李治下诏，在石国（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市）、米国（中亚朱马巴札尔城）、史国（乌兹别克斯坦萨赫里萨布兹）、大安国（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市）、小安国（东安国·乌兹别克斯坦纳沃伊市）、曹国（西曹国·乌兹别克斯坦伊什特汗城）、拔汗那国（乌兹别克斯坦纳曼干市）、悒怛国（即嚈哒国·阿富汗北部马扎里沙里夫城）、疏勒国（新疆喀什市）、朱驹半国（即朱俱波国·新疆叶城县）等国，设一百二十七个“州”“县”“军区总部（府）”。（以上的石国、米国、史国、大安国〔安国〕、曹国，加上康国〔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汗〕、何国〔乌兹别克斯坦阿克塔什城〕、火寻国〔中亚纽库斯〕、戊地国〔穆国·土库曼斯坦查尔朱城〕，共九国，合称“昭武九姓”）。

13、冬季，十月三日，太子李弘行加冠礼（李弘本年七岁），赦免天下。

14、最初，二任帝李世民痛恨山东（崤山以东）世代官宦之家（士人）自以为有很高门第与社会地位，跟别人缔结婚姻的时候，总是尽量向对方索取钱财，因之命修订《氏族志》，把他们的门第一律降低一等；王妃、驸马（公主的丈夫），都遴选功臣家的子女，而不去山东世代官宦之家（士族）寻求。但是，魏徵、房玄龄、李世勣却仍然愿意跟他们缔结姻亲，经常加以袒护，所以昔日的声望，并没有衰减。而世代官宦之家，一姓里面，又分哪一个支派的后裔，或哪一个正妻或哪一个小老婆的后裔，声势高下，相差很远（庶子的子孙不如嫡子的子孙，小老婆的子孙不如正妻的子孙）。李义府曾替他的儿子向他们求过婚，竟被拒绝，深为痛恨，所以重新强调二任帝李世民当初的心意，建议李治改正弊端。

十月十九日，李治下诏规定：北魏帝国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李宝（参考四二一年三月），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人王琼（参考四九六年正月），荥阳郡（河南省荥阳市）人郑温，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人卢子迁、卢浑、卢辅（卢同的老爹），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人崔宗伯（参考四九六年正月）、崔元孙（崔亮之老爹），前燕帝国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人崔懿（崔鉴之曾祖父），晋王朝赵郡（河北省高邑县）人李楷等的子孙，互相之间，不准婚嫁；并且规定嫁女儿时聘金的数目，禁止娶儿媳时接受“陪门钱”（女方门第低，男方门第高，女方要付出巨款，用以补足门第的差距）。然而世代官宦之家深受世人崇拜，所以终于无法禁绝，有的人不经过正式结婚仪式，就把女儿秘密送到夫家，有的人甚至使女儿老死不嫁，也不肯跟这几家以外的人士结亲。有的人财势已衰，或血缘疏远，已不在家谱之上，被本支看不起，往往向外炫耀他是“禁婚之家”，以图收受更多聘金或更多“陪门钱”。

15、闰十月五日，李治从京师出发，命太子李弘监国。李弘思念双亲不已，李治得到消息，召唤李弘前来行宫。

闰十月二十五日，李治抵达东都（洛阳）。

16、十一月四日，命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许圉师当监督院（门下）最高顾问官（散骑常侍·从三品）、摄理最高监督长（检校侍中）。

17、十一月十六日，最高监督长（侍中）兼太子宫政务署长（兼左庶子）辛茂将逝世。

18、思结部落（蒙古国巴彦洪戈尔市）司令官（俟斤）都曼，率领疏勒国、朱俱波国（新疆叶城县）、喝般陀国（新疆塔什库尔干县），背叛唐帝国，击败于阗王国（新疆和田市）。

十一月二十一日，唐政府命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大将军苏定方当安抚特使，率军讨伐。

19、任命国务院财政部长（度支尚书）卢承庆当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20、东方远征军、右领军（卫军第八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薛仁贵等（程名振、薛仁贵讨伐高句丽事，参考去年〔六五八年〕六月），跟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大将温沙门在横山（辽宁省辽阳市东南华表山）大战，击败高句丽军。

21、西方远征军苏定方返抵业叶水（流经新疆沙湾县），思结部落据守马头川（今地不详）。苏定方挑选精锐士兵一万人、骑兵三千人，发动奇袭，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第二天早晨，抵达城下，都曼大为惊骇，出城迎战，失败，退回城中据守。等到黄昏，西征军后续部队随后抵达，团团围住，都曼恐惧，出城投降。